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斗笠的船翁正在前头慢慢划着竹筏,而他立于其中,手握一壶酒,两旁是苍翠青山。

许是日头很好的缘故…

程愈的眉眼也带了几分舒适从容,他知晓当日凭借那一篇策论自然能高中状元,也知晓今日定是有许多人在寻他…可他却无心去管那些事,今日的他只想乘舟而上,在这青山流水之间饮下一壶酒。

酒是好酒,名字也好听…唤作“解忧”。

解忧解忧,可程愈饮酒入喉却并未觉得能解他忧愁…不管他的面上是多么的从容与闲适,可他的心中却还是带有几许化不开的愁闷。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候,从小到大他对世事其实都是云淡风轻的…才名、地位,这些于旁人而言也许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于他而言,却大多都唾手可得。

即便是与陶陶的婚事…

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生出变化。

程愈摇了摇头,继而又饮下一口壶中酒…而后他看着前方正缓缓朝他行来的竹筏上,那上头也有一个年轻男子。青山遮盖住了这一处的日头,程愈看着男人一如旧日眉目风流、玄裳翩跹,待过了许久他才移开唇边的壶,开口说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

陆意之看着程愈,他先前来时还有些不解为何程愈会在这样的日子邀他来此,可如今看着他却是懂了…他负手于身后,任由风拂过他的发、他的脸,任由衣裳被打得声声作响,而他便这样抬着脸看着程愈,口中是言:“这世间的忧愁都不能靠酒。”

“不过你若是想喝,那么今日我奉陪…”

竹筏相对,两个船翁都未曾说话,而遥遥相对的两人…他们一个身穿玄裳,一个身穿白衣,皆是数不尽的风流之姿。

程愈看着陆意之,待过了许久,他才扔了一壶酒过去…

两人也不说话,天色越发昏暗,而竹筏上的空坛越来越多,直到程愈手握最后一壶酒他才看着陆意之缓缓而言:“你说的对,这世间的忧愁都不能靠酒去解。”

程愈说完这话便看着手中的酒壶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他便坐在那竹筏之上,任由水波轻晃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握着手中的酒壶轻轻晃着,听着那酒水打着酒坛的声音,而他仰头笑道:“解忧解忧?不过都是自寻烦恼。”

他这话一落便高高扬手把手中的酒壶抛于湖中,任由酒水与湖中水融为一体。

有风携过,传来几许酒香…

程愈半仰着头看着陆意之,待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从小我就以为,陶陶一定会嫁给我…她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才四岁。她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看着我,别人谁逗她都哭,只有我,她仿佛知道我是谁看着我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后来长大了,她便与我说要嫁给我,要做我的新娘子…其实她哪里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可我却当真了,我就这样等啊等,等她从一个小丫头长到现在这幅模样…”程愈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他看着陆意之却是又等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喜欢上别人。”

程愈说这些话的时候…

陆意之一直仰着头喝着酒,等他那处没了声他才转头朝程愈看去:“你该知道,这世间之事未到最后总是没有定论的。”

是啊…

他早就该知道,岁月翩跹,这世间的许多事早就生了变化…只是他太过自信,也太过理所当然。

程愈仰了头到底什么都没说。

这青山之间,湖上竹筏…一时之间谁都未曾说话,唯有风打过两旁的青山,水击过竹筏的边缘传来几许声响。待日暮四斜,程愈才看向陆意之缓缓而言:“照顾好她,她也只是看着聪明,其实人啊最是迷糊。”

“别让她受伤,若不然…”

他这话尚未说完,便被陆意之接过了话:“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程愈闻言却有些哑然,到最后也只是摇头笑了笑:“该走了。”

其实只要她好,也就足够了…

三日之后。

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日子,金陵城中照旧纷闹不已…

只是今日的纷闹更多的却是年轻的姑娘。

东街两侧的酒楼茶馆早在前几日便已被人早早定了位置,有些位置好的地方连着价格也都被翻了十倍不止…直把这些掌柜的乐得笑开了花。而明月楼中位置最佳处却也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坐在临窗之处,王昉前几日便已定下了这处,如今这整个楼都是她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相较于外头的喧闹声,还有隐隐传来姑娘家讨论今次三甲的面貌声…

这里却显得有些安静。

王蕙与傅如雪对坐着煮茶,而王昉与陆棠之便坐在临窗之处,手握团扇一面打着一面笑说着话。这说话之间自然免不得说起陆意之,陆棠之自打知晓二哥喜欢王姐姐后,每回瞧见都要与王昉说些陆意之的好话。

