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娜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两人闹矛盾,于是努力地为她和陆庚和创造一切机会:“他送你和点点也好,省得马老师挨个送完大家自己再开回去,也挺累的,”

侍漪晨抿了抿唇,依旧抗拒。

“你别矫情了,处女座那么鸡毛的人都没你这么难搞,快回去吧,你看点点都在不停打哈欠了。”周乔娜推着她,将她推向陆宸和,然后坐进车内,冲着她挥挥手,示意马老师赶紧开车走人。

望着车子绝尘而去,她紧抿着唇坐进陆宸和的车内。

点点上了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车子飞快地行驶在绕城公路上,车内十分静默,两人谁都不说一句话,彼此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里。陆宸和打开CD,音箱里传出一首非常柔和的北欧风格歌曲。

侍漪晨听过这首歌,《Liekkas》,中文翻译过来叫作《北极光的征兆》。简单的曲子,平缓的旋律,纯净的声音,听不懂的歌词让她的心渐渐平和下来。

这样宁静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侍漪晨的家门口。

车子平稳地泊好,侍漪晨松开安全带,蓦地被陆宸和一把按住。

她皱眉,冷漠地说:“干什么?戏剧都落幕了,没有观众了。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他眉心微蹙,阴郁中带着冷峻。

“你心情不好跟我有很大关系吗?”她还心情不好呢。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不悦的脸庞,想从她的神情读出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她不看他,一脸生硬地说:“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出招待我这个小人物。”

他眼眸微眯,在霓虹灯光的闪烁下映着光彩,嘴角之处微微扬起轻柔的弧度。

见他笑,她更恼:“我可以下车了吗?”

他霸道地说:“听我说完再下车。”

她被按回了座位。

“如你所见,我跟我父亲关系非常不好。我母亲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抑郁症去世,去世之前,一直带着我住在香溪山庄的别墅里,而我父亲跟我姐住在另一处。母亲去世之后我就被扔到美国,差不多三年前回来。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没多久就娶了他的助理,然后生了我弟弟。”他的口吻平淡无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谈论复杂的家事就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一样,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

她微愕地凝视他,很意外他忽然间说起他的事,之前怎么问他都不肯讲,只说了一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再说’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除了他母亲去世,他的经历几乎跟她差不多,她也是髙三毕业那年被扔出国,念完大学又待了一两年才被召回来。

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惊诧、怜悯和猜测,他笑了笑补充说:“没有什么狗血戏码,这种事情在我们家不太可能发生。我继母,跟我母亲一样,是个温柔善良、拥有传统美德、一心爱着自己丈夫的好女人,但是我为她感到惋惜,她不该选择我父亲。”

她眉毛微微跳动,嘴角微微抽搐。实在难以置信,这究竟是与父亲有多大的怨恨,才会这样形容自己的亲生父亲,称赞自己的后妈。

“我之所以跟我父亲不和,是因为我不能苟同他那种守旧的观念,在他的眼里女人就该是伺候男人一辈子的好仆人。女人依附男人的一切,在家中只需要把饭烧好,孩子带好,男人伺候好,所有一切弄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一律不需要多嘴过问,女人必须要让男人无后顾之忧。”

“你们男人不都这么想的吗?希望女人能当他的终身菲佣,无怨无悔一辈子。”否则她也不会相亲遇到那极品的一家。

“是,没错。但是你们女人愿意吗?什么情什么爱都是浮云,你们真的愿意?”

“除非爱那个男人爱到骨髓里,病入膏肓没他活不下去。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爱,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保姆,而不是一个妻子。”

他垂下眼眸,黑而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覆下来,投在眼底形成一片极淡的阴影,嘴角边浮现出一抹晦涩的笑容。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止,笑容很快又敛去:“所以,没有爱的生活中,处处感受到压抑,母亲慢慢得了抑郁症,最后因为服药过量致死。人都是感情动物,不论是谁,一旦失去了感情这样的精神支柱,哪怕就是朵再娇艳的花也会枯死得很快。”

