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驾照的司机,你可要Hold住才好。我握紧钥匙默默跟上,她脚踩着恨天高,步履却轻松,直甩了我几十米。我坐上她的奥迪TT,一踩油门,果不其然地被惯性冲了一下,不等她开口,我急忙悻悻解释:“马力太足,我还没把握好。”

对于衣物着装,她并不过于挑剔和严苛,任务完成,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电梯还没下到底层,她突然扭头对我莞尔一笑:“男朋友来接我,就不用你送了,衣服你保管着,把我的车停公司车库就行。”

我下意识地点头,三秒后却顿时领悟过来,她口中的男朋友,正是钟越。

急急同她道别,试图避开同钟越的会面,可到了停车场,却见钟越正闲闲地靠在那辆红色奥迪TT旁。我愣了片刻,只能迎着他的目光勇往直前。但,是我自作多情,他的目光并不是投向我的身上,在我鼓起勇气正要打招呼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勾起嘴角,眼睛里全是柔情蜜意。我的身后,响起宋未来欣喜的惊呼:“阿越?你等了很久吧?怎么不早点打我电话?”

我拎着包,低头站在车尾,只等着两个人结束打情骂俏。宋未来却一眼瞥见我,笑眯眯地接过我手里的纸袋,口气抱歉道:“阿越他没有开车,那就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公司了。”

他的目光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身上,我不敢抬头,只能迅速地一口应下,扭头就要朝着停车场外走。钟越的声音却徐徐响起:“正好顺路,不如载她一程,我们公司的新企宣,听说能力不错。”

宋未来微愣片刻,旋即跟着笑了:“嗯,我也感觉乐遥不错,话不多,做事踏实。”

我像是个物品被人品头论足,终于等到了话音落下,我急欲婉拒,却见停车场外冲出一窝蜂的长枪短炮,齐齐对准了我们的方向。镁光灯频频亮起,我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抓住了钟越的衣摆,转过头以背敌众。而他的手,却也在同一时间环过我的腰,将我朝着他的方向揽过。

抬眼的瞬间,我看到了钟越眼底的一丝迷惘。然而宋未来的声音却随即响在耳畔,她娇嗔着跺脚:“怎么哪里都有狗仔!阿越,我们赶快走,这里交给乐遥。”

我终于醒悟,不动声色地推开钟越护住我的手臂,转过身直面着蜂拥而上的记者,张开胳膊将他们挡在身后,急不可耐地催促:“你们快点上车!现在还没到钟总面对媒体的时候!”

钟越迟疑着打开了门,宋未来却已经匆匆把他推入车内。不过眨眼的工夫,他们的车已经冲破围堵绝尘而去,我望着那一群掉头拔足狂奔的记者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不愿再遇到这样的场景,可宋未来却不够争气,没过几日竟被人爆出手机号码,最后只能把号码转到了我的手机上,我开始被轮番轰炸,夜间还会被变态骚扰。之类的情景三番两次出现,我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找到宋未来,将我的手机扔在桌子上:“宋小姐!你也知道我并非你的经纪人,但好歹我们也算工作伙伴,你可否直接告诉我,你和钟越到底有无干系?这样我才好尽我所能来应付这些要命的电话!”

宋未来抬头看着我,脸上是无辜的表情,半晌她才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边有梨涡闪现:“不管真真假假,但这世上,谁人不爱钟公子呢?”

我沮丧离开,看到苹果小姐正冲我做出干巴爹的手势。我提起精神,找到人事部李经理,表明想要明确分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颇为无奈地告知我:“但这是钟总的意思,毕竟现在公司刚成立,人手并不是很多,你也知道的。”

我更沮丧地走出了公司大楼,我的人生,仿佛又被一只手把玩起来。可我偏偏不信,我逃不开这样的诅咒,我决定听我妈的话,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地去相亲了。

【03】

蕾丝领白衬衫,针织连衣裙,裸色风衣,光腿穿绒面高跟鞋。不冷是假的,站在风中,我恨不得把我妈的秋裤给套上。既然答应了我妈,这次我会认真相亲,所以从态度上我就达到了标准,这一身打扮,安全又保险,应该不会引起反感,除非对方是重口味。

据说对方是高干子弟,爷爷奶奶都是老干部,父亲在卫生局,妈妈在市医院当院长,而他也在市医院里当主刀医师,不过比较尴尬,他是妇产科。我实在疑惑,我妈怎会与这样的家庭结识,又是打哪儿来的信心,我就一定会被看上呢?

