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羞得慌,一个臊得慌,他俩不愧从小吵到大。

谢琅忍着笑道,“据儿今早给我传信,他明日过来,你把东西全拿走,他吃什么?”

“他又不知道。”霍去病道。

小七白了他一眼,“我三爷用鸽子给他回信,明日我三爷无事,可以过来,家中有许多吃的,我三爷还打算杀只鸭子,给他做烤鸭。”

霍去病张张嘴,“离,离长安这么近,用什么飞鸽传信啊。”

“赶紧拿出来。”谢琅挽起袖子进灶房,“做的什么?”

正在烧火的张大站起来,“回主人,按您的吩咐炖的鱼,蒸的米饭。”

“可以。”谢琅道,“你也回去做饭吧。”指一下铁锅和陶瓮,“我看着就行了。”

霍去病脾气大,张大怕他,得了谢琅的吩咐立刻走人。

霍去病见状,忍不住说:“舅父从哪儿给你买的奴隶?”

“别废话,把东西拿出来。”谢琅道,“饭前交出来,我给你一半。”

霍去病忙问:“当真?”

谢琅瞥了他一眼,霍去病冲霍光使个眼色。

小七跟上去,见霍光往葡萄架走去,“在这里?”

霍光踮起脚,从架子上拿出四个纸包,就看霍去病。

“这里是我家,陛下都得听我三爷的。”小七伸出手。

霍光给他一半。

小七不放心,拆开一点,见一包瓜子一包松子,瞪一眼霍去病,“再拿我的东西——”

“不让三叔做我的饭?”霍去病接下去,“三叔可不是你。”

谢琅叹气,“一个十七,一个二十一,还一见面就吵吵,你俩能闹到多大?”

“闹到他俩其中一个成亲为止。”

“仲卿爷爷!?”

“舅父?!”

谢琅跑出来,看到卫青正在拴马,“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路过。”卫青道。

谢琅见他身后还站着四个人,像是他的亲兵,“从军营回来的?”

前年秋匈奴的一个王带几万人来降,刘彻、卫青等人都以为北边安定了。然而,去年秋又有匈奴人入侵定襄等地烧杀抢掠,消息传到宣室,谢琅听东方朔讲,刘彻气得要亲征。

太子才十来岁,亲征不可能。刘彻冷静下来就命卫青为帅,挑精兵良驹,务必血洗大草原。

这事卫青跟谢琅提过几句,不怪他这样问,“是的。他俩这次又因为什么?”

“我给你小外甥做点吃的,你大外甥以为我给小七做的,羡慕嫉妒,就把东西藏起来了。”谢琅道,“做的多,一块用吧。”往灶房看一眼。

卫青让他的亲兵先回去,就去洗手。

红烧鱼还没好,而海鱼刺少,无需担心卡到,谢琅干脆泡点刚刚拿回来的腐竹和油豆皮扔鱼锅里。待谢琅把菜盛出来,满满三大盆。

卫青见这么多菜,忍不住说:“谁家有三四个这样的孩子,没万贯家产还真养不起。”

“小七和小光正长身体,必须得吃。”霍去病说着,还一脸无奈的看他俩一眼。

卫青乐了,“说得像是你不吃一样。”

“我饭量和三叔差不多。”霍去病道。

小七:“三爷,给他一碗米饭。”

“他可以吃菜。”谢琅递给卫青一碗米饭,就指着凳子上的陶瓮,“里面还有很多。”

卫青忍不住问:“怎么做这么多?”

“小七想吃蛋炒饭。”谢琅道。

霍去病放下碗,“三叔,我不吃了,留晚上炒了吃。”

“今天不回去了?”卫青转向他。

霍去病想点头,见他舅父神色有些不对,“我说笑呢。”

小七扑哧笑出声。谢琅给他夹一块鱼。小七顿时知道,少说话,多吃饭。

霍去病见状,撇嘴笑笑,发现卫青还盯着他看,连忙夹一块鱼把嘴堵住。

霍光见他俩这样也想笑,但他怕卫青,便夹一点腐竹放入口中。

屋里安静下来。

饭毕,卫青就把霍去病和霍光带走了。霍去病还不想回去,卫青一瞪眼,立刻上马跟上去。

小七就想笑,谢琅先一步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拽去屋里洗碗。

“拽我干什么?”谢琅放开他,他就忍不住揉耳朵。

谢琅:“你幸灾乐祸把他气得不愿意走,晚上的蛋炒饭是不是得分他一半?”

