因为很清楚自己依然是警方的怀疑对象,所以吴博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格外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他为此再没履行承诺去熊家浇过花,就是担心警方会暗中派人跟踪他。要是万一发现他最近每天出入家中无人的熊家,没准就会猜出他转移尸体的地点。

为了保全自己,吴博理已经不惜铤而走险杀了两个人,再渴死几株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吴博理万万没想到,警方居然还是跑去熊家花园挖出了那两具尸体。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藏尸的?这真是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招供了自己的一切罪行后,吴博理十分不解地问了马啸这个问题。而警方当初为什么会知道王丹慧在早春路出车祸的事,是他的另一个疑问。

对于吴博理的这两个问题,马啸只是意味深长地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审讯结束后,吴博理立刻被刑事拘留了,三日内将提请检察院正式批捕。

儿子被公安局传讯时,吴鹏飞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坐立不安地等在马啸的办公室。最终等到的坏消息,让这位副检察长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差一点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马啸赶紧扶着吴鹏飞在沙发上坐下,再默默地递给他一杯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说什么呢?任何安慰之辞都那么苍白无力,无济于事。

吴鹏飞没有接那杯水,因为他的双手颤抖得根本握不住任何东西。他颓然无力地垂着头,泪珠一粒粒打在地板上,大而浑圆。

“这孩子…这孩子…他怎么就那么糊涂啊!”

马啸无法不叹息:“都是一念之差啊!”

是啊,一切都源于一念之差。如果吴博理撞昏王丹慧的时候,选择马上报警救人,而不是私下处理自己的车祸受害者,那么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一个错误的念头,有时候会造成怎样严重可怕的后果,往往连当事人自己都意想不到。

吴博理被刑事拘留后,雷霆将王丹慧的失踪真相第一时间告知了她的丈夫马泽华。

得知王丹慧的所谓失踪,其实是遭遇了车祸。因为肇事司机不想负起法律责任,所以选择私下处理受害者,并最终无情地将其活埋后,马泽华无法不瞠目结舌,怒不可遏。尽管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存在着种种问题,但是他对妻子还是有感情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自己妻子被人如此冷酷的谋杀。

“有没有搞错?那个司机是不是人啊?撞了人不救也就罢了,还活埋了她?这…丹慧死得也太惨了吧?”

雷霆无法不叹息:“就物种方面而言,那个司机的确是个人。但是他的人性,在那一刻无疑是缺失的。王丹慧很不幸,那一晚她没有遇一个好人。无论是肇事司机还是目击者,都太没人性了!”

“那个司机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当质问他,怎么能够那么狠心?活埋掉一个受伤的女人?”

马泽华激动得无法自抑,不停地拍打着桌子,吼叫着要见吴博理,要找他算账。那时候,走廊外头,戴着手铐的吴博理正好被两名警员押出来,准备将其押往拘留所监-禁。

一眼瞥见戴着手铐垂头丧气的吴博理,马泽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就是杀妻仇人。他不假思索地朝着他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焰滔天地瞪着他问:“是你吗?就是你害死了我老婆对吗?”

吴博理面无人色地看着马泽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无语等于默认,马泽华无比愤怒地朝着他的脸用力砸出一拳。

“你这个混蛋!人渣!禽兽!”

马泽华揪住吴博理一顿暴揍,虽然包括雷霆在内的好几名警察一起涌过去试图分开他们,但是极度伤心愤慨的马泽华,就像疯子一样难以控制,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他给制服了。那时,吴博理一张脸已经被打得青青紫紫,口鼻都流血不止。

无比暴怒地发泄了一场后,马泽华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他觉得妻子死得太冤了,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妻子。如果那一晚,不是他又临时爽约取消度假行程,王丹慧就不会生气地跟他吵架,也不会负气独自在深夜离家,那么这场悲剧就等于可以避免了——一念至此,他就无法不伤心落泪。

挨了打的吴博理也同样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哭声中满是痛悔与绝望。以前他是一位堂堂正正的检察官,是受人尊敬的对象;而现在他却成了一名阶下囚,是遭人唾弃鄙夷的对象。这种宛如从天堂到地狱的身份转变,让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完了!彻底完了!完了!!完了!!!

