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清无法不好奇地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中学时代的雷霆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英俊少年。他刚上初一那年,班主任老师只看颜值不问实力,一定要选这个小帅哥和另一个漂亮女生一起在新年联欢会上献唱。

当时雷霆还很上心地每天戴着耳机练歌,力求不辜负班主任老师的厚望。结果,比赛那天他和搭裆一起站在舞台上开唱后,一紧张跑调跑得十头火车都拉不回来。愣是把一个同学笑到医院去了,因为他笑岔了气,肚子疼得受不了。

这件事发生后,雷霆被人笑话了好久。同学们都说听别人唱歌要钱,听他唱歌要命。

雷霆提起的这桩陈年旧事,让池清清反而越发想听他唱歌了,一迭声地催促他说:“我要听,我就是要听。你快唱一段给我听吧,快点啊!”

“那…好吧。这是你自己要找虐啊!受不了赶紧说啊!”

池清清的强烈要求,让雷霆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地开口唱歌。结果他刚开口唱了两句,她就已经笑得不行了。

“天啊,还真是魔音入耳。雷霆,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把一首歌唱得这么难听也是没谁了。”

“喂,你能不能别笑了?自尊心很受伤的。不是吧?你还笑,再笑我要动用武力堵嘴巴了啊!”

池清清才不怕雷霆的恐吓呢,继续笑个不停。于是他化语言为行动,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把她拖向自己,然后俯下头,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犹在迸出笑声的两瓣唇。

这种所谓“动用武力”的行为,其实不过是一对情侣之间的甜蜜吻戏罢了。湖畔无人,雷霆原本想要将这个吻进行得久一点。然而,就在他们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一束手电筒的光芒突然射了过来,并伴随一声低沉却威严的询问。

“警察,你们在干什么?”

东湖公园附近有一条街道,名叫东苑路。街上有好几家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发廊、歌厅、足疗屋,其实都是卖-淫-嫖-娼的黑窝点。

这天晚上,东湖派出所组织了二十余名民警展开扫黄行动,突袭了东苑路一带的几个黑窝点。抓了不少卖-淫-女及嫖客,还有七八个站街女。

这些站街女平时接客时,大都会把客人带去出租屋。但是因为最近警察抓得严,她们不敢带客人回去,就将地点改到东湖公园里的一片竹林。那片茂密的竹林足够阴暗幽深,因此成为了一群野鸳鸯们野合的最佳场所。

一小队民警负责来东湖公园进行扫荡。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到竹林,先在湖畔一张长椅上发现了一对搂搂抱抱的可疑身影。领队的杨警长马上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查看情况。

炽白的手电筒光芒直射面门,刺得池清清和雷霆一时间都睁不开眼睛。雷霆知道对方一定误会了,正想开口解释,一个声音却抢在他前头说话了。

“雷霆,怎么是你?——杨哥,误会了,自己人。他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市局刑侦总队的一名刑警。”

雷霆听出了这个声音,但刺眼的手电筒依然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大声喊了一句来求证。

“徐飞,是你吗?”

“没错,就是我。”

雷霆和徐飞曾经是公安大学的同班同学。

毕业后,徐飞被分配在一个基层派出所负责扫黄打非工作。所以,今天晚上他会出现在这个负责扫荡东湖公园非法卖-淫活动的警务小组中。

徐飞解释了雷霆的身份后,对于自己打扰了一对情侣之间的卿卿我我,带队的杨警长匆匆表示了一下歉意就朝着竹林继续出发了,他还要赶着去那边抓现行呢。

徐飞也要跟着杨警长继续出动,不过临走前,他抓着雷霆问了一句:“雷霆,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个事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明天要看情况,未必有时间呢,因为我正负责侦办一桩双尸案。你有什么事啊?”

“这个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现在又忙着呢,还是等咱们都有空的时候再详谈吧。明天再联系啊!”

