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牟足了劲拉绳子,越拉越觉得不对劲,拉上来一看,一大桶泥和水。

里正险些气晕,“我叫你上来!”

“下都下来了,挖好这口井再上去。”井水固然凉,远比谢琅前世在冰天雪地里训练好多了。

谢琅又挖四桶泥水,挖出几个泉眼,水快没过他的腰了,才让众人把他拉上去。

先前他说冷,上面还有人觉得娇气,一见他身上全湿了,连忙劝他,“快回家换身衣裳去。”

“那边还有一口。”谢琅道。

里正:“我们这么多人,用不着你。”

“那我可就走了。”谢琅看着里正,“走了就不来了。”

里正摆摆手,“快走吧。冻出个好歹,我百年之后可没脸见你爹娘。”

得嘞!

这话都说出来了,谢琅也不跟他客气。到家往他家洗澡的木桶里放一桶温泉水,洗干净就去村东头找给谢元守孝的小七。

半道上碰到里正的小儿子和谢广的爹以及几个村里人从外面回来,谢琅见他们推着三个板车,就猜到是他们去城里卖熊和猪。

谢琅打算养几头猪,就走过去问他们两头猪卖了多少钱。

里正的小儿子也没瞒他,直接说一吊钱。

谢琅心中一惊,两头跟小牛犊那么大的野猪才卖一吊钱?顿时决定放弃养猪发家致富,养一头留着过年吃得了。

话又说回来,一吊钱够打水井的,而里正又要用土坯建学堂,只是买点瓦花不了多少钱,即便那头熊卖的钱不多,也够请老师的。

思及此,谢琅放心下来,也懒得问熊卖多少钱,继续往谢元家去。

领着小七到家,谢琅切一块猪肉,放足各种大料,炖的肉香扑鼻,和小七吃饱喝足,就和小七分头行动。

小七和命硬的小奶虎玩。谢琅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做犁架。

谢琅有千里江山图,不愁钱用,不愁粮食吃,虽说他地头上的那口井已经打好了,第二天他也没去浇地,让旁人先浇。

又过一天,他家那边的地都浇好,砖也都送来,谢元也入土为安了,谢琅才领着小七去浇地。

谢琅刚拉出一桶水,谢建业和姚桂芝就拎着捅来了。

“我自己可以。”谢琅不等他们走近就说。

谢建业:“别逞强。你一个人八亩地得浇三天。”

谢琅心想,你们不来,我一天就能搞定——一边浇水一边从江山图中放水。

“你们家的地呢?”谢琅问。

谢建业:“有你大哥、二哥和嫂子呢。对了,晌午别做饭了,你姐做好给咱们送过来。”看到小七拿水瓢,连忙说,“乖孩子,你不能玩这个。”

“小七不是玩,是帮我浇地。”谢琅夺走小七手里的水瓢,“你力气小,舀的少,等你长大了再帮我浇地。”

小七一动没动,直勾勾看着谢琅。

“你哭也没用。”谢琅弯腰摸摸他的小脸,笑道,“坐旁边地里等着,我晌午给你做好吃的。”

小七下意识看谢建业,见他只顾打水,像是没听见谢琅的话,才往旁边跑。

谢琅注意到小孩的小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姚桂芝见状,不禁问,“怎么了?”

“那孩子太可怜了。”谢琅胡诌道,“恐怕我不要他,在家什么活都抢着做。”

姚桂芝看一眼小孩,“挺好的。就怕长大后心性跟他两个伯伯一样。”

“不会的。”谢琅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跟他们学点不好的,我也能给他改过来。不对!’

姚桂芝:“什么不对?”

“这样太费劲。”谢琅指着水桶,“我回家把板车拉过来,咱们一次拉三桶,用板车推着浇。”

谢建业连忙摇头,“会把地压硬的。”

“犁啊。”谢琅此言一出,谢建业想到三郎家有牛。

谢建业家没有牛,往年都是跟三郎家共用一头,一时就把牛给忘记了。

“我去推板车。”谢琅说做就做,“咱们先从我家屋后开始浇。”指一下最南边,就跑回家拉板车。

有了板车,谢琅心疼小七在地头上无聊又孤单可怜,就让小七坐板车上面。

谢建业虽然觉得谢琅太疼他,一想孩子无父无母,也不好说什么。

谢琅知道谢建业家的生活水平,到晌午就没吃他家的饭,带着小七回去,吃点蒸红薯和蒸鸡蛋,就拉着他家的大水缸去后面。

一车一缸水,省时又省力,谢琅偶尔还偷偷往水缸里加点来自江山图中的水,后来谢建业又把他家的板车推过来,以致于天黑下来,三郎的八亩地就浇好了。

翌日晌午,谢琅的耙做好,地也晾半天了。下午谢琅就牵着耕牛,扛着犁,领着小七去耕地。

到地里,谢琅吓一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地里全是板车。

谢琅看到谢建业推着板车过来,就问,“他们都在干什么?”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谢建业道。

