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讪讪一笑,即刻表达歉意,努力让自己集中起精神。华灯下,我终于看清他的脸,眼睛细长,却藏不住深邃的一双眸子,从前总觉得钟越是冰山脸,可和穆覃比起来,他才是海面底下的冰山,就连眼神中都仿佛浮着碎冰。但他却又是一直在笑的,眼尾都微微上扬,嘴唇太薄,听说大多会是薄情郎。

突然,那薄薄的一张唇掀动起来:“现在又太过专心了吧。”

我整个头皮一麻,尴尬得想自断经脉,我可不是花痴,我只是觉得他别有用心。就像现在,一旁的钟越已经提前离场,正站在人群中央静静地看着我,音乐缓缓而止,穆覃却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手。我轻轻挣开,礼貌地报以一笑,转身朝着钟越走去,他却紧跟而至,灰色带银丝的西装在行走间发出点点的微光。

“穆少,好久不见。”钟越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到他身边,声音清清淡淡。

“是啊,好久不见。”穆覃一开口,语气更冷,我下意识缩了缩,试图从钟越身上汲取点暖意。

钟越低下头对我温柔一笑,理了理我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转而回过头对穆覃问道:“这次回来是定居还是…”

“不走了,”穆覃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尤熙刚刚结婚,姑父让我留下来帮忙。”

纪尤熙?

我的疑虑很快解开,钟越不冷不热的寒暄很快结束,他将我带离人群,这才对我解释:“他是纪尤熙的表哥,常年在国外,这次回来应该会有大动作,他非善类,你离他远点。”他的语气颇重,方才的温柔一扫而光,眯起眼俯身威胁我,“你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我又不是孙猴子!”话虽如此,心里却甜丝丝,他的吃醋,我一向很受用。

钟越不便在我身边逗留太久,我劝着他赶紧去招呼宾客。刚走出来,就有陌生人迎面而来:“钟总,我是星华娱乐报的记者,很荣幸能被邀请参加MG演艺公司的年度庆典,有一个问题想打扰一下。”

公司庆典的确邀请了两三家相熟的媒体朋友,见狗仔在场,我下意识就要避开,何况他们都是我亲自打电话邀请而来的,现在撞在枪口上,我死得也太难看。孰料钟越却并不避讳,反倒是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笑着示意记者提问。

“MG的首席签约艺人宋未来还在国外集训吗?这样的年度庆典,她为什么没有到场?外面传言您和宋未来情变,据说是有第三者插足,这些都是真的吗?”他噼里啪啦地问完,也光明正大地将录音笔从口袋里掏出。我见了差点跳脚,明明都是答应不会偷拍偷录,他居然出尔反尔!不知道刚才跳舞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被拍去大做文章。

“没有第三者。”钟越微微倾身配合地对准录音笔,“未来现在的确还在国外,所以这次庆典只能遗憾地缺席了,她在这段时间会好好磨炼自己,等回来时一定不负众望。”

记者抓住他的第一句话穷追不舍:“没有第三者,意思是您还和宋未来保持着情侣关系吗?那您身边这位女伴…我记得她是贵公司的员工。”

哎呀,你当然记得我是MG的员工,我天天和你们打交道,平时不还打趣地叫我一声“林妹妹”吗?!我皱着眉头盯着那记者,心里默默垂泪,完了,还是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回头欧姐一定要找我训话了。

我正愁云惨淡,钟越却径自拉着我越过了那位记者,见他到来,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这时身后有镁光灯亮起,我警惕地回头,正是刚才那个杀千刀的,他居然还带了相机!我挣扎着想扑过去抢,钟越却丝毫不肯松手,头也不回地把我拖进了舞池中央,然后他低头对着乐团轻轻说了什么,萨克斯的声音随即幽幽响起。我一愣,他已经转过身立在我的面前,执着我的手柔声笑问:“这一支舞,能赏脸陪我跳吗?”