徐飞与杨警长一行离开后,雷霆看看时间不早了,也带着池清清离开了公园,准备送她回家。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池清清还要忍俊不禁地笑了又笑。

“雷霆,你这位刑警刚才居然被同事怀疑是嫖客——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雷霆只能苦笑:“不能更算了。”

次日上午,罗氏夫妇搭乘的航班准时抵达S市。雷霆陪着乔俊杰一起在机场迎接他们。

远道而来的一对老人,原本是怀着要与女儿、外孙见面的欣喜而来。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听到女儿和外孙都已经双双毙命的消息时,身体状况欠佳的罗老太太难以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昏死过去了。好在乔俊杰早有防备,预先召好了急救车,立刻将老太太送往医院抢救。

妻子在急救室中接受医生抢救的过程中,罗老先生在急救室外强忍悲痛地接受了雷霆的问话。对于女儿讳莫如深的感情过往,他给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是的,微微以前谈过一次恋爱,那个男孩子是她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后来不小心出车祸死了。”

“哦,因为男朋友出车祸死了,所以罗微才一直对这段感情经历避而不提吗?”

雷霆这个自然而然的猜测,却让罗老先生老泪如泉涌,他哽咽着说:“不完全是,还因为那个男孩子的死微微也有一部分责任。男孩一家甚至还认定都是微微的责任,逼得她在家乡呆不下去了,这才来了S市。所以,对于这段过去她后来完全不想提起。”

“为什么那个男孩子的死,罗微也有责任?那桩车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具体说一说吗?”

罗老先生伤心地点着头:“当然可以,你就算不问我也要说的。微微突然被人杀了,我怀疑凶手没准就是那个男孩子的弟弟。”

罗微在读大学期间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那个男生的名字叫魏铭石。

魏铭石和罗微一样是省城人,也和她一样念着旅游管理学专业。两个年轻人在大学校园里很快撞出了爱情的火花,成为了一对亲密情侣。

大学期间的罗微是一个有公主病的女生,而且还是特别作的那种。要求男朋友“三从四得”,什么都要服从,什么都要忍得。如果魏铭石什么话说得让她觉得不顺耳,什么事做得让她不开心,一张俏脸立马就是乌云滚滚,比林黛玉还要难哄一百倍。

魏铭石是个好脾气的好男生,对女朋友的公主病并不以为然,还认为女生就是要被男生宠的。所以无论罗微怎么作,他都事事顺着她,宠得她越发娇纵任性了。

譬如有一回,罗微高中时代一帮要好的姐妹们搞聚会,要求她带上男朋友来给大家“审查”。可是聚会前一天,魏铭石偏偏不巧感冒了,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尽管吃了药,第二天还是没有退烧。于是他向女朋友提出“请假”申请,不想去参加聚会了。可是罗微却死活不干。

罗微的理由是她已经跟姐妹们说好了,今天的聚会一定会带男朋友出席。如果魏铭石不去,那她就会很没面子。姐妹们没准会认为她这个女朋友毫无份量,男朋友明明答应了她的事,也可以随时取消。显然一点都不重视她,完全不把她放在心里。所以,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坚决要求魏铭石带病出席。

“你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躺在床上动不了。再说聚会只是过去吃个饭,又不用你干活,为什么不能去呀?总之今晚你一定要陪我参加聚会,不准缺席。”

为了不惹女友生气,魏铭石那天带病参加了聚会。罗微高兴了,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还在大学同学群里吹嘘这件事。结果有个同班女生看不过去,没好气地在群里出声呛她。

“罗微,魏铭石到底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奴才呀!地主家的驴还有卸磨的时候呢,他生了病想呆在家里休息都不行,还一定要陪你去参加什么劳么子的聚会——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癌晚期患者吗?”

罗微一看就火了:“他只发烧而已,发烧能有多难受啊?何况去参加聚会又一点都不累,不过就是坐在那里吃东西罢了。怎么就不行啊?”