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相亲对象还临时接了个紧急手术,约见时间向后推了两个小时,这看样子是真要吃夜宵了。时间尚早,我漫步街头,风一吹,又冷又饿,后来实在招架不住,偷偷地跑到小吃街要了两串烤鸡翅,不顾形象地坐在街心吃起酸辣粉。

周围有人在议论娱乐新闻,我突然听到了宋未来和钟越的字眼。几个年轻的男孩子义愤填膺,只说宋未来是他们心目中的宅男女神,钟越不过一过气的落难公子,压根配不上宋未来。又有女生呛声,就算钟越过气落难,也依然风度翩翩。

脑海里浮现出宋未来弯着眉眼的模样,梨涡浅笑,却口吻挑衅。那酸辣粉顿时就失了味。失神间,还不小心溅了一滴油,滴在了我的衬衫领上。走出小吃街,依然魂不守舍,低头打量自己,只觉得愚蠢。钟越给我的那一记猛击,就算让我相到无数个男人也于事无补。罢了,罢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再害人害己,耽误了别人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诚意。

我拨了我妈的电话,口气低下地同她道歉,好让她帮我跟对方解释。脚下一个没留意,踩到了下水道的盖子,高跟鞋的细跟卡了进去。我用力拔了拔,仍然纹丝不动。我恼了起来,没留意就对着电话骂了一句娘。电话那头我妈怒喝道:“你要死了是吧!当着你老娘面称自己老娘是吧!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想跟老娘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移开电话,我尴尬地按了挂机键。从前我的暴脾气,一定都承袭我妈。收起手机,我蹲下身子专心地对付鞋跟,因为动作,腿顺势从风衣里露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你不如脱下鞋子,这样会好拔得多。”突然有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我眼前一暗,抬头就看到一个眉目清俊的男人。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我迟疑地把脚从鞋子里退了出来,刚要站起,他却又挪了位置挡在我面前:“小心春光乍泄。”

我还没听明白,在他嘴角含笑地把我扶稳后,我才顿悟过来,急忙伸手拉严了风衣,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流氓!”

他也不恼,只是蹲着身子帮我拔高跟鞋。男人的力气到底是大,只可惜鞋子是拔出来了,但鞋跟断了。我从他手上一把夺过,也不顾鞋跟,直接踩在脚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趔趄着走开了。

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不然我送你啊,你去哪儿?”

我想拒绝的,可低头一看自己的狼狈样,还矜持个屁啊!简直想哭!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绅士地为我拉开门,正要上车,前方一道刺眼的光照射过来,我忙扭开头,伸手遮在了眼前。片刻,那光暗了暗,我的视线渐渐恢复,只见一个颀长身影,正从那光芒中信步走来。

“林乐遥林小姐。”冰冷生硬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蹦了出来。我心中一紧,遮在眼前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眯眼看去,钟越正双手插袋,逆着光站在车前不远处。

我愣了愣,直到身边人的提醒,才霍然回过神来,干干挤出一抹微笑:“钟总。”

他不置可否地略一扬眉,淡淡应道:“公司外,不必太过客套。”

我从善如流:“钟先生,这么巧…”

“怎么没见到肖慎?”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一旁,虽脸色如常,语气里却有不悦的质疑。我顿时领悟,却只凝眸注视着他,静而不答。

对峙良久,我终于妥协,却突然意气用事,堆起笑容说道:“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总钟越,这位是…”我一时卡词,却瞬间急中生智,“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姓名?我妈忘记告诉我。”

“崔峥嵘。”身边的男人对我倏尔一笑,我却没瞧见其中的深意,略一点头便迎向钟越探究的目光:“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刚刚碰到面,没想着就遇见钟总了。”

我本还心忧,可这位崔先生却并未拆穿,反倒还同钟越颔首致意,引得对面的男人,目光如炬,分明是动了怒。我偏头看向笑容稳妥的崔峥嵘,暗暗感慨,这哥们儿定是见过市面,如此从容不迫,配合得天衣无缝。

正在我面露崇拜之色,钟越的声音却冷冷响起:“肖慎知道?”

