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乐遥都叫我别理你,你滚吧!”程程跟愣头青一样接着我的话茬冒了一句,于是我更头疼了,只能和北野四目相对,各自露出苦恼的表情。

更更更头疼的是一旁的坤子还趁火打劫,贼笑着来了一句:“看,结婚都娶这样的,我宁愿光棍一辈子!”

就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祁嘉走了回来,我看了看她的身后,纳闷道:“施维呢?”

“她不是回来了吗?”祁嘉坐了下来,扭头张望了一番,“她先回来的,怎么你们没看到?”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施维的身影,我急忙催坤子打她的手机,可铃声却在身旁响了起来,她去得急,手机落在了椅子上。坤子握着她的手机,望着我傻眼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她才刚刚到这里,能去哪里?一帮人顿时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趣,纷纷起身去找施维。我和祁嘉先行回酒店看她是否提前回房间了,坤子和周律沿着去洗手间的路寻去了,程程和北野坐在原地等。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游客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像是海浪一般传进屋子里,然而还是没有施维的消息。直到我连哄带骗地让祁嘉先睡了之后,我才等到了坤子的电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找到她了,我们在房间门口。”

我拖鞋都没穿就先扑到了门口,甫一开门便看到施维面无表情的脸,我看向一旁的坤子问:“怎么回事?哪儿找到的?”

坤子的表情也很严肃,似乎不愿意多提,只是将施维送到门内,轻轻摇了摇头:“说是去买椰子汁迷路了,她好像有点中暑,让她早点休息吧。”

我扶着她走到床边,看着她躺好盖上被子后,还是忍不住上前拂开她额前沾着汗的头发轻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睁着一双漆黑却仿佛无底洞一样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仓皇和惊惧,半晌她才咬紧了嘴唇:“乐遥姐,你能不能不要问我?”

我点了点头,替她掖好了被角之后又去看了看祁嘉,见她仍旧睡得安好,才钻上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而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05

那晚的事情大家有意无意地都很快抛到了脑后,最后一天里,程程终于穿上了婚纱。极简单的样式,轻松明快,完全按着程程的个性设计。她捧着花束站在海边冲站在一旁围观的我们开心地大叫:“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啊!我真的真的结婚啦!”

海风将她红红的头发吹得七零八乱,可是她的神情却让我真的相信,那一刻的她是幸福快乐的。

那晚大家都喝多了,连祁嘉都捧场地喝了一杯红酒,我晕晕乎乎地搂着程程又是跳又是叫,口中各种胡言乱语:“春宵一夜值千金啊,嘿,你说你怎么随便撞个车就撞出个老公啊,嘿,北野对你真不错,别动不动凶他,嘿,记得要温柔点啊…”

“嘿,钟大帅哥对你也不错啊,嘿,你俩有没有那什么嘿咻嘿咻啊,嘿,记得要温柔点啊…”

我一掌劈到了她的天灵盖上。

我坐在酒店大厅里,整个人都仿佛泡在酒坛子里一样,晕头转向,看什么都成了双影。我甚至感觉看到了钟越,他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举着高脚杯冲我做出了干杯的姿势,然后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下一秒,我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再醒来时,祁嘉正坐在床边看电视,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我:“你醒啦!你怎么醉成那样?”

我打了个酒嗝,跌跌撞撞地钻到洗手间里泡了个澡,神智慢慢恢复清醒,重新走出来爬上床就要睡觉。祁嘉却立即拦住我,一脸嫌弃地对我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打呼噜的声音有多大!严重影响孕妇的睡眠质量!走走走,出去,赶紧出去!”

我还没表示反抗,一旁的施维也淡淡跟了句:“嗯,我到现在也没睡着。”

于是我连推带搡地被送出了门口,门“啪”地被甩上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紧闭的门,真不愿意相信祁嘉这个小蹄子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嚣张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去敲程程和北野的门,可刚走一步我就想到这是他们的新婚夜,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叨扰,实在太不人道!我靠在酒店走廊的墙壁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是房间里的浴袍!一想到这里,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低头看着自己光裸在外的肩膀,立即蹲下了身子,跟贼一样在走廊里东张西望起来,并试图爬回自己的房间,就算把门给踹坏了,也不能让祁嘉这么欺负我!

就在我几乎快要匍匐在地时,身边的一道门打了开来,有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要不要我收留你?”