夜阑人静处响起了

一厥幽幽的saxophone

牵起了愁怀于深心处

夜阑人静处当听到

这一厥幽幽的saxophone

想起你茫然于漆黑夜半

熟悉的歌声响起,仿佛带着神奇的电波,将记忆全部拉回。四周的掌声渐渐落下,面前的人深情地凝望我的眼睛,我窘迫得不知所措,想笑却又扯不动嘴角,想哭又不敢失态。他的笑意更盛,将我拉近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轻轻环住我的腰背,他轻轻地靠到我的耳边,呵气说道:“别怕,跟着我。”

我并非不会舞步,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被捞出水的鱼,焦躁而又不安地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镁光灯频频闪烁,不用多想,明天我一定要登上报刊的头条。我魂不守舍,钟越仍耐心领着我。

在这晚星月迷蒙

盼再看到你脸容

在这晚思念无穷

心中感觉似没法操纵

想终有日我面对你

交底我内里情浓

春风那日会为你跟我重逢吹送

那歌声太动听,我抬头看了看钟越,他目光如海,涟漪荡漾,我不禁沉溺其中,渐渐将头靠向他的肩膀。他牵引着我,脚步轻轻滑动,我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阿越——”我忍不住动情。

“嗯?”他偏过脸庞抵着我的耳畔,声音低哑又诱惑,我不禁面红耳赤,再也不肯继续原来想要说的话,只是缄口不言。

夜阑人静处当天际

星与月渐渐流动

感触有如潮水般汹涌

若是情未冻请跟我

哼这幽幽的saxophone

于今晚柔柔地想我入梦中

音乐在女声轻喃低语的哼唱中渐渐结束,我站定与他深深对视,脑海中思绪不断,却都理不清楚,只觉得自己醉了,醉得双颊火热,醉得不知今夕何年。掌声突然如雷鸣般响起,我一凛,惶然地扭头望去,看不到那些面目模糊的脸,听不出掌声中的意味。手心里潮出汗来,钟越却仿佛不知我的心意,反倒是笑得一脸得逞,像小孩子一样牵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舞池,朝着一直猛拍的那位记者身边,伸出掌心盖住镜头。

那记者被吓了一跳,神色不明地看着我们。钟越却并未动怒,仍旧春风满面地替他拍了拍衣襟,旋即用着不大不小,却足够让身边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如果两年前你也干这一行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身边这位女伴到底是谁。如果你不记得的话,那么让我提醒你,”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时机差不多,他才幽幽地继续,“她叫林乐遥,是我自始至终的未、婚、妻。”

在或高或低的惊呼声中,我只听到自己心脏的异常跳动,我想要不动声色,却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急急忙忙伸手去捂,却还是猝然跌落一滴眼泪。钟越下意识拉紧了我的手,领着我转身离开,走到半途还是思忖了片刻,然后又折了回去:“哦,对了,千万不要再用‘第三者’这个词,我和她之间从来都容不下第三个人,今天是我和她的周年纪念日,我可不想她不开心。”

【09】

比求婚更动人的场景,再怎么回忆都忍不住卷着被子来回翻滚,钟越闭着眼睛伸手隔着被子打我屁股,我扭着身子又爬回他身边:“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给我听嘛!”

“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钟越猛地睁开眼,一脸哭相。程程早上还来了电话,扯着嗓子花痴地大叫“钟越真是帅爆了”。低头看看又闭着眼睛装死的人,我满足地哼了哼,算了,姑且饶了他吧。

我再度成为话题人物,本打算出门去上班,可还没走到站牌,就见埋伏的狗仔冲了过来,吓得我掉头就跑,幸好手脚够快,及时将他们堵在了门外。打电话向欧姐请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一副哭腔,欧姐却幸灾乐祸,在那头好脾气地笑:“那你今天就休息休息,这动静可真够大的,钟越这招太狠了。”

我可不想知道钟越这招到底有何用意,原本是只需休一天假,最后变成了休了一个礼拜!上帝啊,这扣不扣工资呀!我可不比某些失业人员,天天宅在家里抱着电脑下围棋,一点事业青年的模样都没有!

我看不过去,打算好言相劝:“你真的不管MG了?彻底放手不理了?”

“有北野呢。”他的目光压根就粘在了电脑上。

“那你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北野啊?本来他就够忙的了,现在不是更忙了。这样下去,程程会闹婚变的!”我可不是故意恐吓。

钟越总算愿意移开视线看我一眼,可半晌却还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他也是钟家的继承人啊,那是他的责任!”