跟在后面的谢大郎不禁说,“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也不早点说。”

“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谢琅脱口而出。

谢大郎噎住。

谢建业道,“三郎也是临时想到的。”

“他先入为主,跟他解释再多都没用。”谢琅道。

谢大郎:“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

“我比你聪明。”谢琅笑眯眯道。

谢大郎又噎住了。

“几天不见,三郎兄弟真是长大了,嘴巴都跟我们女人家一样厉害了。”谢大郎的妻子笑呵呵道。

谢琅眉心一跳,面不改色道,“是呀。我长大了,我家的牛也老了。犁完八亩地,得歇十天半个月。否则明年的明天就是它的忌日。你说是不?大嫂。”

谢大郎的妻子不假思索说道:“你家的牛,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大伯知道不?”谢琅问。

谢建业很是尴尬,“三郎,别听她胡说。大郎比你的嘴巴还厉害。”

“爹!”谢大郎不赞同。

谢建业:“闭嘴!”随即看向三郎,“你嫂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比我大八岁还不懂事,何时才能懂事?”谢琅问。

谢建业张口结舌,“她,她这样的人到老都不懂事。”不待谢琅开口,就催他,“趁着天好,快去犁地吧。我们也去浇地。”

“今天就给大伯个面子。”谢琅看一眼谢大郎两口子,冷哼一声,转过身扬起鞭子,一声架,老牛迅速往前走。浑然不见谢琅所说的年老体弱。

“你说他干什么?”扶着水缸的姚桂芝瞪着大儿媳妇。

谢大郎的妻子不服气,“是他先说的大郎。”

“大郎嘴欠。”姚桂芝道,“你爹在家说几次三郎临时想起来的,他自己不信,活该三郎说他。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大郎又不欠他的!”

姚桂芝:“不欠明天别用他的牛。”

“不给你们用!”

几人楞了一下,循声看去,小七放下指着他们的小手,迈开小短腿朝谢琅跑去,边跑边喊,“三爷,牛不给她用。”

谢琅听到这话回头看去,见几人神色紧张,忍着笑说,“好!”

姚桂芝忙喊,“三郎,你——”

“伯母,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谢琅打断她的话,就朝小七喊,“慢点,别摔倒了。”

小七很是听话的慢下来,奶声奶气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走路别晃。”谢琅道。

小七想也没想就说:“我没晃。”

扑通!

一屁股坐在地上。

“噗!”谢琅顿时笑喷,笑够了才问,“摔着没?”

小七爬起来,揉揉屁股,苦着小脸,坚强地说,“没有。一点也不痛。”

“不痛就过来。”谢琅冲他招招手。

谢建业忽然发现他快犁到头,连忙大喊,“三郎,慢点,我给你扶着犁。”

“不用。忙你的去吧。”三郎朝牛身上轻轻一鞭子,牛大步往前,谢琅轻轻抬起犁,犁就转了个弯。

谢建业不敢相信:“三郎这孩子犁地的手艺比我还好?”

“肯定没少在家练。”姚桂芝道,“既然他不用,咱们就去浇地。晚上你去跟三郎说道说道,别生气了。”说着又瞪一眼大儿媳妇。

谢建业注意到妻子的眼神,唉叹一声,“你们,也就三郎脾气好,换成旁人,都跟咱家断往了。”

“不就一句话么。”谢大郎不禁小声嘀咕。

谢建业顿时觉得胸闷,“三郎是我侄子,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不欠你的,凭什么让你埋汰?”