“前阵子某位大小姐只是得了一点屁大的小病,鼻子堵了不通气而已,就娇滴滴地整天喊难受啊不舒服啊什么的。可是男朋友发烧都两天了,还不当一回事,还一定要求他带病陪自己参加聚会。这种双重标准真是不要太过分啊!罗微,公主病是绝症,行行好放过你男朋友吧。”

罗微没好气地回复了一行话:“就算我放过他又怎么样,他也不会要你的。你再喜欢他也是白搭。”

那个女生一直暗恋魏铭石,罗微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从没有当面说破过,直到这一刻,她才恼羞成怒地在同学群里嚷出了这件事。

沉默良久后,那个女生回复了一句话:“他要不要我没关系,但是和你这种公主癌晚期患者谈恋爱,我真心希望他不会被你作死。”

那个女生的这句话,在他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居然一语成谶。

那年六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罗微突然很想吃某卤味店的卤鸭掌和卤鸭翅。这个连锁卤味店在魏铭石家附近正好就有一家,所以,“公主殿下”立即给男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传旨叫他火速买上两斤卤味给她送过来。

魏铭石当晚和系篮球队的一批队友们吃了散伙饭。毕业前夕,这样的散伙饭隔三差五就有一顿。男生们在一起吃饭都难免要喝酒的,在散伙饭上喝醉更是常态。魏铭石当然虽然没喝醉,但是也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整张脸都被酒精染得红彤彤的。

魏铭石大概是在九点半回到家的,原本打算洗个澡就上床睡觉。可是十点一刻的时候,罗微的电话却来了。对于“公主殿下”的要求,他最初试图说服她今晚就别吃了。理由是自己今晚喝了酒有些难受,已经上床睡觉了。他还保证明天一早,一定会把卤味送到她手里。

可是,罗微却是不习惯被人拒绝的,她一向是想要什么就绝不撒手的性格。尤其对男朋友更是如此。

“不嘛,人家现在就想吃,不能等到明天早上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呀!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你看韩剧里头女主角想要什么,男主角都是第一时间送上门来。这才是真爱嘛!何况从你家骑车来我家很近的,十分钟就到了,还要推三阻四——人家要不开心了!”

魏铭石宠女朋友已经宠成了习惯,罗微这么一撒娇发嗲加使性子,他就只能依了她,换下睡衣重新出门。

发现原本已经上床休息的大儿子又换了衣服要出门,魏母当时就颇有些不放心。而得知他出门的原因是被女朋友召去送外卖后,她也很不开心。

对于大儿子的这位公主病女友,魏母其实一直很不满意。她觉得大儿子的女同学中,好几个女生都比这个罗微强上十倍。无奈大儿子与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那时候,魏母一度试图阻止魏铭石的外出。毕竟这个晚上他毕竟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酩酊大醉,但也不适合骑车夜行——魏铭石平时外出习惯骑一辆电动车代步。她担心出事。

魏铭石却不以为然:“妈,没事,我又没喝醉。刚才不也骑着车回家了嘛。”

魏铭石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骑着摩托车出了门。结果,半路上他和一辆小货车迎面撞上了。

那是一起极其惨烈的车祸,小货车撞倒魏铭石后再从他身上辗压过去,直接辗断了他的脖子。脱离了身体的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鲜血脑浆喷得到处都是,现场惨不忍睹。

对魏家来说,这桩车祸只是惨剧的开始。当晚魏铭石车祸身亡的消息传来后,魏父因为有高血压,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爆了血管。送往医院后,尽管医生全力施救,最终还是抢救无效身亡了。

魏家在首都读大学的小儿子魏铭川惊闻噩耗后,次日火速赶回家中。等待他的是父兄的两具冰冷尸体,以及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原本好端端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悲剧发生后,魏铭川从痛哭不已的母亲嘴里得知哥哥出车祸的起点源头在哪里。

原本那个晚上魏铭石都已经在床上睡下了,都是因为女朋友太作,非要叫他爬起来给自己送卤味,这才踏上了一条黄泉不归路。尽管魏铭石本人也要为自己酒驾的不理智行为负责,但是对于魏家人来说,他们最憎恨的还是罗微的夺命CALL。

在太平间看过父兄的遗体后,魏铭川就愤怒无比地找去罗家,想要狠狠地声讨作女罗微一番。

为了安全起见,罗微与父母都一致谨慎地认为不能给他开门。出于同样的原因,罗微也没有去参加魏铭石的葬礼。因为她知道愤恨的罗家人没准会生吞活剥了她。

罗微这些自保的行为,在魏铭川看来都是冷血无情的表现。哥哥就是因为她而死,她却在事后一直躲着不露面,甚至连葬礼都不来参加。这让他更加愤怒。尤其是当医生告诉他,事发后一直表现异常的母亲极有可能是精神分裂的先兆后,他的愤怒达到了一个高峰值。

