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地的吴楚东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因为他只有一只腿,没办法稳住身体。而他身边的椅子又是一张摇椅,也不可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他努力地一再尝试,试图让自己重新站直身子,结果却是又一次身不由己地扑倒在了地板上。

吴楚东彻底崩溃了,他把手中的金属假肢恶狠狠地砸向墙壁,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去死吧!”

金属假肢像一支飞镖一样高速冲向墙壁,正趴在墙壁上作壁上观的“池蜘蛛”发现自己就在假肢的“射程”范围内。她一边在心里喊着不妙,一边赶紧拽着蛛丝想要荡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反应无论如何快不过呼啸而来的金属假肢…

“唉呀妈呀!”

池清清惊叫着从自己的床铺上弹了起来,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她忍不住拍着自己的胸膛给自己压惊:吓死宝宝了!还有那只可怜的蜘蛛一定被砸死了吧?所以说东西不要随便乱扔,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小昆虫什么的也不好啊!

定定心神后,再回想一下刚才吴楚东跌倒在地后好半天爬不起来的狼狈模样,池清清不厚道地笑了:虽然幸灾乐祸很不好,但是这个变态杀人狂沦落成这副惨样,我还真是开心呢。还有这家伙少了半截腿后连站都站不稳,想要再去猎杀女人也就不可能了。很好,very good。

池清清却不知道,就在她回魂后的下一刻,独自瘫坐在地板上的吴楚东,神色阴沉可怖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吴楚西,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我绝不放过你,我一定会让你下半辈子也生活在痛苦之中。”

春雨绵绵的下午,正在报社上班的吴悠接到门卫打来的内线电话,说有一个名叫李麒的男人要找她,问可不可以放他上楼。

“当然可以,他是我朋友,让他上来吧。”

吴悠满脸意外地站在电梯口等李麒,见到他时,她笑得很是不解:“稀客啊,你今天怎么会跑来报社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我来给你送这个的。”

李麒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只小巧的防身电-击-棒递给吴悠。她看得微微一怔:“雷霆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告奋勇来的。我听他说了你为什么需要这个东西,我想教你怎么使用它,还想教你怎么样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吴悠怔了一下:“可是我现在在上班,没办法配合李教官你的教学工作呢?”

“没关系,等你下班后有时间再说吧。你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定定地看了李麒一眼,吴悠忽然媚靥深深地笑了:“请问李警官,我可以把你刚才说的话统统翻译成——你紧张我、在乎我、担心我、不希望我出事吗?”

第174章

李麒低下头避开吴悠的眼神, 但是, 他却在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吴悠继续含笑追问:“那么,我可以把这种紧张在乎担心跟你喜欢我划上等号吗?”

李麒的头更低了, 但无论他怎么低头, 他的脸红也还是藏不住,甚至连耳朵根子都涨得通红。吴悠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清脆的声音也蕴满笑意。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啊!OK,现在我得去开会了,你五点半来报社接我下班吧, 不见不散。”

转过身跑回办公室后,吴悠第一件事就是给池清清打电话,兴奋地告诉她李麒刚才的到访与用意。

“他终于开始行动了,悠悠, 这个你可得感谢吴楚东。雷霆说,他告诉李麒有个曾经袭击过你的变态回国了, 你最近的人身安全可能会有问题时, 他的神色好紧张。现在还紧张得主动提出要当你护花使者。所以这件事上, 吴楚东算是扮演了一个好助攻的角色呢。”

吴悠笑吟吟地承认:“好吧, 看来我还真是要感谢吴楚东这个大坏蛋了。如果没有他制造的白色恐怖, 想要等到李麒的主动表白还真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

池清清深以为然地点头说:“是的,如果没有吴楚东这个威胁, 李麒就不会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也会像失去段小雪那样失去你。人总是这样,只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去时,才会懂得要如何珍惜自己的拥有。”