这一桩事于别处虽说是个隐秘之事,可对于屋中之人却都知晓了个透彻…

这阵子陆意之来得这么勤快,王珵早先还板着脸色这阵子倒也缓和了不少,虽说还没个定数可总归也不至于让人下不来台。

陆棠之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家二哥委屈,在她的心里…虽然二哥的确不错,可王姐姐更好,再说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的?若是二哥能娶王姐姐归家,此时多受些委屈又有什么?不是有句话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如今王家伯父都能留哥哥喝茶了,再等几日岂不是就可以松口同意了。

陆棠之想到这便又不停地说起陆意之的好话来…

王昉见此却止不住有些无奈,这些话她已听棠之说过好几回了,到如今她都快会背了…她取过王蕙递来的茶,听着陆棠之即便接了茶还是喋喋不休,心下便更无奈了。明明最初瞧见的时候还是个说话就会脸红的小丫头,怎得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

真是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小丫头了…

屋中其余两人倒是觉得好笑,她们也不说话自寻了个位置坐好而后便往外头瞧去…游街的仪仗已从御街到这处了,打头的是两个官差,一个拿着“肃静”,一个拿着“回避”的牌子,另有两位敲锣,余下是各个腰间悬剑的侍卫,其后才是程愈三人。

而程愈三人之后,便是六位进士出身的贡士,在后头还有两排侍卫…前呼后拥的,甚是热闹。

即便牌子上写着肃静、回避…

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哪里能静得了?一瞧见这仪仗,众人便纷闹出声,更有不少姑娘仗着站得位置好,纷纷朝底下丢头花、掷帕子的。

这是素来就有的习惯,姑娘家若是瞧着哪位郎君满意的便把自己的贴身之物砸到那人的身上,若是那人也接了过去便是相对了眼…只不过相较其余几人的零零几点,朝程愈砸去的却仿佛如雨花一般竟是连瞧也瞧不真切。

周边几人见此便纷纷朝程愈笑说:“景云兄真是艳福不浅啊,若不然我们替你瞧瞧,看看哪家的姑娘最是不错?”

程愈闻言一面是扫着身上的头花、帕子,一面是朝几人无奈说道:“你们啊…”

傅青垣面上也带着笑,他待路过一处的时候便朝上头看去…先前如雪说会在明月楼看他们,他看了几眼便看到了她们一行。他伸手朝他们挥了挥手,而后是与程愈说道:“景云兄,陶陶她们就在上头。”

陶陶?

程愈闻言掸扫身上东西的手也跟着停顿了一番,他仰着头朝一处看去…便见临窗坐在的几人之中就有王昉。

她也看着他,见他循目看去便与他笑着点了点头。

程愈见此,面上的笑意便越发深了几分…

他先前虽然笑着可总归让人觉得不真切,可此时这一抹笑却仿佛如初旭拂日,竟让人觉得艳阳四射…在场之人皆是怔了一瞬,而后那周边的叫声便越发响了,就连那头花、帕子等物也更多了。

坐在明月楼上的陆棠之也被程愈面上的笑给愣了一回,竟连原先的喋喋不休也忍不住在这一瞬停下了…

她这般一整一愣之间,手中握着的那把绣着“芙蓉”的团扇便直直朝底下砸去…那把团扇用的是双面蜀绣,两面都是芙蓉,可每面却又有些不一样,底下还坠着一根用红线打着的方胜络子。

程愈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看着那把朝他迎面砸来的团扇,竟是伸手握了住。

第118章

已是五月中旬。

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 街道上的人也越渐少了些…

可有一个消息却恍若夏日的风雨一般,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金陵城, 尤其是这金陵城中的士族门第们。

其实这桩事在早些日子已是有些动静了,武安侯府的陆二公子近日来无论风雨都要跑一回庆国公府,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可这天天过去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说这位陆二公子只怕是看上了王家四姑娘, 也有人说早些陆家那位侯爷与夫人也曾登过门,估摸着王、陆两家是有定亲的意思了。

可不管这些话头传得有多响,众人的心里大多却都是不信的…

王家如今虽然已不如以前, 可对于士族而言, 娶妻娶贤,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人的品性。这位四姑娘不拘是行事还是为人, 在金陵城的声名一直都很好,先前也不知有多少门第想求娶她为妻, 可都未成。

既如此——

王家又怎么可能把她嫁给陆家这位纨绔子弟?