第12章小人精

谢大郎两口子脸色骤变,张了张口,愣是一个字没敢说。

谢琅犁到头,看到远去的四人耷拉着脑袋,不禁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就对小七说,“在这里等我。不然走累了,我可不回来抱你。”

此时的一大亩地虽说只是后世的零点七亩,但谢琅家的地宽只有十丈,长有七十多丈,以致于小孩跟着来回走一圈就觉得有些累。

谢琅此言一出,小七不舍得,还是很听话的在地头上等着。

好在谢琅家的地浇的好,犁好用,一会儿就能回来一趟,跟小孩说几句话。小孩不觉得寂寞无聊,就坐在地头上乖乖巧巧的等着他犁好地,一块回家。

早几天时不时有人来送砖,谢琅没敢拿带有麦粒的麦秸喂牛。如今砖瓦齐活,谢琅到家把小七忽悠进厨房,就打算去喂牛。

出来看到石槽上有一堆鸡屎,眉头一皱,转身看去,东一只鸡,西一只鸭,满院子都是屎,跟地图似的,不禁咬牙,早晚把你们全剁了。

用扫帚扫掉鸡屎,给牛添了食,出去拽一把豆秸放到羊嘴边,鸡飞过来就啄,顿时把两只羊吓得频频后退。

谢琅立刻想到这群闹心的玩意也饿半天了。不得不去堂屋舀一些高粱,撒地上,鸡鸭扑过来,尘土飞扬,谢琅不禁眯上眼,“小七,想不想吃鸡肉?”

小七下意识点头,“想吃。”

“那咱们去杀鸡。”谢琅拎着大菜刀就往外走。

小七霍然起身,追上去,“不行!”

“为什么?”谢琅停下来。

小七撞到谢琅腿上,不顾额头上的疼痛,“下蛋。”

此言有理。

谢琅正想转身,一看七八只母鸡,这么多鸡下的蛋他俩也吃不完,改天还是得杀。干脆胡乱一指,“可是那只鸡不听话,总跟别的鸡抢食,别的鸡没得吃,饿的肚子疼不能下蛋怎么办?”

小孩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哪只鸡跟别的鸡抢食。

难道因为他小没能看出来?

一定是这样。

小七仰头说:“我不知道欸。”

“不如把它杀掉。”谢琅一本正经道,“我今天干半天活累了,得吃点好的补补。杀一只鸡,补了身体,还能除掉祸患,简直一箭双雕。”伸出两根手指,“合算不?”

小孩左手一根手指,右手两根手指,比划一下,连连点头,“合算。三爷厉害!”

“那当然。”谢琅憋着笑就去抓鸡。

鸡看到他手里的刀,扑闪着翅膀“咕咕咕”就逃。

谢琅眉头一挑,扬起大刀就砸。

砰!

鸡倒在地上。

小七忙喊:“错啦,错啦,杀错啦。”

谢琅心中一凛,坏了,把刚才糊弄小孩的话忘了,“有吗?没有。”

“错啊。”小孩伸出短小的食指,“是那只。”指着跑到堂屋门口的鸡。

谢琅:“那只很老实啊。一定是你看错了,是这只。”捡起被大刀拍晕的母鸡,“它若老实,刚才就不会跑了。不跑我会打它吗?”

小七摇摇头,他三爷不会。

可是他明明看到这只鸡最老实,他三爷过去,这只鸡都没扑扇翅膀啊。

“是这只鸡?”小孩很怀疑。

谢琅认真道:“对,就是这只。”拎到厨房,往陶罐里加点水,点着柴火,“你看着柴别掉下来,我去杀鸡放血。”

“好。”小七站在土灶门口,不禁抓抓脑袋,他三爷真没杀错?他三爷不会错,一定是他看错了。

“三郎,在家吗?”

小七猛然往外看,意识到有人来了,连忙往外跑,“三爷,三爷,给我鸡。”

“你要鸡做什么?”谢琅正准备把鸡扔盆里。

小七伸手就夺,“给我啦。”

谢琅递给他,端起地上的碗。

“这个,这个也放,放屋里。”小七慌忙说。

谢琅点头,“我就是要放屋里。”随即朝门口喊,“在家,进来吧。”把鸡血放灶台上就出去,“里正,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你家的犁特好用,能不能借我用用?”里正走到院里,看到厨房冒烟,“做饭了?”顺嘴问,“做什么吃的?”

小七跑出来,大声说:“饼。”

“怎么又是饼?”里正皱眉,“三郎,你家的猪肉呢?被你拿去卖了。”

谢琅瞪一眼小七,顺着小七胡诌道,“哪能啊。先做饼,后做肉。我家的一个陶罐裂开不能用了,没法两口灶同时做。”

“这样啊。”里正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对了,你家的犁明天不用了吧。我看你家的地都好了。”

谢琅:“上午不用,下午得用,我大伯家的地还没犁。”

走到谢琅家门外的谢建业听见这话,咧嘴笑笑,就转身回家。

“对,我把建业给忘了。”里正更加不好意思,“那就给我用半天,晌午给你送过来?”