严意华的案子在排除了丈夫游烨的嫌疑后, 雷霆这两天一直在着手调查女死者本人的社交关系,想知道在她的朋友圈中,会不会可能有想要对她不利的人。

游烨在这方面提供了一条线索,他说上个月,严意华在微信朋友圈中和一位女同学撕起来了,两个人一番大战闹得很不愉快。

这场撕B之战的起因是因为一条口水巾。口水巾原本是给小婴儿擦口水用的东西,但是自从一些养狗人士意外发现这玩意儿给狗狗戴起来也很漂亮后,许多狗主人也经常给自家狗狗半打一打地买口水巾扮帅。变成了狗狗的一种美化用品。

因为严意华怀了二胎,最近一直在准备孩子出生后需要的各种用品,像奶瓶奶嘴小衣服小鞋子什么的。她每次买的东西都价格不菲,也都喜欢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图片秀一秀。

有一次,严意华秀了一条日本潮牌的口水巾。结果几天后,她发现微信朋友圈里有个名叫周学敏的老同学晒出一模一样的口水巾,而且居然是戴在她养的宠物狗身上。

严意华和周学敏是大学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后来就变得很一般了。

因为严意华是全班女生中嫁得最好的一个,游烨拥有自己的IT公司,她婚后就辞职过起了养尊处优的阔太生活。而周学敏却是最糟的那一个,她至今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蹉跎年华变成了一位大龄剩女。形单影只无人作伴,只能养了一条宠物泰迪犬来陪伴自己。

可能因为这种对比太过鲜明的缘故吧,所以周学敏跟严意华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起来。但是她们在微信朋友圈里仍然互为好友关系,经常可以看到对方发的微信消息。

那天严意华在微信晒的口水巾照片后,周学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网上淘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山寨货给自家宠物狗戴上,还拍下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里。这在严意华看来,她分明就是动机不纯,百分百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严意华气坏了,直接就在微信质问周学敏。问她为什么要在自己秀了那款口水巾后买条一样的给她家狗狗戴,是不是存心想要怄她。周学敏则阴阳怪气地表示,她花自己的钱给自己的狗买东西是自己的自由。

“同样的东西你可以给你家宝宝买,我也可以给我家狗狗买,谁规定你买了我就不能买了?再说了,在我们爱狗人士心里,狗狗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没什么区别了。”

严意华冷笑连连:“既然你觉得狗狗跟你的孩子一样,那这辈子你也别结婚别生孩子了,就和你的狗过一辈子吧,反正你也一直没人要嫁不出去。”

这一下算是捅了蚂蜂窝了,周学敏立刻跟严意华吵起来了。两个女人在微信里私下吵过后不但彼此拉黑了对方,还在微信同学群里互相中伤与谩骂。一场撕B大战进行得别提多轰轰烈烈了。

游烨提供的线索,让雷霆和马啸找去了周学敏家。尽管严意华是被奸杀的,凶手必然是一个男人,但是也不能排除女人指使男人行凶这种事了。

当时,这个三十八岁的独居女人正抱着宠物狗在家看韩剧,并被电视里的浪漫恋情感动得泪水涟涟。得知警察找上门来的用意后,周学敏马上一脸气愤地嚷嚷开了。

“你们该不是怀疑我杀了严意华吧?老实说,虽然我是挺看不惯她的,但是绝对不会想到要杀她了。我顶多也就是气气她罢了。”

周学敏承认自己对严意华一直各种看不惯,理由是严意华太喜欢在微信里晒自己的阔太生活。宝宝还没出世,她就已经拖人从日本代购了两个一千多一个的奶瓶,让她看了真是无法不羡慕嫉妒恨。

“什么奶瓶一个要一千多啊?这也太离谱了吧?我就不信几十块钱一个的国产奶瓶用起来会死人。我特讨厌她这样没完没了地晒,所以上回故意买条一模一样的口水巾给我家狗戴,再拍照片放上朋友圈。就是存心想要煞煞她的威风。”

马啸盯着周学敏的眼睛问:“你想煞她的威风,结果她却在同学群里骂你是嫁不出去的货,还说你脸上的麻子多得像出过天花,难怪没有男人要,这辈子只能和狗一起过——这些话估计也把你气得够呛吧?有没有气得想要杀人解气呢?”

