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掐了掐自己那纤细的手腕,觉着她也应该吃些好的长身体,打包的时候便不理会素菜,光把各种肉类包好。

二人各自包了两包油纸包,拿麻绳绑了,拎着出了雅间。银子早已付过,赵以澜跟掌柜道了别,和丁小花大摇大摆地出了明月楼。

回去路上,赵以澜带着丁小花往大皇子府的方向绕了绕,只是越靠近那边便越能感觉到气氛的肃穆,恰逢一队锦衣卫走来,她连忙带着丁小花让开,正好旁边是包子铺,装作买包子的样子,让人包了四个肉包。

等锦衣卫走远,赵以澜才拍着胸口似娇似怨地对卖包子的大娘低声道:“吓死我了,大娘,你晓得是怎么回事不?这么多官差到处走,快把人家吓死了。”

卖包子的大娘见面前的小姑娘娇俏可人,便低声叮嘱道:“小丫头,你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吧,那边再过去可不太平…”

赵以澜瞪大眼,吃惊地问:“究竟怎么了?”

大娘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是太子府被查抄了!我听说呀,昨天晚上太子畏罪自杀了!”

赵以澜这回的吃惊不是伪装的,惊讶道:“太子畏罪自杀了?哪儿传出来的消息?”

大娘道:“我哪里晓得啊!我听隔壁邻居说的,只怕世道又要乱了,平日里没事儿别出门,待家里最安稳!”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担忧。

赵以澜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带着丁小花往回走。回去前,她又买了些米和小菜,准备给魏霖煮粥喝。

她觉得魏霖遇上她可真是太幸运了,他看着伤重,但都是皮肉伤,不感染的话,要好起来大约只是时间问题。她救了他的命,又心好帮他调养身体,连她自己都要被感动了。如今太子自杀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魏霖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有,她跟他这过命的交情,岂不是将来会有无限的好处?

因此么,为了她将来的投资,她回去后还是好好哄哄他吧。

赵以澜有足够的警惕心,回去的路上总时不时看看是否有人跟踪,至少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未发现尾巴。

依然是鬼鬼祟祟回到小院里去,赵以澜拿了给魏霖的油纸包先回屋子,叮嘱丁小花煮粥和热水。

赵以澜走进屋子的时候,魏霖蓦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见是赵以澜,这才稍稍放松。

赵以澜走过来,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到魏霖跟前:“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魏霖鼻腔里钻入肉香,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没出息,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早逃之夭夭了。”

赵以澜边把油纸包打开边笑道:“若被人发现了,我肯定得逃,但这会还不急。哦对了,你这会内急么?”

魏霖别开视线:“不。”

赵以澜道:“不急那就先吃点东西。你看呀,这羊肉可好吃了,你尝尝,特别嫩特别香,对你的伤口愈合有好处。”

魏霖不屑道:“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赵以澜点点头:“是是,您是皇太孙殿下,天下美食都送到你眼前,你还不定看得上。但如今虎落平阳,有的吃就不错了,就暂且先忍忍吧。”

魏霖早饿了,赵以澜留下的那几块糕点,根本不顶事,如今肉香入鼻,他也不再别扭,在赵以澜的搀扶下稍稍坐起。

他忽然想起件事,问道:“你不是说早已身无分文,这些东西哪来的?”

赵以澜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一个弱女子,你说我能上哪儿去弄银子?”她故作悲伤地抹了抹眼睛,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她之前掐过自己的手腕觉得太细,偏她的皮肤又是容易留痕迹的人,此刻手腕上一片红,触目惊心。

魏霖视线从她手腕上掠过,眉头紧皱:“你究竟如何拿到这些东西的?”

赵以澜抬眼看他:“你瞧我长得这么美…我总不能浪费了我的天生丽质呀。”

魏霖自动无视她的自夸之语,明白她这些话底下暗含的意思,不禁心头一震:“你、你竟然…”

她、她竟然为了他做那种事?

第9章 约定

赵以澜看着魏霖那震惊复杂的模样,又忍不住破功,笑得前仰后合:“你,你信了呀?”