“那、那、那你也不能这么死乞白赖地吃白食啊!”

“吃白食?”钟越眉梢高高扬起,拧出一个巨大的“川”字,放下笔记本,翻身朝我扑了过来,“我就吃白食怎么了?你养我不乐意了啊?我就算是一小白脸,那也是顶级的小白脸!”话音才落,他就埋下头啃起我的嘴,一边啃还一边掰正我挣扎的脸,嘴巴里咕咕哝哝的:“就要吃白食给你看…”

为了防止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使出金蝉脱壳之计,钟越不满地看着手脚并用爬走的我,眼睛里深潭一般幽深,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乐遥…”

他的语气哀怨又压抑,我听得心脏颤颤的,心虚地盘腿坐在离他老远的地方,对着手指头喃喃:“我害怕…”是的,我害怕,有些不好的回忆虽然不常想起,但并不代表就不存在,这些我都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走一步是一步,好在钟越也很少会提起,除非像此时太情动的时刻。

钟越很快地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地朝我招了招手:“来,过来抱抱吧,这几天闷坏了吧,我陪你出门去逛逛?”

我眼睛一亮,自从上班后就很少去商场血拼了,难得男士亲自邀请,我又何乐而不为?只是——

“放心,我有秘密武器,不会被人发现的。”他真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我的担忧。有了秘密武器,我这才放了心,屁颠屁颠地去换了衣服,再折回卧室,钟越已经换好了衣服,休闲带帽卫衣,浅色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此时正对着镜子戴太阳镜。我惊讶地走过去:“这就是秘密武器?你以为自己是小正太啊,还装嫩!”

钟越不理我,拿出另一顶帽子压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们逛的是年前圣诞时才开的百货商场JoyHall,秘密武器相当管用,基本上没有人会认出我们。我小鸟依人地攀着他的胳膊,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学着傍大款的二奶:“都要都要,都给我包起来吧。”

却有服务员一脸嫌弃地偷瞄我,我心中不爽,偏要挑出一条修身长裙:“麻烦拿件我的号。”

“不好意思,这件就剩这一个号了。”

“那就试这件!”我把衣服连着衣架递给她。

“不好意思啊,小姐,”她接过衣服抱在怀里,“这件你穿着小了,拉链会拉不上的。”

啊呀?拐弯抹角地骂我胖呀!虽然最近是发福不少,但你这小丫头片子出言不逊,哪里有服务人员的基本素质!我还跟她较上劲了,正想再对战几个回合,钟越却扯住了我,一脸宠溺的表情:“没事,咱们买回去再减肥。”

我磨牙霍霍地瞪着他,敢情他也觉得我胖啊!钟越艰难地忍着笑,上前对服务员说道:“就这件了,刷卡行吗?”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服务员,“我看你这衣服也不大合适,偷偷改短了裙子吧?”

居然还偷看别人的小短裙!我张牙舞爪地扑过去,钟越一把搂住我的胳膊,将装好衣服的的袋子递给我:“我出去接个电话,卡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刷完卡,我悻悻地抱着衣服坐在休息区等,那改了短裙的小服务员居然满面桃花,脚步轻松起来,我恨得牙痒痒。没过一会儿钟越就走了回来,领着我朝外走,我闷闷不乐一声不吭。有穿着制服的楼层经理匆匆与我们擦身而过,钟越压低了声音对我笑:“那个服务员要失业了。”

“为什么呀?”

“我打了个电话投诉她了。”说完他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看着我又气又好笑,这人嘴巴毒,还腹黑,虽然帮我出了气,可我却觉得不安:“虽然是她不对,但她也要养家糊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钟越敛了笑,声音也沉了下来:“身为服务行业就要以身作则,她的衣着和行为都已经损害了商场的形象。”

好吧,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不可能一致,没必要因为这件小事坏了心情。我拉着他绕了一圈,再回到一楼时,之前看到的一个展台已经布置完毕,原来是白色情人节的活动。我拉着他挤进人群,展台上五颜六色的香水瓶,其中Echo的LOGO标志格外醒目。