多了个卫青,饭只剩一碗,都不够小七一个人吃的。谢琅此话一出,小七老实了。

“你仲卿爷爷说得对,只有成家有个孩子,你们才能长大。”谢琅道,“否则永远都跟个孩子一样。”

小七心中一凛,“三爷,我过两年得服兵役,你现在给我弄个妻子,再生个孩子,将来都得你照顾。”

“你孟达爷爷早把你的兵役免了。”谢琅道,“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小七:“何时?”

“十年前。没问题了吧。”谢琅道,“喜欢什么样的?趁你仲卿爷爷在长安,我和你仲卿爷爷一起去提亲,公主的闺女也乐意嫁过来。”

小七闻言不禁问,“你认真了?”

“你说呢?”十七岁太早。小七要成亲谢琅也不同意。现今问题是小七不愿意。等小七松口,谢琅给他挑挑,请个媒人过去下聘,再迎娶,小七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九了。

小七:“可是我才十七啊。”

“前年你是怎么说的?”谢琅问,“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小七连连摇头,“不用。”心中忽然一动,“三爷,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事?”

“你仲卿爷爷提醒了我。”谢琅道。

小七顿时想翻白眼,“我仲卿爷爷意在去病叔叔,你该唠叨他。”

谢琅记得历史上的霍去病二十多岁去的,英年早逝。这几年谢琅逮住机会就给他补,导致霍去病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不是什么急症,小七都不见得能活过他。

卫青身体也好,小刘据那边会用信鸽,小七那里有个“秘方”,以至于谢琅如今唯一挂心的便是小七的婚事。

“去病有他母亲,有他父亲,有他舅父。你只有我一个,我再不关心你,就没人关心你了。”谢琅提醒他。

小七:可是我现在真不想啊。”

“何时想?”谢琅问,“小马的亲事都订好了。”

小七不假思索道,“他比我大。”

“你给我个实话。”谢琅道,“你的妻肯定是搁城里找,我打听一下哪家家风好,咱们再开些珍珠,你三爷我没事再给你磨块玉石,到时候咱们抬着珍珠和玉石去下聘。”

“你抬座金山银山得了。”

小七和谢琅心中一惊,同时转过头,看清来人,齐声道:“你没去甘泉宫?”

“吾就不能回来?”刘彻走进来问。

谢琅:“你才去几日?”都没十日。

“卫长生了。仲卿那边也差不多了,凑齐粮草便可和去病一同出发。”这么多事刘彻不想来也得回来看看。

谢琅愣了愣,“卫长?小据儿的长姊?那,那你岂不是当祖父了?你才多大?三十七八岁就当祖父,我的天!”

“你的天什么?你十七岁当祖父朕说过你么?”刘彻瞪着他问。

谢琅张了张口,“小,小七跟我没血缘关系,卫长是你亲生的。”

“三爷,孟达爷爷就算当外祖父,也是最年轻的外祖父,你别逮住机会就提醒他老。”小七道。

刘彻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小七扭头去刷锅。

刘彻收回视线,冲谢琅努一下嘴,“吾这里有个合适人选,改日带来让你见见?”

“见见?”谢琅没懂,“您给小七说亲?不成!”

刘彻:“为何?”

“据我所知,据儿有个姐姐同小七年龄相仿,是三公主吧?”谢琅道,“小七胸无大志,你闺女是金枝玉叶,不般配。”

刘彻挑了挑眉,“我祖宗是亭长,亭长的后代和里长的孙子堪称门当户对。”

小七忍不住翻个白眼。

“你不愿意?”刘彻转向他。

小七叹气:“陛下,孟达爷爷,三爷刚才问我何时成亲。我跟三爷说二十四五岁。您家金枝玉叶能等我就娶。”

刘彻乐了。

谢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说错了?”小七不禁眨了眨眼。

谢琅摇摇头,“他家可不止这一个金枝玉叶。他家还有几个比小据儿还小的呢。傻孩子。”

“什么?”小七睁大眼,“您不是只有四子三女?”

