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见他这么可爱,又想摸摸他的小脑袋,看到自己手上的鸡毛,又缩回来,“允许你吃个大鸡腿。”

“三爷也吃个大鸡腿。”小孩跟着就说。

谢琅笑道:“好。”

农家人不舍得吃母鸡,除非养了许多年,不下蛋,或者得病快死了,才舍得杀掉,还尽可能的多吃两天。

谢琅收拾干净鸡,见天还不甚黑,没敢把鸡毛扔出去,炖鸡的时候还特意把厨房门关上,等厨房里的热气一点点散尽,才敢打开门。

此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谢琅再次在院中点起火堆,红薯丢进去,就盛一碗半鸡汤,撕两个鸡腿,跟小七一人一个。吃着软烂的鸡肉,喝着鲜美的鸡汤,望着天上的繁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谢琅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都不会腻。

“三爷……”

谢琅低下头,见他皱着小眉头,“怎么了?”

“塞牙。”小孩苦着脸指着门牙说。

谢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先吃。吃好了我给你剔掉。”

小孩放心下来,又咬一大口鸡肉。

“好吃吗?”谢琅问。

小孩使劲点点头,“好吃。”

“过几天再杀一只好不好?”

小孩下意识说:“好!”意识到自个说什么,慌忙说,“不好!”

“我听见了。”谢琅笑着说,“小七想反悔?”

小孩急切道,“我说不好。三爷听错啦。”

“那我怎么听到个‘好’字?”谢琅故意问,“难不成我耳背?”

小孩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三爷耳背。”

第13章生活所迫

谢琅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个小人精。

“我才十七。”谢琅道,“不是七十。”

小七:“可是你是三爷啊。和我爷爷一样。”

“一样个鬼。”谢琅指着自己,“你爷爷的头发都白了,我的白了吗?”

小七摇摇头,固执道:“你是三爷。”

“信不信我打你。”谢琅扬起胳膊。

小七连忙说,“不行,鸡腿。”

谢琅扭头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等我吃完再揍你。”

小七的两个伯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小七很害怕。现在小七只觉得好玩,“好啊。”

“我真打你,没和你开玩笑。”谢琅道。

小孩儿歪着头笑眯眯道,“好啊。”

谢琅自己先憋不住笑了,放下碗,朝他脸上捏一下,“痛不痛?”

小孩摇了摇头。

谢琅朝他后脑勺轻轻拍一巴掌,“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好的。”小孩端起鸡汤又喝一口,见里面见底了,就看谢琅身边的陶罐。

谢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晚上喝太多水容易尿尿。”

“我不要喝鸡汤。”小孩奶声奶气道。

谢琅看一眼他手里才吃了一半的鸡腿,故意问:“吃鸡肉?”

小孩下意识摇头。

谢琅真想问,那你盯着鸡汤罐干什么。

“这个留明天晌午煮面。”谢琅说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三郎家的面里有麦麸。或者说小麦传进来的时日太短,百姓还没发现不能吃麦麸。

也有可能农家人不舍得把麦麸去掉。反正整个养蚕里的人都是连着麦麸一块吃下去。

谢琅可以忍受每天穿粗布麻衣,每天穿草鞋,因为他前世执行任务时,一套衣服一双鞋连穿好几天,衣服臭了,鞋子湿透,并不比麻衣和草鞋舒服。

带有麦麸的面,谢琅却吃不下去。那玩意比压缩饼干还难吃。他前世吃的最难吃的东西便是压缩饼干。

小七不知道这些,跟着就说:“我喜欢面汤。”

“那咱们明天晌午做。”谢琅见他都吃脸上去了,抬手给他擦掉,“我不会和面,要先学和面,估计得到很晚。”

小孩立即说:“我帮三爷啊。”

“好。”谢琅心想,你还没面盆重,怎么帮我。见小孩很高兴,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晚上睡得早,翌日天蒙蒙亮谢琅又醒了。