深陷绝望之中的吴博理,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朝着身边最近的一扇窗户扑过去。

那时,在场的所有警员中,只有雷霆的反应最快,立刻冲过去试图阻止吴博理的跳楼自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已如飞鸟般扑出窗外。

雷霆仓促伸出的双手,只来得及抓住了吴博理的一只脚。那样不但没法制止他,相反,他全身下坠时产生的巨大拉力,还拉得雷霆本人也站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窗外飞。

“雷霆,小心。”

另外两名警察反应虽然稍慢了一点,好在关键时刻还是赶上了。他们一左一右抓住雷霆的两只腿。十分惊险地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没让他和吴博理一起摔下楼去。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是五楼,如果真摔了下去,估计不死也得废了。

当六七名警察一起合力把雷霆与吴博理双双拉回窗内后,吴博理无比崩溃地放声大哭:“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死嘛。这种日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放开我,我想死!让我死!”

一位警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想死我没意见。可是你刚才的行为差点又害死了我们的一位同事。请问你能不能停止害人模式,死也一个人躲起来安安静静地去死?别拉人垫背好不好啊!”

关于王丹慧的遇害真相,余奋飞是在本地新闻上读到的相关报道。

自从上回因为自己责怪警方无能而被池清清训了一顿后,余奋飞就再也不好意思跑去找雷霆了。不过,这天读完报道后,他马上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那时候,雷霆刚刚把马泽华送走,正准备进行案卷整理的文书工作。接到余奋飞的电话后,他确认了报道无误,王丹慧的失踪其实是一桩从交通肇事罪演变而来的故意杀人罪。

余奋飞无法不震惊:“凶手居然是一位检察官,这…怎么会这样啊?”

“他也是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哼,要我说,关键时刻才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往往那些平时看起来是正人君子的人,在利益攸关的时候就变得别提多丑恶了!”

“是啊!所以俗语中才会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法。”

“亏我还一直认定是她老公杀了她,真是冤枉好人了!”

“你的确冤枉马泽华了,他其实还是很爱王丹慧的。”

雷霆大致地对余奋飞说了一遍之前在公安局里发生的事,他听完后,不无解气地说:“他揍了那个无良检察官一顿,真是太好了!可惜我当时不在场,不然我一定也会帮他揍的。”

王丹慧与刘通的所谓失踪真相全部水落石出了,雷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整理案卷资料,准备提交检察院。

忙于文书工作的同时,雷霆还抽空给江滨派出所的胡所长打了一个电话。因为斯曼的中毒案正在由这家派出所负责调查。他想跟胡所长打听一下案件进展。

胡所长在电话里告诉雷霆,这桩案子,已经基本上证实就是蒋伟杰对妻子斯曼暗中下了毒。

这天上午,派出所的两名警察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在综合受害人斯曼、医生以及相关敌情人提供的线索后,他们也推测斯曼的丈夫蒋伟杰有重大作案嫌疑。于是立刻展开行动,前往蒋家进行实地调查取证。

几名警员来到蒋家调查取证时,尽管蒋伟杰一再矢口否认自己与妻子的中毒事件有关,但是警方在他床底下搜出了一小瓶亚硝酸盐。而鉴证人员在瓶身与瓶盖上所提取到的几枚指纹,经对比后全部属于蒋伟杰。显然,他一直在使用这瓶亚硝酸盐。

此外,技术人员在蒋伟杰书房里检查他的电脑时,发现网页浏览的历史记录令人不寒而栗——几乎清一色都是搜索如何杀人于无形的办法。其中一个网页上是一则关于工业用亚硝酸盐致人中毒的新闻消息。此外,还有各类详细介绍工业用亚硝酸盐的相关网页链接。

这些证据显示,蒋伟杰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要如何杀害妻子,从而令自己摆脱无法离婚的困境。所以,他天天半夜上网搜查怎么不露痕迹的杀人方法。并最终详细研究起了如何使用工业亚硝酸盐杀人,意欲神不知鬼不觉地置妻子于死地。他却没有想到,电脑网页默默记录下了他的罪行。

