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见盆比他的脸还大,忍不住皱眉,“三爷,您喂猪啊。”

“吃吃看啊。”谢琅笑道。

小七叹气,“再看我也吃不完啊。”

一炷香后,盆里只剩几口汤,小七朝自己肚子上一巴掌,“你属饭桶的?!”

谢琅:“你——”

“主人!”

谢琅下去把门打开,见又是张大,“出什么事了?”

“馆陶大长公主来了。”谢琅和小七整日在屋里窝着,张大等人不好意思。吃饱喝足,就抄着手在院子里闲逛。或打扫庭院,或喂牲口,偶尔充当门房,帮谢琅迎客。

谢琅:“谁?”

“陛下的姑母,大长公主。”张大道。

谢琅忙问:“在哪儿?”说着就往外走。

“三爷,等等,饭菜。”小七连忙叫住他。

谢琅:“我吃饱了。你不吃就端灶房里。”低头一看他趿拉着鞋,连忙把鞋穿好,“人在哪儿?”

“在门口。”张大躬身道。

谢琅想一下,“小七,烧点热水煮茶。”

小七跳到地上,就把菜盆和馍筐往灶房里送。

关上灶房门,跑到西厢房,小七听到脚步声,勾头一看,馆陶随谢琅进来。小七犹豫片刻,挠挠头出去,“草民拜见大长公主。”

“免礼。”馆陶指着小七,“这就是三公子家的那孩子?听说跟东方朔学文识字,我以为他在东方朔那儿,也没准备什么——”

“谁说我?三公子,你家来客了?”

谢琅忍不住叹气,“公主来了。”

“什么公——大,大长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话被打断,馆陶面露不快,“你怎么会在这儿?”

“下官来给小七讲文章。”东方朔老老实实说。

馆陶不禁看一眼小七,东方朔亲自登门啊。

“是去书房还是去那儿?”馆陶看一眼堂屋。

谢琅指着西偏房,“移到那儿去了。大长公主请进。”做个请进的手势,就趁她转身之际,给小七使个眼色,看好东方朔。

小七点一下头,就冲东方朔招招手。

东方朔大步进去,轻呼一声,“好暖和。三公子烧几个炉子?”

“这里暖和。”小七指着炕,“先生今日怎来这么早?”

东方朔摸摸被褥,“我的天!这是——”

“小点声。”小七连忙打断他的话。

东方朔想着谢琅和小七不会跑,什么时候问都行,“大长公主来干什么?”压低声音,“小七,她是不是看上你三爷了?”

“你说——”

东方朔连忙捂住他的嘴,“小点声。”

“你胡说什么。”小七瞪他一眼,“我三爷岂是她可肖想的。”

东方朔:“我知道你三爷不凡,可她不知道。不是那种事,她来作甚?”

“我把门打开一点,咱们听听。”小七轻轻把门打开一半,“敢为难三爷,我就去上林苑找人。”

谢琅其实比东方朔和小七更好奇,“公主来找草民是有什么事吗?”

馆陶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眯了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从这边经过,见三公子家的门敞开着,想到三公子大概还不知道江充已被陛下贬为庶民,特来告诉三公子。”

“何时?”谢琅忙问。

馆陶:“今日上午。”

小七明白了,“先生,来这么早就是想跟我三爷说这事?”

东方朔朝北面的堂屋看一眼,一个劲撇嘴。

小七知道自己猜对了,见炉子上冒烟,往里面撒一把茶叶,“我去给公主倒茶,等我一会儿。”

“我来。”东方朔拎起陶壶,“顺便帮三公子送客。”

馆陶不喜欢他,小七刚才就看出来了,不敢让他过去,“我三爷知道怎么送客。”

“公主很会讨好像你三爷这么大的人。”东方朔道。

小七都想给他一脚,这人脑袋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么,“不信咱打个赌,最多一炷香,公主就会自己起身离开。”

东方朔正想说好,见小七很有信心,“我比你大几十岁,跟你打赌是欺负你。不是要倒茶?还不快去。”

小七瞪他一眼,拿着两个杯子走过去。

馆陶正愁不知该怎么聊下去,一看是清汤,还飘着茶叶,“三公子平日里便喝这个?”