虽然他的神情表露得那么平淡,可是晚餐前见到他与父亲对峙的局面,她能想象出他其实并不快乐。她初遇他的时候,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冷漠与孤寂。她的目光带着怜悯,忍不住伸出手按在他微凉的手背上。

他抬眼,眸光含笑,轻道:“女人果然喜欢听八卦,一听到八卦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忘了。”

真讨厌,每次都这样,本来她还想安慰他,下一秒钟就变得牙尖嘴利,他根本就不需要人安慰。

“我又没有要听,是你自己非要说的。”她想抽回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

“我是知道我父亲今天下午约了又聪谈实施方案,我没有刻意回避他,更不会想到利用你去回避他。”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慎重,“三年前我从美国回来,他让我进公司工作,我拒绝,他很生气。刚好当时张又聪和马俊辉想搞现代化农业种植,缺乏资金,我带着我在美国赚的钱加入他们,务农这个职业是我正确的选择,不仅把在美国学的东西能学以致用,关键是比起经营中的尔虞我诈,我更喜欢与不会说话却有生命力的农作物打交道。他暴跳如雷,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所以,我回避他从来不需要刻意,因为他都是直接将我扫地出门。”

所有思绪被看穿,她脸蓦地一热,嘴里死硬地说:“你活该被你爸赶出家门,”

“是。所以,现在全家人都跟父亲住在另一处,他们是快乐的一家,而我,就如你第一次所见,一个人寂寞无助凄凉地住在那幢别墅里,就算是病死了估计要等到第二天打扫房屋的阿姨出现才能发现我僵硬的尸体。”

她嘴角微抽,忆起第一次在他家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是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你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怜好吗…”

“没同情心。”

“同情心又不能让你有温饱的感觉。”

“温饱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被他无赖的表情逗得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不偷快终于烟消云散。他每次这种不着边际的安慰与解释总是让人一脚上天一脚下地,但是她接受,更喜欢这种与他争论哲理又似在聊天的感觉。

他忽然伸手抓过她,毫无预兆地用力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挣扎了一下,在他的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拒绝他的非礼。

他吃痛,不怒反笑,刚想继续动作,忽然后座爬过来一张稚嫩的蒙眬睡脸:“二姨,宸和叔叔,你们在干吗?是在亲嘴嘴吗?”

侍漪展立即弹开坐好,脸噌地一下子如火烧,若不是这黑暗的夜晚看不清,否则她的脸一定像煮熟的虾子。

陆宸和淡定地回道:“嗯,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这是一种社交礼仪,英文

叫作Goodnightkiss,中文叫作晚安之吻。”

侍漪晨的额头上隐隐冒着黑线,明明是趁她不注意非礼,居然好意思址上什么狗屁社交礼仪。

“这样啊,难怪妈妈跟爸爸经常晚上都在偷偷咬嘴,原来是在道晚安。”点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Kiss也分很多种的,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吻才不是什么社交礼仪,他们是相爱的两个人,相爱的两个人当然会接吻。好了,很晚了,我们得回去了。”侍漪晨嘴角抽动,潇柔姐跟姐夫居然这么饥渴,完全不注意对小孩子造成的影响。陆宸和强忍着笑意。

“哦,宸和叔叔再见。”点点开了车门下了车,突然又回头看向陆庚和,“宸和叔叔,我们班有个男生总是喜欢到处亲女生,可是我不喜欢他,不想被他亲,你说我下次要怎么办?”

侍漪晨一阵凌乱,现在小学生都开始这么开放了?真是早熟!

“下次那个男生要是再这样对你,你直接揍他,或者是告诉老师。”她瞪了一眼陆宸和,这跟土匪行径简直是一模一样。

陆宸和却笑着说:“如果那个男生长得很帅,你就让他亲一下,不吃亏的;如果长得不帅,你跟他说,下次你考第一名,就让你亲。被第一名亲也是件很光荣的事哦,女生不可以暴力哦,一暴力就不漂亮了。”

“哦,谢谢宸和叔叔。”点点突然将头伸进车内,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喜欢宸和叔叔,因为宸和叔叔长得帅。Goodnightkiss。”

“Goodnight。”陆宸和一双黑眸晶亮地凝望着侍漪晨,唇边的笑意更浓。

侍漪晨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无语地抓着头发。

她要疯了。

现在的小学生都学了些什么?