我皱眉,恼意再也压抑不住,下一秒已经口吻不善:“钟总,不,钟先生,既然您也说了这是公司之外,那么您似乎不太适合干涉员工的私生活。如果您是作为肖慎的朋友来向我质问,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太多。”

疲惫爬上周身,我转身看向崔峥嵘:“我们走吧,麻烦您了。”

一头钻进车内,可没等崔峥嵘坐上驾驶座,钟越竟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声音沉沉:“下车。”

我仰头看向他,好看的面孔上,是山雨欲来的气息,眼神里有着重重的戾气。我奋力挣脱开,轻轻掸了掸被他弄皱的风衣袖口,随后礼貌地对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和崔先生还有约会,我…”

“下车!”他隐忍着怒气,我却面露微笑,朝着驾驶座上的人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下一刻我就被钟越给揪了出来,他的力气很大,无奈我的高跟鞋一只高一只低,趔趄前行几步,差点直接栽倒在他怀里。幸而我反应敏捷,迅速伸手,及时地堵在了他胸口,我松了一口气,他却拧住了眉。

我站定脚步,回头对着车内的好心人报以一笑,在耳畔做出手势:“真是抱歉啊,崔先生,不如我们再联络吧。”

车子从我身边驶过,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钟总钟先生钟大公子,请问您到底想怎么样?”

钟越怔了怔,瞬间沉默下来,眼神中也闪过当初被记者围攻时的迷惘。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深深皱着眉头,表情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良久才沉吟道:“适当的时候,收收心吧,肖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走远,来不及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我的脾气又上来了:“钟越!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在车门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抵住额头,仿佛正在努力地抵抗着什么。不过片刻,他已恢复自如,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他远远地看向了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公司的事情会很多,我不希望你花费太多的精力在这些,嗯,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他的车绝尘而去,我驻足在原地,冷风穿过我敞开的领口,我打了个哆嗦,紧咬的牙关也发出细微的声响。朝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步履不平,竟忘了断跟的高跟鞋。我深深深呼吸,努力排解心头的焦躁,弯腰脱下了鞋子,赤脚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04】

一夜噩梦缠身,第二天就起晚了。初上班就迟到,我有些心虚。才进门,阿真小心翼翼地叫住了我。阿真就是前台的苹果小姐。

我问她:“怎么了?领导找我?”

“欧姐让你联系电台那边的活动,你还没跟人确定吧,她早上过来催了!你抓紧时间啊,电话我写在便笺上了,省的你再找人问。”阿真将小本子递给我,上面记录了一串数字。

我拿着本子贴上唇,飞了个吻,扬起眉喜道:“多谢!亲!”

我给几家报社发去宣传通稿,才拨打了电台的号码。宋未来的首支单曲,很寻常的主打歌宣传,却被百般为难。我耐下性子跟对方分析:“未来本就是模特出道,现在也只接拍过几个广告而已,但以后还是想朝着多栖艺人方向打造,这首歌虽然制造粗糙,但凭借着未来的名气,不红也难。”

“我们不是不想做未来的歌,只是大家都清楚,她的名气来自于八卦绯闻。我有更好的主意,既然未来刚刚承认了这段恋情,何不如请钟先生一起做客电台,林小姐觉得如何?”

咝…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拒绝:“不可能,钟先生一直反感抛头露面…”

“可是我记得他在出国之前,经常面对各种媒体,当年他订婚的时候,还曾做过个人专访。”

咝咝…我冷汗涟涟:“但现在,钟先生似乎不大方便…”

“林小姐,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您不如先请示一下钟先生?”

