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他背着她出去和女人鬼混,还拿她的钱埋单。

  季桐气到浑身发抖,顾今冬是有很多坏毛病,好吃懒做,不上进,但他起码对她好。她从小寄人篱下,看惯了大家族里的人情世故,搬出来就想找一个简单的人过日子,只要他心里有她就比什么都强,再也不图其他。

  结果到最后,这屋子里还是只剩下她和樱桃。

  它过来蹭她的腿,明显是饿了。她把它抱起来,樱桃就舔她的手,柔软地蜷在她怀里。她心里堵得难受,和自己过不去,去给它倒猫粮、换水,最后打扫房间,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终于倒在床上,哭不出来就捂着嘴发狠,拿自己撒气。

  每个人都会变,顾今冬过去也不是这样,起码没这么浑。

  他和季桐是大学校友,比季桐大了两级,学的是设计,业余时间一直玩儿摄影。当时顾今冬是毕业年级,他为了骗学分顺利离校,自己办了一个社团,蹲在学校门口的路上,哄骗刚入学的小学妹来参加,他拿着镜头一通抓拍,最后正好拍到季桐。

  那天是贺启诚亲自送她去的学校,她心情不错,结果从门口进来就被顾今冬拦下,他给她看自己拍的照片,她随口答应参加他的社团。从那之后,顾今冬反反复复去找她,可当时季桐不住校,他一腔热情有去无回,一直单相思,直到季桐毕业的那一年。

  用顾今冬的话说,这就是缘分,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戏。

  他当时已经离校两年了,租了个地下室,毕业很久却没工作,干脆混吃等死。他把季桐的照片贴在墙上,天天睁眼闭眼都是她,还偷偷回去看她,他看了两年看出一腔深情,鼓足勇气,誓死要去表白。

  偏偏就是那么巧,顾今冬出现在季桐最绝望的时候,那年夏天贺启诚结婚没多久,她刚从医院出来,一个人住。

  他偷偷跟了她三天,直到第三天晚上,他眼看季桐在护城河边上愣愣地出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季桐一定是出事了。

  她万念俱灰,只想跳下去,可还没等她爬上护栏,就被顾今冬拦腰拖走。

  她其实对他印象不深,但好歹记得这个师兄,知道他不是坏人。顾今冬把季桐送回家,她一整晚都不肯开口说话。他就守在她家门口直到天亮,隔一会儿就进去看看,怕她想不开。

  那段时间季桐身边只有顾今冬,一个快要冻死的人,但凡给她半点温暖她都觉得感动,何况顾今冬真的喜欢她。她知道他没有正经收入,没有稳定工作,花天酒地,大手大脚,他什么毛病都有,但他真心对她好。

  季桐前十年跟着父亲过,从老家来到静城,后来父亲高升,她有了好环境,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入狱,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彻底改变,从那以后她就叫贺季桐,她必须靠自己在贺家安安分分地活下去。

  爷爷对她好,可那毕竟是隔辈的老人,贺家上下还有几十双眼睛,环境逼着她早熟,她要想尽办法不在人前出错,懂规矩,讨人喜欢,才能保住他们给她的姓。

  那时候季桐费尽心思地缠着贺启诚,确实目的不纯。可她还小,不外乎孩子心思,讨好卖乖,她能有多深的城府?无非因为贺启诚已经成了当家人,她才去黏着哥哥。何况那会儿她父亲留下的茶园还在贺启诚名下,她知道茶园是父亲最后的念想,那是他们老家的园子,还有一村人祖祖辈辈靠它过活,绝对不能出差错。

  后来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不再单纯,贺启诚虽然忙,但他有空一定回家见她。

  贺家人骨子里其实对感情都淡,亲情爱情都一样。贺启诚的喜怒太难猜,对她也不纵容,但时间久了,她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渐渐明白他对她很上心,对她狠也全是为她好。这一下季桐彻底陷进去出不来,真以为这感情就是爱。

  她赔上十年时间才明白,她斗不过贺启诚,他眼看两个人的关系纸包不住火,该到他抽身而退的时候,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卖掉她父亲留下的茶园,又宣布结婚,用事实打碎了季桐的一切幻想。

