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除非你是我,才可与我常在

【01】

“秘密武器”最终以失败告终,白色情人节翌日的头条,标题大书“钟公子携新欢出游,大方牵手秀恩爱”,照片是超长焦偷拍的夜景,我们吃完烤肉出门,刚刚送走程程和小小鱼。我举着报纸左看右看,忍不住扭头问阿真:“我都遮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来是我?”

“你这叫欲盖弥彰!”阿真不屑一顾,“不过大BOSS真看不出来,这么一打扮就跟大学生似的!啧啧啧,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你这叫吃了熊心豹子胆,在MG待腻了是吧,虽然他不是大BOSS了,不过我可不保证我会泄密告状哦!”我抄起报纸笑着跳开,今天手头还有不少任务,夏卿通过钟越正式和MG合作,力邀十位当红明星,以“等待”为主题,代言旗下香水产品,并且拍摄相关微电影。眼下就是要在公司艺人中,甄选出优秀合适的人选,今天一天的工作,就是在摄影棚里给他们拍摄宣传照。

Mia是第一个,效率很高,一次就过关。我顺手取来一瓶水,插上吸管递给她:“辛苦了。”

见是我,她的眉眼中流露出惊喜,但很快还是淡淡地抹了去。虽然她一直致力于慈善公益活动,也以“国民小妹”形象深入人心,但渐渐她的清冷开始显山露水,尤其是在林大平事件之后,她越来越寡言少语,网上已经有粉丝爱称她为“冰激凌”,言下之意便是赞她清甜长相,又冷又甜。

见我一直打量,Mia终于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哦对了,我该恭喜你的。”

“恭喜我?”我忍不住挑眉。

她眼中笑意弥漫,看起来倒十足真诚:“衷心希望你能成为公司老板娘,好庇佑我一路顺风顺水。”

我尴尬地张了张口,随即忘形大笑:“我可不是观世音,如何庇佑你一路通畅?倒是你自己十分争气,对得起我当初的眼光。”

目送她离场,我暗自感慨,没想到这么短的功夫,她已经一跃晋身一线女歌手的行列。前几天专辑首发仪式,我没有机会出席,但听说首日发行量就非常可观,围观粉丝堵了整整一条街。正想着,棚里却传来一阵骚动,我扭头一看,一个新人正在被摄影师臭骂,现在正抹着眼泪闹脾气。

阿真急急忙忙跑了上去,我回头寻找椅子坐下,听说今天孙伊扬也会到场,不过由于她跟原公司合约还没有正式到期,因此这趟行程也是秘密的。如果孙伊扬真的能和MG签约,并且她真如欧姐希望的那样大器晚成,那MG的前景还是乐观的。正想着,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我一抬头,原本还在骂人的摄影师竟然一步迈到我身前,眼睛却看在我的身后:“那个女孩子是谁?是今天要试镜的吗?”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摄影棚门口的一男一女正与我面面相觑。我猛地站起身:“曼莎?肖慎?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他们没工夫回答我,摄影师已经激动地赶到我身边:“她是你的朋友?那太好了,来来来,赶紧跟我来。”不由分说,他已经拉着曼莎朝着布景下走去,简单调试了灯光,又让化妆师简单地帮着打了阴影,然后兴奋地一头钻回摄影机后,高声大喊:“头向我这边偏,身子侧一点,对,腰往后仰,把下巴露出来,对对对,很好!眼神,让我看到你的眼神…”

镜头下的曼莎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渐渐地居然也进入了角色,大概女孩子都热衷于成为镜头前的焦点,何况曼莎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展现着自己的每一个角度。我无奈地笑笑,这误打误撞倒是挖掘了个新人。肖慎站在我身边,似乎也被这场意外弄懵了,我想起他们的来意:“你们怎么来了?专门找我的吗?”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肖慎的脸色也立即沉了下去,他沉默半晌,这才压着嗓子低低回答:“嗯,你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有件事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我伸手掏了掏口袋,手机设置了静音,难怪没有接到电话。但听着他的语气,心中已经不安:“什么事?谁出事了吗?”