周学敏立刻摇头否认:“虽然我是很生气,但杀人这种事我不敢的。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这样冤枉人啊!”

雷霆在一旁报出一个日期询问:“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天晚上的八点和十点之间你在哪儿?”

“这个时间段我当然是在家里了。”

“有人可以证明吗?”

周学敏低下头,抚摸着怀里的那只宠物狗说:“我一个人住,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的小泰迪一直在家陪着我。”

虽然周学敏坚决否认自己与严意华的遇害有关,但是因为她毕竟曾经跟严意华闹过矛盾,这让警方无法轻易放过这条线索。

雷霆进一步调查了周学敏其人,试图发现她有没有可能找到关系亲近的异性朋友可以帮助她对严意华下毒手。但是在周学敏的生活圈中,他却找不出类似的人。

周学敏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五官都长得相当平淡,两颊还有很多麻子,将她原本不高的颜值更是拉低了一大截。虽然容貌很是一般,但是她却是那种心气很高的女人,一般的男人都看不上,不切实际地希望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出众的男人能爱上自己——就像韩剧中相貌平平的女主角被高帅富爱上一样。

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导致了周学敏在感情问题上高不成低不就,所以蹉跎至今还一直没能成功出嫁,变成了“齐天大剩”一枚。虽然近几年她放低了自己的标准,想要找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男人结婚。但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婚姻市场上属于滞销货。更何况她本人的条件也不出众,想要把自己销出去的就更难了。

所以,雷霆想要在周学敏的社交圈里筛选出一个可能协助她犯案的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要知道,只有美女身边才会有这样甘心为她冒险的“死士”存在。而周学敏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地方与“美女”二字沾边,想找到这样的“敢死队员”替她杀人解气,难度系数实在太高了。

雷霆把调查结果汇报给了马啸。情杀被排除了,仇杀也被排除了,警方接下来就可以把这桩命案定性为劫杀了。相关侦查工作都将围绕着劫杀案展开。

对于这一结果,马啸无法不皱眉头:“抢劫杀人往往是随机案件,这样的案件看似简单其实最难破案。”

“是啊,凶手和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想要把他揪出来可不容易。现在就指望凶手会把自己从被害人那里抢到的首饰拿出去变卖了。”

游烨在认尸后,对警方确认妻子原本佩戴在身上的首饰不见了。那是一对珍珠耳钉、一枚蓝宝石戒指,和一只白金手镯,三样饰物加起来一共价值五万多。

“嗯,除了等着凶手变卖首饰外,目前咱们的工作重点就是看监控。这几天你负责把公园内外的所有监控录相再好好看上一遍吧。看能不能找出有所疏漏的地方。”

“知道了,马叔。”

绿杨公园的监控录像,雷霆在案发后就已经第一时间找来看过一遍了,但是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绿杨公园是一家免费对外开放的公园,面积特别大,进出口特别多。而前后门岗再加上公园主干道的治安监控摄像头一共才七个。对于光是一条环湖路长就有近五公里的公园来说,这个监控配备数量相对较少,留下了不少监控盲点,让不法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案发当晚,公园前门的监控显示严意华像往常一样,在傍晚七点半左右走进了公园。当时,她身后还跟着一大帮来公园中心广场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看不出来有什么人在尾随她。

走进公园后,严意华就左拐沿着湖堤开始绕行。湖堤上都安装了景观灯,同时也种了不少景观树木,风景十分秀丽,空气也十分清新。附近小区的人都经常来这里散步,看起来似乎是一条很安全的路线。但是湖堤北岸却是人流比较稀少的僻静地带,一般人不会走到那边,大都只是在南岸走一走。

然而,湖堤上的一处监控却显示严意华一直走去了北岸。她可能觉得北岸也同样路灯明亮,加上公园又是公共场所,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对于居心不良的人来说,只要有机可乘,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了。