子丧夫死造成的巨大打击,让魏母的精神难以负何。出事的第三天,她开始出现精神病的症状。母亲已经是自己仅剩的唯一亲人了,现在她却变得精神不正常。这意味着魏铭川曾经完整的生活被彻底粉碎了!他的愤怒因此达到了极点。

葬礼结束后,极度愤怒的魏铭川把母亲送回医院安顿好后,又专程去了罗家一趟。

这一回,吃了闭门羹的魏铭川不再转身走人。他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在罗家楼下做起了现场广播,言辞激烈地指责罗微是害死他哥哥的间接凶手。

魏铭石的大学同学中,有好几个一向反感罗微公主病的男女生们也都在场支持他。他们义愤填膺与魏铭川站在一起声讨罗微,认定就是她的公主病“作”死了魏铭石。

这件广播事件发生后,罗微一家不可避免地成了小区里许多邻居侧目的对象。毕竟人的普通心理都是同情弱者的,魏家父子惨死,母亲发疯,都是因为那天晚上,罗微任性地要求男朋友一定要给自己送卤味所引发的蝴蝶风暴。所以,不少人都认定罗微就是造成男朋友出车祸身亡的罪魁祸首。认为如果不是她坚持叫喝了酒的男朋友来给自己送卤味,这桩悲剧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第123章

罗微因此被人们当成了害死魏铭石的间接凶手, 这让她成了众矢之的的对象。无论是在小区,还是在学校,她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各种被人指指点点。

因为这种众矢之的的艰难处境, 当年六月底一拿到大学毕业证, 罗微就马上离开省城独自一人去了S市。她从此和省城的一切断绝了关系,所有的老朋友老同学都不再来往。

而关于自己以前在省城的生活经历, 罗微也从此绝口不提——既不想提, 也没脸提, 因为她也很清楚自己年少轻狂的任性行为,在魏家悲剧一事上有着不可推卸的部分责任。她对此也深感后悔, 但是事已至此, 再怎么后悔莫及也无济于事了!

听完罗老先生的讲述后,雷霆马上掏出手机给他看那位穿着白衣蓝裤的男青年的照片, 问他是否曾经见过这个人。

戴上眼镜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后,罗老先生无比肯定地点头说:“他就是魏铭川。虽然我还是在六七年前见过他一次,但是那次他可是站在我家楼下用一个高音喇叭足足喊了好几个小时的话。所以, 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忘记他的。”

乔俊杰听得一惊:“什么?他就是魏铭川。罗微出事前, 和他在一家商场见过面吵过架呢。”

“这么说魏铭川也在S市,那么微微的死一定就是他干的。准没错。警官,你们赶紧抓他吧。这小子真是太狠了!就算微微要对他哥哥的死负责任, 可是她的儿子终究是无辜的吧?有什么必要连小楠也一起杀呀!”

罗老先生说得老泪纵横时,乔俊杰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是啊, 当年的惨剧发生时,我儿子还没出世呢。为什么要连他也一块杀了?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这个魏铭川的心肠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罗老先生认定凶手就是魏铭川,而他也的确有杀害罗微的动机。因为当年他父兄的死,母亲的疯,都与罗微有着间接关系。他完全可能为了报复,而找上门去乱刀捅死她,并恨屋及乌地顺带捅死了她的儿子。

但雷霆还是觉得有些事说不通。如果罗微与魏铭川之间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那么她应该是无论如何不会开门放他进屋的,更加不会切上一盘西瓜来招待他。不是吗?

回到局里和马啸见面后,雷霆把罗老先生提供的一切消息复述了一遍,并说出自己的疑惑。

“马叔,这个魏铭川和聂钊一样,都是罗微绝对不可能开门放进屋的人。不,应该说她对魏铭川的防备心理比聂钊还要高得多。所以,个人觉得魏铭川虽然有杀人动机,但他是真凶的可能性不高。”

“嗯,魏铭川与罗微之间,可以说是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这样高的仇恨值,让罗微不得不逃离家乡,斩断过往的一切,躲到千里之外的S市。所以,她很清楚魏铭川对她的危险性,无论如何都不会开门放他进屋的。除非…他骗开门后硬闯。”

对于马啸的这一假设,雷霆还是不认同:“可是现场没有硬闯的痕迹。如果魏铭川是硬闯进去的,他绝对不会换拖鞋,罗微也绝对不会给他切水果。对吧?”