警方大张旗鼓地来到蒋家搜查取证的事,不可避免地会引起邻居们的关注。隔壁老太太得知蒋伟杰涉嫌毒害妻子时,马上站出来对警察作证自己曾经见过他在家打老婆的事。之前医院的一位女医生也曾就蒋伟杰家暴一事向警方举证过,现在新的证人又一次证实了他对妻子有过家暴的暴力行为。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蒋伟杰当场就被警察铐上了手铐。但是他看来也是一个死硬派,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向妻子下毒的犯罪事实,一直在百般否认与抵赖。

“这桩案子证据充分,姓蒋的想赖都赖不掉,就等着坐牢吧。”

雷霆不无欣慰地吁了一口气:“太好了!”

蒋伟杰被刑事拘留后,斯曼的中毒症状也有所好转。这天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了,池清清和谢芳又一起去医院接她出院,送她回家。

接下来,斯曼需要暂停工作,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她的父母都在外省,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她刻意对父母隐瞒了自己中毒的事。也没告诉他们蒋伟杰就是下毒者,自己正准备和他离婚的消息。

“我爸妈年纪大了,又都有高血压。如果打电话回家告诉他们这件事,我怕会吓着他们。要是血压一飚高闹出什么意外状况来就不好了。我打算把身体调养好后,再亲自回去一趟当面跟他们说这事。”

谢芳很是认同地点头:“嗯,这样更好。这么大的事在电话里说的确不合适,万一把你爸妈刺激得犯了高血压就糟了!斯曼,你也想开一点知道吗?只管好好休养身体,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去想它了,不然只是白白气坏自己的身体。”

池清清也附和说:“是啊,斯曼姐,不开心的事情就别去想它了,先把身体养好,这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

斯曼感激地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从斯曼家出来后,池清清和谢芳一起下了楼。她们走出这栋电梯公寓的大门时,正好有个年轻靓丽而神色不悦的女孩子从路旁的一辆出租车里下来。

女孩一下车,就直接跑到公寓楼大门处按门铃,按得又急又快。这种公寓楼的大门都自动上锁,如果有访客前来造访,只能是先在楼外按门铃,由住户通过扬音器问清楚是谁后,再按下开门键打开自动门。

那时候,池清清已经拦下那辆出租车,准备和谢芳一起上车离开了。当谢芳弯腰上车时,独自站在车门外的池清清,身后几步远就是那个按门铃的女孩。所以她很清晰地听到了门铃接通后响起的应答声。

“你好,哪位?”

那个有些虚弱无力,却不失柔美圆润的动听女声,分明是属于斯曼的。池清清下意识地扭头回望:咦,这个女孩子原来也是来找斯曼姐的,是她的朋友吗?

然而,年轻女孩气急败坏的声音,却让池清清那个“朋友”的观点不成立。

“我是姚晶,我想和你谈一谈。现在,马上。”

姚晶这个名字令池清清无法不怔仲:她就是那个小三啊?蒋伟杰都被抓了,她还跑来找斯曼姐干吗呀?不会想接姓蒋的班,继续对她不利吧?

这个想法让池清清打消了上车的念头,决定留下来查看一下情形再走。因为谢芳还要赶回家为一个学生上课,所以,她弯下腰对着车后座上的谢芳说:“伯母,我还有点事要去附近走一趟。您先回去吧,回头我自己再打辆车。”

出租车司机载着谢芳离开后,池清清继续站在公寓楼大门口。表面上是在等人的样子,实际上她一直密切关注着身后这场小三与原配之间的隔空对话。

门铃那端,斯曼已经良久无声,似是在犹豫又似是在思忖。当她的声音重新响起时,是无比坚决的拒绝。

“姚小姐,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你走吧,以后请别再来骚扰我了!”

姚晶怒气冲冲地跺了一下脚,声音尖利地说:“不行,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真的是蒋伟杰给你下了毒吗?还是你为了报复他的背叛,所以故意设局陷害他?”

姚晶的话,听得池清清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啊!她在说什么?不会吧?

第96章

斯曼显然被姚晶这番话激怒了,声音变得异常气愤。

“姚小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乱说话我可以告你诽谤的。蒋伟杰对我下毒是经过警方调查后核实的事, 铁证如山。你凭什么说是我在故意陷害他?”

