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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逃遇仙

故事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多多哭了,我递上湿巾,她瞧着湿巾包装上婴儿的模样破涕为笑,“真丢人,我都这么大了,想起这些事还是想哭,我现在长大了也算是理解了他们,他们爱我吗?肯定有一丝爱的,但是一旦我跟姐姐、弟弟甚至是姚鑫发生冲突,他们肯定会偏向后者…每次他们为了别人让我受委屈,事后他们也会后悔,会做很多好吃的来补偿我,会对我特别好一阵子,直到下一次…他们觉得对我不错,我比很多孩子都幸福了,到现在都觉得我不知感恩——爱不是这样的,爱没有排位。从那天开始,我一生都在逃离我的原生家庭,越逃越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逗弄了一会儿我女儿,开始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我想过家吗?肯定偷偷的想过,我爱我的妈妈吗?是孩子哪有不爱妈妈的,我想我的妈妈吗?想过。无论是懵懂时还是懂事之后,我都曾经起过如果妈妈在身边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开心更快活,会不会有人疼爱?

可惜…

奶奶,在那天被所有人围攻、推搡、谩骂,我的世界除了像墙一样可怕的成年人之外只剩下灰暗的天空时,我只想奶奶,我希望回到奶奶身边,我疯狂的尖叫着,叫到周围所有的邻居都来看,叫到他们害怕,悄悄退开,我看见他们看我的眼神——他们八成觉得我疯了。

可能是因为愧疚,除了我所有的人吃完晚饭之后,妈妈端着鸡腿和饭到我的小屋里,我看了她一眼,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的。

她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想要摸我的头,我在被子里不停地踹,远点!远点!走开!走开!

那天晚上姐姐没敢回房间,她在爸妈的屋里睡的,临睡前送给我一包小麦粒素,真是可笑,我要回家!这不是我的家!我要找奶奶!

在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我自己穿好了衣服,把所有的衣服塞进了来时的小包,背着包离开了家。

走之前我本来想把鸡腿和麦粒素扔了,想了想电视里的人离家出走都要带干粮,把麦粒素塞进了包里,鸡腿用房间里姐姐留下的作业纸包了好几层塞到了小包里。

我不知道奶奶家在哪里,只记得要走到离家里隔了一条街的大道,顺着当时我觉得很宽的六车道砂石公路走到城门…然后…

那天晚上,一开始天是阴的,零星下着小雨,在城里时路灯照着路,出了城路灯越来越少…只有偶尔经过的大货车,十一点多的夜里,我背着包在路上一个人走着,想来在路边的人眼里我也是奇怪的,小小的个子,被着个大包,穿着又黑又脏又湿的小白鞋,低着头走路,谁也不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路越来越黑,零星的灯光越来越远,风把周围高大的树木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怪兽,远处传来各种动物的声音,草丛里总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大声唱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有了声音,我好像不那么害怕了,于是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走了多久,又累又困的我,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不停地喘气,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走对路,出了城农村的道路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晚上的时候区别更不大,对的…一定是对的…可我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奶奶给我讲的狼外婆吃小孩,拍花子抓小孩的故事…远处一双黄色的…在暗夜里闪着妖异光芒的眼睛…盯着我…

恐惧有时候也能助眠,不知不觉之中我睡着了,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一双幽幽的黄色的眼睛,看见我睁眼,它好像也吓了一跳,吱溜钻到了石头后面。

“喂,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认得你!”它是这么久以来,我看见的唯一熟悉的,那些黄仙儿啊,索命的事通通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惊喜地叫着它。

黄鼠狼从石头后面探出了头,闻闻我的手,我从包里拿出麦粒素给它吃,它摇了摇头,继续用头碰我的手,我叹了口气,“鼻子真灵。”我从包里拿出包得严严的鸡腿,“这个是我妈收买我的,我才不要,给你吃吧。”她以为打骂完了,给我炖鸡吃鸡腿就没事了吗?她以为一切就这么好弥补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哼!当年的我虽然说不出这些理论,也一点都不领情。

它叼走鸡腿在石头后面吃了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又跑到了我面前。

“你还要鸡腿啊?没了。要不…我带你去奶奶家,奶奶家里有鸡腿。”

黄鼠狼露出了嘲笑似的表情,碰了碰我的手,甩甩尾巴跑了一小段路,回头看了看我。

我知道,它是在给我引路,我背起小包,跟着它向前走,我不害怕它,却怕它离开,不停地跟它说话,“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也迷路了吗?你家住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

它扭着屁股向前走着,对我说的话不理不睬的。

“喂,你说话啊?不说话你吱一声啊。”

它停了下来,过了许久转过身,“吱。”叫了一声,我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好玩啊!你是不是知道我迷路了来帮我的啊?你真好!以后我天天给你吃鸡腿好吗?”