“大将军和陛下爱喝这个。”谢琅胡诌道,“茶叶还是大将军送草民的。说起来大将军也快到了。”

馆陶顿时如坐针毡,“他来作甚?”话说出来,觉得这么问不大好,“你和大将军约好了?”

“大将军得知东方先生下午来给小七讲文章,草民无事可做,便同草民说,他若得闲就来找草民上山打猎。”谢琅道。

最近没战事,朝中也没什么大事,馆陶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说,“既然三公子有事,老身就不打扰公子。”

“草民恭送公主。”谢琅起身道。

馆陶抬抬手,“留步。”说着疾步往外走。

小七冲东方朔挑了挑眉,“咋样?”

东方朔拱手道,“佩服!”

“噗!”谢琅笑喷,“你俩又打赌了?”

东方朔的表情很是不自在,“三公子……”

“我这次可没欺负先生。”小七把刚才的事大致说一遍,末了又说,“先生还不信。”

东方朔:“在下只记得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忘了她曾险些杀了大将军。”

“那是先生没想过,打蛇打七寸。先生牢记这句话,再记住投其所好,我保先生平步青云。”谢琅道。

东方朔摇摇头,“青云就算了。我恐高!”

“咳咳……”谢琅连忙别过脸,“先生还有心说笑,想必没生小七的气,你们开始吧。我去刷锅洗碗。”

东方朔:“三公子请便。等等,三公子,大将军今日不会过来吧?”

“不会。明日休沐。”谢琅道。

翌日,十一月十二日,清晨,谢琅看着奴仆把家里家外打扫干净,拿出锯、刨子等物准备做个摇椅,卫青和霍去病来了。

霍去病进门就咳嗽。

谢琅眉头紧锁,“病了还往这边跑?小命不想要了啊。”

“病了才来找你。”霍去病说着,又咳嗽两声。

谢琅:“我不是医者。”

“舅父说你这里有板蓝根,治咳嗽有奇效。”霍去病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小七,“小七,快去给我煮碗板蓝根。”

谢琅看向卫青,“谁跟你说板蓝根有奇效?”

“他临时编的。”卫青道,“我说你这里只有板蓝根,他不信。还说你疼他,没药也会想法子给他止咳。咳嗽一夜,再咳就该出血了。”

第174章亲爹找来

谢琅惊讶,“没吃药?”

“吃了没用。”卫青话音落下,霍去病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小七本以为霍去病借病装可怜,见他咳的脸通红,忙把谢琅熬药的陶罐找出来,板蓝根倒进去,加一瓢水就端去西偏房。

谢琅担心他是流感,咳个不停传染给卫青、小七和他,见小七去煎药,就削几个梨,用灶房里的陶瓮给他煮梨汤。

霍去病见状,面露担忧,“三叔做这个给我吃?”

“秋梨止咳。南方有一种枇杷树,结的枇杷果熬成膏也止咳。可惜我不会。先用梨试一下。仲卿烧火,我去杀只母鸡,给他炖鸡汤。多放点姜,热辣热辣的喝完出一身汗,应该就差不多了。”

霍去病往西边看一眼,“板蓝根还喝不喝?”

“梨汤你饭前喝,板蓝根饭后喝。”谢琅道。

卫青点着柴火便问,“煮多久?”

“冒烟了就改小火慢炖一刻。”谢琅只在电视里看过,根本不知道煮多久。一刻不成,下次煮两刻便是。

卫青不疑有他,叫霍去病去西边房里。

霍去病咳个不停,想试试谢琅的炕,又担心咳得吐沫横飞,干脆在灶房里等梨汤。

谢琅把鸡杀了交给仆人收拾,他去洗姜和刷备用的陶瓮。

两个仆人一起收拾,谢琅又叫他们把难清洗的鸡头和鸡爪以及内脏去掉,回头慢慢收拾做给小狼吃,不大一会儿鸡就送来了。

谢琅往陶罐里放四块姜,霍去病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谢琅关心道。

霍去病指着陶罐,“这么多怎么吃?”

“不吃,喝汤。”谢琅道。

霍去病点头,“我说的是汤。”

“想不想药到病除?”谢琅反问。

霍去病当然想,毕竟被咳嗽折磨好几日了,“姜只能防生病。”

“你说得对。可你现在不是没药吗?既然没有,咱们就把可以用的,且又不会伤身体的东西试一遍,说不定就成了。”谢琅道。

霍去病很担心:“要是不成,我不会真咳出血吧?”