“因为律师刚才去见过伟杰了,他发毒誓说自己从来没有给你下过毒。也完全不知道那瓶□□和电脑网页上的那些历史浏览记录是怎么来的。这个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住, 如果这一切不是他干的, 那就只能是你在自编自导演了这么一出戏。不是吗?”

斯曼冷冷一笑:“他发毒誓——姚小姐,你知道吗?十年前,蒋伟杰刚刚认识我的时候, 我正好是和你一样的年龄,青春正好的二十岁。那一年,他也对我发过毒誓, 说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还说如果违背誓言就天打五雷劈。结果呢?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了。所以,蒋伟杰的毒誓根本就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斯曼的一番话令姚晶无法不语塞, 好半晌无声。

在姚晶的沉默中, 斯曼继续声音幽幽地说:“不过姚小姐, 我想你应该还是可以感到欣慰的。因为蒋伟杰显然爱你比爱我要多,至少他会为了和你在一起而选择毒杀我。这个男人还真是愿意为你付出呢。而你呢?又愿意为他付出多少?警察告诉我,杀人未遂罪一般会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你会等他吗?当他坐完牢被放出来后, 还愿意和一无所有的他结婚吗?”

这些假设性的问题,听得姚晶不由自主地脸色发白, 久久的沉默无语。那份沉默,让门铃那端的斯曼不无轻蔑的一声嗤笑。

“姚小姐,上回我约你见面时,你可是信誓旦旦地对我说, 你和蒋伟杰之间是真爱——什么真爱,狗屁!所有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所谓爱情——都、是、狗、屁!”

斯曼轻蔑的一番话,就如同一排子弹密密射向姚晶,让她踉跄着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她脸色苍白地垂下头,再不复来时的盛气凌人。然后,她颓然无比地转身离去,再不叫嚣着要和斯曼面谈了。

看着姚晶颓然远去的身影,独自伫立于公寓大门口的池清清,眼眸深处满是思索之色…

这天晚上,池清清临睡前,特意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附身地点——斯曼的家。因为白天无意听到的斯曼与姚晶之间的那番对话,让她不可自抑地在心底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想亲自证实一下这个念头的正确性。

池清清去过斯曼家,很清楚她家没有饲养宠物,想要借助附身动物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家,可供选择的动物对象只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昆虫类。考虑到行动方面的快捷方便,即使平时不太喜欢苍蝇,她还是不得不在潜意识中为自己下达了灵魂出窍后附身苍蝇的指令。

就这样,当天晚上,一只承载着人类灵魂的苍蝇在斯曼家嗡嗡飞舞,四处来回搜索着女主人的踪影。最终,“池小蝇”在卧室的飘窗上发现了斯曼。

那时,夜已深,窗外月光如水。月光穿过窗户流进来,汨汨地流满一地。沐浴着满窗银色的月光,斯曼披着一袭白色睡袍独自倚窗而坐。她原本温柔秀美的面孔,此时线条冷峻,神色漠然。一支香烟夹在指间,青烟袅袅,在黑夜中散发着一种深沉的神秘的气质。

这一刻的斯曼,与她平时留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平时的她,是温婉的、温柔的、静美如荷的女子。这个夜晚,她的美丽却莫名的令人觉得有些危险,仿佛一朵罂粟花,有着撩人也杀人的芬芳。

一边漠然地抽着烟,斯曼一边默默地凝望着夜空中那弯银白的月亮,眉宇间神思飘渺…

几个月前,斯曼就已经知道了丈夫蒋伟杰对自己的背叛。

那时候还是早春时节,某天下午,斯曼的课程安排因为学生的缘故临时取消了。意外多出的半天空闲时间,她决定给丈夫一个惊喜,特意跑去电视台想等他下班后一起吃饭。

在绝大部分的电视电影中,如果夫妻中的某一方想给另一方制造意外惊喜的话,结果往往会变成惊吓。斯曼想不到,在自己的生活中居然也上演了同样狗血的一幕。这天,她在电视台门口等了半天,却看到丈夫眉开眼笑地驾车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双双离开。