马啸沉吟了一会儿说:“有没有可能,魏铭川知道乔俊杰出差不在家,罗微家下午只有她和儿子在家。所以,他骗开门闯进屋后,打算慢慢折磨她呢?所以,他强迫罗微为自己换拖鞋,再强迫她为自己切西瓜,只是想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个假设乍听起来具备可能性,毕竟魏铭川与罗微之间有着家破人亡的仇恨。而这份仇恨,是有理由让他生出打算慢慢折磨她的念头了。但如果魏铭川的计划是要将罗微慢慢折磨死的话,那么这种折磨程度又明显不够。因为罗微母子都在胸腹处多处中刀,重要脏器受伤流血后很快就会死去。倘若存心要折磨一个人的话,理应不会让她死得这么快呀!

对于雷霆的疑惑,马啸又提出另一个可能:“或许魏铭川是想要慢慢折磨罗微的,但可能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让他没办法慢慢来了。所以只能尽快杀了人离开。”

“可问题又来了,魏铭川是怎么离开的?还是他又是怎么进的公寓楼?一楼大堂与电梯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他的人影呢。”

案发后,雷霆第一时间检查了当天下午公寓楼内部的监控录像。公寓楼的一楼大堂与电梯都有监控,但所有在案发时间内出入过公寓楼的人已经都被确认了没有嫌疑。魏铭川其人,更是没有在录像中出现过。

雷霆还查了一下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因为那里也有电梯与楼梯直上公寓楼。可是停车场里也没有拍到过魏铭川的人影。如果魏铭川没有在案发时间内出入过公寓楼的话,那么他杀人的可能性就完全不成立。

马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不过鉴于魏铭川是目前唯一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他想无论如何先把这个人找回来盘问一番再说吧。

知道了魏铭川的姓名籍贯与年龄,警方想要找出这个人就很容易了。根据暂住人口身份证登记显示,魏铭川目前就在S市工作,是一家绿化公司的园艺师。

马啸和雷霆找到那家绿化公司时,魏铭川正戴着一副园艺手套在为后园中的花草树木修剪枝叶。他们上前表明身份后,他停下手里的那把大剪刀,不无疑惑地问:“你们是警察,警察跑来找我干吗?我又没有犯什么事。”

“魏先生,你认识罗微吗?”

雷霆的问题让魏铭川神色一冷:“我希望我不认识,但是十分不幸,我认识她。而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灾星转世,害得我们一家家破人亡。”

顿了顿后,他又没好气地问:“你们问我这个问题干吗?咦,难道你们来找我,是因为罗微吗?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吧?如果是,那就不难理解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了。说吧,她怎么了?被人打闷棍了,还是被人砸砖头了?无论是什么,拜托你们都别来找我的麻烦,因为那不是我干的。如果是我出手,我会直接杀了她,才不会留下她来指证我呢。”

“是吗?魏先生,那情况看来对你很不利哦。因为罗微前两天被人谋杀了。”

马啸的话让魏铭川整个人为之一呆,呆了半晌后,他才满脸难以置信地说:“什么?她被人谋杀了?这…我可没动手啊!她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我的确在气头上想过杀了她之类的事,但我那纯粹只是想法而已,并没有付诸于行动。”

魏铭川最想杀死罗微的时候,是七年前刚出事的那阵子。

那阵子,父兄先后去世的噩耗,以及母亲开始出现精神失常的症状,一切一切,都让刚刚二十岁的大男孩悲愤万分。愤恨到了极点的时候,魏铭川真想一刀结果了罗微那个女人的狗命。因为他认定,如果不是她那么作,哥哥那个晚上就会好端端的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那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但是这种杀人的念头毕竟只是愤恨之下的副产物,魏铭川不可能当真那么做。父兄都死了,母亲也病倒了,家里只剩下他这一根顶梁柱。他要是再因为杀人被捕,母亲怎么办?谁来管她?这些问题都是二十岁的大男孩必须要考虑与面对的现实了。