“是不是夏卿她们公司的香水啊?”我跃跃欲试,也想试试女人味。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夏卿本尊竟也踩着高跟鞋遥遥地朝着我们走来。她身穿一件卡其色风衣,腰带勾勒出好看的曲线,衣摆下露出两截光裸的大长腿,又白又滑腻。她站定在我们面前,笑盈盈地打量着我和钟越的装扮:“多谢捧场,不过你们这样太隆重了吧。”

钟越也朗声笑了出来,压了压我的帽檐,应答如流:“乐遥知道你做香水,也兴致勃勃地想试试,我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送什么样的。”

“那倒的确需要问问我。”她领着我走到展台旁,细心地问了问我的喜好,“你喜欢果香还是花香?虽然和你不熟,但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太浓烈的味道,太甜腻也不适合,若有似无最恰当。”

我连连点头,好奇地跟随着她的手指去看那些瓶瓶罐罐:“你用的是哪一款?又像森林又像海洋的,还有点阳光的味道,哇,我觉得好迷人!”

夏卿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鼻子上的细纹也变得生动起来:“那是熟龄女才用的,你这么年轻,还是适合甜而不腻、酸而不涩的水果香。”说着,她挑了一个细长的小瓶子递给我:“前味葡萄柚、佛手柑、西洋梨子,然后是保加利亚玫瑰和水蜜桃,尾调是白麝香、水晶琥珀和木兰花,既清新又甜蜜,适合你现在这样的小女人状态。”

我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旋开瓶盖凑到鼻子前闻闻。夏卿期待地弯下腰观察我的表情:“喜不喜欢?”

我闭着眼睛一番沉醉:“唔——味道好棒!”

“我送你的!”夏卿也高兴起来,“还有啊,你早上吃了草莓吗?”

这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居然都能知道?我不可思议地回头看钟越,他倒颇不以为意地抬了抬墨镜:“还吃了白食。”

夏卿一脸茫然,我却脸上一热,急忙用手肘捅向他,他跳脚躲开,不满地埋怨:“干嘛?白食的味道也能闻出来吗?她名校毕业,嗅觉一向很厉害,说不定真的可以…”

“钟越!”我忍无可忍,他现在耍流氓的姿态也太若无其事了吧!夏卿虽然不懂其中深意,却也能明白个大概,自是在一旁了然地笑。我更加难堪起来,急忙告别夏卿将罪魁祸首拖出人群,瓮声瓮气地嘀咕:“你和她很熟吗?什么学校毕业也知道,估计生辰八字也了如指掌吧!”

钟越闻到我的醋味,惬意地揉了揉鼻子,猛地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她的鼻子和小甜瓜一样灵,不过现在我好像也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啊?”我跟着翕动鼻翼,学着小甜瓜四处搜寻。

钟越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我的脖子:“酸酸的,甜甜的。”见我不解,他更是开怀,“你酸酸的,我甜甜的!”

后知后觉的我终于反应过来,蹭蹭蹭一头黑线,咬着牙捏紧了拳头,钟越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猛地推开他,掉头大步朝着马路走去,背后钟越高呼出我的名字,我置若罔闻地朝前走,突然一辆车“哧”地一声,堪堪从我面前擦过。我吓得呆在原地,惊魂甫定地看着那辆开过去的车,司机拉下窗,回头爆了一句粗口,骂骂咧咧地消失在视线中。钟越终于赶过来,将我扯到路边,本来还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在看到我抿着嘴巴眼泪打圈的样子时,默默地把怒气全部压了回去,语气却还是不甘心的凶巴巴:“把手给我!”

我乖乖地顺从,伸出去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穿过马路。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心中又酸又甜,不由得想起曾经相拥而眠的时候,他总会在睡得迷迷糊糊时,不忘叮嘱一句“把手给我”,然后我就把手递过去,他紧紧握住才能安心入眠。

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类似的帖子,大致是问你最喜欢男友对你说哪一句话?提供的选择有很多,我却惟独爱上他的这一句“把手给我”。

【10】

白色情人节的夜晚,并没有任何浪漫动人的意外,反倒是程程打来一通电话,嚷嚷着要吃肉喝酒。我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身影,默默地画起圈圈诅咒:“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没有说出口的言外之意是,你打扰到我们了。

谁知道程程居然更起劲:“对呀,所以更要吃肉喝酒庆祝了!”大概是我半晌没有回应,她的脑子居然开窍了,“是不是你和钟越在一起啊?”电话这头我拼命点头,直叹老天有眼,可这厮却跟上一句,“那更热闹了,我们可以来个四人约会啊!”