斯曼是过来人,只一眼,就能看出蒋伟杰与那个年轻女孩绝对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的心陡然一沉,如飞机失事般呼啸着坠落下去…

以女人特有的直觉与敏锐,斯曼发现了丈夫的出轨。但她却并不像一般妻子那么lo地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地逼着他跟小三一刀两断、浪子回头什么的。

因为那些无知无识的市井女人的做派,斯曼一百个不屑为之。而且,对于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她也一千个不屑再要——别说让她去求蒋伟杰浪子回头了,即使他想回头她还不答应呢。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都让她绝对不会再接受一个不忠的丈夫。

而且,对于无情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斯曼也绝不轻易原谅。在证实了蒋伟杰的出轨后,她就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他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

虽然斯曼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女子,表面上无比温柔,无比沉静,宛如软绵绵的玉帛。然而骨子里,她却是刚烈的,强韧的,宛如铿锵干戈。这种刚柔并济的性格,在遭遇了蒋伟杰的背叛后,就彻底地化玉帛为干戈了。

怀着一定要让蒋伟杰付出沉重代价的念头,斯曼开始周密地布置开了自己的惩罚计划。毫不留情,毫不手软,她是那种只要在心底树立了目标,就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人。

那天在水果店与恩师谢芳的无意邂逅,让斯曼想到了进一步完善自己惩罚计划的方法。因为她知道谢芳的独生子雷霆大学念的是公安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刑警。她聪明地想到,如果能够利用好雷霆,对自己的计划将会大有益处。

所以,斯曼从谢芳那里要到了雷霆的手机号码,并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在那家小酒吧里,她很好地扮演了一位幽怨弃妇的角色,令雷霆对她不胜同情。

这段日子里,斯曼在外人面前,一直将懦弱妻子的角色进行到底。那天她故意和蒋伟杰吵了起来,并假装失控扑过去打他。当他推开她时,她又有意朝着那只花瓶扑过去,打翻花瓶使得自己受伤。

不出斯曼所料,隔壁家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太被他们这番争吵惊动了,跑来敲门叫他们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她外孙睡午觉。老太太站在门口和蒋伟杰说话时,斯曼虽然把哭声压低了,但音量依然控制在可以被她听到的范围内。她相信,这样人为压抑的凄凉哭声,一定会更加引来老太太的好奇心。

老太太果然注意到了斯曼的哭声,并质问蒋伟杰是不是在家打老婆。而这正是斯曼想要的结果,表面上,她在低头掩面痛哭。实际上,她的唇角泛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冷笑。

这场争吵的结果比斯曼预想中的还要好。不仅是隔壁邻居家的老太太成为了自己惨遭“家暴”的见证者,医院急诊室接诊的女医生也成为了另一名见证人。而她们,都是斯曼为执行下一步计划预先准备好的证人。

与蒋伟杰吵过架并“挨过打”后,斯曼先是告诉谢芳自己决定要和蒋伟杰离婚了。几天后,她又以不甘心将蒋太太宝座拱手相让给小三的理由,假装改变了离婚的打算。

这次的“出尔反尔”,是斯曼特别为蒋伟杰布的一个局。让他因此有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杀人动机——老婆坚决不肯离婚,自己却想和小三双宿双-飞,怎么办呢?

怎么办?走正途解决不了的问题,自然就只能是走旁门左道。天底下那些负心薄幸的丈夫们中,因为另有新欢而不惜置妻子于死地的大有人在。这原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再多上蒋伟杰一个也非常正常了。

与蒋伟杰因为离婚没谈拢闹翻后,斯曼和他就一直是婚内分居状态。她睡主卧,他睡次卧,彼此互不干扰。

每天晚上,趁着蒋伟杰睡着以后,斯曼就会悄悄起床,戴上那种一次性塑料手套在书房里使用他的电脑。她在电脑上大量搜索了如何暗中杀人的办法,还特意看了很多工业用亚硝酸盐的网页链接,这些都是为了留下栽赃陷害蒋伟杰的网页证据。等到她出了事的时候,电脑上的这些网页浏览记录,警方不用说肯定会全部算在蒋伟杰头上,看成他阴谋杀妻的证据。