昨晚还剩大半罐鸡汤,全用来下面条会很腻,谢琅就从江山图中挖几个土豆,削皮切块,倒点鸡汤煮沸腾,打两个鸡蛋进去,把木柴全塞灶眼里,就推着板车出去。

两板车粪绕着地边撒地里,又撒一点黑土,太阳还没出来。

谢琅回到家翻出三郎的娘珍藏的细麻布,剪掉一块,然后舀半碗面粉,麻布盖在碗口,用绳子系结实,谢琅就把碗翻过来,面盆放在碗正下方,开始筛面粉。

筛完解开绳子,再往里面装带有麦麸的面粉继续筛。如此五次,筛出一瓢面粉,也筛出一碗麦麸。

谢琅把麦麸拌着三郎先前切碎的麦秸秆喂牛,就打扫牛圈、羊圈和院子。

一切收拾妥当,谢琅想去叫小七起床,忽然想起又忘了给小奶虎做饭。

谢琅不敢喂小老虎红薯、土豆和猪肉。大鱼得收拾,银鱼肚子里没多少内脏,做给小奶虎吃,不处理也行,干脆继续给小奶虎炖银鱼。

炖到一半,谢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小七抱着小奶虎走过来,“醒了?”

“三爷,虎子饿了。”

谢琅:“我正给它做。做好咱们就吃饭。”

“我去洗脸。”小孩忙说。

“没热水。等我烧点热水,用热水洗。”

“我不嫌凉。”小孩十分懂事的说。

谢琅笑道:“我嫌你用冷水洗的不干净。”

小孩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看到谢琅干净的手背,“虎子要不要洗脸啊?”

“它还小,不能洗,会生病的。”谢琅道,“它的饭还得等一会儿,你先把它放屋里,再过来我就烧好热水了。”

小孩转身回堂屋。

谢琅趁机往洗脸盆里放点温泉水。随后掀开陶罐,把银鱼压碎,又添些木柴让它慢慢炖着,就给小七洗脸,漱口。

随后一大一小吃饱,小老虎也醒了。

谢琅让小七看着小老虎吃饭,就扛着耙去地里。稍后回来牵牛,小老虎也吃饱了。

小七把小老虎放窝里,就关上门和谢琅一起去屋后的地里。

谢琅在耙上放一袋土坷垃,老牛拉着载有土坷垃的耙走一圈,他家地里的大泥块就消失了。

又走两圈,土地就耙的跟面粉似的。

谢广家的地也在自家屋后,和谢琅家的地相邻。

谢广跟他爹娘扛着锄头到地里,看到谢琅家的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家三口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弄的?”

谢琅把耕耙翻过来,“用这个耙的。”

“真的?”谢广的爹忙问。

谢琅点头,“不信你试试。不过牛不能给你用。给你用,回头别人来借,我就不好拒绝了。”

牛的贵重无需谢琅言明,谢广一家也知道。再说他们也不敢用,若把牛累病了,他们可赔不起。

谢广立刻说:“爹,咱俩拉着试试?”

谢广的爹下意识看谢琅。

“我大伯的地昨天才浇好,下午才能犁。算上我大哥和二哥的,得犁到明天晚上。后天才能用这个耙。”

谢广的娘不太敢用,指着钉子,“会不会掉?”

“掉了再按上去。”谢琅知道她担心给自己用坏了。

谢广的娘放心下来,分别在两头和中间绑着绳子,一家三口拉耕耙耱耙地。

谢琅把牛送回家也没闲着,过两天盖房子,他得把院里收拾一下。起码得给牛羊准备足够的草料,还得给到处乱跑的鸡鸭盖个圈,省得它们到处乱跑。

谢琅把鸡的翅膀剪短扔圈里,看到院中陡然干净许多,不禁长舒一口气,“小七,咱们和面做饭。”

“三郎,三郎,三郎在家吗?”

小七迅速往四周看,没有刚刚杀掉的鸡,也没有盛鸡血的碗,也没有鸡蛋壳,红薯皮,就开口道:“我三爷在家。”

“小七啊。”来人推开门,看到谢琅站在羊圈旁,“喂羊呢?”

谢琅看向来人,好像住村东头,三郎跟他不熟,对他没什么印象。谢琅想不出他来干什么,“刚把羊圈收拾干净。找我有事?”

“你家的那个耙能不能借我用用?”指着屋后。

耙?谢琅想起来了,“可以是可以。但不能耽误我大伯家用。他要用你就得给他。”

“这个我知道。我下午用,不耽误你大伯家用。”

谢琅:“那你跟谢广家说一声,他家用好你就拿去用吧。”

“好,我这就去说。”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外猛然停下来,回头说,“谢了。”

谢琅笑道:“不客气。”说完发现小孩直勾勾盯着他,“又怎么了?”说出来,瞬间明白,“不给他们用?小七,咱家盖房需要二十个人。”蹲下去拉开小孩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要这么多。就算咱家给他们钱,他们若不喜欢咱们,也不会给咱们好好建房子。”

“不要他盖。”小孩倔强地说。

谢琅笑着说:“我这么说吧。他们喜欢咱们,天不亮就会过来给咱们建房,然后盖到天黑。若是不喜欢咱们,得等太阳出来才会过来,太阳一落山就回去。喜欢咱们,五天就能给咱们建好,不喜欢咱们,要八天。我们就要多付三天的钱。现在懂了吗?”