严意华走向湖堤北岸的背影,就是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身影。当她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天,雷霆在办公室里把绿杨公园的监控录像又重新看了一遍。因为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追踪,看监控录像成了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所以他看得很慢很仔细,试图中从发现一些新东西。

鉴于公园湖堤南岸的一处监控拍到了严意华最后的身影,雷霆在查看录像中特别关注这一监控录像的内容。因为如果有劫匪在公园里寻找机会抢劫路人,那么他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瞄准了佩戴了好几样首饰的严意华,一路尾随她想要伺机行动。

所以,雷霆瞪大眼睛观察那段录像,所有在严意华之后走过那条湖堤小路的行人们,都被他一个个定格画面仔细查看,从中寻找有无可疑人员。

严意华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她在八点差五分时走过了湖堤南岸那个监控摄像头,身影拐进了沿岸的一片绿化带。绿化带中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鹅卵石小径,可以帮助散步的路人做足底按摩。她每天都会在这里走上好几圈。

在严意华后面走过监控摄像头的人,看起来都是附近住宅区过来散步的居民。有的是白发苍苍的长者;有的是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还有的是手挽着手一起漫步的夫妇;这些人都不可能涉嫌奸杀一名孕妇了,所以雷霆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单独行走的壮年男性身上。

这样的男性并不多,湖堤上的行人们多是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的人。在春风缠绵的晚上,享受一下吹面不寒的杨柳风。监控录像的时间从七点半播放到八点半,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雷霆都没有找出一个可疑对象。就在他越来越沮丧的时候,忽然间录像上出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并不是雷霆在留意并寻找的独行男子,而是一个女人。一个从湖堤北岸匆匆走向南岸的女人。女人的年纪已经不轻了,颜值也并不高,却看得雷霆眼睛一亮。

“马叔,你快来看我在监控录像上发现了谁。”

马啸走过来一看,不由地“咦“了一声:“这个女人不是周学敏吗?案发当晚原来她也在公园啊!”

“是啊,但是之前我们问她案发当晚在哪儿时,她却告诉我们她一直在家。”

“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女人看来有问题呀。小雷,马上传讯她,看她这回怎么说吧。”

周学敏被传讯到公安局接受盘问时,脸上的神色要比上回在家与两名刑警见面时紧张得多。尤其是当雷霆把她出现在绿杨的监控录像播放出来后,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马啸锐利的两道视线像钉子般牢牢钉住周学敏询问:“周女士,上回我们去你家找你的时候,你声称严意华出事的时候你就呆在自己家里。可是现在监控却证明你当晚也在绿杨公园,请问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证据就摆在眼前,这让周学敏不得不承认:“这个…是我上回没有说实话,我当天晚上…的确也在绿杨公园。”

雷霆在一旁负责扮演咄咄逼人的角色:“你当晚明明也在公园,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在家。是不是想要掩盖自己的杀人罪行?其实就是你杀了严意华,并且把现场伪装成劫杀,对吗?”

虽然现场证据显示严意华也是被奸杀的,但是除了发现她的□□受损外,并没有找到男人的□□。最初警方相信这是嫌犯戴了避孕套的结果。但是如果周学敏才是凶手,那么一切可能都是她制造奸杀假象。

这番话听得周学敏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急白了脸,慌乱地直摇头说:“不对,不是这样子的,我没有杀她。我当晚去公园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完全没有想到会遇上她的。”

案发当天晚上,周学敏之所以会出现在绿杨公园,是因为那天傍晚,她在绿杨公园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餐。更确切地来说,是一顿相亲晚餐。

周学敏的相亲对象是她舅妈帮忙介绍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丧偶男。虽然最初一听这个条件她有些不乐意,但是她舅妈把话说得很直,说她自己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想要挑选的结婚对象只能在四十多岁的男人中寻找。总不可能去找二、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谈姐弟恋吧?就算她愿意,人家男方还不愿意呢。除非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身家千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学敏啊,这个男人是我们隔壁邻居家的亲戚,在电力局上班,收入很不错。虽然比你大了整十岁,但是年纪大的男人更知道疼人啊!还有他儿子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已经搬出去独立生活了,你也不用操心后妈难当之类的事。总之好处多多,你就先见个面看一看再说吧。”