我心中盘算一番,觉得这个主意也挺不错,自从钟越回来后,他也没有跟北野和程程聚过,而且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又特殊,既有亲兄弟又有好密友,于是我干脆地替钟越做了主,并和程程约好了吃肉的地点。

可是当我等来程程的时候,却发现她口中的“四人约会”和我原本设想的有一些出入,不,是很大的出入!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钟越也凑了过来,摸着下巴问我:“你确定你们商量好的是‘四人约会’吗?”

其实眼下的状况的确也是四个人啊,只不过不是北野,而是小小鱼罢了。程程领着小小鱼快步走了过来,口中还直喘气:“这停车场真绕,我都快迷路了,走走走,快吃肉去,”见我和钟越纹丝不动,她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起,“哦,对了,小小鱼你怎么不叫人啊?乐遥姐姐不认识啊?还有这个帅哥是她的男朋友,赶紧叫叔叔好。”

小小鱼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我仿佛看到钟越的表情石化了,然后他拔腿就掉头进了饭店,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肩膀,戴着鸭舌帽的脑袋深埋,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受伤。程程浑然未觉,拉着小小鱼急吼吼地赶了上去,凑到钟越身边说道:“既然吃烤肉,多肉少菜不要蒜…”钟越扭头幽怨又忿然地瞅了她一眼,程程立刻缄口,半晌才嘟嘟囔囔地吐出后半句话,“小小鱼不吃蒜嘛…”

落座后,我终于弄明白了状况,原本是北野不回家吃饭了,程程觉得没意思,才打算找我一起打发时间,得知是白色情人节后,她就心生一计,想把北野给骗回来,结果打了电话过去,他还有应酬在身,无法走开。程程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就看见了拖油瓶小小鱼,于是意难平地把她带来四人约会了。

小小鱼正在专心啃着鸡翅膀,闻言抬起头,大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撅着嘴巴义愤填膺:“我不是拖油瓶!”

钟越将烤好的肉用生菜包好送到她碗里,语气很是理所当然:“那当然,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拖油瓶。”

小小鱼咧嘴就笑了,油乎乎的嘴巴上还沾着一滴辣椒酱。我鄙夷地扫了一眼钟越,甜言蜜语都用到这么小的姑娘身上了。倒是程程突然眉开眼笑,拍了拍小小鱼建议:“你去和叔叔坐一边吧,我跟乐遥姐姐有话要说。”

钟越还没来得及抗议,小小鱼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下椅子,然后踮脚取过自己的碗筷,一阵风地绕到我面前:“我就是觉得叔叔包的肉好吃,姐姐你不会吃醋吧!”

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拒绝了,连连调换了碗筷,走到钟越的对面坐下,脸上还得堆起慈祥的笑容:“想吃什么就跟叔叔说,要是不够咱们再点。”

程程在一边笑得乐不可支,捧着肚子七倒八歪,我扭过头压着嗓子威胁她:“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嘛!”

“哦,对,真的有事,”她正襟危坐,拄着筷子贴了过来,“咱们在DEADLINE的那天你记得吧,祁嘉当时跟我借钱来着,开口就要好几万,我那时又喝得稀里糊涂的,没问清楚,之后也忘了。今天她又打了电话过来,我再问她借钱有什么用,她倒不高兴了,说我以前明明答应过大家,只要有困难就可以随时开口。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借给她钱,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会突然需要那么多,多问了几句,她就把电话挂了,说是不要了…”

“借钱?”我难以置信,虽然祁嘉的家庭条件的确差了一些,但她从来都没有向我们借过钱,尤其是现在,她又是保送读的研究生,每个学期还有相当可观的奖学金,生活应该不会有负担。我想不通,只能和程程面面相觑:“她借多少?”

“三万…”程程蹙眉看着我,“其实三万不算多,但祁嘉现在需要三万干什么?有什么原因是无法向我们开口的呢?她奶奶的怎么问都不松口!”

正在我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桌子对面发出一声惊呼,小小鱼高兴地直拍着小手,然后又手脚并用地爬下椅子,朝着程程跑了过来:“姐姐,我的小手枪呢?”