即便这位纨绔子上个月刚被天子亲任四品宣抚使…可在朝中有根底的人大多都知晓, 这并不是因为这位陆二公子有什么本事, 而是天子先前收了陆侯爷的兵权未免旁人生有异心,这才做了一桩“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事来。

何况宣抚使这个职位——

虽说代表着天子的脸面可终归也没什么实权…

因此无论是士族门第也好、还是清流百官也罢,大多还是看不起陆意之的。

众人听说这则消息, 大约都是先怔楞一回, 而后便嗤笑一声, 跟着便说一句“也不知是哪个瞎了眼、聋了耳的胡乱说道, 王四娘会嫁给陆九章?只怕是没睡醒吧。”

可偏偏如今这个事竟然有了定论, 昨儿个有人亲眼瞧见陆家请了李家那位太夫人上门说亲了, 这位太夫人在王家足足待了半天有余…后来还由傅老夫人与国公夫人亲自送了出来,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可见相谈甚欢。

这一回事后…

陆意之便又登了回门,照旧拿着一堆好东西,有心之人便发现往日这位陆二公子估摸着在王家也只能待半个时辰,可昨儿个竟然待了有两个时辰余。门前的小厮也改了往日的态度,对他恭恭敬敬的。

不管旁人再不相信、再找借口,都知晓王、陆两家的婚事只怕已成了事实,王家那位四姑娘是当真要嫁给陆家那位二公子了…若不然这好端端的这位陆二公子总跑王家做什么?

知晓这桩事后——

金陵城中的茶馆、酒楼自然又众说纷纭,还有不少说书先生把当日王珵在苍山遭遇山贼,陆意之舍身救人的事掰成了话折子…这桩事除去有几个人知晓其中的实情之外,外人也只是知晓个大概。

而经由说书先生们的那些巧嘴…

这个往日素来以纨绔面人的陆意之,竟然也成了个舍身救人的英雄…而王昉只怕就是为了这桩事才会嫁给陆意之。

古往今来一直都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说法…这些东西即便那百官、学子不愿相信,可闺中的女儿与那些普通百姓却大多都是信了的,这一来二去金陵城中有不少人对这位风流纨绔的陆意之也多了几分好感。

更有不少人纷纷说道…

若是早知晓当日王珵会在苍山受伤,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救一回…不过这些却都是闲来后话了。

卫府。

卫玠坐在藤椅上,他的头上是一株茂密而青翠的常青树,而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书面上并未提字,而他也并未读阅。周边无旁人,他合着一双眼,十指搭在书面上也不知是浅眠还是假寐。

其实卫玠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什么…

这阵子他总能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段,那些片段大多没头没尾也并不清晰,隐约能瞧见几个模糊的影子可以分辨出那人正是王昉…可梦中这个模糊的王昉与他所识的那人却又有些不一样。

她穿着一身青衣临窗落子,面容清平而又带着几分怅然…

她坐在秋千上面上带着闲适的笑容,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却又立马敛下了面上的笑容。

还有…

还有灯火下她穿着大红婚服伸手掀开红盖头,明艳的面容上带着嘲讽与漠然,看着他直言而语:“小女王昉,并无小名”。

小女王昉,并无小名…

卫玠不知为何,竟是瞬时便睁开了眼。

他伸手放在心口之处,这颗平静了十余年的心在这会却如锣鼓鸣金一般,带着不安与彷徨,仿佛下一瞬就能从喉间跳出来…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除了当年父母之死…他已经有十余年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卫玠半坐起身,他的手依旧搭在书面上,头却微微垂了几分…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近来常常会梦到她,在这些没头没尾的片段中那个小丫头曾嫁给他,曾是他的妻…可他好似从未在梦中看到王昉有过笑容,几个片段之中可以看见她眼中时不时透露着悲伤与怅然,这真的是…王昉吗?

卫玠心下思绪翻转…

可也不过这一瞬,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他便敛下思绪又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木容今天走得很急,不管是脚步还是气息都与往日有了极大的不一样…他在看到卫玠之后便又快了几步,直直朝他跪了下去,口中是言:“千岁爷,王家有意把四姑娘许配给陆意之。”

卫玠闻言是皱了皱眉…

他的手依旧放在书面上,想起脑海中的那几个片段…待过了许久才开口一句:“去查查,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是!”

木容拱手刚想退下去安排,临了之时念及先前那话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千岁爷,若是四姑娘是自愿的…”若不是自愿的,无需千岁爷说什么,他们自然能好生解决了。可若是这位四姑娘是自愿的,那么千岁爷打算怎么做?

