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嘉的眼中光芒闪烁,似阴晴不定,半晌终于说道:“是朕大意了,只当你在放鹿宫里,自有真人的女弟子陪伴,所以竟没有给你安排人。回头朕让郝宜拨两个得力的宫女专门伺候。”

“皇上,真的不必。”

正嘉缓缓说道:“这是朕的意思,你不得推辞。”

轻轻地在薛翃手上拍了拍,皇帝道:“你果然受了苦楚,既然如此,就先回去歇息罢。”

薛翃起身:“小道告辞。”

离开了养心殿,薛翃想了想,还是先去探望宝鸾公主。

来至宁康宫,绿云却并不在,只有一名宫女忙迎了过来行礼:“和玉仙长。”

薛翃问道:“公主如何了?”

宫女道:“宁妃娘娘跟李昭仪娘娘正陪着公主,仙长请。”

薛翃到了里间,宁妃跟李昭仪早听了动静,李昭仪便站了起来:“仙长回来了。”

薛翃正欲见礼,榻上的宝鸾早跳了下地,她来不及穿鞋便跑到薛翃身边,张手将她抱住,叫道:“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里居然还带着哭腔。

薛翃一愣,小孩子用力贴在自己身上,紧紧地抱着不放手的感觉,突然让她回到了往日似的。

面前,宁妃跟李昭仪两人也似意外,顷刻,李昭仪道:“公主果然甚是挂念和玉仙长,先前听说您出了事,公主本想去养心殿询问皇上呢。”

宁妃也笑道:“这也算是仙长跟公主投缘了,仙长一心一意为了公主治病,公主便也一心一意地牵挂仙长。”

薛翃知道这会儿不是真情流露的时候,便俯身,轻轻地在宝鸾背上抚过:“公主,我无恙,让殿下你为我担心,倒是让我很过意不去。”

宝鸾仰头望着她,已经是满眼的泪:“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就知道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薛翃虽能忍住泪,却忍不住双眼泛红,便只不言语,见宝鸾并没穿鞋,便握着她的手,领她重回榻上。

薛翃缓缓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握着宝鸾的脚给她轻轻地揉搓:“这冬日地上格外的凉,寒气入到心里就不好了。公主以后千万别再如此。”

宝鸾点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是别离开我呀。”

薛翃无法回答,便装作专心揉脚的样子低下头。

宁妃本有许多话要说,但看到这幅模样,便有些无法开口,正欲告辞,外头道:“郝公公到。”

说话间,郝宜领着四个太监宫女走了进来,一眼看见薛翃,先笑道:“仙长也在?真是巧了。”这才给宁妃请安。

宁妃已经笑道:“郝公公,您这会儿来做什么?”

郝宜说道:“主子万岁爷听说咱们公主受了委屈,本想罚那始作俑者,不料丽贵人居然……所以皇上命奴婢送了些东西来给公主压惊。”

说着一挥手,后面四人上前,郝宜说道:“近来天更冷了,皇上念着公主体弱,先前便命内务司给公主多裁备了几件儿毛衣裳,还有几样新制的珠花首饰、玩器等物。公主看看喜不喜欢?”

宝鸾惊喜交加:“是父皇特给我的?”

郝宜说道:“宝福公主在太后那边儿,是缺不了这些的,所以是特给殿下您的。”

宝鸾正要跳下地,突然记得薛翃的叮嘱,正要叫宫女来穿鞋,薛翃自己蹲下身子,给她将鞋子套在脚上。

郝宜看在眼里,暗暗惊愕。

宝鸾统统看了一遍,点头道:“都是很好的东西,我很喜欢呢,郝公公,我要不要过去亲自向父皇谢恩?”

郝宜笑道:“公主还是养身子要紧,您的身子康健,皇上才放心。”

宝鸾道:“那就多劳烦公公,替我先回禀父皇了。”

郝宜道:“这是当然了。”

郝宜说完后,又向薛翃道:“之前已经选了几个顶用的人,送去了放鹿宫,仙长以后出入或者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他们。若觉着不合用,只管跟奴婢说,再给您另换。”

薛翃道:“多谢公公。”

郝宜这才又辞了宁妃,出殿去了。

宁妃在旁笑道:“皇上果然还是挂念公主的。”

宝鸾道:“我就知道父皇不会眼睁睁看着,只是宁妃娘娘,那丽贵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没有口德得了天谴吗?”