她拉过点点,快步走回家。

一路上,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二姨,你会跟宸和叔叔结婚吗?”

“不知道。”

“你要是不嫁给宸和叔叔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去嫁给他,这是我经过一下午思考得出的决定。”

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他年纪都老得可以当你爸了。”

“没关系,外婆和姨婆她们都经常说我长得可真快。我喜欢宸和叔叔,他长得帅,笑起来特别迷人,最重要的还有一双大长腿,韩剧里的欧巴都有一双大长腿。他还会种菜,我们班的男生都不会。”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他好看的眼眉,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的确迷人,一双大长腿…她要疯了。

“你们小学生的课本都是言情小说吗?”她敲响了1002的门。她有必要找个时间与漪柔姐好好谈一下,现在的小学生居然都知道看韩剧、kiss和谈恋爱了,这个世道太可怕了。让她这个毫无安全感的地球人洗洗奔火星都赶不及。

除非有事走不开,陆宸和几乎每天都会在下班的时候,在Jessie's店外静静地等候着侍漪晨,一同共进晚餐,偶尔会早上守在她家楼下等着她一起吃早餐。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每天都这样迟到早退,你老板知道吗?”

他指着自己,一派轻松地回答:“老板当然知道了。”

扶额!这话没错,偶尔她自己偷懒一下不想上班或是提前下班,她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那你每天这么一早开车跑来市里,然后很晚再开车回香溪山庄,你不觉得累吗?”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好感动。”

不过眼见他这样跑来跑去,她的确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是这么说。她啐了他一声:“呸…”

他轻笑:“市内还有个公寓。”

小小的仇富心理在她的内心慢慢生起,跟有钱人谈话总是倍感压力,

她不知道一个明明在郊区修补地球的人,怎么会认识市区内那么多家的餐厅。一个月之内,他几乎带着她吃遍了东南西北各地名菜。当衣服变得有些紧,腰围胖了三公分,她便拒绝再跟他出去吃饭。

他挪揄着说:“你光吃不动的吗?”

呸!她又不是猪。每天除了上班和回家睡觉,闲暇时间几乎都是跟他耗在一起…一起吃,她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运动?甚至乔娜几次约她一起逛街,她都不得不拒绝。

乔娜起初会关心她与他的进展,两人之间的情感培养得如何?渐渐地,乔娜开始抱怨她沉迷于美色里不能自拔,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然后绝情地说:友尽!

她下意识凝眉思索:她哪有?!他的思维逻辑很异于常人好吗?他那句经典名句“神经病什么时候要过脸”总是会在她没词反驳乔娜的时候一瞬间跳出来。没错,他就是个不要脸的神经病。跟一个不要脸的神经病,如何计较?完全计较不来。

下一秒钟,她又禁不住承认,他的确非常养眼,无论是说话还是吃饭,帅气的面容配着优雅而慢条斯理的动作都是种视觉享受,甚至就是随便往那儿一站,一动不动,就成了一道风景线。经常遇到有女人前来搭讪,就算是去超市买瓶矿泉水,也能引得人家送赠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她这也不算是沉迷于美色。

可是,近期她的思绪总是莫名地被这个不要脸的神经病一直纠缠着,脑子里时时刻刻地塞满了他。就连手机铃声,属于他的专属铃声,她鬼使神差地换成了《Liekkas》——《北极光的征兆》。

她不知在何时喜欢上这首歌,或许是在那个静谧的夜晚。虽然听不憧的语言,但轻柔温暖的歌声,在不经意间慰藉着人浮躁的心,让疲惫的身心得到了放松,那感觉像是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懒懒的暖暖的。

璀埭星空下

我在寻找着

北极光的征兆

天空中北极光

蜿蜒变化如舞

不忍打断的寂静中

呼吸回响

微风轻啸

像是你在耳鬓低语

紧握着我的手

抚换着我的脸庞

轻声说着甜蜜的情话

像那样安慰着我

请再抱紧些

那样我才不会感到寒冷

无意间看到歌词大意,她忽然间变得迷茫,迷茫那种懒懒的暖暖的感觉究竞来自何方。为什么歌词中抚爱的人会莫名地与脑海里浮现出陆宸和的音容笑貌慢慢相重叠?