“还不成就把梨当饭吃。”谢琅道。

霍去病不禁皱眉,“我会变成猴哥的。”

“猴哥爱吃香蕉和桃子。”小七走过来,“去病叔叔不用担心,有次三爷生病,我给三爷煮一碗板蓝根,三爷喝完就好了。就喝一次。”伸出一根手指。

谢琅都不想说那次的事,“那次你把我一年的板蓝根——等一下,这次放多少板蓝根?你又全放进去了?”转身就朝西偏房跑,“谢小七!”

“你一定是在报复我。”霍去病指着小七。

小七:“没有。三爷,需要放那么多。”

“谁跟你说的?”谢琅想捞出来,手边只有笔墨纸砚,“给我拿个碗和勺子。”

小七空着手走过去,“没人说。但我记得三爷说过,你也不知道该煮多少。既然那次煮那么多有用,这次也煮那么多就好啦。”

“小七,药不可乱吃。”卫青很担心他哪天自作聪明,把谢琅“毒”死了。

小七点头,“我知道。三爷也说过板蓝根毒不死人。”

“那就试试?”霍去病开口道。

谢琅转向他,“很苦?”

“能把我的咳嗽——咳咳,咳嗽治好,黄连汤我也喝。”霍去病道。

谢琅亲测,这么多板蓝根喝不死人。霍去病又不在意,谢琅盖上盖子,朝小七脸上拧一把,“好好看着。下次不准再这么胡来。”

小七点点头,心想,还是板蓝根,我还这样煮。

好在霍去病的梨汤好了,谢琅忙着给他盛汤,没看到小七眼珠乱转,否则非给他一巴掌不可。

霍去病接过去喝一口就皱眉,“怎么这么甜?”

“梨甜。”谢琅注意到卫青面露好奇,“里面还有半碗,仲卿喝吧?”

卫青想一下:“给我尝尝。”

“舅父,甜——咳咳,甜的齁人。”霍去病提醒他。

卫青:“家里有一筐犁,陛下赏的,我不爱吃,家里人嫌凉,放那儿有半个月了。味道要是不错,回去就全做了。”

“这样的好吃。”谢琅说着话把碗递给他。

卫青拿勺舀一块梨,认真尝尝,“不错。”见小七走过来,“你吃不吃?”

“我都吃腻了。”小七道。

霍去病转向他。

小七连忙躲到谢琅身后,“三爷说秋梨止咳润肺,就是对身体好的意思,前些日子三爷天天给我做。”

“三叔,我给你当儿子吧。”霍去病真的很羡慕小七。

谢琅指着他手里的大碗,“吃完。”

“吃完就当?”霍去病道。

小七嗤一声,“想得美!”

“我——咳咳,我揍你!”霍去病指着他。

小七仗着有人护着,“你还是赶紧吃吧。你三叔削皮,你舅父煮,再不吃都对不起你舅父,我的仲卿爷爷。”

“去病,别闹了。小七,看看药好了没。”卫青道。

小七摇头,“还得半个时辰。仲卿爷爷,你来这边吃,我烧火。”

陶瓮里是鸡,卫青一边喝梨汤一边烧火实在不方便,便起身让他烧。

谢琅闲着没事干,就去洗一筐青菜和一把小葱,让小七把铁锅点着,做青菜和小葱炒鸡蛋。

一碟青菜和一碟鸡蛋出锅,陶瓮里飘出诱人的香味。然而,鸡肉还未烂。谢琅在铁锅里加一瓢水,屉子放上去,就把两盆菜和馒头放进去。

小七又往铁锅底下加一把豆秸,就一心一意炖鸡汤。

一刻后,谢琅盛四碗鸡汤,把菜和馒头端出来,就去对面吃饭。

“鸡肉还没好?”霍去病忍不住问。

小七把木柴塞进去,“里面的火星子灭了就好了。”

霍去病勾头看一眼,熊熊烈火燃烧着陶瓮,“还得半个时辰。”

“那就半个时辰后再吃。”谢琅道,“两个鸡腿,你和小七一人一个。你喝了板蓝根吃不下去,也给你留着。”

霍去病美了,吃好饭稍微缓一会,皱着眉头把板蓝根喝下去,就包着被褥躺炕上等着发汗。

卫青见他包的密不透风,“你这样不喝药也能出一身汗。”