“小小鱼失踪了…”见我还两眼茫然,他急急加快语速解释,“曼莎去找北野的时候听到他在和程程打电话,大概正在安抚程程,让她不要激动,说小小鱼一定会没事,他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她的。”

我没来得及等肖慎把话说完,也顾不上还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曼莎,掏出手机翻出程程的号码,急急忙忙走出摄影棚拨了过去。过了好久,她终于接听,开口就是满腔的哭意:“乐遥,小小鱼丢了,我、我找不到她…”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却已经扯着嗓子撕心裂肺起来,“我真他妈的不是人,我要是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就好了,我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要是找不到她,我怎么向我妈交代啊?!”

我一时找不到任何安抚的词,小小鱼那张肉嘟嘟的脸就浮现在脑海里,她那么鬼灵精怪,怎么会失踪?不不不,一定只是碰到了小小的意外,程程你不要哭,小小鱼一定会没事的。

【02】

我们几乎打了所有的电话,问了所有能问的人,知道小小鱼的人并不多,关系熟稔的更少,她平白无故在家里待着,不可能会突然失踪,除非她自己私自外出,迷了路,或者是遇到了坏人…

我不敢想,程程已经乱了阵脚,独坐在沙发上抱着脑袋,头发被她揪在手指间,看似纹丝不动,可指尖却都在抖。肖慎已经找了他所有的门路帮忙,现在也已经出门张贴寻人启事,我慌乱中还留了一丝理智,上网发布了微博,指望强大的网友能通过转发得到线索。这时祁嘉的电话打了进来,之前她一直都关机,大概正在上课。

“乐遥?刚才你打我电话啊?”她的声音小小的,似乎还在课堂上。

“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在上课?”

那头迟疑了片刻,随即轻笑了笑:“没事,你说,怎么了?”

“今天程程把小小鱼一个人丢在家里,可是现在却不见人影,她有没有去找过你?”我仍抱着侥幸,一旁的程程也霍然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表情。

祁嘉听了消息,显然也很震惊:“小小鱼丢了?她,她没有来找我啊,我一天都有课,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几乎没了动静,她的呼吸重重的,随即语速很快地告诉我,“老师看到我了,我先挂了。”

没有头绪,我失望地看向程程,她眼眶一红,又迅速地扭开了头,拼命地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一天下来,几乎毫无结果,家附近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就连小小鱼曾经去过一两次的游乐场和饭店,北野都没有放过。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自己找找看,实在找不到明天早上就要报警了。”不到四十八小时,派出所也不会受理,大家心知肚明,焦虑担忧却又不知所措。眼下实在没招,我只得听从北野的建议,虽然担心程程,但有他在,我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回家打开门,漆黑的客厅里突然扑过来一团东西,直撞着我的小腿,软绵绵地往我身上扑着。我打开灯,走到阳台探身一看,它的盆里空空如也,没有狗粮,连水都没有一滴。狗厕所上到处都是狗便便,散发出浓浓的异味。这段时间,妈妈不是忙着美容院的事,就是和杜叔叔约会,就连我也忽略了小甜瓜。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自责不已,它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实在不是个好主人。

看着它疯狂进食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人选,也许我是没工夫悉心照料它,但有一个人最近却很清闲,干脆丢给他帮忙照顾好了,反正小甜瓜对他也很狗腿。我打了个电话过去,刚好他和朋友吃完饭回去,我便把小甜瓜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楼直接打车到了他家楼下。

我的选择绝对是对的,当小甜瓜踏入公寓那一刻,它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四处乱窜,先是参观了客厅,然后又奔进了厨房,还大摇大摆地钻进了卧室,最后似乎很是满意卧室的布局,它居然拖着自己的窝垫搬进了卧室中。

“鸠占鹊巢!”我狠狠骂道。

钟越扭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嗯,是表达这里本该是你的巢的意思吗?”