魏霖一怔,见她模样便知自己又被骗,涨红了脸恼怒道:“你真不要脸!”哪有正经女子会拿那种事说笑的?

赵以澜并不生气,笑够了才道:“我这不是怕你遭逢大变心生郁结么,你看我多跟你说笑说笑,你有没有觉得心情好多了呢?”

魏霖依然在生气:“谬论!”枉他方才还因她的话而生出一丝不忍,气煞他了!

赵以澜柔声哄道:“哎呀别生气嘛,气多了老得快。你才十几岁,不要总板着个脸,像个小老头。”

魏霖怒瞪着她:“你说谁是小老头?”

“我是女的,总不能说我自己吧?”赵以澜眨眨眼。

魏霖气笑:“哪有女子像你这般!”

赵以澜戳了戳自己的脸,笑得一脸灿烂:“像我这般多好呀,你不觉得对着我这张脸,能多吃下两碗饭吗?”

魏霖气得七窍生烟:“滚!”

赵以澜从善如流:“好吧,滚就滚,那你记得吃呀。我让小花帮你煮了白米粥,一会儿好了再端来。多吃才能好得快,是吧?”唉,她还真是变成老妈子了呢。

赵以澜笑眯眯地出了门,留下魏霖心情复杂,也不知是该气她捉弄他,还是…他的视线落在床边的羊肉上,肚子里仿佛翻腾了一下,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片刻后却又拿起那羊肉吃起来。

他是皇太孙,那小丫头伺候好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以澜走到外头跟丁小花小声咬耳朵:“你家殿下并不晓得咱们去明月楼吃了珍馐宴,千万不要漏了口风。这些吃食,就放在外头,别让他看到了,咱们嘴巴也要擦干净,别满嘴的油水…”

丁小花连连点头,这个秘密,她一定会牢牢守住的!

想起之前听到又不敢问的,丁小花又道:“赵姑娘…那你说,太子殿下他,不会真自尽了吧?”

赵以澜连忙比了个嘘的口型,低声道:“我看多半是假的,你莫多想,也别说给你家殿下听到了,免得他担心,对伤势不利。”

丁小花慌忙点头,不敢再提。虽说跟赵姑娘不过相识一天,如今赵姑娘却已成了她的主心骨,她想,只要跟着赵姑娘,自己便不会有事,还能有今日这般好吃的呢!因此,赵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定要谨记在心的!

赵以澜双手托腮坐在灶台前烤火,明灭的火光映得她双眼亮晶晶的。方才插科打诨把话题岔过去了,没让魏霖问他家情况,可他迟早要晓得的。太子自尽一事究竟是真是假,她到底要不要将坊间流言说给他听?

难办啊。

思虑再三,赵以澜还是决定先不说了,这种没影的事,说了反倒徒增烦恼。当然,她如今好感度多了,是可以帮他问问系统里面的“问答”,但是…2点好感度呢!她舍不得…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过段时间迟早要晓得的,她那点好感度还是省下来以防不测吧。

粥煮好了,赵以澜盛了一碗,等稍微凉了些,才端着走进屋子。

她视线微微一扫,见油纸上的肉片都没了,心里一松,面上便带了笑,也不提这茬,只笑道:“粥好了,吃一点吧。”

魏霖正躺着,见赵以澜进来也不看她,等她把粥放在了床边凳子上,他才背对着她用一副施舍的语气说:“我换下的衣物里应当有块玉佩,若你缺钱,便拿去当了吧。”

赵以澜暂时不缺钱,但听到他的话,她依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位皇孙倒还挺会为人考虑。

之前魏霖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都还堆在地上,那一身血衣不太好处理,丢出去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一时间赵以澜便任由它放着。她走到血衣旁蹲下,只用指尖掐着没血的布料抖开,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块玉佩。

她拿着玉佩走出屋子,打了水将染血的玉佩清洗干净,再拿布擦干,回到屋子里。

“这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你还是放着吧。”赵以澜抓着玉佩的绳子,将它垂挂在面朝墙的魏霖眼前,“你瞧,我已洗干净了。”

魏霖不接,只道:“我家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你只管拿去便是!”