谢琅点头,“成!你自己来的?”

“我拿得动。”里正说着往四周看,“在哪儿?”

谢琅去堂屋把犁拿出来。

里正以为换了新犁头,一见整副犁都变了,“这是?”

“这就是我上午用的那个。我嫌以前的不好用,这几天在家等砖,闲着没事干就给改了一下。”谢琅看着他,“您若是不放心——”

里正伸手接过去,“放心。你都用过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这个犁这么新,我不好意思用。”

“再新也是个物件。”谢琅看到柴火掉下来,连忙说:“我就不送你了,灶都快灭了。”

里正摆摆手:“不用送。”扛着犁出了谢家大门,不忘给谢琅关上门。

小七望着紧闭的门,转过身,“三爷!”

“想知道我为什么把犁借给里正?里正跟咱家关系好,你大伯和二伯就不敢欺负咱们。因为里正会带着他儿子帮咱们打你大伯和二伯。”谢琅看着小七,“你觉得该给里正用吗?”

大伯家很多人,二伯家很多人,他和三爷打不过。小孩仔细想想,使劲点一下头,“可以给里正用,不给她用。”抬起小手指着南边。

“我大伯和大伯母昨天还帮咱们浇地,你又忘了?”谢琅道,“这次不给他们用,他们以后就不帮咱们了。”

小七抿抿嘴,看着谢琅,想说,我帮你。可他就比水桶高一点点,连水桶都提不动,“只给一次。”伸出一根手指。

谢琅无奈地笑笑,“好,听咱家小七的。把鸡拿过来,水热了,可以脱鸡毛了。”

小七把鸡放陶盆里,就往外跑。

“慢点。别玩太晚,等会儿就回来吃饭。”谢琅提醒一句,用热水把鸡身上烫均匀,端着盆出去,看到个小人儿奋力拽着一根木棍往门上放。

谢琅愣了愣,回过神,就想叹气,这个小人精。

“这样行吗?”谢琅走过去,把门闩上,又用木棍抵住门板。

小七很满意,点一下头,就仰头说,“我拔鸡毛。”

“别!”谢琅连忙说,“水太热。”

小七:“那我等会儿再拔。”

“你年龄小,这个水温对你来说烫手,对我来说刚刚好。”谢琅道,“不信你摸摸鸡身上。”

小孩蹲下去,摸一下鸡毛,快速把手缩回去。

谢琅见他的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顿时忍俊不禁,“去把那个破麻袋拿过来。”

小孩把牛石槽边的麻袋拉过来。谢琅就把鸡毛扔麻袋上面,见小孩又想伸手,“去看看咱家的鸡和鸭有没有下蛋。”

“去哪儿?”小孩一听蛋,立刻站起来。

谢琅往四周看了看,“墙角、厨房和堂屋你都看看。”

“好的。”小孩像领了重要任务似的,转身就往厨房跑,找一会儿,跑出来,“没有诶。”

谢琅随手一指,“那边再看看。”

小孩飞快往南边墙角跑去。

“别急。”谢琅话音落下,听到一声惊呼,“有?”

小孩转过身:“好多。这么多。”伸出两只手比划一下。

谢琅见此,很好奇他的那么多是多少,“一个一个的拿。拿了放案板上,明天做了吃。”

“不行!”小孩连忙说。

谢琅:“咱们得种小麦,还得建房子,没法拿城里卖。不吃就坏掉了。你知道鸡蛋坏掉是什么样吗?就像粪池里的粪那么臭。”说着,一顿,“我忘了一件事。”

小孩双手包着一个鸡蛋,小心翼翼走过来,“什么事啊?”

“忘了把粪撒地里。”谢琅道。

“啊?”小孩张大嘴,“那咋办呀?”

若三郎的爹娘还在,一定会在一个月前就把粪便挖出来,晒干,在犁地之前撒地里。三郎那小子不知道,谢琅脑袋里压根没这根筋,他家的粪坑快满了,但粪坑外面只有两板车粪,根本不够撒八亩地的。

谢琅想想,回头撒点千里江山图中的黑土得了,“留着下半年种小麦。”

“那就下半年吧。”小孩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脸无奈地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谢琅见他这样又想笑,这孩子跟谁学的,“咱家的地犁的好,不用粪也比别人见的粮食多,你信吗?”

“我信啊。”因为是他三爷种的。

谢琅看他都没经过思考又想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小孩点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