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大与司徒玦所在的中学相邻,跟中学那处处戒备的环境不同,大学里多的是情侣的天堂。连泉说的植物园就是其中一处,那院子遍布植被,地处静僻,环境也很是优美,最适合独处。

思及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连泉好好说话了,想到他那年轻而阳光俊朗的笑脸,司徒玦也不禁有几分想念,第二节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就赶紧冲出了教室。她刻意避开了经过姚起云他们班教室的那条通道,一路小跑着出了校门,绕到直通植物园的G大东门。

时间紧迫,她还得在第三节晚自习结束之前赶回学校,跟姚起云那瘟神一块回家。

不愧是运动健将,司徒玦以为自己行动已经算是利落了,想不到连泉已经先一步坐在植物园门口的花坛边上等着她。两人相视而笑,手牵着手坐到园中一隅。

连泉说:“你再不溜出来,我就要像小说里那样去爬你家阳台了。给你纸条,你也不回我话,把我急坏了。”

司徒玦“噗嗤”一笑,“你就那么喜欢小纸条?”

连泉低头微微一笑,附在司徒玦的耳边说道:“我不是喜欢小纸条,我是喜欢……”

“喜欢什么?”司徒玦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道。

连泉刮了刮她的鼻梁,气息就在她的颊边,带着几分亲昵,几分无可奈何地恨声道:“又矫情了吧。”

他一只手悄悄抚上她的后脑勺,用手指在她扎马尾的长发上缠绕着,另一只手却有些犹疑地靠近她那夜色中依然皎洁明媚的脸。

司徒玦可以感觉到他的脸在慢慢靠近,甚至可以看到他睫毛微微的抖动。他的身上有一股年轻男孩特有的健康的气息,就好像阳光晒在青草上。不对,这也许是连泉才有的气味,因为同样是这个年龄的姚起云,即使靠得再近,司徒玦从他身上除了感觉到寒意,再没有别的。跟连泉比起来,姚起云就像雨后的苔藓,幽碧而阴凉。

司徒玦暗笑,这个时候想姚起云那煞风景的家伙做什么?眼前这个男孩子还不足以填满她的心吗?

他的脸干净而好看,此刻微微地发红,全身都热得不可思议,唯独手却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世界上最昂贵的珍宝。

这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恰恰在最好的时光里遇上最好的司徒玦。也许在今后时光的长河里她会邂逅别的完美男人,可这一刻的青涩触动和朦胧的美好却没有什么可以取代。

说起来司徒玦和连泉作为一对小情侣在一起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但是两人的关系一直纯纯地维持在牵手的阶段,最多也不过是司徒玦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时,轻轻抱着他的腰。

也许是这段日子以来的可望不可即催化了思念,也许这一刻的他们美好地让彼此动情,连泉的脸在眼前渐渐放大,一向胆大的司徒玦的脸如同被火灼烧着,一方面是羞涩和好奇,另一方面却有个声音在问,要不要推开他,要不要呢?

就在这一瞬间,司徒玦恍惚听到了植物枝叶被拂动的声音,比风声更有节奏,那是人的脚步声。

她很快明白到那声音绝对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觉,因为连泉的脸也停了下来,转而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

司徒玦也看了过去,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那缓缓走过来,站在十米开外的人不是姚起云又是谁?司徒玦瞬间从方才的玫瑰幻镜中跌落至无情的现实,前一秒还百转千回的少女心思被一瓢冷水浇得透心凉。

姚起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更可怕的是,也许他一开始就尾随着他们,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直到关键时候才跳出来捣乱。这么说起来,方才简直是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香艳好戏。

司徒玦抱头痛不欲生,连话都不想说了,更丧失了骂人的力气,在她看来,阴魂不散的姚起云绝非正常人类。

连泉跟司徒玦在一起,岂能不认识姚起云。因为姚起云的监视,他和司徒好长时间没办法单独在一起,那些时候,连泉总说服自己不要去怨恨姚起云。姚起云被司徒家收养,只不过是行使她爸妈的要求罢了。可是如今饶是他再怎么通情达理,也不由得看着夜空,重重叹了口气。

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夜色深浓,司徒家看不分明姚起云脸上的表情,当然,她也不想看清。她本来就是倔脾气,又正值青春叛逆,本来顺着他,顺着爸妈的意思,大家都忍忍也就罢了,可是他那么欺人太甚,步步紧逼,司徒玦反倒被激起了性子,爸妈怎么想也管不了了,反正先气死姚起云才是要紧的,她豁出去了。

司徒玦拉着站了起来的连泉的手,“别管他。”

连泉犹豫了一下,又听到司徒玦摇晃着他的手说道:“他是变态的,让他在那守着,看他守得了多久。”

连泉看着司徒无比动人的脸,也管不了别的,便坐回了她的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

那边的姚起云竟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手里还捧着本书,借着植物园的灯光,垂头无声地看着。