“我是狡兔三窟!”我奋力狡辩,好歹这里只是我的一个临时据点,现在让小甜瓜暂居,我倒是毫无意见。

正在交代大小事宜的时候,北野打来了电话,钟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疑惑地皱起了眉,我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北野的声音足够飘出话筒外:“小小鱼被绑架了!刚刚我们接到了勒索电话,说是要二十万!”

钟越匆忙把小甜瓜塞进阳台,然后抓过外套和车钥匙。等电梯的时候,我简单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一番,没想到小小鱼居然会被恶人绑架,显然是蓄谋已久,不知道是不是程程惹上了什么麻烦,或者北野生意上碰到了敌手。

“生意场上,用这种手段未免太卑劣。”钟越倒不愿相信这种可能。

见到我们,北野不见了从前的淡定,满脸焦虑地看着程程对我们说道:“我说要报警,她坚决不肯,要是出了一点事,谁能负责?”

“对!要是小小鱼少了一根头发,谁能负责?我们要是报警,他们就会撕票!”程程声嘶力竭,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更多的却是恐惧和害怕。她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北野见劝说无效,只得无奈同意她第二天亲自带钱去赎人。那一晚,我们没有人阖眼,程程眼睛有些发炎,靠在北野身上昏昏欲睡,但一闭眼,又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我起身去阳台找钟越,他在黑暗中抽烟,路灯暗暗地投射出影子,我走过去将头轻靠在他的背:“程程嘴硬心软,她比谁都疼小小鱼。”

钟越转过身将我搂进怀中,用背挡住了风:“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认识的人所为?”

“我都问过了,但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你说不可能是北野的敌手,但程程也想不出会有谁报复…”

“不是报复,”钟越将香烟头摁灭,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们要的是钱。”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我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有个想法就快浮现,我却摸不清也抓不住,似乎根本不敢去分析那个冰山一角。

翌日程程独自前往,北野开车悄悄尾随其后,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和钟越还是选择留守静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程程却又一个人独自回府:“没有见到接头人,他们放了鸽子。”

“没说为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怎么又不出现了?

程程摇了摇头:“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怕小小鱼会出事…”

“不会的。”我艰难地安慰,“钟越说他们要的是钱,现在还没拿到二十万,他们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的。”

“也许是他们发现我不是一个人,所以才会临时毁约!”程程突然厉声喝道来,北野正好从门外进来,换鞋的姿势停在了半空,“说好我一个人去,你凭什么又跟着我!”

北野的眼中布满疲惫,他没有解释,只是径自去洗澡换了衣服,随后打算先休息半个小时。程程看着他去卧室的背影冷笑一声:“哼,他还睡得着,不是他的妹妹,不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不紧张!”

“程程!”我急忙喝止,“你太激动了,先冷静冷静,北野做了多少事你不是不知道!”

客厅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再开口,沙发旁的电话一直悄无声息,可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着那一个电话。突然程程的手机哇啦哇啦地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祁嘉?”

电话里的声音我无从得知,可程程的脸色却在瞬间苍白,她的瞳孔倏地放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从那一句“祁嘉”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出第三个字。直到挂了电话,她的表情仍然是空茫茫的,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前一天夜里浮现的冰山一角,似乎渐渐就要显露原形。

“程程?”我的声音居然遏制不住地发抖,“你怎么了?祁嘉她说什么了?”

程程的视线缓慢地移回我的脸上,声音哆哆嗦嗦的:“她说小小鱼在郑重的手上…她,她刚跟我说对不起…”

【03】

又是艰难的一夜。

待到天光大亮,一行人匆匆披着晨露前往约定的地方。是一件洗车行,门口已经停了车做起了生意,我们从大堂走过去,幽暗逼仄的一条走廊,随即出现一间破旧的厂房。门大开着,朝阳照在锈迹斑斑的铁窗栏上,有人正靠在窗口抽烟,烟头闪着红光。

祁嘉就在最显眼的位置,被五花大绑地禁锢在椅子上,而小小鱼正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小嘴紧紧抿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程程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拎包的肖慎,努力镇定着声音:“肖慎,把钱给他们!”