她咄咄逼人,我连连败退,最后只得悻然妥协:“好吧,我试试看。”

电话挂断,我颓然靠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欧姐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催着让我定下电台访谈的时间。我想到对方的要求,只觉得天旋地转,咬牙报出了原本谈好的时间,这才应付了欧姐。可这下却是截断了所有的后路,说服钟越,我必须志在必得。

找来阿真要到了他秘书处的号码,虚实打探一番,恰好钟越正在公司。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朝着他的二十三楼而去,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和凄凉。

想到上一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所以这次去说服他,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秘书提前告知过,我直接被领进了他的办公室。临进去前,秘书小姐好心提点我:“最近钟总工作很繁忙,休息不够,脾气可能会差一点,你尽量长话短说。”

我点点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我背一僵,转着眼珠子偷偷打量起来。正对面的红木桌很大,皮椅是背对着门的,我隐约可以看到钟越的身影。百叶窗的帘子是关上的,光线昏暗,阳光下有飞尘浮浮沉沉。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钟总,我是企划部的林乐遥,想跟您谈谈关于宣传宋未来新歌的事。”

没有回应,皮椅依然纹丝不动地背对着我。

“钟总?”我提高了声音。

依然没有回应,即便是睡着,钟越也一直是警觉的。我迟疑着走上前,探头看去,他正紧闭着双目,呼吸均匀而绵长,正熟睡。他经历过集团破产和栽赃嫁祸,独自在国外隐姓埋名两年,此番回来,成立新公司,压力势必很大。

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他突然发出了声音,是短促的一声叹息,然后又没了动静。我僵了僵,见他并未发觉,便踮着脚尖打算撤退。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按断电话,钟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我犹豫了下,脚后跟一转,笑眯眯地迎上他绷着的脸:“钟总,我见您在睡觉,还是不打扰你了。”

他看着我,才睡醒的眼睛里,还有着朦胧的惺忪。仿佛前几次见面,他偶尔会闪过的迷惘。我突然觉得心中一动,喉咙发紧,却不知说什么。良久,他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头,才公式化地冲我招手:“什么事,说吧。”

我努力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把电台的要求仔细上报。果不其然,闻言后,钟越的眉头越来越紧,抬眼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冷笑起来:“这种事,你还亲自上来向我过问?”

我被他堵得不知所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钟总,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已经被拍到过多次合影,如果您能亲自出面的话,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跟我们签了独家访谈的协议,不仅仅是对宋未来,也是对我们公司很好的一个机会。公司刚起步,相比于宋未来,您更是公司的形象代表,如果是您亲自回应这么久以来的流言蜚语,我觉得一定事半功倍,所以我觉得可以考虑。”

钟越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件东西,更确切地说,如同在动物园里观察一只猴子。在他的视线下,我浑身上下开始不适,只好干干开口:“所以,钟总您?”

“我觉得不好,我不喜欢,”他仿佛挑衅地看着我,见我神色黯淡,他才正色道,“既然我是公司的形象代表,那么我更应该塑造一种沉稳可靠的形象,而不是和小明星打情骂俏的老板,你说是不是?”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默默吐槽,你本来就是在和小明星打情骂俏!

就知道此行一定会惨败而归的,我放弃努力,低眉顺眼地准备告退,钟越却又开口拦住了我:“肖慎的手怎么样了?”

啊?我愕然抬头,半晌才反应过来:“都能开车了,他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皮糙肉厚?”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正反复咀嚼着我的用词,并且神情很不愉快,“你这是试用心得?”

我再次被成功堵住,讪笑几下,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只能尴尬地盯着脚尖。

“你回去跟他说一声,周末我请他吃饭,车祸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赔罪。”他拿起一沓文件开始翻,作势要送客。

我急忙追了一句:“不用了,真不用那么客气,您那么忙,还…”话未说完,却受了一记白眼,我吞下后半句话,转而改口,“那你直接找他,我不一定有时间见他。”

“没时间见他?却有时间相亲?”钟越仿佛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眼神却是寒冷,“林乐遥,那我给你们时间见面,周末你也要来。”

“不是,我…”

“电台的事,你可以考虑让肖慎帮忙,我一向是个重兄弟的人,而且有点公私不分。”他再次翻起文件,发起了逐客令。

我默默退到门外,良久,才小声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谢谢。

钟越的手指动了动,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正要关门离开,他却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我:“这是你负责的,那么就按你说的做,我会全力配合你,不管是让我同她一起接受访谈,还是在世人面前秀恩爱。”