那一把熟悉的声音登时让我爬了起来,看着面前钟越那张憋着笑的脸,我怒发冲冠起来:“我靠!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视线胶着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无比暧昧地说:“这是你在我面前穿得最少的时候。”

我伸手把他推进了房间里,关上门怒视着他:“闭眼!”

“已经看过了。”他倒开始耍起无赖来。

我感觉我的头发真的要竖起来了,可是看着他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真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于是我选择了直接无视他的战略,径自走到床边钻了进去,将被子拉得严严实实,冲他展颜一笑:“今晚就辛苦你睡地板了。”

“我是你的未婚夫,哪里有分床睡的道理?”他死皮赖脸地钻了上来,在我有所行动前迅速地压住了我的胳膊和腿,然后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得意洋洋地笑了,“程程不是告诉你要温柔点吗?”

我真的要掐死这个杀千刀的贱人!

我算是明白了,这是她们联手演的一出好戏,把我蒙在鼓里,然后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妈的,出卖我的事,她程程干的还少吗!

看着我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钟越也慢慢收敛了一开始的轻佻,松开禁锢着我的手,翻身躺到一边,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好了,不闹了。”

一听到他严肃的声音,我登时也熄火了。他没动,我也不再动,只是望着天花板保持着沉默。他离我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身体,虽然我也看过了他光裸上身只穿平角内裤的模样,可这样和他同床共枕还是让我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也许是那种所谓的雄性荷尔蒙,我感觉整个空气中都飘着诡异的暧昧的因子。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仿佛说给空气听一样:“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这回换作我没有任何回应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仍旧盯着天花板淡淡地,甚至带着一丝不耐说:“我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本来已经悬到嗓子眼里的那颗心,顷刻间便跌落了下去,重重地一声轰鸣,然后尘土四起。我扬起嘴角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平:“那就不用回答了,也,的确不需要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就快要留下来了,它们在我的眼眶里转来转去,饱满沉重得让我承受不了。我真的不喜欢哭,那是弱者的表现,而我林乐遥从来都不能够是个弱者。可是现在,我却想要钻到被子里躲一躲,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也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变得这么可笑和可悲。

我艰难地嘟囔出声:“我困了,睡了,晚安。”

就在我准备拉被子蒙上脑袋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翻身,整个人已经撑在了我的身上,俯下头便吻上了我的唇。那是怎样一个吻呢?温柔里却带着蛮劲,缱绻中还留着不甘,我紧紧闭上眼睛去享受他带给我的这个吻,并且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试图去回应。时间仿佛凝滞,我不知道除了我们彼此两个人,之外的那个世界究竟还存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离开了我的嘴唇,而视线却仍然胶着在我的嘴唇上。就在我有些迷蒙地看着他时,他突然笑了起来,抚摸着我的脸颊说道:“还需要我回答吗?”

“什,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是不是更喜欢我用行动来表示?”他坏笑着低下头来,重新覆上了我的唇。

我差点又背过气去了。

06

翌日和大家会合吃早餐的时候,我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以程程为首的三八团跟跳梁小丑似的很是心情澎湃地围观着我,我个个都懒得理,连祁嘉那个孕妇我都想揍她。

倒是坤子始终一副扑克脸,目光不停地聚焦在钟越身上,那眼神就跟看小日本一样,一副同仇敌忾同归于尽的模样。我忍不住对他说:“你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谁惹你了?”

他的目光冷得跟冰一样,声音也冷得像要结冰:“林尚死了才多久,你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

本还闹哄哄的气氛顿时跌下零点,我尴尬地看着他那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断翻涌着,我甚至听到林尚在天堂中俯视着我自嘲地笑。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里,然后我听到了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对不起。”

钟越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去程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而回程的时候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程程坐在我和钟越的身后,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坤子的坏话,最后还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朝着我的座椅上猛捶了一拳。

我回过头无奈地看了看她,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飞机降落后,钟越不去理会坤子的死鱼眼,直接提起我的行李塞进了前来接机的车子里,然后二话不说把我也塞进了车子,和他们道别离开。从坐进车里的那一刻起,我便跟蔫了的大白菜一样,什么精神都提不起来。钟越凑过来看着我,神色也不是很好,然后他犹豫了很久问:“你还爱他?”

我抬起头来盯着面前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深深烙印在心中的脸,良久才道:“那你还爱她吗?”