“舅父,我喉咙痒,别引我说话。”

霍去病的声音从棉被里传出来,卫青都想给他一巴掌,“横着睡。小七都没办法睡了。”

“我不困。”小七拿起炕上的竹简,“我坐在边上看会儿书。”

谢琅冲卫青使个眼色。俩人到灶房里,谢琅又削几个犁,让卫青放在西偏房的小火炉里慢炖,留着霍去病睡醒了吃。然而,霍去病一觉到申时两刻。他再睡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卫青算一下,他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咳嗽好了?”看向谢琅。

“梨、姜汤和板蓝根,不是没有可能。”谢琅看一下眯着眼,还想继续睡的人说。

霍去病揉揉眼角,“你们是在和我说话?”

“去病叔叔,你不咳了。”小七提醒睡蒙了的人。

霍去病陡然清醒过来,张嘴想咳嗽,却没咳出来,“我,我好了?”

“暂时好了。”谢琅把快煮成膏的梨盛出来,“这个喝了就和你舅父回去。”

霍去病:“能不能不回去?”

“你一个人睡这里?”谢琅指着炕,“半夜底下的火灭了把你冻醒只会更严重。”

霍去病想说,他可以跟小七睡。想到小七睡觉爱翻身,夜里把他挤下去或者把他的被褥卷走,他又得喝药喝姜汤。

“马车不冷。”卫青道,“还有,三郎给你留的鸡肉凉了。”

霍去病身上轻快,心情很好,“回家吃。”喝掉甜的齁人的梨汤,就跟卫青回去。

次日,霍去病没来。谢琅感觉他病好了。

十一月十八日,大风,阴天,早饭后谢琅打算去西偏房陪小七练字,他家大门被拍的砰砰响。

谢琅裹着斗篷把门打开,卫青从马车上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们也不怕生病。”谢琅叹了一口气,侧开身让他们把马车赶进来,“要不要煮碗姜汤?”

卫青哈出一口白气,“喝了汤来的。”转身从马车里面拿出一个羊腿。

“这是干什么?”谢琅脸色微变,卫青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卫青见状,赶紧解释,“不是我买的。”冲往屋里跑的人努一下嘴,“他母亲知道他的咳嗽是你治好的,非要亲自来谢你。我说你把去病当亲侄子,他母亲跟我说亲兄弟也不能太过。”

“中午吃羊肉汤?”谢琅问。

卫青点头,“天冷——”

“我想吃烧羊肉。”

卫青险些呛着,瞪一眼去而复返的人,“烧羊肉麻烦。”

“我还没说完,舅父。铁锅烧羊肉,陶瓮炖羊肉。我和小七吃烧的,你和三叔吃炖的。”霍去病推开马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

谢琅:“又是什么?”

“板蓝根,我命家奴去买的。”霍去病说完就往屋里跑。

卫青小声问,“去病喝的板蓝根都是你那里的?”

谢琅点头。

“比药铺的好。”卫青小声说,“我比对过。”

谢琅忙问,“何时?”

“你去年给我一包,我病了煮半包就好了。我认为自己身体好,暂时用不着,剩下那半包就给皇后了。没想到给她没几天,我就病了。去药铺买一大包,喝光还没好利索。”卫青道。

谢琅皱眉,“不可能吧。”

“真的。”卫青道。

谢琅回想一下,“照你这样说,我和小七天天吃那里面的粮食和水果,不该生病才对。”

“你那里是仙果?”谢琅摇头。卫青道,“不是仙果,你和小七又都是凡人之躯,一定会生病。再说你自己没发现么,你以前一年要病三四次,去年好像就病一次。”

谢琅认真想想,还真是的。小七都没生病,“我那里面的粮食能强身健体?”

“比你家种的好一点点。”卫青道。

谢琅:“以后你家——”

“不用。”卫青打断他的话,“你平时给我的果子就够了。”

谢琅往隔壁看一眼,“说不说?”

“陛下极有可能早就发现了。”卫青回想一下刘彻的饮食习惯,“陛下虽然喜爱面食,他更喜欢肉和水果。肉你那里没有,水果陛下并未少食。”

谢琅:“陛下要是真知道,没有问我,大概是因为我还会生病。要是我百毒不侵,指不定早就把我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