斯曼其实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冒险在自己身上炮制一场慢性中毒事件。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看到过一则因为工业用亚硝酸盐慢性中毒的新闻报道,并对此印象深刻。报道中的一名黑心小贩因为图便宜,把这种工业用盐充当食盐腌制鸡翅鸡腿对外出售。结果一个小孩食用后中毒,要不是及时送院抢救差点就送了小命。

下定决定要栽赃丈夫“杀妻”后,斯曼特意又把相关新闻报道搜出来重新读一遍,并对工业用亚硝酸盐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经过反复研究与测量,斯曼认为每次服用0.1克的工业用亚硝酸盐最保险。因为这个剂量会让身体出现慢性中毒的症状,但又不至于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也完全有利于她对蒋伟杰的蓄意陷害。

斯曼在网上查到了邻市一家出售工业用亚硝酸盐的店铺。为此,她还特意找机会往邻市跑了一趟,当面通过现金交易购买取货。

买回来的200克工业用亚硝酸盐,斯曼戴上手套将大半装进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瓶子中。那是一个原本装着维生素C片的药瓶,是蒋伟杰吃完后扔掉不要的。蒋伟杰因为平时爱吃肉不爱吃蔬菜,所以维生素C的摄入量不够,平时长期服用维生素C片。

那天,看到蒋伟杰把这个空瓶扔进家里的垃圾筒后,斯曼悄悄地戴着手套又把瓶子捡了回来。这个有着他的指纹的空瓶,将在装上工业用亚硝酸盐后,成为她用来陷害他的最有利证据。

一切计划都在斯曼的布署下有条不紊地展开,并且十分顺利地进行着。当她因为身体的极度不适晕倒在雷霆面前后,再醒来时,不出所料地看到雷霆脸上浮现的猜疑。这位年轻的刑警果然被她带进了设好的局中,认定她的中毒症状一定与她出轨的丈夫落不了干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斯曼所愿,警方在调查过程中顺理成章地将蒋伟杰视作重大嫌疑犯。而她一早精心布置好的所有相关证据,都一一坐实了他的罪行。

出轨的丈夫因为妻子不肯离婚,所以铤而走险地杀妻。如此合情合理的案情,让所有人都不会产生怀疑。虽然蒋伟杰一直在不停喊冤,拒不承认自己蓄意杀人的行为。但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的死不认账只会被人当成是百般抵赖罢了。

夜愈深,月愈明。一弯银白的月牙儿,薄如一片刀刃,在黑色夜空中割开一小块雪白的伤口。

仰视着空中那弯明月,斯曼的眸底泛起秋日深潭似的冷冷光芒。静静地抽完指间那根香烟后,她忽然冷冷一笑。那个笑仿佛是腊月里冻在窗台上的柿子,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寒气逼人。

那时候,“池小蝇”就悄无声息地停在窗前那幅湖水蓝的窗纱上。与斯曼的直线距离不过短短一米,可以清晰看清楚她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那个足以寒彻人心的冷笑,让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那一刻,“池小蝇”完全不难明了:看来我之前所想的一切,并不都是胡思乱想。而姚晶所说的话,也没有错——这个家只有蒋伟杰和斯曼两个人住,如果一切并不是蒋伟杰干的,那就只能是斯曼自编自导演的一出戏。

次日,池清清特意打电话约雷霆出来见面。她把自己昨天白天在斯曼家门口听到的对话,以及昨晚附身一只苍蝇在斯曼家里所见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都告诉了他。

听完池清清的话后,雷霆惊愕得无以复加:“这么说来,蒋伟杰并没有对斯曼下毒,一切只是她精心布置的一个局——她存心陷害自己丈夫杀人?”

“显然如此。虽然,昨晚她一个人在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等于什么都说了。雷霆,你是没有看到她的那个冷笑。如果你看到了,你就一定会像我一样深信不疑的。”

意识到了斯曼可能一直精心设局陷害丈夫后,雷霆认真思索一番,就不难想明白她最初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了。

“如果一切都是她设的局,那么我们显然也被她利用了!从她最初来找我开始,就是在一步步下盘大棋,最后完美地锁定胜局。”

池清清下意识地追问:“锁定胜局——雷霆,你的意思是,这桩案子没有翻案的可能性了吗?”