宁妃道:“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不过叫我说,倒也是有几分道理,不然的话,为什么她前脚才伤着了公主,后脚,偏给云液宫的宫墙砸死了呢。不过公主,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去,免得……又给一些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

宝鸾忙点头。

宁妃说完,就对薛翃道:“仙长,我们先告辞了。”深深看了薛翃一眼,便同李昭仪一块儿去了。

薛翃目送她离开,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隐隐觉着宁妃似乎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但是却记不得曾经宫内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而看她的态度,对宝鸾似乎很好,只不知这份关怀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正在心中思量,手便给宝鸾拉住:“和玉,你看看父皇赏赐给我的这些东西,你有没有格外喜欢的?我送你呀。”

薛翃笑道:“这都是给公主的,怎么送给我?”却也拿起一件儿白狐裘的披风,抖开细看,果然见做工精致非凡,且又厚实,正适合宝鸾。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顶白狐毛的皮帽子,上头还别出心裁地用五色宝石镶嵌着,显得又华贵,又出色。

薛翃毕竟是当娘的心切,见了这些好东西,便想瞧瞧合不合身,当即就将披风给宝鸾围在身上,又拿了帽子给她小心戴好。

宝鸾站着不动,一时围戴了这些,从头到脚都暖融融的。

薛翃打量了会儿,只觉着美不胜收,不由含笑赞道:“宝鸾果然好看极了。”

宝鸾望着她的笑容,忽然失语。

薛翃并没在意,只又打量其他:“这几件想必都也很合身。皇上也是有心了。”

宝鸾听到最后一句,才又笑了起来:“是啊。”

她摘下帽子,也跑到那几件首饰跟前,低头打量着,举手拿起来瞧,看了半晌,点评道:“这个好,这个也不错,这两件留着。”

薛翃看她天真烂漫甚是开心,自己也不禁开心,便走过来问:“这两件留着做什么?”

宝鸾道:“留着给姐姐呀,不然姐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薛翃笑道:“公主年纪虽然小,却已经知道手足友爱了。”

宝鸾道:“那是当然了,这宫里跟我最亲的就是姐姐了呀。”她说了这句,突然道:“不,不对,现在跟我最亲的……”

薛翃低头望着她,正宝鸾抬头,郑重而认真地说道:“是你啊,和玉。”

***

回到放鹿宫的时候,日影已黄昏。

绿云竟也在宫内,见了薛翃,面有窘迫之色,却道:“回小师姑,公主的病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我惦记着这里,所以……”

薛翃道:“没什么,公主那边自有得力的人伺候,也该把你叫回来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其实在这宫内,若没有皇帝的爱护,派多少人也是枉然,如今皇帝显然开始重视宝鸾,一时半会自然不会有人敢对宝鸾如何,再加上宝鸾的病好多了,宁康宫的人也换了几拨,自不必绿云再贴身护着。

绿云见她并无责备之意,松了口气:“多谢小师姑体恤。”

薛翃因劳累了一天,正要回房歇息,却见小全子一瘸一拐地回来,身后领着两名宫女,两名嬷嬷,还有两个看着很机灵的小太监。

小全子对薛翃道:“仙长,这是郝公公吩咐,以后拨给仙长的人手。”

薛翃见他腿脚不灵便,因问:“你怎么了?”

小全子不敢隐瞒:“奴婢这次陪着您出去,没好好地保护着,给罚了二十廷杖。”

薛翃皱眉:“遇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武功,怎么竟把你牵连了?”

小全子忙悄悄地笑说:“仙长别恼,这已经是行刑的公公们手下留情了,没伤着筋骨,再说,是奴婢应得的。至少要做个样子,警惕以后的人,让他们别粗心疏慢,奴婢乐意受。只要仙长无碍,别说二十,就算是五十一百,奴婢也乐意。”

薛翃从荷包里翻了翻,找了两丸药道:“这是治疗外伤的,用水化开,覆在伤口上,会愈合的快些。”

小全子忍着痛跪地磕头:“多谢仙长。”

当夜,薛翃洗了澡,喂了太一,正在灯下静坐,却听到外头有人说道:“小师姑在吗?”

竟是萧西华的声音。

薛翃正要起身,是绿云道:“大师兄!”

萧西华的脚步声已经快到门边,闻声又停住:“绿云,怎么了?”

第54章

室内极为安静, 外头说话的声音虽低, 却仍一点点地自窗扇门缝中细细密密地传了进来。

两人仿佛走开了几步, 绿云说道:“大师兄, 这么多日子不见你, 我心里着实担忧,你跟着师父一定受累了吧?”

萧西华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毫无动静的门扇:“我很好。不过都是些做常了的法事。听说师妹在看护公主, 怎么回来了?”

“正是今儿才回来, ”绿云忙笑道:“小师姑说公主那边已经大好, 不需要我再随护了, 偏这么巧师兄也回来了。”

“原来如此, ”萧西华微微一笑,“回来了就安心照顾小师姑吧。我听说今日她回高家的时候遇险,不知怎么样呢?”

绿云道:“是锦衣卫的江指挥使救的及时, 小师姑安然无恙。”

“我怕小师姑受了惊吓,所以回来看看。”萧西华重又回头,喃喃道:“难道睡下了吗?”

绿云见他似有失落之色,便道:“还燃着灯, 大概是没有睡,我给师兄问一问吧。”

绿云说着,便走到门口, 轻轻敲门:“小师姑, 你睡下了吗?西华师兄来探望您。”

顷刻, 里头道:“我知道了。”

绿云回头看向萧西华, 却见他怔怔地盯着门扇, 夜色之中双眸微有星光。

心头一怔,绿云缓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