肖慎一愣,两步走到我们身边,窃窃私语:“啊?真给啊?”

“给!当然真给!”程程的视线一直胶着在祁嘉的身上,声音冷淡却又坚持,“我最好的朋友被绑架了,我多少钱也会给!”明明是硬邦邦的口气,说着说着,却有眼泪随着话音落了下来。对面的祁嘉双眼跟着一红,却还是咬着嘴唇扭开了头。

负责接头的人走了上来,满脸的横肉都随着脚步颤动着。肖慎不情不愿地被程程推上前,蹲下身子打开行李包,满满的一包红色钞票,拿钱的胖子笑了起来:“放人吧!”

程程冷笑一声,大步跃过朝着祁嘉走去。然而祁嘉却躲闪着她的目光,低垂着脸,凌乱的发丝遮在眼前,隐约只看到她发白的面色。程程弯下身子抱起沉睡的小小鱼,我紧紧跟上去想要帮祁嘉解绑,却突然听到胖子陡然拔高的声线:“你们可不能报警啊,我手上还有一些好看的东西呢!”

他将包扔给了手下的小弟,咬着烟蒂一脸诡异的笑容。祁嘉与我的目光相碰,却随即一闪而过,整个人战栗得可怕,却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大概是被绑了太久,站起身的时候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脚发麻,无法站稳。我急忙撑住她,她却一脸抗拒,似乎不愿让我接触她的身体。

“祁嘉?”我小声地唤着她。

她咬咬牙笑了,慢慢撑住椅子站定,这时我才看到她的手腕上有着绳子勒过的伤痕,再抬头打量,她的脖子上也有着挣扎的红痕,白净的脸颊上被什么划伤,血珠已经干涸。我霍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朝着胖子吼了过去:“把东西交出来!你他妈的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胖子咬着烟蒂吧唧着嘴,细小的眼缝里露出精光来:“什么东西?给你?那怎么行,我还要收藏呢!”

“操你大爷!”程程把小小鱼交给肖慎,掉头朝着胖子疾步走了过去,眼看着她被暴怒点燃,撸着袖子就要动手,肖慎在身后急得直叫唤,最后是祁嘉突然扑过去拽住了她:“不要…”她的手紧紧攥着程程的衣角,即便是这样,她仿佛都觉得是自己玷污了成成,“不值得,这样为我,不值得…”

程程的拳头就那样生生地砸向了空气,她想要发泄,却又找不到出口,最后只是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闷闷的一声响,就连桌子都晃了下,可她却绷着面孔,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身后的祁嘉,被桌子的震动吓到,随即松开手默默地垂下了头。

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门外已经有了车马尘嚣的喧闹,而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窗栏,依旧冰冷如霜。

【04】

钟越和北野带着小小鱼去了医院做全身检查。祁嘉留在了车上,我们彼此缄默,只是看着前方人行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曾经我们也是一起勾肩搭背一起欢笑的伙伴,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程程把车开到了DEADLINE的门口,可是酒吧上午是不开门的,她猛捶了几下门,见没动静,又掏出手机打给老板。幸好是熟客,否则这个点儿正在睡觉的老板肯定会雇人砍死程程。老板亲自调酒,打着哈欠骂我们惨无人道,程程阴沉着脸不搭茬,我只好对着老板嘿嘿傻笑。老板很是懂得察言观色,交代了我们几句,随即默默退出了吧台。

程程一把捞过酒,一杯拖到自己面前,一杯重重地搁在祁嘉的面前:“你不喝酒我知道,不过这杯你必须喝下!”