刘彻笑吟吟道,“还真不是。谢小七,记住今天的话啊。七年后吾把闺女送过来。”

“七年我才二十四!”小七慌忙说。

谢琅顿时觉得自己的教育很失败,“大孙子啊,重点不是这个,是你要拒绝。”

“对对,我——”

刘彻:“晚了。”看向谢琅,“你不是说你三十七岁有道坎?越过那道坎,今日之事就当朕没说。”

“我怎不知?”小七找谢琅。

谢琅:“还有七年,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再说七年后他就四十四了。”看一眼刘彻。

“谢三郎,你什么意思?”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身体好,谢琅又知道历史,当然没有诅咒他的意思,便故弄玄虚,“人要信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刘彻道。

谢琅点头,“好好。陛下,您路过寒舍,除了这事,还有旁的事吗?”

“吾就不该来。”刘彻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七不禁用胳膊肘子戳一下谢琅,“三爷,陛下生气了。”

“生气用朕。”谢琅看向他,“你三爷活着,公主可以娶。你三爷死了,不想娶公主就搬去养蚕里。”

小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可做,您就别操心我了。有空还是去仲卿爷爷弄点板蓝根吧。”

“听陛下的意思你仲卿爷爷不日便会出发,跟匈奴交手时极有可能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他需要的是解暑药。”谢琅道,“你在这里,我去找一下医术,哪种草药可以解暑。”

谢琅并没有找到,次日去医馆询问,每样买一点,到家就去他江山图里拔草药。小七去太学,他就在家收拾草药。待他把所有药草收拾好,也步入夏天。

谢琅把草药给卫青送去的第三天,卫青就领兵出征了。

这次是卫青第七次领兵,也是历史上的霍去病最后一次出击匈奴,更是李广最后的机会。谢琅给卫青送草药时,就提醒卫青别让李广一人掌兵。

出击匈奴时卫青便命右将军赵食其的军队和李广一起从东路进军,和他带领的大军同攻匈奴。然而,然而俩人都没能按期到达阵地。

隆冬时节,卫青回来,刘彻放卫青家中休养,卫青便把休养地从他家移到谢琅家,见到谢琅就忍不住问,“李广的事你听说了吧?”

“很玄乎?我一直有个怀疑,担心你不信就没说。”

卫青忙问:“和我有关?”

“不是。我怀疑李广不分东南西北。”谢琅道。

卫青皱了皱眉,“不可能。”

“长安城街道笔直,在这里不可能。到了浩瀚无垠的沙漠极有可能。”谢琅道,“我没证据,他也不可能承认,毕竟他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所以我便没讲。再说我跟你讲,你还是会派他出去。”

卫青想想,点头,“有赵食其在,我以为这次万无一失。”

“别想了。”谢琅道,“冬天是进补的好时机。猴哥拍死一只野鸡,咱们今日炖鸡。”

卫青摇头,“没胃口。”

“怎么了?”谢琅打量他一番。

卫青:“他儿子李敢如今见了我,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

“就这点事?我还以为陛下让你解甲归田,同我一起去养蚕里种地。”谢琅笑道,“君子遇到困难,或者输了首先做的是自省。心胸狭隘之人才会怪天怪地怪命运的不公怪别人。

“那种人也值得你在意?再说此次是你领兵,你跟陛下说不要李广,我不信陛下会让他跟过去。你给他机会,没能抓住还好意思怪你?是我都没脸见你。”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三爷这样。”

卫青转过身,“小七,你逃学?”

“仲卿爷爷真是打仗打糊涂啦。今日休沐,是我领猴哥上山拍的野鸡。”小七拿掉帽子,“仲卿爷爷,匈奴被你和去病叔叔打残了,未来五年恐怕都无需你再领兵出征,咱们和三爷一起出去看看吧。”

卫青下意识问:“看什么?”

“看看这大好河山啊。”小七道。

第180章祖孙分第离

卫青问谢琅,“你想去?”

“我三爷说的啊。”小七接道,“原话是大汉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卫青轻笑一声。

“真的。”小七举起手,“我敢发誓,就是早几日说的。”

卫青:“你三爷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你还当真了?他还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还说过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怎么不见你说?”

“三爷讲过这么多?”小七看向谢琅,眼中尽是惊讶。

卫青笑道:“你三爷收养你那年,你四岁,刚记事,还只能记住印象深刻的。像这种话,即便你十来岁了,想记住也得用心才行。”

小七:“这么说来,三爷没想过?”