小孩不懂,但他大概明白不会吃亏,“那就给他用吧。”

“你个小人精。”谢琅捏捏他的小脸,“跟我去厨房做面,用鸡汤做。吃过饭咱们去种小麦。”

小孩顿时高兴了,“我给三爷烧火。”

谢琅家升起袅袅炊烟,谢广家地头上站满了人,全都盯着谢琅的耙。有些人甚至抢了谢广和他娘的活,跟谢广的爹一起拉耙。

里正看到这一幕,就让他俩儿子犁地,过来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耙上的钉在地下,里正乍一看到地上是一片木框,就想说不能这么碾土。没等他说出来,谢广的爹把耕耙耱翻过来,把耙出来的枯草等物扔掉,种田能手里正立刻看出门道,开口就说,“谢广他爹,你的这个给我用用。”

谢广率先开口道:“我爹不当家。”

“你家的东西你爹不能做主,你当家?”里正转向他,“毛还没长齐,心倒不小。”

谢广的娘笑道:“是三郎做的。”

“三郎?”里正下意识找人。

谢广:“三郎叔在家做饭呢。”指着谢琅家冒着白烟的烟囱,“而且三郎叔答应他,先给他用。然后再给他用,再给他用。”指着几个人,“然后就给三郎叔的大伯送过去。”

里正张张嘴,险些说先给我用用。可这话真说出来,他这个里正也当到头了,“我找三郎去。”

“你找他也没用。”谢广道。

里正:“我让三郎给我做一个。”

站在谢广家地头上等耙的一些人顿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家境富裕的都跟着里正去找谢琅。

厨房里正在做鸡汤面,香味很浓,谢琅没敢让人进屋。听见有人喊他就到门外问,找他什么事。

听明来意,谢琅一点也不意外,“不行。里正别急,先听我说,我家过两天盖房,我得去山上砍木头做梁。”

“我们帮你砍。”众人忙说。

谢琅:“那也不行。我家没铁了,得去城里买铁。”

“明天就去。”里正道。

谢琅:“我就算明天去,也得后天下午才能做好。到那时你们的地都干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

“这次就先别用了。等我家盖好房子,我给你们做犁,叫我大伯给你们做耙。”谢琅道。

里正想等,但地不等人。不禁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说着看向谢琅,“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不都是生活逼的。”

“谁逼的?”里正忙问。

谢琅:“生活。我家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也想不出推着板车浇地,把犁改了,又把铁齿耙上的齿弄到木头上,做个牛能拉的耙。”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想想,那个耙和铁齿耙确实挺像。他们以前就是先用锄头把大块的泥打碎,然后用铁齿耙过几遍,再把麦子撒上去。

谢琅见里正不再怀疑,便问:“没事了吧?”

“有!你大伯晚上不用吧?”里正忙问。

谢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你晚上不睡了?”

第14章食铁兽

“人老觉少,少睡一会儿不碍事。”里正道。

谢琅想笑又想叹气,古代的农民真苦,“你们去问问我大伯。不耽误他用,随便你们什么时候用。”

“我去问了?”里正问。

谢琅抬抬手,一脸的无所谓,“随便。”

里正转身就走,其他人跟过去。

谢建业家晌午吃得早,正准备去谢琅家牵牛。碰到里正,没容他说完,谢建业就直摇头。

里正急急道:“三郎都同意了。”

“您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谢建业道,“谢广只跟你们说谁谁要用三郎的耙,没跟你说他们什么时候用?”

里正下意识摇头,猛然僵住,惊叫道,“那群混小子晚上还用?!”