发堵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我却只能再一次地说一声谢谢。

【05】

我在备受煎熬中,等来了周末。

为了防止肖慎出什么岔子,我提前一大早就钻进他家。还没睡醒的肖慎卷着被子又滚回了床上,朝着我哀号不止:“林大侠!林大爷!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我昨晚儿三点才睡下的!”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肖大少啊,你这样夜夜笙歌很不好啊,尤其是一个正当热血的年轻人,太伤身体了。”

“我宁愿被伤身体啊!自从认识了你,你掐掉了我多少桃花啊!”肖慎在被窝里咬着背角呜呜呜。

我一时过意不去,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这样吧,今晚你如果能顺利帮我拿下钟越,我就帮你约曼莎!”

曼莎是祁嘉读研的同班同学,俄罗斯留学生,因“童颜巨乳”被肖慎垂涎已久。果不其然,闻言后某人立刻钻出被窝,双眼闪闪,红心无数。

在我的监督下,肖慎被打造得很风流倜傥,蓝灰色的衬衫,还配上了一条深金咖色的领带,外面披着驼色的羊毛大衣,门一开,就衣襟飘飘,风姿翩翩。但无奈他很不给面子,开往酒店的时候,一直拼命扯着领带:“这样帅吗?真的帅吗?我立马老了十岁好不好!”

我一副无辜的模样,蹙眉沉思:“我看我们钟大BOSS都是这么穿的,小姑娘们可喜欢了。”

肖慎冥想一番,这才松开领带,转了转脖子,聚精会神地开起车来。

然而,意外就是,我们隆重登场,钟越却随性而来。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卡其色的裤子,随意套着一件轻薄的夹克,指间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

肖慎悄然无声地靠近了我,咬牙切齿:“你不是说钟越都穿成我这样吗?你看他现在!多有男人味啊!酷毙了吧!”

我只得保持微笑,脑袋微微斜了过去:“他平时上班不这样的,不过在我的心里,少爷你才是最帅的!”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可要靠肖慎帮我摆平钟越,电台的合作方案,对方催了我好几回呢。

钟越款款而来,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掐灭烟,面对着我们缓缓落座:“不好意思,有些私事耽误了,点菜吧。”

这场赔罪的酒宴,我却并未感受到钟越丝毫的歉意,反倒他做足了好老板和好兄弟的角色,饶有兴致地打探我和肖慎的“恋爱罗曼史”。我本还担心肖慎会捅娄子,事后才知道我是小看了他,毕竟他是久经情场的高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自然游刃有余。而我却很难直面钟越,尤其是因为一个误会而引发的巨大谎言,我不想圆,也不知道怎么圆,只好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的菜肴,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老板私藏的83年红酒,卖我面子才肯割爱,肖慎你试试。”钟越接过侍者送上的酒,缓缓倒入高脚杯中。

肖慎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眼睛一亮,扭头把杯子递给我:“真是好酒,宝贝你尝尝。”

我被他口中镇定自若的“宝贝”二字惊住,没来得及多想已经接过了他塞过来的酒杯,仰头便是一大口。我可不会品酒,不过味道不赖。放下酒杯,我便迎到了钟越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刀,扎得我浑身都是血窟窿。他似笑非笑,低头又给我倒了一杯,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又是仰头一干而尽。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就不是太清楚了。他们一直在说话,我一直在闷头喝酒,83年的好酒,被我暴殄天物了,老板心中一定在泣血,我托着腮帮子歉疚地想着。一旁肖慎在叫我,我半天才能移动自己的目光。但这目光却瞄错了位置,竟然停在了对面钟越的脸上。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真好看,眼是眼,鼻是鼻的,他妈妈把他生这么好看,不是祸害女同胞嘛!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大着舌头骂了一句:“你,浑,浑蛋!”