赵以澜道:“我真不是跟你客气,这个一拿出去,只怕就被有心人发现了,到时候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魏霖不吭声了。

赵以澜笑道:“你有心了,不过放心,我有银子。之前我还以为我用光了银子呢,没想到在衣服夹层里翻到了银票,我之前忘记了。”

魏霖转过头来看她:“既然有银子了,几时去买新被褥?”

赵以澜愣了愣,她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个…我看今日日头不错,晒晒就好闻了嘛。”赵以澜笑道,“来来,我帮你把被子抱出去晒。”

魏霖恼怒地瞪她:“你!”

赵以澜只当没看到他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掀开被子,又将新买来的衣裳盖在他身上,这才抱着被子出了门,让小花帮忙将晾衣杆摆放好,随后二人一齐把被子晒上去,包括她们自己屋子里的被子。

赵以澜回到屋子里,指了指一旁的白粥:“你这会儿要吃么?要不要我帮你?”

魏霖冷哼一声,自己挣扎着要起身,赵以澜连忙扶了他一把,口中道:“你不要勉强,不然伤口若裂开了,我还得花钱去买药,太贵了…”

“你可真啰嗦!”魏霖哼道。

赵以澜耸耸肩:“好吧,那我不说话了。”

她在他床边坐下,端起白粥,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魏霖之前也不是没吃过她喂的东西,这会儿也不矫情,张嘴便吃。

他的视线起初在白粥上,过了会儿慢慢抬起,只见赵以澜小心地舀一勺白粥,放到他嘴边,等他张嘴,又慢慢地喂进去,神情平和而温柔。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慌忙垂下视线。

赵以澜并未察觉魏霖的异样,等一碗白粥见了底,她起身准备出门。

却听魏霖道:“我有话问你。”

赵以澜心里一叹,转头笑道:“什么事,你说。”

魏霖道:“你今日说是出去探消息,外头究竟如何了?”

“大皇子府依然被围着,并未听说别的。”赵以澜道。

魏霖皱了皱眉:“就这样?”

赵以澜长叹一声:“我就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能探听到什么消息?你也别多想,养好身子才能考虑下一步。”

魏霖神情凝重,半晌道:“我要你去找我的外祖父。”

赵以澜挑了挑眉:“你的外祖父是谁?”

“吏部侍郎段正。”魏霖道。

赵以澜想了想,问他:“我若去找了他,便能将你交于他照料?”若能丢掉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她自然高兴。

魏霖抬眸,见赵以澜杏眼中那即将如释重负的喜悦,心底忽生不悦,闷声道:“对。”

赵以澜不太清楚一个吏部侍郎是否有那个胆子跟皇帝作对,可若魏霖自己相信他,那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隐隐觉得,若太子自尽的事是真的,必定没那么简单,或许也是企图暗杀魏霖的那个庄王搞的鬼。

她点点头道:“你告诉我他住何处,我找上门去看看。”

魏霖拿起那玉佩给她:“拿着这个去。他家在城东石狮子街北,段府。”

赵以澜接过,怕夜长梦多,她说道:“那我这便去了,你好生养着,有事喊一声小花。”

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一脸严肃的对魏霖道:“此事风险颇大,若成了,你将来翻了身,可要记得我的恩情呀。”

魏霖未料她回转来就只为了说这个,冷笑一声:“你放心,若我能东山再起,金山银山,任你挑选!”

赵以澜笑眯眯地说:“金山银山倒不必了,我不缺银子,将来若你能翻身坐上那个众人争夺的宝座,万一哪天我不慎得罪了你,你能看在今日的恩情份上,放过我一回,我便心满意足了。”

魏霖定定看着赵以澜,郑重道:“我应你。”

“那便一言为定了。”赵以澜笑了笑,摆摆手转身出了屋子。对丁小花叮嘱几句后,她便出了院子。

城东石狮子街并不难找,赵以澜一路走一路问,还没找到地方,却忽然发现气氛不对。

一队队锦衣卫满脸肃穆从街上走过,有些队伍停下,进入街边的店铺以及人家,仿佛搜索着什么。

赵以澜心中一沉,拉住身边一人问道:“小哥哥,这、这是在做什么啊?好吓人啊!”