周学敏接受了舅妈的建议,来到那家西餐厅和男方见面吃饭。结果发现那个四十八岁的男人长得还不错,是个成熟稳重的帅大叔,颇具熟男魅力。那顿饭吃得她一颗芳心荡漾不止,恨不得马上能和这位帅大叔去领结婚证。

然而,周学敏虽然看中了男方,男方却没有看上她。相亲饭吃完后,男方结完账就借故有事先走了。这种见过面吃过饭后却没有下文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周学敏当然很清楚。这让她一颗心又羞又愤:你比我大十岁而且还是二婚,凭什么看不上我一个未婚女?我他妈的还看不上你呢,老男人。

话虽如此,周学敏到底还是被人看不上的那一个,这让她受到了强烈的打击,玻璃心几乎碎成一地渣渣。

这场结局不佳的相亲结束后,周学敏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不想回家,信步走去了附近的绿杨公园。

周学敏从一个侧门进入了公园,那里一进来就是湖堤南岸。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湖堤行走,走到人流较少的北岸时,她沿着斜斜的山坡走上去,在一株开满桃花的桃树下站住,然后怅怅然地哭了。

周学敏记得,自己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株桃树下拍过照。那时候人面桃花相映红,青春年华万般好。而如今,满枝桃红依然笑春风,她却已经然芳华不复。抚今思昔,让她不能不落下泪来。

那天晚上,周学敏独自在桃树下坐了很久,一直在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一个女人年近四十了还没出嫁,以后还有可能找到终生伴侣吗?这个答案她简直不敢细想,因为越想就越是灰心。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公园里散步的人越来越少了。周学敏也走下小山坡,沿着原路返回。路过湖堤北岸一处筑在湖畔的水阁时,她无意中瞥见水阁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面朝湖水而坐。

那是一处古典小巧的临湖水阁,四面镶着雕阁花窗。阁中没有灯,只是附近的景观灯投下了一方幽幽灯影,勾勒出两个人的身影。周学敏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影很眼熟,忽然想起来那好像是严意华。

这一发现让心情低落的周学敏忽然振奋起来,她忍不住心想:严意华为什么这个时候和一个男人坐在这么暗的地方,他们在干吗?该不是有奸-情吧?如果是就太好了,我一定要告诉她老公,让他一脚踹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看她以后还能在微信里晒什么?

第175章

因为水阁里没有灯, 周学敏不能确定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严意华, 她打算弄清楚这一点,便站在湖堤上, 遥隔着几米开外的那扇雕格花窗, 朝着水阁里头喊了一声。

“严意华。”

周学敏喊出严意华的名字后,雕格花窗里的女人下意识地一扭头。幽幽灯影下,那张面孔果然属于严意华,她满脸惊恐不安地看着窗外的周学敏。

严意华当时的惊恐不安,在周学敏看来无形中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不无快意地想:我只是叫了她一声而已, 她就吓得好像被人捉奸在床一样。不用说,这女人肯定是在这里私会奸夫。想不到今晚我能有这样的收获。真是太好了!严意华,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搞臭你吧。

“严意华,真是你呀!我还当自己弄错人了呢。咦, 你身边这个男人是谁呀?应该不是你老公吧,你老公可没有这么壮的身板哦。我说老同学, 你该不会在这里偷男人吧?”

水阁中的一男一女紧紧偎坐在一起,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情形都会认定那肯定是一对夫妻或恋人。但严意华是有夫之妇, 所以周学敏认定坐在她身旁的人是奸夫, 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一边说, 周学敏还一边探了一下头,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可是那个男人只是稍微侧了一下头, 并没有完全露出自己的脸。他有一只手明显在严意华的腰上推了一下,同时在她耳畔悄声说了一句什么话。她听完后就声音颤颤地开了口。

“学敏,你别误会, 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只是坐在这里说说话。如果你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扰我们了行吗?”