所以,魏铭川心头的全部愤恨,最终只是化作那天在罗家楼下的一番激烈声讨。让罗微因此饱受舆论的谴责与压力,并逼得她最终不得不离开省城,避去了异地他乡。

悲剧发生后,魏母的精神一度完全崩溃,经过精神科医生反复治疗后,才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但是精神症状的好转,却加深了她对悲剧的认知,并因此痛苦万分。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这位可怜的妇人就郁郁而终了。

母亲的死,一度又重新燃起了魏铭川想要杀死罗微泄愤的念头。如果那时候罗微人在省城,他可以找得到她的话,没准他真会把这个想法变成行动。因为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原本完整美满的一家四口,一年内却死得只剩魏铭川孤家寡人一个。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而对于自己人生巨变的始作俑者罗微,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想杀她呢?

因为找不到罗微的下落,所以魏铭川这个危险的念头一直没有机会付诸于行动。而时光一天天如水流过,终于逐渐浇熄了他心头那簇杀机的火苗。

这几年来,魏铭川的生活一直在正轨上运作。他完成了大学学业;加入了毕业生的求职大军;正式踏入了职场;渐渐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园艺师…最重要的是,今年春天,他刚刚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在失去家、失去亲人数年之久后,他终于又重新有了一个家,有了自己的亲人。

拥有了家庭与爱人的魏铭川,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容易冲动容易愤怒的二十岁大男孩。他变得成熟多了,稳重多了,需要顾虑的东西也多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再滋生出杀死罗微进行报复的危险念头。

那天在一家商场偶遇罗微时,魏铭川一开始还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面,罗微的变化比较大。昔日娇纵的公主病女孩,如今是带着两个孩子在游乐场玩耍的少妇。从发型、着装到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变了,让魏铭川在一旁看了好半天才敢确认。

魏铭石当年在车祸中惨死后,罗微就一直没有露过面。因为担心魏家人会把儿子的死都怪到自己头上,从而失去理智地攻击自己,所以她谨慎小心地选择避而不见。

而这一点,是魏铭川最最无法原谅的一点。尽管事隔多年,当他再次见到罗微时,也还是忍不住要上前质问她,为什么当初就不能来葬礼上为哥哥鞠个躬呢?

对于魏铭川的意外出现,罗微无法不惊慌失措。在他愤怒的质问下,她小心翼翼地解释了自己的苦衷,并悔恨无比地表达了迟到的歉意。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对。铭石的死我的确有间接责任,我那时候真是太不懂事了!而且胆子又小,怕在葬礼上露面会被你们打,所以就决定不出席。我承认,我太自私太懦弱了!在那个时候还只考虑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铭川,我也不敢奢望你的原谅,只求你不要在这里失控打我。你看,我儿子就在那边玩呢,我不想他被吓到。如果你实在想打我一顿出口恶气,那改天约个时间,我送上门去给你打。这样行吗?”

罗微的道歉魏铭川并不能接受,但是她那种母亲想要保护儿子的天性流露,却让他无法不心软。因为,他的妻子也刚刚验出怀了孕,让他们夫妇们为之欣喜若狂。

最后,魏铭川深深地看了不远处游乐场中的那群孩子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解释清楚了自己与罗微在商场中发生争执的经过后,魏铭川还提供了自己案发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那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是因为公司的业务发展,他一直呆在公司加班。有好几个同事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过公司一步。

魏铭川的嫌疑被排除了,这一点雷霆毫不奇怪。因为之前就一直找不到他出入过案发现场的记录,所以他认定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罗微家杀人。

就这样,与乔俊杰结过怨的聂钊,以及与罗微结过怨的魏铭川都洗清了自己的嫌犯身份,警方只能重新寻找嫌疑人。

再三肯定了案发时间内,公寓里的监控录像全部真实可靠,没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公寓楼杀人后,马啸拧着两道浓眉做出了唯一一个合理的判断。

“如果是这样,那么嫌犯一定就在监控录像拍下的这些人当中。雷霆,你重新捋一遍案发时间内所有出入过公寓楼的人。肯定有什么线索被我们忽略了。对了,案发当天当值的保安有没有查过?可千万别疏忽了这一点。罗北川杀妻的那桩案子,他不就是找一个保安帮忙下的手嘛。”