虽然这个案子不归雷霆管,但凭借工作上的便利,他已经详细向胡所长了解了所有的案情与证据。此时此刻,他只能无奈地叹气又摇头。

“没有,因为法律事实清晰,证据充分,蒋伟杰的杀人动机与杀人手法都十分清晰。即使他本人一直不承认,但相关证据也已经足够定他的罪了。”

“也就是说,蒋伟杰这个杀人未遂的黑锅是背定了?”

“是的,如果这桩案子真是斯曼在故意陷害他。那么,这可以说是一场完美的陷害。清清,亏我们还一直认定她是一个愚蠢懦弱的妻子,事实上她的精明厉害完全超乎想像。”

“是啊,她其实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城府好深!好腹黑啊!不过,斯曼姐这种极端的报复手法,估计天底下所有遭到丈夫背叛的妻子都会为她点赞。”

“那是肯定的,对于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基本上所有女人都恨不得他过得越悲惨越好。不过,清清,你会为她点赞吗?”

思索了片刻,池清清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斯曼姐的这种做法。如果一切就事论事,蒋伟杰背叛她只是道德方面的问题。而她设计陷害他杀人,让他面临牢狱之灾,让他承担了不该承担的罪名,显然是不对的。应该一码归一码,否则不公平。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绝对的公平,那是太过理想化的一件事。对于斯曼姐的所作所为,我虽然不赞同,但也可以理解了。”

顿了顿后,池清清继续往下说:“所以,我既不会给她点赞,也不会批判她,就持中立态度吧。不过,雷霆,咱们以后能不能离她远一点啊?因为她扮猪吃老虎的段位实在太高了。我怕以后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也会被她吃掉。”

雷霆苦笑着点头:“行,虽然我很不喜欢之前那个表现懦弱的斯曼姐,但眼下这个腹黑心机女,我也同样不欣赏。好吧,我们以后就不再跟她来往了。不过,待会儿我还是会打个电话约她最后见次面谈一谈。”

池清清一听就懂了:“你想跟她谈蒋伟杰的案子吗?”

“嗯,我毕竟是警察,我的本职工作是抓犯了法的罪犯。如果蒋伟杰没有犯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坐牢。但是他这桩案子证据确凿没法翻案,除非斯曼肯承认是她在设局陷害丈夫。”

“所以,你想约她出来谈一谈,说服她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吗?雷霆,我觉得你只会白费力气。”

“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要试一试。总要尽一个警察的本分吧?”

这天傍晚,斯曼在自家客厅接待了前来造访的雷霆。她素着一张清水脸,裹着一袭白缎睡袍,整个人亭亭如一枝临风照水的新荷,看上去特别的清丽动人,温婉无害。

对于雷霆含蓄表明的来意,斯曼神色无辜地睁大一双秋水眼:“雷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觉得是我陷害蒋伟杰呢?”

“斯曼姐,因为有这种可能性。蒋伟杰被捕后,一直不承认自己对你下过毒,也反复声明对书房那台电脑网页上的搜查记录以及那瓶工业用亚硝酸盐都一无所知。这意味着两点,要么他在抵赖与撒谎;要么他说的是事实,一切真的与他无关。”

“为什么你不认为是他在抵赖与撒谎,而认为他说的是事实呢?雷霆,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了,难道你相信他还多过相信我吗?”

雷霆一瞬不瞬地看着斯曼的眼睛说:“斯曼姐,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地狱的业火也比不上一个女人的怒火。所以,我相信女人绝情起来,会比原-子-弹更加具有摧毁性。”

迎视着雷霆锐利的目光,斯曼神色凄婉地一声轻叹:“雷霆,你别这么说,女人可以很绝情,也可以很深情。就拿我来说吧,虽然蒋伟杰差点置我于死地,但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原谅他。还打算在法庭上替他向法官求情呢。”

雷霆无法不苦笑:“你打算为他求情?这算是你对他的补偿吗?”

“雷霆,你真是误会我了。我为蒋伟杰求情,可不是有什么需要补偿他的地方。而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昔日夫妻情份上的善举。唉!谁让我是一个心软的女人呢,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后,愿意原谅他的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