“程程…”我试图解围,祁嘉一直滴酒不沾,她这样实在没有必要。

“喝!这杯喝下,我们从此绝交!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话音才落,程程已经举起杯子,一咬牙悉数灌进喉咙,空的杯子倒下来,滴酒不剩。她并不等祁嘉的那杯,只是又拖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肖慎想要拦,但根本拦不住,她喝得又急又凶,可是怎么也无法醉。

祁嘉看得双眼泛红,牙一咬,就把自己面前的酒囫囵倒进了嗓子。她呛了一声,整张脸涨得血红,眼泪也哗啦啦地流淌出来,整个人狼狈不堪。喝过那一杯,她也学着程程给自己倒酒,很快就醉了,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我和肖慎知道阻拦无用,也静静地陪在一边,默默地喝着酒,辛辣,却直刺人心。

这时听到祁嘉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酒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她随手一抹,哈哈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的事,你本来也没管过,你只是站在乐遥身边而已,你只把她一个人当朋友,我在你心中其实无足轻重。如果是我和林乐遥一起被绑架了,二者选其一,我啊,一定会是被丢下的那个。”

“祁嘉——”我急忙拉住她,她的话不仅刺痛她自己,我听着也觉得酸麻的疼。何苦,我们何苦要这样,原本干净的感情,何必要戳得千疮百孔。

可是祁嘉却仿佛要把压抑多年的话全部掏出来,她推开我的手,一边晃着酒杯一边迷迷糊糊地呢喃:“当年林尚没死的时候,你骂我无耻,林尚死了,你骂我活该,现在我遇见郑重,你又骂我犯贱!我知道你嘴巴毒,所以就当你在开玩笑,可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她打了个酒嗝,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就是无耻,就是活该,就是犯贱,我就是喜欢上别人的男朋友,现在又把一个浑蛋当成替身!对,我知道他是浑蛋,我一次又一次地自投罗网!”

听她说得难听,我忍不住又要制止,这次却轮到程程拦住了我:“你让她说,你让她说!”://.bookqi./

祁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嘴角竟浮出笑意来:“可是他说我是个好女孩,他不要让我误入歧途,他不肯接纳我。我相信他,我他妈的就是相信他了!所以当他说需要一笔钱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拒绝!”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程程恨恨地追问,捏着杯沿的手,指节都开始发白。然而祁嘉却听不到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喃喃下去:“对你而言,三万算什么?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我为了这三万辗转反侧,甚至向你开口,都是我做了无数次的努力!我想着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会二话不说就借给我的,我甚至已经在找赚钱的兼职,想着好早一点把钱还上。可是…”她又幽幽地笑了起来,看得人心中凄惶,“可是你却一边刷卡消费奢侈品,一边口气轻松地拒绝我。你们一个就是富二代,一个又交了个富二代的男朋友,你们什么都有,可我没有!我连我自己想要的爱情都得不到!”

“祁嘉!”我惊怒地站起身,面前的祁嘉已经醉了,是的,她是完全醉了,她说的都是醉话,可是为什么这些话,却听得我胸口那样压抑?这些话,又压抑了她多久?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去,试图再做些安慰。如今这些伤口全部被撕开,我得想着怎样才能缝合上,让它赶快愈合。

可是肖慎阻拦了我,他压着我的手背摇了摇头,眼神深沉而又无奈:“乐遥,算了…”

颓败感袭上我的全身,我整个人无力地陷到沙发里,良久,我才想起来去看一边的程程,她却一动不动地握着酒杯,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在耳旁,我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到有一滴又一滴的液体砸进了酒杯中。

最后是肖慎打了电话找到周律,祁嘉已经完全醉了,整个人昏睡了过去。可是等他走回来,我们才得知祁嘉和周律早已分手:“我没告诉他祁嘉醉了,还是别让他为难了,我送祁嘉回家吧。”

我帮着把人塞进了车,程程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坐上副驾驶就闭着眼一声不吭。把祁嘉送回家的时候,我轻轻地抚摸了她的额发,她的模样还像曾经一样单纯无瑕,巴掌大的脸,眼皮上都看得见青色的细小经脉。明明是她最应该得到上帝的恩赐,为什么到最后却是她伤得最千疮百孔?