  原来那么多日日夜夜只是单纯的交易,人非草木,只有他的心比石头还硬,她捂不热。

  季桐再也撑不下去,她想要放弃,可是顾今冬却把她救回来了。如果没有他,那天晚上季桐恐怕已经成了溺死鬼。

  顾今冬和贺启诚完全不同,他不会居高临下地操纵她的生活。他油嘴滑舌,但他知道哄她高兴,他自私自利,但起码他眼里有她。

  她对顾今冬很感激,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但这才是恋爱应该有的状态,可是现在……季桐很清楚,从东湖别墅那天晚上开始,她的生活再次被全盘推翻。

  季桐自己吃了晚饭,打车去顾今冬的住处找人。

  他和过去的同学在一个画室合租,但他不在。画室里的人说他走了两天了,去秦皇岛给人拍婚纱照。她显然不信,这么冷的天气很少有人要去海边拍照,可她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好先回去。

  夜里又降温了,她早早准备休息,吃了药,缓解这两天焦虑带来的头疼,可是一闭上眼,无数晦暗不明的画面接踵而至,药力强行让人放松下来,可惜并没维持多久,她睡到半夜突然又醒了。

  失眠让人难受,季桐躺在床上不开灯,下意识抱紧了樱桃,猫亲近人的时候发出呼噜呼噜的讨好声,总算让她有种被需要的存在感。

  很多事深入骨髓,想忘不能忘,她辗转反侧,恨自己没用,可她最终还是想起贺启诚。

  十八岁的生日,贺启诚说好带季桐出去吃饭。

  他傍晚回来接她,送给她人生中第一条礼服裙。很简洁雅致的设计,薄薄的黑色绸缎裹在身上,露背镂空,是他提前请人为她定制好的。

  她已经长大,女孩到了最好的年纪都不能免俗,总想要与众不同。她想要一条露背的裙子,可他一直不肯,说要等她成人才可以。

  那天季桐终于如愿以偿。

  其实贺启诚平时没有给过她特权,她和普通人家里的孩子一样,上学考试,连她平时用钱也有宋婶管,所以季桐在学校里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唯独他在吃穿上对她有要求,乱七八糟廉价的东西都不许碰,以至于季桐长到十八岁,连人人都去的大排档都没去吃过。

  他有他的原则,总和家里人说:“小姑娘要富养,但不能惯。”他最反感的是浪费,如果东西端来她剩下一口,从此就再也别想吃第二次。

  季桐起初还小,吃什么用什么也不懂,大了什么都明白了,眼看他送她的那条裙子大手笔制作,剪裁格外精细贴身,以至于她穿上之后,红着脸不敢出门。

  他进去催她,一抬眼正对上季桐在镜子前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上下打量她,季桐等他夸一句,结果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过来抱住她。

  他的手很热,比他唇边的温度还要热……她到今天都记得。

  贺启诚的举动一下让季桐几乎都站不住了,她揪他的衣领把脸藏在他胸口,他被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逗笑了,故意咬她通红的耳边,嘲笑她:“平时张嘴气死人,现在躲什么,别乱动。”他说完伸手就按在她腰后,他还从未有过这么露骨的表示,她吓着了,抱着他的胳膊直躲。他却按住她的腰,慢慢把裙子下方一条细小的拉锁拉上,这下裙子更加贴身。

  是她忘了系,是她犯傻,他手心的位置刚好就在最暧昧的地方,她按住他的手没放开。季桐背对穿衣镜,他抬眼就是她光裸的背,他低头吻下去,终于明白她长大了。

  两个人如约出去吃饭,回来后贺启诚显然后悔,再也不许她那么穿。

  还有太多细枝末节,后来他连续一个月不在国内,又赶上季桐放暑假。他在电话里让她听话,别乱跑,他怕她无聊,托人送回来一只小母猫,三个月大,小折耳圆头圆脑,软乎乎的肚皮格外可爱,她喜欢得不得了,给它起名叫樱桃。

  他们曾经有过好日子,她始终记得,没齿难忘,存在心里用眼泪捂着。

  可惜如今只有樱桃还在,她搂紧它,原来猫都比人长情。

第四章 早晚你都是我的

  那一夜季桐几乎没怎么睡着,早起还是赶去上班了。

  她毕业后就在一家IT公司上班,做官网的运营。转眼已经到了星期二,她因为陪着爷爷就没请假,前一天就等于直接旷工。她在路上琢磨,一会儿去和领导解释,争取能补一个事假。