我们两个,一个走在路上,一个一会儿在路上走,一会儿钻进道跑的沟渠里,在初夏的夜晚里向前走着,有它在,我心是安定的,丝毫都不觉得害怕,“你会唱歌吗?我唱歌给你听好么?我跟姐姐学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它“吱”了一声,爪子按住了耳朵,嗖地一声钻进了沟里,我吓了一跳,我唱歌有那么难听吗?“喂!你去哪儿了?黄书郎!你去哪儿了?”我故意把黄鼠狼的音发成了黄书郎,“你快出来啊!你不出来我就叫你黄屎球了!”

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在我以为它被我的歌声吓跑了之后,它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已经死了的大老鼠。“喝…老鼠!”要说有什么东西是我害怕的,那一定是老鼠!

它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叼着老鼠躲到沟里吃了起来。

“黄书郎,我给你吃鸡腿,你别吃老鼠!有病毒!鼠疫!”那个时候电视上演的电视尺度超大,电影也是从没考虑过观影者的感受,什么黑太阳731都是整个村子包场,我当然也看过,并且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吱吱吱吱。”

我嚷得太凶了,它也许是感觉我烦了,说了一长串话,说来奇怪,我竟然能猜出它说了些什么,大意就是老鼠是它的日常主食,让我闭嘴别打扰它吃宵夜…

“什么是宵夜啊?”我没意识到我掌握了多奇怪的技能,捶了捶酸疼的腿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麦粒素吃了起来。

它从草丛后面钻了出来,表情奇怪地看着我,我把麦粒素塞到了口袋里,“你刚才说不要这个的!你刚吃过老鼠,别拿头碰我的手!”

“吱。”它翻了个白眼,我据然又能理解它的心情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自己拉得老长…

“你真像猫。”

它怒了,“吱吱吱吱吱”狂叫了半天,大意是别把我跟喵星人那么低级的动物并列之类的。

“小气鬼。”

它扭了扭屁股,向前跑去,我拎起小跑跟着它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我实在累得不行了,蹲在原地大口的喘气,它停下来扭过头露出白牙,我…他妈了个巴子的这货原来是报复我!

报复成功之后的它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让我这个小孩子不至于太累,我们俩个走啊走,走累了就歇一会儿,它总会在我停下的时候扭头看我,露出白牙嘲笑我的体力不济。

我们走啊走,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了鸡鸣声,前面终于出现了我认识的路,我认得前面的破庙,过了破庙上了大路再走过几个村子就是我奶奶家了。

我一夜行路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加紧了脚步!“我快到家了!走!去我家吃鸡腿!”我雀跃地走上大路,路过的一辆拉砖四轮车停了下来,“你不是老郑家的孩子吗?这么早出来干啥?”拉砖的男人说道,他扭头看向坐在后面的女人,“是郑老太家的丫头。”

我认得他们俩个,他们是奶奶屯子里的人,“六叔,六婶!你们要回家吗?捎我一段呗!”

“上来吧。”坐在后面的女人把我抱上了车,我一扭头,白鼻梁的黄鼠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盯着它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有些伤心却并不难过,我知道我会再见到它的,它是我的朋友。

“你这孩子,咋造成这样了,你奶奶说你回城里上学了啊。”六婶问道。

“我回来了。”

“跟你妈处不好吧?唉…也不知道咋想的,就那么狠心呢,把你扔屯子里就不管了,也不说看看你…”六婶说道,“吃饭了没?”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酥饼,“吃吧。”

“六婶,你们干啥去了?”

“你这孩子,拉砖去了呗。”六婶拍了拍砖道,“盖房子!宅基地还是你奶奶给挑的呢。”

六婶抱着我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屯子,六婶让六叔去卸砖,领着往我奶奶家里去,我走在农村凹凸不平的土道上,闻着熟悉的鸡屎牛粪猪粪味儿,竟然也觉得很甜,一点都不臭。

奶奶家在屯子的最东头,三间的茅草屋,院子里的菜园子长势喜人,葡萄架上挂满了葡萄,十几只母鸡在公鸡的带领下找食吃,跟别的农家区别不大,要说有区别就是——没有狗,奶奶从不养狗,也不准左邻右舍养狗,谁家养狗她就去谁家门口站着去,直到那家把狗送走为止。

奶奶像是知道我要回来了,站在院门口迎我,她的身形有些佝偻,穿着旧式的斜襟衣裳,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乱,耳朵眼被的金坠子坠得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空洞,手上的白玉镯子似乎已经跟她连成了一体。

在村子里别的人眼里她是个阴暗恐怖的女人,有些小孩见了她会哭个不停,甚至有些大人会用她来吓唬小孩,可在我的眼里她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奶奶!”我冲了过去,抱住了她。

奶奶打了我一下,“你咋自个儿回来了?让拍花子的拐走咋整?咋不打电话让奶奶接你去?”