这才是木容心中想问的。

“若她是自愿的…”

卫玠的手微微蜷了几分,指尖轻轻敲在书面上…而他越过这院中景致看向那无边蓝天与白云,却是过了许久才又开了口:“那便不必管了。”

若是她心满意足,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她的事?

只是…

卫玠拢紧了眉心,手撑在心口之处…为什么他的心竟然会如此闷乱?

“千岁爷…”

木容未曾察觉到卫玠的异常,他面上带着几分不赞同…这段日子他遣了不少人去查陆意之的底,可却怎么也查不到他身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势力。这个人就如他表面所呈现的那样,风流纨绔,交友遍布天下,偏偏这些人却都与他一般,不是风月场中人,便是世家纨绔子。

唯有一个楚斐也早已脱离了楚家…

这一切的发现竟让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查错了,是不是这个陆意之根本就没有什么底牌…可当日玄空门那些人身上的伤又作何解释?那样的伤势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纨绔子的手中。

木容知晓王昉于千岁而言代表着什么…

如今陆意之的背景还查不真切,若是王昉日后当真嫁给他…那往后两厢对上的时候,千岁又究竟会怎么做?

卫玠知晓木容在想什么,他侧眼朝他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口中却是淡淡跟着一句:“若真有那一日,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木容还想再说,却也察觉到了卫玠此时的烦闷与不喜…

他心下一惊终究还是止住了话不再多言,朝卫玠拱手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待木容退下…

卫玠看着这静谧的一处,手撑在这颗烦闷的心上终究也什么也没说。

庆国公府。

王昉坐在软榻上,她的对面坐着程瑛…屋中依旧点着百濯香,而原先伺候的丫鬟却尽数被打发了出去。

一室闲适。

王昉手提茶壶替程瑛倒下一盏茶,口中却是娇嗔一句:“表姐今儿个来怎么也不知把长顺带过来…”她这话说完便把手中的茶奉给程瑛,而后便又跟着一句:“我已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长顺便是程瑛的孩子…

因着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并不算顺遂,索性便取了个小名先镇一镇。

程瑛接过茶盏,听闻王昉说起自家孩子,面上止不住便又挂了个笑:“他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我怕闹着你便把他留在家中…”

她这话说完,思及这阵子金陵城里传着的消息,还有先前进府时听到几个丫鬟、小厮的说话声,止不住便又看了王昉一眼。程瑛揭开了手中的茶盏,茶香四溢,而她缓缓而言却有几分叹意:“我原本以为你和景云两人是天定的姻缘,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会是这幅模样。”

她说到这便又跟着一声轻叹:“景云那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家里人都能察觉出…”

程瑛这话刚刚起了个头便又被她强压了下来,如今事已成定局,再说却是徒惹伤怀了…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开口,端起手中的茶盏慢慢饮下一口茶。

王昉手中也握着茶盏…

她想着先前程瑛尚未说完的那话,心下却也止不住跟着一声长叹。

当日程愈在飞光斋所说的话,她已知晓…只是她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把所有的错都摘到自己的身上。

若是没有当日他那番话,只怕如今她与陆意之…王昉低垂了眉眼,她揭开了茶盖,指根贴在茶壁上。热气拂面,而她看着茶水轻晃,屋中竟有一瞬得静谧。唯有菱花窗外时而有风打进屋中,扰得那珠帘纷纷作响。

王昉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表哥一定也会有属于他的那一份好姻缘。”

他这样好的人,一定会有一个真心实意爱他、敬他…与他白头偕老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程瑛闻言唇边倒也泛开了一抹笑,可这笑意刚起她却是又想到了另一桩事,轻声叹道:“不知景云是怎么想的,竟然放着好好的翰林院修撰不做,要跑去大名县。”

这事王昉却是不知道,因此听到这话,她着实是怔了一回。

王昉把手中的茶盏落在茶案上,一双杏眼微微抬起看着程瑛,口中是问道:“表哥要去大名县?”

历来头甲三人大多是入翰林…

翰林的官员虽然品级并不算高,可在朝中的地位却很高,内阁之中的学士、首辅大多是出自翰林。前世程愈便是先入翰林,没过两年便入了内阁,在她死前,他已经做到了次辅的位置…未满三十便为次辅,这不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而这一世…

表哥怎么会想到去大名县那样的地方?

大名县位处偏僻,先前又刚出过洪灾…此时正是需要大肆修整和安顿的时候…表哥这个时候过去,这,这哪里会是个轻松差事?王昉想到这,止不住便皱了一双眉,口中跟着一句:“表哥的任书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