“离开郑重好吗?回到我们身边,好吗?”我忍不住动容,话未说完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祁嘉仍发出深深浅浅的呼吸,可是睫毛却颤了颤,我等了好久,却并没有等到我期待的回应。我握着她纤瘦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意义地摩挲着,良久才终于放弃,起身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她翻了个身,抓着背角重新睡了过去。

“那些东西,我会帮你要回来的,一定。”看着她在被窝里小小的背影,我终于叹息着离开。

【05】

天愈见暖和起来,风熏草暖,但似乎并没有人心情去欣赏好时光。

北野终于肯放下手里的工作,这段时间一直陪伴在程程身边,我也好放下心,专注于公司的香水微电影广告上。陈妙言是主打女星,除此之外还有九位当红艺人,其中一位是新晋的混血广告模特——曼莎。可见娱乐公司打造新星的手段,她哪里是什么混血,她又哪里是个模特。不过她有胸有屁股,足够吸引目光。肖慎得意地摇头晃脑,啧啧感叹着他和导演的眼光不谋而合。

拍摄全程我一路陪同,原本只是定于本城选景,最后因为对方要求苛刻,导演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最后居然决定把陈妙言的那部定在大西北拍摄,不仅衬托出她清冷的文艺气质,更又一种茫茫等待的荒凉感。

我转着手里的原子笔,情不自禁地开了口:“可是等待,不应该也是一种很美丽的心情吗?”

“美丽?”导演皱起了眉头,随即看着我懒懒地笑了,“小姑娘你怕是没经历过等待吧。”

我看着他的大胡子,也跟着笑了笑。是了,等待是茫茫的荒凉感,但因为有着最坚定的信念,它又是最美丽的风景。

拍摄计划已经拟定完毕,欧姐打了内线电话给我,通知我跟着剧组一起前往大西北。我下意识拒绝,她却笑着挡住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派你出差,你可别因为舍不得什么什么人放弃工作哦。”

我被她的取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因为舍不得那什么什么人,真没出息。出差事宜定下来之后,我就发了短信给钟越,也没说什么事情,只让他来接我下班,我想见他。

他把我一路送到了我家楼下,见我仍然嘻嘻哈哈和往日无异,他终于按捺不住:“你是不是有事找我?你不像是让前老总到公司楼下接你下班的人啊。”

我眉头高高扬起,他倒是足够了解我,想当初他要载我回家,我躲着避着唯恐被人见到导致天下大乱。可现在不一样,我是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何况我想他,我舍不得他,我不怕让人知道。

见我千回百转,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终于卸下了强大的伪装,像个考试没考好的小女孩,撒着娇任性地嘟起嘴:“欧姐派我出差,我不想去,我舍不得你。”

他也愣了愣,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多久?”

“一个礼拜吧…”我的声音怯怯的。

“才一个礼拜。”他柔声地安慰着我,“你要想我了,一个电话我就飞过去,不然我陪着你去,反正我现在很清闲,就当旅游散心!”

“别!”我突然想到那时陪程程去海南蜜月,谁知道在酒店里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那种如影随形的陪伴,的确让我有一种特别的安心。但我这一次需要我自己面对,面对分离,面对思念,面对考验,所以我又突然鼓起了勇气,“这段时间你要洁身自好,听见没有!”他一口应下,还三指并拢信誓旦旦。

我下车与他道别,目送着车屁股在路口拐了个弯儿,随即眨眼不见。我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掉头就要往小区里走,可没走几步,突然发觉眼睛湿润,似是被扰人的春风吹的,痒得我心头都发酸。我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朝着车子开走的方向拔腿狂奔,跑得气喘吁吁才想起来掏手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他:“你到哪儿了?你,你回来——”

我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随即是车子等待转向的声响,我的心跳逐渐平稳,双手紧紧握住手机朝着前方大步走去。这时我听到手机里传来大力关门的声音,钟越也跑动起来:“你在哪儿?”