“奶奶!”我抱着她哭了起来。

“咋了?受气了?回不回去上学了?”

“不回去了!我不上学!”

“郑婶啊,孩子不适应城里,就让她上乡里的小学呗,我妹子就在小学当老师,教得挺好的。”六婶说道。

“嗯,中。”

“那郑婶没事儿我先走了,我们家掌柜的个人卸砖呢。”

“你走吧!”奶奶挥了挥手让她走。

“奶奶,我不上学。”上学意味着离开奶奶。

“不上学咋行!你六婶说得对,就上乡里上去,你得自己走着去。”乡里的小学,离我们家走路要将近一个小时,“不行就学骑自行车,奶奶给你买,粉色(shai)地!”

“我要斜梁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两辆自行车飞快地朝这边过来,是我爸妈,他们骑着自行车下屯了。

奶奶看见他们哼了一声,扯了扯我进了屋,转身把铁门紧紧地插死。

“妈!妈!”我爸砸着大铁门。

“滚!滚!滚!打狗也看主人!你们不看她是你们的亲骨肉,也得看我这个老的!都滚!都别来!都滚远点!我个人能养起她!滚!”

“妈!我们再也不这样了,妈!她到没到家啊?”

“没到家!让野狗叼跑了!喂狼了!让拍花子的拐了!”

“别敲了。”我妈拉了拉我爸,“孩子都到了。”

“你咋当妈的啊?孩子刚到家几天啊…”

“你就知道说我!你咋当爸的!”我妈说道,“走吧!孩子早晚得找亲爹妈!老太太不能管她一辈子!”她故意大声说道。

我奶奶拽着我,哼哼冷笑,小声说道,“不修德的东西,自己快要饭了还装呢。”

我抬头看着奶奶,奶奶说的话往往是会应验的。

外面爸妈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思想是爸想要妈留点钱,妈有点舍不得,“家里还有两个要养呢!都给她咋办?”

“多少给点。”

“老太太又不缺钱。”

“给钱!是不是又给你兄弟了!”

“没给!没给!”过了一会儿,从门缝里塞进来二十块钱。

我不想拿,奶奶一直怼我,“拿着!拿着!他们该(欠)你的。”

我接过了钱。

妈妈想要摸摸我的手,我把手缩到了背后。

过了很久,门外安静了,奶奶敞开了大门,拉着我进了屋。

“奶奶,您说谁会要饭啊?”

“他们俩。”

“啥?”

“从头再来”

一年之后

我笨拙地骑着“二四”女式自行车往家里走,刚一进院就看见我爸妈的车并排停在院子里。

村里的长舌妇、长舌公,在最讨人厌的三婶带领下,没事儿就会问我“想不想家啊?”“想不想爸妈啊?”“你爸你妈好还是你奶奶好?”每次我都会斩钉截铁地说不想,不回家,奶奶最好。奶奶也总会因为我的答案露出满意的笑。

可他们的车子我始终记得是什么样子。

推开对开门的铁皮屋门,屋里满满的都是熟悉的香火味,东屋跟外面是一扇玻璃窗,一进门就能清楚的看见里面,奶奶盘腿坐在炕上,爸爸背对着我坐在奶奶对面,妈妈坐在爸爸旁边,弟弟坐在爸爸怀里左顾右盼,姐姐拘谨地站在地上,我低下头摸了摸锅沿,是热的…掀开锅一看,锅里煮着二米粥,盖帘子上蒸着咸鸭蛋和早晨上供的烧鸡,我把咸鸭蛋捡出来放到碗里晾着,这才拎着书包进了东屋。

“奶,我回来了。”

“嗯,走累了吧?上炕。”一直垂着眼皮抽烟的奶奶见我回来了,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模样,把烟袋从嘴边挪开,招呼我坐到她旁边,“跟你爸妈咋不说话。”她摸着我的头毫无责怪之意。

“爸,妈。”我叫了一声,坐到奶奶身边不说话了。

我爸妈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肯定不是因为我,我爸搓着裤子喊,“妈…”

“嗯。”奶奶抽了口烟。

“我说的去贩粮…您觉得这条道儿行吗?”

“行啊,你命里占着呢。”

“妈…那个…本钱…”

“你们俩这几年没少挣吧。”

“没存下啥钱。”我妈小声说道。

“多多她姥姥家条件不是挺好的吗?舅舅还是开修理部的,能挣不少钱呢。”奶奶的语气我听得出来,全是嘲讽。

我觉得气氛无比的尴尬,忽然很可怜爸妈,“奶奶我渴了。”

“西屋有水果,你自己拿去…”奶奶又看了眼我爸妈和姐姐弟弟…“多拿点,人多。”

“诶。”我点了点头,看着局促不安的姐姐,“姐,跟我一起去呗。”

“嗯。”姐姐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

我们俩个出了东屋,先到了“外屋地”(厨房)“咋地了?爸妈咋没上班?”