他垂下眼眸笑了笑,没有追究我的回答,也没有给出我答案。

车子依然朝前驶去,窗外的风景哗哗地一掠而过。还没有来得及经过的风景,仍旧在前方等候着,而经过的风景,很快便这么过去了。那些过去的风景重要还是不重要,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只能朝前走去。这山一程,水一程,最凄凉的事不过是无限风光无人相伴罢了。而如今,有人愿意携手同你共览,为何不好好珍惜?

我终于让自己笑了出来,我说:“没关系,他们都是彻底过去了的,我即便永远比不了她,她也不会再出现,更何况我们都一样,你有过她,我有过林尚,很公平。”

这笔感情交易,我们有着相通的砝码,天平不会倾斜于任何一方。

而感情,究竟是不是交易,谁敢说真的知道呢?

07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向钟越的公寓,也没有开往钟家,最终竟然停在了我家门口。我惊愕地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景色,半晌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钟越打开车门将我拖了下来。

“来我家做什么?你赶我回家?”

他将我的行李提了出来,伸手拉住我按响了门铃。我跟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按停,口中不停重复着:“我有钥匙我有钥匙啊!”

钟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揽过我的脑袋,然后在门“啪”地一声被打开后,拖着我走了进去。我妈站在门口顶天立地,活活跟门神似的,那小眼神在我俩身上来回打量着。我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小心翼翼地挡在钟越身前,干笑道:“我回来了。”

“你是哪位啊?”她直接忽略了我,歪着头看着我身后的钟越,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伯母,我叫钟越。”他轻轻推开我走到我妈面前,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乐遥男朋友,今天是专门来见一见您的,当然,也是让您见一见的。”

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滚下楼梯。

整个会面过程十分诡异,他俩跟国家领导人双方会谈一样,各自占据着一方重要险地,而我却是个小喽啰,时不时被吆喝去倒杯水,去拿水果,去续茶,去买菜。所以他们的谈话我还真的没听一个完整,只知道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了,就连倒水的时候都差点烫到手背。

直到后来我妈让我下楼去买菜,我脑海里才浮现出两个字,完了!别人家爸妈或许特意留人下来吃饭是客气,是诚意,甚至是应肯,但我妈不是。林尚头一次来我家玩被我妈揪到的时候,她一副慈禧太后的面孔非要留他下来吃饭,一顿饭结束就扫他出门,摔上门冲我吼:“你看看他那小身子骨!瘦成这样能站得稳吗!你俩要生了孩子,还不个个都是非洲难民?”

我为我妈的想象力感到骄傲,但也为她直接联想到生孩子感到愧疚。

所以钟越的那一顿饭让我魂不守舍神思不宁,最后成功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呛得眼泪哗啦流。我妈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对钟越说:“你也看到了,我女儿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家情况你想必也知道,我可不相信你们钟家真能答应娶她。玩个两三月就丢掉,我能理解,能坚持两三年,我表示感谢,但是我到底是做妈的,不希望她到时候被抛妻弃子,那样就太糟践人了。”

“对!你或许还想说我这个当妈的就一直在糟践自己,没错,我这一辈子都被我自己糟践了,但这唯一一个女儿,谁都不许糟践!”

我望着我妈大义凛然的模样,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只觉得自己鼻子酸眼睛酸,像是一种想哭的预兆,可是我从来没在我妈面前哭过,就算小时候被刀切了手,在学校里被人泼了墨水,甚至在她的那些男客人嬉笑着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我都没有在她面前流过一滴眼泪。我从来都觉得她讨厌我,我也一直坚持着我恨她,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原来她也会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

只因为,我是她血浓于水的,女儿。

送钟越出去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肩上哭了,他一直拍着我的背安慰我:“看,你妈还是挺疼你的,尽吓唬我呢,我都不敢娶你了!”

我张口咬着他的肩膀,拼命止住心中的酸涩,嘴上却非要逞强:“我才不是哭她,我是哭你,你完了,我妈不同意你!”

“那我们就生米煮成熟饭吧。”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于是我成功地推开他扭头上楼了。

我在黑了灯的走道里待了很久,心中很平静,没有大悲大喜,亦是波澜不惊。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走到这里,突然转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弯,即便未来的方向究竟在哪里还是未知,但我所看到的风景,都已经让我分外动容。

我想一直这么走下去。

Chapter 10.这是一个全新的天地,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01

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从来没想过会和我妈有如此和谐的一天。送钟越走之后,她也没有去开工,收拾干净餐桌后便泡了一壶玫瑰花茶坐在沙发上等着我。我习惯性地想走回卧室,她却伸出脚拦住了我的路:“不坐下来聊聊?”