店内所有的人都说她恋爱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开朗爱笑,有种说不出的活力,就连漪云的讽刺她也懒得理会。

恋爱?恋爱!

心间突然跳出一个声音:“你该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不要脸的神经病了吧。”

她被这忽然跳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简直是开玩笑吧,她跟他的接触交往绝不是在恋爱,那只不过是在培养临时搭档的配合默契,各有所需罢了。在经历过那么多场失败的恋爱之后,她怎么还会轻易地爱上一个人。

那个声音突然又说:“很多人都是在配合默契中培养出感情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她在心中不停地强调着。她与他只是合作关系,但这不停地强调却又让她的心莫名地刺痛着,连着十根指尖都带着那隐隐的痛。

不能再想他了,再想下去她一定会跟他一样。

她强迫自己思考了很久的马克思与恩格斯的伟大友谊,带着依旧迷惘的神情继续上班。

随着十月黄金周即将到来,Jessie's几乎每天都挤满了来试婚纱的新娘,店里变得热闹非凡。侍漪晨也专心致志地跟着一起招呼客人。

休息区茶几上的花瓶里依旧插着橙色艳丽的麦秆菊,今日卡片上的祝福依旧还是“记得吃饭”。她捏着小小的精致的卡片,凝望着艳而不俗的橙色花朵,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与高明扬在一起快乐的日子,第一次收到玫瑰花的幸福感觉,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烛光晚餐,第一次接吻…每一件事都是那样甜蜜温馨,只可惜往事不再,徒留下的只是一些啃噬着内心的痛苦回忆。

周乔娜曾骂过她:“现在剩女这么多,就是因为优质的男人太少。小绵羊纵然是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但不得不说,他还是个优质男。你舍了这两年多的感情,是白白将一个优质男拱手让人。”

没错,若是当初她肯听高明扬的解释,肯冷静地直接面对而不是躲避,或许就不会搞到无法挽回的余地。但是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永远不可能停留在过去,她的个性一直以来都是宁可放弃,不会回头。更何况慢慢年纪大了,再经不起折腾。所以,她选择了陆宸和,一个配合默契到天衣无缝的好搭档。

豁然开朗,她对髙明扬的怨恨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无意识地想起一些快乐的时光。因为爱所以恨,或许不爱了,也就没有恨。

蓦地,手中的卡片被人抽走,她不悦地抬眼,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侍漪云捏着卡片调皮地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替你把花收拾的这么漂亮。”

侍漪展有一阵恍惚,这样调皮的笑容是再熟悉不过,但也很久没有见到,小时候只要漪云一恶作就会这样笑。忽然之间,突然很怀念小时候的光景,只可惜在漪云的心中一直张着一个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收回视线,她讥讽地回道:“那你可以考虑去做插花师,不必在这里委屈自己。”

“目标没有完成,我不会随便走的。你知道,这一点我跟你不—样,我做事从来不半途而废,不管结果如何,不离不弃,不至死不罢休。”侍漪云低盾看着卡面上的字,莞尔,“高扬就是个呆子。明知道你已经陷入另一场热恋之中,根本可能回头,还不死心地送花。永恒记忆?刻画在心?男人啊,其实有时候很傻,从来就不知道女人是多么的善变。”

被侍漪云这样一说,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微愠:“现在是上班时间,拜托你能别跟发薪水的人闲聊好吗?”

“嗯哼,我当然不是来闲聊的,是好心地想提醒你,感叹新欢也好,怀念前度也好,别在休息区发呆好吧?离你不远的身后正站着几位新来的客人。”

侍漪晨回头,果然站着三个衣着体面、身戴名牌配饰,—看就价格不菲的贵妇,年纪差不多都在四五十岁的。

她连忙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