“粮库跟妈的厂子都黄了,不上班了。”姐姐说道。

“黄了?”国企啊,粮库啊,村里人都羡慕得要死啊,大爷和三叔都嫉妒…说黄了就黄了?奶奶说的讨饭吃是这个意思?

“嗯。”

“他们来干啥来了?”

“借钱。”

这些年想跟奶奶借钱的人不少,但没人真借到过…包括我的大爷、三叔、两个姑姑…

我推开了西屋的门,扭过头却看见姐姐站在原地不动了。

西屋一整面墙都是九十年代中期难得一见的实木神龛,据说是过去县里大地主家的,土改的时候分给了几户人家,奶奶拿粮食换回来凑成了一整套。

每个神龛上都供着黄铜的像,有道家的也有佛家的,香炉也是黄铜的,但是各式各样有圆有方大小不一,奶奶家的香火终年不断,屋里满满的都是檀香气,今个儿是初一,佛家的供的是供果、清水,道家的是三牲和酒,现在三牲之一的烧鸡正在锅里热着呢,只剩下了鱼和猪头。

这些都是早上供的,晚上我放学回家想吃的话就拿过来吃了,三牲更分别当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午饭,如果是夏天的话供一个小时就全撤了放到冰箱里。

“这些都是啥啊。”姐姐问道。

“奶奶供的。”我从小见这些东西习惯了,知道别人家没有还觉得奇怪呢,“你不敢进我去拿。”

我熟练的从柜子里拿了果盆,把水果倒进盆里,端着离开了。

姐姐接过盆,我带着她去水缸旁接水洗水果,“你不害怕?”

“有啥可怕的,奶奶要是有事出去了,我还点香上香呢。”我还是比较关心下岗的事,“下岗不挺好的吗?小品都演了,我不下岗谁下岗。”

姐姐哧地一声笑了,“你咋啥都信啊。”

爸妈都沦落到要找奶奶借钱了…确实…

我们洗好了水果端到东屋,爸爸已经把炕桌放上了,我跟姐姐把果盘端到了炕上,爸爸想要摸摸我的头,我本能的向后一闪,躲开了。

“妈,你带着多多就是帮我们了,可是…”

“一分利。”奶奶说道。

“啥?”我妈惊呼了一声。

“别咋乎,我借别人都是三分利。”

“妈!”爸爸的声音也不对了。

“咋地啊?你们俩个这些年月月领工资,孩子能花几个钱,你们自己也没买啥啊,钱哪去了?全填娘家了吧?这个时候来借钱,一分利那是看多多的面子上,要搁我过去的脾气…”

“妈,从小你就偏心眼子…老四咋地了?他不也辞职下海了吗?他那本钱…”

“别听你大哥胡嘞嘞,我一分钱都没给老四,一分利一年还清,不借就滚犊子!”

于是爸妈就站起来,一个领着姐姐,一个领着弟弟滚犊子了。

我奶奶还在后面补刀呢,“跟老大和老三说,借钱!行!给钱没门!一分利!都一样!有点钱全填娘家了,要花钱的时候想起老郑家人了,当谁不识数啊!臭不要脸的败家老娘们!”

过了七八天,一大早我还在被窝里赖着呢,蒙蒙胧胧的看见我爸一个人又来了。

“妈!”

“两万块钱给你预备好了,借据是多多求她老师写的,你按手印吧。”奶奶总是能料敌于先,借据早预备好了。

我爸没说话,按了手印,拿了钱…

“你是我养活大的,知道我的规矩,借了我的钱没有敢坏规矩懒账的,好借好还好里好面。”

“诶。”

“别让你媳妇管钱了,八万藏也不够她填娘家的。”

“她弟弟离婚娶了个有钱的女人,不会填了。”

我爸揣着钱走了,我奶奶叹了口气,“不待听我话的,不待听我话的,多少钱都不够填,多少钱都不够填,咋娶了这么个败家老娘们!咋娶了这个么败家老娘们!”

借钱的事,开了个口子后面的就全来了,我爸拿钱走了不到三天,我大伯父也来了,坐在炕沿抽了许久的烟,“村里的砖厂…”

“你没那个命。”奶奶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你发种田的财。”

“种地不挣钱。”

“村里不是有几户人家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吗?还有机动地要往出包…”

“我是村长…别人包地没事,我包地…”

“咋地啊?咋也不是不给地租钱,谁爱嚼舌头谁嚼,岗上的那片沙土荒地也要往出包吧?你包呗,听说能包三十年哩。”

“那地没人要…荒…是块旱田…”

“整好种甜香瓜,种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