严意华对周学敏说着这番解释的话语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眼睛一直在拼命眨巴着,似乎是想对她使什么眼色。

严意华微微颤抖的声音,惊恐不安的神色,以及拼命眨巴着像在使眼色的眼睛,都让周学敏后知后觉地有所明了。浑身一震后,她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好几步,强笑着说:“是吗?那我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聊吧。”

话音未落,周学敏就仓促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那处临湖水阁。一边走,她一边在心里想:严意华刚才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是想暗示我那个男人是坏人吗?如果是…那我要报警吗?

这个问题周学敏没有思考太久就有了答案,她决定不报警。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严意华当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坐在公园里,水阁外面就是环湖路,都属于公共场所,一直零零星星有人路过。如果有什么危险她完全可以直接呼救,既然她没有呼救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了。

另一个是见不得人的理由:就算那个男人是坏人,想要对严意华不利,无论是要打她还是要奸她,都是她自己倒霉不走运。关我屁事,她可别指望我救她。哼,这就是她得罪了我的下场。

就这样,在明明看出了严意华可能身处险境的情况下,周学敏还是视若无睹地离开了公园。她没有报警,也没有对公园保安透露这件事,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等着看好戏的周学敏在微信同学群里拐弯抹角地打听严意华的消息。当一位与严意华关系亲密的女同学无比痛心地发言,告诉所有同学严意华头天晚上在绿杨公园遇害时,她整个人都傻掉了。

——啊,不是吧,严意华居然死了!

头天晚上,周学敏虽然看出严意华在楼台里似乎处境不妙,与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好像并非她所愿,而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会死。

周学敏以为严意华的遭遇顶多是被殴打或强-奸,而她本人一向过得各种不如意,如果能看到这个比自己过得称心如意的老同学从云端猝然跌落泥泞,狠狠地吃上一回亏,对她来说可谓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严意华居然在绿杨公园死于非命,让她无法不惊骇难当。

对严意华的死深感骇然后,周学敏很快又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因为她和严意华之间的过节,警方怀疑她有可能是杀害她的幕后真凶,还找上门来盘问她当晚的不在场证明。

这件事让周学敏吓得不轻,因为案发当晚她就在绿杨公园。如果被警察知道了这件事,她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而且严意华的死她也要承担部分责任,她明明看见了她冲自己使眼角示意,可是却没有打电话报警。这也让她面对两名刑警的登门造访时心虚到了极点。

然而越是心虚,周学敏就越是要色厉内荏地声称自己清白无辜,什么事都不知道。她撒谎说案发当晚自己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警方一度也采信了她的话。可是,没想到公园的监控却拍到了她在绿杨公园出现的身影。

监控录像证明了自己案发时间内就在绿杨公园,警方还因此认定自己就是杀人嫌犯,这让周学敏吓得魂不附体。她赶紧把自己那晚在公园里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试图洗清自己的嫌疑。

严意华遇害后,因为担心会惹火烧身,所以周学敏都不愿意告诉警方自己当时也在公园,更别提告别他们自己目睹过严意华与一个疑似嫌犯的男人单独坐在那处水阁。毕竟那样她可不太好解释为什么明明看到了严意华冲自己使眼角,却没有报警的行为。

这一刻,坐进了公安局的问询室后,周学敏才不得不把自己在案发当晚看到的一切有选择地说出口。为了淡化自己在这方面的责任,她只轻描淡写地说当时看见严意华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湖堤北岸的一处临湖水阁。只字不提严意华曾经对她使眼色示意的事。

对于周学敏的话,马啸心怀疑惑:“如果你曾经在案发当晚看见严意华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找你问话时,你不说这件事?”

雷霆也说:“是啊,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男人的存在,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他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严意华的人,为什么你一开始不主动提供这条线索,还要撒谎说你不在公园呢?”

“我…我那还不是怕你们怀疑我才是凶手嘛!所以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马啸似笑非笑地在一旁说:“如果你没做过你怕什么?要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对于两名刑警的怀疑,周学敏一脸委屈地说:“可是我曾经和严意华吵过架,她死的时候我又正好在公园,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怀疑我是凶手的。看,现在你们不就正在这么想吗?”