对面的钟越却是脸上一寒,我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然后我就倒了。

意识迷迷糊糊回去的时候,我正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车速很快,窗子半开,有冷风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拉了拉衣服,眼睛都懒得睁开,口齿不清地哼唧着:“肖慎,我冷。”

车窗关了起来,我换了个姿势,撅着屁股面朝着他,又不甘心地嚷嚷:“我头疼。”

这下却没有回应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我摸索着又爬了起来,朦胧着双眼艰难地表示:“肖慎,我,我想吐…”

车子戛然停下,他匆匆帮我打开车门,又下车绕了过来,将我的身子拖了出去。我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身上,张口呕了呕,却没有任何东西。我抹了抹嘴角,扭头缠上他,笑眯眯地点着他的胸膛:“嘿嘿,我又不想吐了。”

手指下的皮肤一紧,我又被他提溜着塞进了车。然而这回,他却没有立即开车,却反倒点燃了一根烟。窗户大开,有红红的星火闪烁,我眯着眼睛看,半晌才嘟囔起来:“他也喜欢抽烟,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得特别厉害,这些天在公司看到他,他都是烟不离手的,他一定很不开心,那么忙,那么累…”

身边没有动静,我却仿佛找到了树洞,舒展着手脚躺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慢慢地回想,那些有关钟越的画面,都依然清晰如昨。心脏突然不舒服起来,我伸手捂住胸口,瘪了瘪嘴,咕咕哝哝:“肖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不许告诉任何人。其实,其实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鼻子吸了吸,我揪着胸口的衣服,一不小心竟哭出了声音,这下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眼泪轰隆而下,我伸手拼命地擦,可越擦却越模糊。身边一声叹息,我扭头看向他,正想说些什么自嘲的话,可朦胧的视线里,那张脸却越来越像钟越,我竟到了幻觉的境界。

我“哇”地一声扑了过去,心脏像是一块抹布,正在被人大力地拧着,呼吸艰难,可两年来的委屈却如破竹之势:“肖慎,为什么他一直都不回来,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了,他都不肯回来。可是现在我又宁愿他没有回来,至少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呜呜呜,肖慎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嘤嘤嘤,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安慰安慰我啊…”

话一说完,我只感觉身心俱疲,仿佛整个心房都被掏空,于是我自顾自地缩回手,擦干眼泪,躺回椅子上,头一歪,又睡着了。

Chapter 03.如果再见面只剩下成熟的表演,不如不见

【01】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是在一片濡湿的不适感中醒过来的,脑袋里像有人拿了电钻,轰轰轰地钻得仿佛要裂开。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见小甜瓜正趴在我身前,一脸兴奋地舔着我的脸。

“我靠!”我猛地推开它,坐了起来。这时另一边有了动静,我扭头一看,肖慎竟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沙发上睡着。我随手抓起一本杂志扔了过去:“喂!肖大少爷!你给我醒醒!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啊!好歹我也是一纯娘们!”

肖慎揉着眼撑起上身,看到是我,又哀号一声躺了下去:“林大爷!怎么又是你!我昨晚三点才睡下的啊!”

我突然觉得这台词耳熟,可转念一想,他一定是因为要照顾我,于是语气立即温柔许多:“真对不住你啊,肖大少,我昨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看你还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真是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一旁哼唧的肖慎突然见鬼一样地坐了起来,盯了我半晌,仿佛在艰难地思索着什么,半晌,思索无果,他又躺了下去。

我伸了个懒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才十点半,难得一个周末,我竟然自然醒了,实在遗憾!我正要放回手机,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猛地把手机重新举到面前,“星期一”三个大字赫然在目,我竟然忘记了上班!

来不及赶肖慎出门,我匆匆整理自己,一路飞奔到公司,阿真正怔怔地看着我。

“昨晚玩得太晚,喝了点酒,起迟了,嘘嘘嘘!”我食指压着唇,一路弓着身子溜回办公室,欧姐却端坐在我的椅子上,一脸笑容地看着我。

“对不起,欧姐…”我哑口无言。

“电台那边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对这次的合作很满意,乐遥,干得不错!”她起身,绕到我身边轻拍着我的肩。我的脑子大概还有酒精残留,所以转动得异常缓慢,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还没来得及给电台那边打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