气氛有些尴尬,我的确是有些不习惯,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她斜了我一眼,也并不在意,点燃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烟,半晌才缓缓开口:“真喜欢他?”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来:“如果妈妈不同意呢?”看着我又要跳脚,她及时地按住了我的手,“有种就坚持在一起,别管我同不同意,别管媒体记者说得多么难听,也别管他们钟家会怎么阻拦,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在我面前蹦。”

我手脚仿佛突然僵住,她却弹了弹烟灰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边走边笑着摇头:“没想到还真是嫁入豪门的命,那老姐妹算得八九不离十,老娘我混了一辈子还是吃女儿的饭了。”

那晚我梦到了我妈,是第一次来外婆家领我时的场景,一开口还是让我铭记在心的那句话,说不知道跟谁生了我这么个东西。后来外婆骂骂咧咧地准备了饭菜,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拉着我就要走。外婆跟在后面赶了几步,抓过一只鞋便扔了过来。她挡在我身前,然后蹲下身子看着我说:“看,那是个老妖婆,你怎么能跟她住在一起?”我纹丝不动地站在她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陌生却如雷贯耳的妈妈,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起来:“跟不跟我走?”

我清晰地记得那两个字是怎么从我喉咙里滚到嘴边的,我只是避开她那双笑起来就有些风尘味道的眉眼,扭头看着天空飞过的一只麻雀,然后掷地有声地开口:“不要。”

后来我想,她也是试图好好当一个妈妈的,可是我们最终落得这样敌对的下场,还是因为我们彼此流着一样的血,有着一样的犟脾气。

翌日醒来,桌子上是一袋冒着热气的生煎包,并不是楼下常吃的那家,而是我小学旁的那一家,曾经她送我上学的时候,见过我一口气吃了五个。

旁边卧室的门还是紧掩的,我坐在桌边,在那升腾的热气中,差点湿润了眼睛。

幸而这矫情的时刻被一通电话打破,是一串数字,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是谁,接通了半晌都没有人说话,就在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的时候,那头突然传来一抹熟悉的声线,竟是罗颂扬。

电话里他的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别扭:“你回来了吧?”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将它移回耳朵旁问:“有何贵干?”

那头偃旗息鼓了半晌,突然又对着我吼了一句:“老子随便问问不能问啊!”话音才落,电话里顿时变成了一阵忙音。

神经病!

我塞了一个生煎包到嘴巴里,这才急急忙忙地往学校里赶。

02

教室门口,我看到了罗颂扬,棒球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半掩之下绷起来的下巴弧线。我踌躇半天,还是朝着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霍地抬起脸,一双略带着深棕色的眼眸便对上了我的视线。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仿佛瘦了一些,轮廓干脆清晰许多。我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他交谈:“健身了?”

他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这么赤裸裸的目光倒让我情不自禁地移开了眼。就在我准备无视他进教室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他细若蚊吟的声音:“我喜欢你…”

我迈进教室门内的那一只脚就那样干干地缩了回来,而罗颂扬已经转到我的面前,直直地盯着我,声音却多了几分气力:“我说我喜欢你,林乐遥,不管你信不信,我罗颂扬是真的喜欢你。你喜欢女人也没关系,我等你不喜欢女人的那一天,但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真诚,那个游手好闲只知道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向我承诺。不论他是不是心血来潮,我都得承认,这一秒,我的心是动容的。

见我半晌没有回应,他开始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一直盯着我的视线慢慢地移开,也不知道看向了什么未知的地方。他的声音又轻又飘渺,仿佛遥远的一个梦,让我不由怀疑这一幕的真实性。

他说:“以前我以为喜欢就是觉得你漂亮,带出去有面子,一起玩比较开心。可是现在我感觉不是那样的,喜欢是总想着你,就算是讨厌的地方也会反复反复地咀嚼;喜欢是看到你就想和你说说话;喜欢是你不理我时心情顿时不爽,喜欢是看不到你浑身不安,喜欢是这个地方…”他缓缓地抬起眼,一只手慢慢地覆盖到胸口的位置,然后看着我一字一句说道,“它会暖,会冷,会甜,会苦。”

他手心之下的那颗心脏是怎么跳动的,我无从知晓,但我清晰地感觉得到我胸膛之下的那颗心脏,它正在微微地收缩着。

我舔了舔嘴唇,抬头对上他的眼,勉强才让自己扬起了嘴角:“谢谢你,还有我想告诉你,我不玩蕾丝边的。”