“马叔,这点我已经想到了,也查过那天当值的所有保安。初步调查是没有问题的,我会再仔细核对一遍。”

因为要重新核查一遍所有现有线索,当天晚上雷霆又要留在局里加班。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徐飞打来电话问雷霆有没有时间见面,他叹着气说:“不行啊,今晚我又是加班模式,连女朋友都没空去见。更别提你了——见一个大男人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件有吸引力的事哦。”

徐飞笑嘻嘻地说:“雷霆,我找你见面又不是想和你搞基,要那么有吸引力干吗?我是有一桩案子想和你谈一谈。你今晚加班,晚饭一定是在单位食堂吃吧?那我过来蹭你一顿饭,咱们边吃边谈吧。”

“行,你来吧。不过我们食堂的饭菜可不怎么样啊!到时候你可别嫌难吃。”

“没事,我们所食堂的饭菜也好吃不到哪里去。所以我已经锻炼出来了,只要饭菜都煮熟了,也不会咸得发苦或淡出鸟来,我就不挑剔口味了。”

雷霆笑了:“那我们食堂的饭菜看来还是经得起你挑剔了。你赶紧过来吧,我先去食堂打饭菜。尽管食堂饭菜味道不咋地,但去晚了还没得吃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徐飞赶来了。他在雷霆身边坐下后,一边接过碗筷吃饭,一边对他说起了自己前不久经历的一件事。

因为徐飞负责扫黄打非的警务工作,所以他经常打交道的对象是各类卖-淫-女或嫖客。隔三差五总要抓一批回来,轻则批评教育与罚款,重则拘留。具体的处理方式,视这些变相妓-女们是初犯还是屡犯而决定。

前几天,徐飞在一次突击行动中又抓了一批卖-淫-女回来。结果在审讯过种中,他不无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位卖-淫-女居然是自己的初中同学李珍。

初中时代,李珍在徐飞他们班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她是在苏北乡下长大的女孩,刚随改嫁的母亲来到大城市生活。李珍的母亲经人介绍嫁了一个有S市户口的男人。尽管那个男人比她大上二十岁,还有癫痫病,家境也很一般。但是对大城市的向往,让她自动忽略了这些缺点。

在苏北乡下的日子里,聪明伶俐的李珍是一个还算出挑的女孩子。但是来到大城市后,一口土得掉渣的乡下口音与一身土得掉渣的衣裳,让她在一群城市孩子中成了被轻视嘲笑的对象。而她本人亦不可避免地感到自卑,从原本的爱说爱笑变得沉默寡言。

初中三年里,李珍几乎不和任何同学说话,总是一个人低着头独来独往。久而久之,她成了班上的一个透明人。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没能融入这个班级。

初中毕业后,徐飞就再没有见过李珍。她学习成绩原本还不错,但中考时因为发挥不佳,没能考上高中。而她后来也没有再上学了,一般学生会选择的复读或是念中专技校什么的,在她这里都行不通。因为她后爸不想继续花钱供这个拖油瓶女儿读书了,而是打发她跟着她妈妈每天在家附近摆摊卖汤粉。

徐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天晚上,他与李珍这位老同学居然上演了一幕如此尴尬的重逢。

如今的李珍不再是初中时代那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女孩,无论发型还是服装都时髦得过分。但是,徐飞却觉得她这副打扮还不如当年顺眼。

当年的乡下女孩土归土,却干净清纯一如天然矿泉水。现在这个操皮肉生涯的时髦女郎,看起来污浊不堪如地沟油。

认出了李珍后,徐飞十分好心地假装不认识她,因为不想让她感到难堪。在处理过程中,他发现李珍并不是头一回被抓,之前也被别的派出所抓过一次,所以算是屡犯不改。按例要处以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的拘留,以及五千元以下的罚款。

徐飞对李珍宣布这一处罚时,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小声地问:“请问…你是徐飞吗?”

李珍问这个问题时,一直低着头,仿佛是在问身前的那张桌子。徐飞怔了怔后才回答:“我是。”

“真的是你,我就觉得很像。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初中时曾经是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