那人原本正满脸惊慌地经过,被人拦住正要发火,却见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不禁压抑了怒火低声道:“这是官差在捉人呢!捉的是朝廷钦犯,挨家挨户在搜呢!”

赵以澜一脸忧惧:“是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那种朝廷钦犯吗?”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小丫头,你也赶紧回家去吧,我得去瞧瞧我家婆娘有没有被吓着了。”

“那小哥哥再见!”赵以澜松开那人,他便脚步匆匆离去了。

她站在路边,右手边是她之前前进的方向,左手边是她来时的路。像锦衣卫这种搜法,他们住的那个小院迟早会被搜到,她是继续去寻吏部侍郎,还是回去看看?

赵以澜考虑了不过两秒,便掉头往回跑去。那两人,她实在放心不下。

路上匆匆走动的人不少,大约都是被这阵仗给吓到的普通百姓,赵以澜这奔跑的举止便没那么突兀了。

她跑了一刻钟,距离小院越来越近,心里便越紧张,若锦衣卫已然找到魏霖了呢?

拐角便是小院所在街道,原本冷冷清清的街上出现了不少人,都是被锦衣卫惊出来的,他们站做一堆,看着某个方向指指点点。

赵以澜心中咯噔一声,靠近了便听到他们在说抓人的事。

“听说官府要抓的是个江洋大盗!真真吓死人了,咱们这儿怎么会藏着那种人呢?”

“我看不一定。你们晓得不,之前李大郎家那个院子,这两天似乎有烟火,我还没见过里头有人进出,也不知是不是官府要抓的贼人!”

“我也没见过,那户人家神秘得很呢!喏,官府这会儿在找的,不就是那院子?”

赵以澜躲在人群后头看向前方,只见她临时用来做避难所的小院外,此刻围满了锦衣卫。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将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有人从里头扭送出一个挣扎呼喊的女子,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虚弱要人搀扶的少年。

那是小花和魏霖!

赵以澜听到她跟前的人们在说话:“咦,这俩孩子,就是江洋大盗?”

“要我说啊,人不可貌相,别看他们岁数小,手里还不定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我看不像啊,那小丫头就跟我家闺女一般大,哪儿就能杀人了?那小伙子就更不行了,瞧他那脸色惨白的样儿,怕是连块瓦片都拿不起来。”

“也是啊,哟,那小伙子肚子都红了,啧啧,可真是造孽啊!”

赵以澜蓦地抬眼看去,魏霖被带出来的时候只穿着白色中衣,那些锦衣卫的动作很粗鲁,这会儿他腹部伤口裂开,晕红了一大片,极是刺目。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被抓着往前走的魏霖忽然看了过来,双目越过一众人,直勾勾落在赵以澜身上。

赵以澜一惊,距离虽不远,她却是躲在人群后,魏霖怎么就能瞬间寻到她?

她顿时有些紧张,若魏霖叫出她来…

然而下一刻,魏霖却转开了视线。

赵以澜微微一怔,呆呆地看着魏霖,他再不往她这边看,安静地任由锦衣卫将他带走。

她知道他一定看到她了,他这是…不想连累她?

赵以澜确实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出手相救。

这一次跟在大皇子府是不同的。昨日在大皇子府,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她救人之后也可悄无声息地离开,万一出了问题,丢下人就能逃走。然而今日不同,她若是出手救人,就是与朝廷为敌,今后只怕要被通缉了。况且,她并不觉得,自己去救就一定能救成功,城里四处抓人,唯有出城才安全,然而想也知道,许都必定已经戒严,她怎么可能带着两人逃出城去?

就在赵以澜犹豫的当口,屋顶上忽然跳下七八个蒙面黑衣男子,目标正是锦衣卫包围之中的魏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