谢建业点了点头,“是的。”

早上谢琅耙地的时候,谢建业在家收拾粪。谢琅牵着牛到家,谢建业和他妻子才拉着粪下地。

夫妻俩打算撒好粪,就帮谢琅耙地。从谢琅家地头上经过,见他家的地都耙好了,而且比他收拾的还好,谢建业还以为看错了,就问谢广他什么时候耙的地。

谢广跟他解释一遍,谢建业放心的同时不禁感慨,他侄儿真长大了,都能撑起一个家了。

谢广听到他的话自是把谢琅好一顿夸。不过,这些谢琅都不知道。

谢广正是见谢建业知道了,后来又有人想用耙,谢广就让他们去找谢建业。谢建业打算去谢琅家牵牛的时候,再跟谢琅说耙的事。谢琅也就不知道他家的耙晚上也不得闲。

里正好生失望,不禁说:“那几个混小子刚才怎么不说?”

“您过来的时候是说叫三郎给你做耙。”随里正一起来的男人不禁提醒他。

里正噎了一下,扭头看向他,“你知道?”

“我们没想起来晚上耙地,知道三郎的靶没空,就没问谢广。”

里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神情一怔,“春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三郎叔。您怎么在这儿?”谢春娥扶着腰,往四周看了又看,没出什么事啊。

里正:“在商量种地的事。你家的麦子都种下去了?”

“还在浇地。你们的地该浇好了吧?”谢春娥肯定道。

里正点头:“都浇好了,正在犁地。找三郎什么事?”

“三郎叔让我给他找几个泥瓦匠人,我帮他找好了,就过来问问三郎叔,叫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谢春娥道。

谢琅家的地下午就可以种小麦,明天就没事了。

里正:“明天就行。”

“三郎说的?”谢建业忙问,“他还没去山上砍木头。”

里正摇头,“三郎没说。我猜的。再说木头,离山这么近,当天用当天砍也来得及。”

“我还是去问问三郎叔吧。”谢春娥笑笑,“再看看小七有没有闹人。我真担心那孩子不懂事,给三郎叔添麻烦。”

谢建业想说小七懂事,话到嘴边看到她大着肚子过来,肯定是很担心小七,“三郎现在在家,你过去吧。”

“好,那你们忙。”谢春娥说完就往后面去。

谢琅正在盛面,听到敲门声就对小七说,“去看看是谁。”

“三爷去。”小孩一动不动。

谢琅瞪着眼道:“我在给你盛面。”

“人走了再盛。”小孩立刻接道。

谢琅虚点点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人家进厨房,看到他们在吃鸡汤面。

小孩抿抿嘴,望着谢琅,倔强道,“我什么都没想。”

“信你才怪。”谢琅放下碗就出去,“来了。谁呀?”

“是我,三郎叔。”

谢琅扭头就往厨房里看。

小孩也在看他,随即往外跑,“姑姑?”

“门没闩,直接进来。”谢琅话音落下,谢春娥推开门。

谢琅立刻回厨房搬个木墩,“怎么这时候来了?快坐下歇歇。”

“我这个身子不行,以为一会儿就能到。没想到……”七里路走了快一个时辰。谢春娥想到这点就不禁苦笑。

谢琅:“你这都快生了,当然跟以前不一样。有什么急事让你男人过来也一样。对了,还没吃饭?我给你盛饭。”

“三爷!”小七猛然转向他。

谢春娥吓一跳,“怎么了?”

“小人精。”谢琅弯腰朝他脸上拧一下,“这是你姑,亲姑姑,不是外人。”随即对谢春娥说,“我第一次和面做面汤,不熟练做多了,别担心不够吃。”去屋里洗个碗,给她盛一碗面,“面可能有点硬,就这么凑合吃吧。”

谢春娥也饿了,接过来闻到很香,“不错。”

“你不嫌弃就行。”谢琅把他和小七的端出来放在他用砖头垒的石桌上,注意到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春娥,朝他后脑勺一巴掌,“看什么?吃你的。”

谢春娥转向小七,看到小孩摸脑袋,张嘴想说什么,注意到小七筷子上的东西,不禁眨了一下眼睛,“鸡翅膀?”

谢琅拎着两个木墩出来,顺着谢春娥的视线看去,小七用一双筷子插着鸡翅膀正往嘴里送,“是鸡翅膀。”笑着把其中一个木墩放小七屁股后面,“坐下好好吃。”

三郎一家出了名的会过日子,谢春娥宁愿相信小七戳的那块东西是面疙瘩,也不敢相信是鸡翅膀。

谢春娥见小七咬掉一块肉,鸡翅膀无异,不禁问,“三郎叔家的鸡病了?”

“好好的。”谢琅知道她想什么,“我连着干几天活,累得腰酸背痛,担心累出病来,正好这只鸡年纪大,还喜欢啄别的鸡,干脆杀了,耳朵清静了,也能给我和小七补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