“我在小区的四岔路口,快到超市了…”

“你蹦蹦,我没看到你,你蹦一蹦。”

我像个傻子一样蹦了两步,随即听到电话那头喘着气的笑:“再蹦蹦,看到了!我看到你了——”

人群散去,那个人就站定在昏黄的路灯下,长长的影子拖出长长的思念。我愣愣地停止了蹦跳,随即撒丫子朝着他奔跑过去,又哭又笑,仿佛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可谁知道,我只是要出一个礼拜的差!

那晚我被嘲笑到无地自容,工作上风风火火的霹雳姐,居然为了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但我高兴,我高兴怎么着!

【06】

大西北的气候很干,苦倒不苦,我又不用在风中站成一株摇摆的野花,不过此时站在山崖边的Mia倒是有些辛苦,不仅穿着单薄的长裙,还光着一双脚丫子!这可是大西北,春寒料峭啊!但她一声不吭,的确是个敬业的演员。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我急忙送上一大杯热乎乎的奶茶,她接过咕噜咕噜喝干,披上棉衣便躲到一旁按手机,脸上挂着一种很玄妙的笑容。我顿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跟着坐过去,似乎漫不经心地与她聊天:“在和谁短信呢?笑得这么开心?”

她急忙翻过手机,坐直身子看着我:“乐遥姐——”

我挑了挑眉:“出来工作很辛苦吧,家里担不担心?”

“我出来很久了。”她无所谓地笑笑,“爸妈很少有机会过问我,何况现在我也没时间。”

“那倒是,”我挪了挪位子与她并肩,“现在你工作繁忙,这是好事,不过也需要适当安排好时间,陪陪家人,谈谈恋爱。”

她面色一变,随即若无其事地打了我一拳:“哪有公司怂恿艺人谈恋爱!”

我哈哈笑了:“我都率先谈了恋爱,哪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

一个礼拜的拍摄计划,因为Mia的尽职尽责和加班加点,最后提前了两天结束所有工作。她当即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就连庆功宴都婉言拒绝。我被导演任命去劝她出席,敲了敲房间的门,半晌才等到她出来:“不好意思乐遥姐,今晚我得提前坐飞机回去,家里有些事情。”

我不便过问,帮她订了机票,又找酒店工作人员去叫车,最后亲自把她送上了出租。她这些天心不在焉,我看得清楚明白,但这并没有妨碍工作,所以我无权干涉。不过看着她回程,我也归心似箭,不知道妈妈想不想我,小甜瓜想不想我,好吧,我更想知道他想不想我。

庆功宴后,我一晚上的时间也等不及,学着Mia匆匆订了机票,狠心甩下同行伙伴提前回家。我通知了钟越飞机的抵达时间,他却回电告诉我没空来接。坐在飞机上,我突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原本满满的元气顿时烟消云散。空乘小姐上前示意让我关机,我悻悻地把手机扔进了包里。

夜航西飞,大家都在闭目养神,只有头顶一束淡淡的柔光,照得我眼睛酸痛。不过心中也存着侥幸,或许他是想要给我惊喜,或许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他抱着鲜花的站在那里。

吓!我何时变得这么庸俗!

等到飞机抵达,我急急地去取回托运行李,刚打开手机没一会儿就有电话进来。我激动得心脏狂跳,艰难地从裤子口袋掏出电话,却是来自Mia。她比我提前几个小时到家,怎么又会突然打我电话?

“乐遥姐——”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常,我拖着行李走到出租车等候处,很快就有车停到面前,我一头钻了进去:“怎么了?”

她迟疑了片刻,随即又问我:“你还在酒店吗?”她本想等我回答,可很快又急匆匆地抢白,“要出事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傅正在朝着我家的方向开,我即刻重新报上地名,车子掉头朝着Mia的公寓楼驶去。自从她走红后就不再在艺人宿舍居住,而是在城郊买了一处单身公寓,保安公司不错,我也放心她的安全。

敲门没到一分钟,就有人小跑着奔了过来,门打开,Mia脸上的泪痕犹未干,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乐遥姐——”她甚至忘记了请我进屋。这时我突然看到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蹭过来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的,鼻涕都拖到了嘴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