司徒玦和连泉在另一厢小声低语着他们的情话。可是,不理姚起云的存在,说得轻松,他在那边,看似也毫不相干,两人想要找回方才被迫中断的激情却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事情。每当他们想要投入到二人的小世界中的时候,姚起云不经意翻动书页的声音,或者他轻轻咳嗽的声音,都如同甜蜜空间里的晴天霹雳,打得他们不由自主地分心。

忘了连泉说了句什么俏皮话,司徒玦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忽然就觉得兴趣索然,再看着连泉,其实他似乎也有些走神。

司徒玦终于明白,这个夜晚算是被姚起云彻底地毁了。

还是连泉先捏紧了她的手,“算了,司徒,回去吧,我们下次再约。”

司徒没来由地心里一松,对连泉的歉意如潮水似地涌出。

还好连泉再贴心不过,他笑着为她拍去裙子上的灰尘,悄悄附在她耳边说:“那我又可以有一段时间可以想你了。”

两人向外走出,经过姚起云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姚起云合上书,也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结束了?可以回去了吗?”

“好啊,走吧。”司徒玦难得地平静。

他跟在她和连泉的身后,走了没几步,终于等到司徒玦回头。她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咬牙切齿地说道:“姚起云,算你狠。你简直就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姚起云低头把自己书收回包里,然后才正视着司徒玦。

“没错,我接了你就回去。”

司徒玦气得发抖,连泉想要来劝,没料到被她轻轻推了一把。

“不好意思,连泉,你先回去,我跟他的事你别管了。”

连泉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冷看了一眼姚起云,率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好了,现在植物园只剩下司徒玦和姚起云。原本的花前月下,人约黄昏,顿时变作月黑风高杀人夜。

司徒玦心里说,“神啊,求求你把他带走吧。”

姚起云却惯性地为她提起书包,司徒玦紧紧抱住自己书包不肯松手。

“你别以为你得了我老妈一句吩咐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想讨我妈欢心,我看出来了,她把你当作一条看门狗,你用得着那么卖力吗?”

姚起云沉默了一会,避开了她的话锋,“你妈也是为你好才管着你,怕你出事。你跟他单独呆在一起,就不怕他……”

司徒玦打断了姚起云,“我不怕他,因为我觉得你比他可怕多了。”

“我对你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你就别像个怨妇一样跟着我。你走你的桥,我走我的路,你尽管做我爸妈眼里的好孩子,反派我来当,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就不怕我把今晚上看到的一切告诉你妈?”姚起云又绕了回来。

司徒玦忍无可忍地将书包向他砸去,“你去说,你尽管去说。”

姚起云侧头避开,顺势将书包夺了过来。

“要是我告诉她你会怎么样?”

“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只不过会恨死你!”

第十四章 承诺有多重

光凭恨意是不足以杀死一个人的,否则司徒玦早已将姚起云力斩于足下无数回。她说,如果姚起云告状,她会恨死他,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自知不能拿他怎么样,过过嘴瘾罢了。

姚起云怕什么,他刀枪不如,水火不侵,软硬不吃,不怕暴力也不喜美色(在这里,暴力和美色都均指司徒玦自己),属于那种“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妖孽。除了小心翼翼地害怕在司徒久安夫妇面前犯错,他再没有别的弱点。可要在爸妈面前抓到他的把柄谈何容易,他在司徒久安夫妇心中就是好小孩的典范,是映照出司徒玦所有小毛病的一个参照物。即使司徒玦并不服气,可仍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没什么对付他的好办法。

她等着妈妈为了连泉的事找她算账,就算爸爸知道后把她涮成小肥羊也认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连累连泉,以司徒久安的脾气,冲到学校揪出“勾引”他女儿的罪魁祸首教训一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司徒玦横下一条心迎接暴风雨的洗礼,可等了好几天,却一点风声也没感觉到。她这才疑心专职打小报告的姚起云这一次闭上了他的嘴。然而,前思后想,也找不出足以让姚起云放她一马的理由。难道是那天她的气势压倒了他,无懈可击的姚起云会害怕司徒玦恨他?看来正常人永远无法猜度变态的想法。

总之,姚起云虽然暂时对司徒玦幽会事件保持了沉默,但却打定主意要阴魂不散地跟她到底。司徒玦则终于可以时不时在晚自习后偷得跟连泉单独相处的四十五分钟,但是,请主意,那个“单独”两个字绝对是要重重地加上双引号的。因为静谧的空间里,除了她和连泉,还有蚊子、蟑螂……和姚起云。

连泉起初很是不能适应,总觉得无比荒谬,但是谁让他喜欢司徒玦呢,想要接近司徒玦,就必须接受这具有司徒家特色的约会形式。姚起云每天是必须跟着司徒玦一块回家的,否则薛少萍也是会问起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无论司徒玦是在教室上万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好,下课后找老师讲题也好,放学跟同学去打球也好,跟连泉在一块也好,他都等着她,以他不可思议的忍耐力。

当司徒玦和连泉一对小情侣趁着夜色你侬我侬的时候,姚起云就在一定的距离外做他自己的事,大多数时候是背他的单词。好在他非常之沉默,如果刻意忽略,他就像安静的一座假山。而司徒玦正打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