“没有。路上颠簸。”谢琅道。

小七好生失望,“如果是孟达爷爷让你去,你去不去?”

“走驰道可以。”谢琅道。

小七眼中一喜,“下次见到孟达爷爷,我就问问他。现在么,你们聊,我去看看鸡收拾好了没。”说着就往外跑。

卫青等他走远才说,“他最好别问陛下。”

“陛下烦他。”小七粘谢琅,有些话刘彻不好当着他的面说,谢琅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变东西,以至于有小七在场,刘彻说话都得思前想后,跟上朝似的。刘彻是嫌这点烦人,“他把陛下说心动了,陛下肯定会抛下他,把我绑走。”

卫青笑着点头,“是的。”话音落下,面前多出一个榴莲,“熟了?”

“这种味道不甚好。”谢琅道,“你们以前吃的是榴莲当中最好的那种。你尝尝,不好吃就给猴哥。”

卫青起身去找手套,随即抱着榴莲去西偏房,“你要是活到七老八十,猴哥不成仙,也能变成人。”

“不可能。小七天天吃,也没见他过目不忘。”谢琅道。

卫青:“也许你那里的东西只对尚未懂人事的东西有用。”

“真像你说的那样,等你我老的不能动了,我就把小狼给你,让小狼驮着你过来,或者让虎子驮着我去找你玩儿。”谢琅说着,一顿,“不成,不能把他忘了,否则又得气得要杀我。”想一想,“就把白罴给他得了。”

卫青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白罴那个大懒虫?你还不如不给,否则你会死的更快。”

“谁呀?”小七拎着光溜溜的野鸡过来。

谢琅:“没谁。随便说说。好了啊?你去做。”

“给我人参。”小七伸手。

谢琅指一下对面灶房。

小七打开橱柜,最上层的盘子里满满一盘人参。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就这么随意放在那儿,小七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三爷真是家大业大,不拿人参当宝。

“三爷,放几根?”小七大声问。

谢琅想一下,“挑个最大的,水你看着放,够我和你仲卿爷爷喝三天的就成了。”

“仲卿爷爷能在咱家住多久?”小七好奇地问。

卫青接道,“三天。”

“啊?”小七惊叫出声。

卫青虽未娶妻,但他有妾,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给他纳的。他的妾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其中最大的还不懂事,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卫青便没把他们带过来,怕给谢琅添麻烦。

卫青在外的这些日子,家里人管不住老大,老大已比霍去病小时候还皮。卫青打算休息几天,就给他儿找个夫子,教其诗书礼仪。

卫青便说:“以后上午过来,下午回去。休沐日就不过来了。”不等小七开口,“别高兴过早,我不在,去病一定会过来。”

“他——”小七走过来,“三爷,我明日就去找孟达爷爷。”

卫青笑道:“去吧。”

次日小七没有去,盖因他没腰牌进不去。

寒冬腊月,刘彻过来吃榴莲,小七又是给刘彻沏茶,又是剥榴莲,又是剥松子,搞得刘彻都以为他要毒死自己,根本不敢吃。

谢琅无声地说出“有事相求”,刘彻才敢伸手。

不出卫青所料,小七真把刘彻说动了。刘彻考虑到谢琅上半年忙着耕种夏收,便跟小七说立秋日出发。

小七当时便高兴的又蹦又跳,嚷嚷道,“三爷,只我们四个,别带去病叔叔啊。”

“四个?”谢琅看着他。

小七点一下头,“哦,错了,是五个,还有据儿。”

“陛下,不好了!”

刘彻眉头一皱,“谁呀?”

谢琅出去看看,“像是你宫里的小黄门,以前随你来过。”

“问问他出什么事了。”刘彻道。

小黄门急急道,“大将军受伤了。”

“什么?!”刘彻神色大变,“在哪儿?怎么伤的?”

“奴婢也不知。奴婢听太子说的,是李,李广老将军的儿子李敢伤的他。怎么伤的,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问。”

刘彻勃然大怒:“该死的!竟敢——来人,备马!”

“小七,看着家。”谢琅连忙把小七的马牵出来。

小七跟上去:“我也去!”

“看家!”刘彻瞪他一眼,就冲谢琅说,“走!”

谢琅忙问小黄门,“仲卿在何处?”

小黄门忙说:“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