“我们现在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之前提供不在场证明时撒了谎,明明就在公园却说什么自己在家,你这么做让我们想不怀疑你都难好吧?而且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你隐瞒了一条很重要的破案线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你在包庇凶手。知道吗?”

周学敏赶紧直摆手:“不不不,我绝对不想包庇凶手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快点抓住他,好洗清我的嫌疑了。”

马啸说:“那你先详细说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吧。”

“这个我不知道呢,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雷霆又问:“那身高体型发型衣着这些可以形容吗?”

“也不能,因为他当时和严意华一起坐在那个水阁里,里头没有灯,只能看出来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对了,看块头他长得比较粗壮。”

马啸奇了怪了:“既然没有灯,那你又是怎么认出严意华的呢?”

“我当时叫了严意华的名字,她回头和我说了话。”

周学敏告诉警察,自己当时认为严意华是和“奸夫”在一起。因为想要证明这一点,所以她和严意华说了两句话。她如实叙述了严意华声称那个男人是朋友的话,而对于她说这番话时神色紧张并冲自己使眼角的事依然不露丝毫口风。

对于周学敏所说的一切,警方当然不会仅凭片面之辞就相信她的话,更别提她之前还有撒谎的“前科”。而且她口中那个曾经与严意华单独呆在一起的神秘男人,长相身材方面的相关特征都一无所有,让人根本无从查找,谁知道是不是她的杜撰啊?也许是她故意炮制出这么一个人物来减轻自己的嫌疑呢?

所以警方暂时扣留了周学敏,并对她家进行了搜查。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证据来证明她就是凶手。

鉴证科在周学敏家的搜查十分细致,然而却没有搜到任何有利证据。严意华的死是因为被人割裂了颈动脉,高压的动脉血能喷溅出一米多远。如果周学敏就是凶手,除非她是站在严意华身后,出其不意割了这一刀,否则她身上怎么都会被溅到血迹的。

监控录像显示,周学敏当晚穿着一件红色大衣去的公园,与之搭配的是黑色毛衣、黑色及膝筒裙与一双黑色铆钉短靴。大刘在她家找到了全套装束。他一寸寸地仔细检查了整套衣服,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血迹残留。

因为不排除周学敏站在死者身后出刀割喉的可能性,所以大刘把周学敏当晚穿的那双黑色铆钉短靴带回实验室,仔细分析了鞋底上的微量元素。

严意华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一簇茂密的灌木丛。那不是普通的灌木丛,而是绿杨公园去年刚刚引进的一种美国天鹅绒紫薇,是一种罕见的植物新品种。常见的紫薇是相对高大的小乔木,而这种天鹅绒紫薇是一种更矮小的灌木,虽然它开出来的花也是红色,但是颜色要更加鲜艳亮丽。

如果周学敏真像她所说的那样,那天晚上只是在公园的湖堤路上走了一阵,在小山坡的桃树下坐了半天,那么她的鞋底怎么都不会沾上这种天鹅绒紫薇的汁液。而如果她的鞋底上有这种植物的微量元素,就可以证明她在说谎。

微量元素分析做完后,大刘交报告给雷霆时,递过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好意思,雷霆,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你们要找的凶手。因为她的鞋底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周学敏的嫌疑被彻底排除后,警方开始采信她的证词,相信案发当晚曾经有一个男人在公园里与严意华独处过。

但是因为周学敏在某些细节上的刻意隐瞒,无论是马啸还是雷霆,对于严意华案发当晚与一个男人独处的事,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那个男人一定与严意华之间有某种亲密关系。

“马叔,如果严意华当晚和一个男人单独坐在水阁里谈话,那么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熟人。因为要是陌生人的话,她是绝不可能大晚上的和他一起呆在一个连灯都没有的阴暗地方。”

“嗯,公园虽然是公共场所,但是晚上九点钟,一男一女还单独坐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地方,关系一定不简单。否则,瓜田李下怎么都要避避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