“那?”他的眼睛登时亮起了光,竟让我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

走廊上的上课铃及时地响了起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他笑了起来:“我还是很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下次见。”

说罢,我已经急忙冲进了教室,也无心再去在意身后他的眼睛,是怎样一点点地失去了色彩。

那一天我都魂不守舍,发了短信给祁嘉约晚上一起吃饭,却没等到任何回应。课后去她的教室找人,却得知她并没有来,最终只得一个人朝着校门外走,然后我接到了钟越的电话。

“在哪?”依旧是他说话的风格,干脆,不拖泥带水,不过也很是不解温柔。

“是想我的另一种说法吗?”还是我比较解温柔。

他却直接忽略了我的温柔,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道:“我还在公司,等会让司机去接你回家,本来准备约你一起吃饭,现在看来大概不行了。”

都不能一起吃饭了还特意给我打个电话,这显然是给我一把糖再伸手抢回去的做法。我转了转眼珠子,不屑地干着嗓子答:“很多男人陪我吃饭呢,我无所谓。”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轻笑声,钟越好整以暇的声音响起:“那你就去和你的很多男人…让你背后的小子离你远一点!”

我下意识地回头,果然被吓了一跳,罗颂扬竟然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听我说了多久的电话。对!我在说电话!钟越怎么知道我背后有人?

我扭头四处寻找,就看到了钟越顶着冰山脸朝着我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揽过我的肩,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罗颂扬,然后自然而然地搂着我上了车。

我才坐定,便故意学着他的腔调说话:“我还在公司,等会让司机去接你回家,本来准备约你一起吃饭,现在看来大概不行了…”

他挑着眉斜睨我,轻笑道:“那不是逗你嘛。”

“是!你从来都把我当宠物狗,能遛弯儿能逗着玩还能冲你吐舌头!”我也挑了挑眉毛,挑衅地盯着他。可他却在听到我这一番话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来,吐个舌头。”

03

当听到钟越是带我回钟家老宅吃饭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车子停在门口之后,他扭头对我轻轻地说了一句:“第一次正式见家长,什么感想?”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震了开去,面前那座老宅顿时有了一种幽深阴森的感觉。我大脑迅速转了一番,然后转过身拔腿就要逃。钟越迅速地揪住了我,抵到我耳边故意挑衅道:“不敢?”

“放屁!”我挣脱开他的手,整了整衣领大跨步地朝里走去。

钟越朗声笑着赶上我,拍了拍我的脑袋道:“这就对了,你看你那些朋友,结婚的结婚了,生娃的也要生娃了,你实在太不争气了。”

我没想过身边的这个人竟然会和我变成如今这样的关系,我假扮过他的女朋友,也装模作样地当过他未婚妻,而当这一切都变成现实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种留在梦中的感觉,不像真的,仿佛仍旧是做戏。

这一顿饭是姑姑亲自下厨,她解下围裙从厨房里缓步走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我招手笑道:“来,刚刚做好的铁板鱼,赶紧来尝尝,阿越最爱吃我做的鱼,有空我教你做。”

我扭头偷瞄了一眼钟越,然后尝了一口鱼肉便拼命点头:“唔,好吃,姑姑的手艺都可以去开五星级大饭店了。”

姑姑一边擦手一边笑,看向钟越连连说道:“你买糖给你媳妇吃了吧,这么甜。”

看得出来,钟越和他姑姑的关系真的很好,大概是他自出生之后生母便病逝了,家中只有这姑姑一个女性疼他宠他,而她年近四十也从来没有想过嫁人,大概彼此都把对方当做了至亲。

说是见家长,席上其实也没有别的人,一旁帮忙的也只有叶嫂一人。然而,吃到半途,门却被人推开,二叔那张冷冰冰的脸露了出来,视线扫到我,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厌恶。钟越纹丝不动,只顾着低头吃鱼,姑姑却站了起来,解释道:“乐遥第一次正式来家里,我亲自下的厨,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我都好多年没做菜了呢。”

二叔这才勉强露出笑容,走过来拉开凳子挨着钟越坐了下来:“这种事也不提前叫我,小子你是没把我这个二叔放在眼里啊!”

“你回来的不正是时候吗?”钟越仍旧头也不抬,一门心思地挑着鱼刺,然后,他把那块鱼肉送到了我的碗里。

我在二叔那冷箭一般的眼神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