  结果她到了公司却发现没人来问她昨天怎么回事,这种事瞒着不说反而让领导印象不好,于是她自己主动去找部门总监。

  总监姓蓝,是个四十多岁还单身的老男人,头发都快掉光了,天天捧着肚子坐在办公室里玩游戏。季桐早就忘了他的名字,反正全公司也没人和他重姓,她只知道叫他蓝总。

  蓝总一看见她进来,终于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了。他盯着她上上下下仔细看,突然冒出一句:“小贺今天这身挺漂亮,很少看你穿裙子。”

  季桐本来是想公事公办来的,平时和蓝总也不算很熟,都是工作往来,这下她只好客套一下,也去夸蓝总的领带好看,两人寒暄了两句,蓝总的话越说越过头,“你的腿好看,你虽然瘦,但是腿长,身材挺好的啊。”

  这下季桐有点坐不住,她早起着急出门,随便套了一件针织裙和靴子,不知道怎么就招他看了,她顾忌面子,尴尬地不再往下接。

  他这才正经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她:“病好了?以为你还要休息几天。”

  她没明白,想解释昨天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不上班,结果话还没说完,蓝总就笑,抓过一支笔,一边转一边看她:“你家里有人来过电话,说你高烧,忘了请假。”

  “我家里?”季桐脑子里想了一圈,虽然不想承认,但最后还是落到贺启诚身上,他果然安排好了。她一时低头也没反驳什么,顺势默认了。

  蓝总好像突然就对这事儿很感兴趣,非要和她聊,“是个男人打来的,你男朋友?”

  “我哥。”

  蓝总破天荒地没着急玩游戏,继续打听,“哦,那你还没结婚吧?有对象了吗?”

  季桐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起身说还要忙,很快就出去了。

  她只不过一天没来,邮箱里的事就堆积如山,昨天压下来的,到今天全都来催命。三个设计师同时等她确认广告图。

  季桐盯着一字排开的八张图片,都是不同活动需要的,她还有表格在做,两边都乱,最后她看得头晕眼花,实在看不过来,勉强挨个查查,全都确认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桐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全是数据报表和对外的文案方向。她忽然记起那些广告图里有一套是要外投的,那是最关键的涉及钱的事,她应该再仔细查一遍,结果她心里有事,工作积压太多,实在没顾上,只好祈祷千万不要出问题。

  可惜越这么想越容易出事,人果然不能心存侥幸,何况她一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眼看过五点了,临到下班的时候,他们这一组的主管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拉着季桐就去会议室,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结果关上门就挨了一顿骂。

  外投广告图上的小字错了,根本就不是当前推广产品的简介,估计是设计师复制有误,但他们公司每项工作分工很细,设计师只管设计和效果,不管最终用途,难免会出细节问题,所以最后还要再返给需求方确认,等季桐检查各处问题去修改,可她却没看出来。

  主管满脸是汗,显然也急,季桐态度好,连连认错,他没脾气了,低声问她:“姑奶奶,你知道这广告位一小时多少钱投的吗?中午更新上去,到现在算下来十四万没了!”

  她这一行字事小,但终究是对外的关键位置,上边领导觉得影响效果了,必然要追究,追究下来就找各环节的确认人。季桐只好说自己马上回去让设计改,主管快嚷起来了,“你去?你去还来得及?我已经找人换了!”

  会议室的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季桐站着听训,外边有人端着咖啡杯路过,忽然又退回来了。

  蓝总敲敲门,捧着一个和他肚子一样形状的杯子进来,他肯定也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还笑眯眯地和主管说:“好了,别这么大火气,小贺昨天还发烧呢,病刚好就来工作,难免出点问题。”

  主管一看自己的领导都发话了,心想这事八成能压下去,也不着急了,于是赶紧顺着蓝总的话,说他出去先忙。

  会议室里就剩下蓝总和季桐两个人,她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感谢蓝总,她还想表明一下自己认错的态度,结果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蓝总直接拉椅子坐到她身边,越说越离得近了,“小贺啊,你看我也心疼你,年轻小姑娘都毛躁,有点问题没关系,有我在呢,是吧……这事好办,我去帮你拦下来,就说设计部也有责任,上边领导一看涉及的部门多了,顶多批评,两边都不会追究了。”

  季桐眼看他的手就要摸在她腿上,直接站起来躲开了。她忍着反胃的感觉,顾忌最后一点面子问他:“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