“手枪?”程程下意识捂住了包,“现在吃饭呢,玩什么手枪。”

小小鱼的嘴巴翘得老高:“小手枪坏了,叔叔说他会修!”

程程迟疑地看了看对面稳如泰山的钟越,又扭头看了看我,我一时也被吊起了兴趣,急忙催促她:“赶紧拿出来让他试试,要是好用,赶明儿你家下水道堵了,或者电灯泡爆了,随时打我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钟越阴下脸咳了咳,我狗腿地朝他笑笑,双手合掌:“辛苦你了!”

小小鱼取了小手枪便吧嗒吧嗒跑了回去,下巴抵在桌面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钟越手中的动作。他熟练地用刀叉挑开了螺丝,手枪很快就被拆开,里面的零件都一一被卸下,就连我也看得目不转睛。看着面前低头修理手枪的钟越,被鸭舌帽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倒显得更加随性,暖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低垂的脸,投下一片暗影,更显得轮廓清晰五官深邃,一直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了,突然觉得他好MAN!

回家的路上,我还不忘花痴:“你怎么会修手枪啊!”

“那是玩具…”钟越再一次忍受着我的喋喋不休。

“那也是仿真枪啊,那既然会修手枪,以后家里马桶堵了灯泡爆了,其实对你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吧!”我陷入到无限的遐思中,把他幻想成铁人三项的全能选手。

钟越从后视镜里幽幽地瞥了我一眼,忍不住带着笑意地鄙视我:“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笑得乐不可支,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不撒手,像偷了蜜的老鼠,他无奈地把我推回椅子上:“坐好了,别闹。”说着他又看我一眼,对上我花痴的目光,嘴角缓缓扬起,“其实我当过兵的。”

“嗯?当过兵?”我顿时坐得更直,“什么时候啊?”

他稳稳地开着车,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烤肉的香味,我深深吸了一口,只见他云淡风轻地回忆:“某一次被分手,心灰意冷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就不想学习了。”

都怪我非要穷追不舍,现在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我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啊。我默默缩进椅子里,看着他的侧脸一言不发,他讶然地回头看我,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怎么了?”

“说的是任薇安吗?”我的声音小得如蚊吟,我几乎以为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了,看钟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虽然不回答,我却更郁闷了,却非要强颜欢笑,装着漫不经心的口吻,“你觉得夏卿…她和任薇安,有没有一点像?”

钟越转过头来看我,神色认真,表情专注:“哪里?”

“说不上来。”我悻悻地坐回椅子里,拉了拉安全带。大概都是那种太优秀太耀眼的人吧,难怪遇见夏卿,会让我无端产生自卑感,以及一点点的危险感。

见我情绪低落,钟越将车子开到马路边停下,车厢里一时寂静得有些不自然,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停车?”

他松开方向盘,转过身扳过我的脸,身子倾过来抵住我的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白色情人节,情人节的时候不能和你一起过,现在补了一份礼物给你。”

“礼物?”我提起了精神,转着脑袋到处翻找,“是什么啊?前几天才收到一辆车当周年纪念,现在该不会送我一栋房子吧!”

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骂:“小财迷,看你前面的抽屉,拉开看看。”

我急不可耐地打开来一看,一根透明的玻璃柱正发出幽幽的蓝光。我取出来一看,玻璃柱里满是水,水中漂着一只通体透明的水母!我惊喜地看钟越,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靠过来,指着玻璃柱里圆伞一样的水母说道:“它叫海月水母,你看,它的伞体中间有四个心形的胃,看起来像不像一片四叶草?”

我迅速看了他一眼,难以置信地低喃:“四叶草?你相信这个?”

他似乎被看穿,脸上浮出一抹不自然的尴尬之色,连连抽身退回去,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是听别人告诉我的,我以为你会喜欢,原来都是骗小孩子的啊,你要是不…”

“我喜欢!”我急急打断他的话,抱着我的礼物投进了他的怀里,相比于喜欢水母这个礼物来说,我更喜欢他像个初初恋爱的小男生,四处打听女孩子的喜好,上网搜索送什么样的礼物,被识破之后又尴尬又故作镇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