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低声地说。

“没什么对不起,谁没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呢。”他说完打了个方向,小区到了。车子缓缓地驶向地下停车场。

车子熄火,顾夏婉要下车,他却按住她的手,笑中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调侃:“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他的眉眼深深,眼眸中带着一丝她不容抗拒的神色:“我怕某天某时还会被你惊吓。就像今天突然知道自己身边的灰姑娘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一样。”

顾夏婉被他略带风趣的话引得微微一笑:“如果你指的是身世,那的确再也没有什么秘密,我既不是私生女,也没有很曲折离奇的故事。”

他显然并不相信,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摸索她细嫩的手,一点一点,带着干净的暧|昧:“是么,可是从来都很少听见你谈及你的父母,难道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在外生活拼搏?画着一幅幅临摹的油画赚生活费?”

顾夏婉微笑的脸突然冷凝下来,她抽回手,抬头看着车库上昏黄的灯。江霍尘淡淡地道:“夏婉,我会等的,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并告诉所有有关你的事。”

顾夏婉冲他勉强一笑:“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

四天后,安远晨的画展如期展开,租借的场地在C城新建设的市立图书馆二楼。图书馆有着现代风格的装修,二层的展区又经过名设计师设计摆设,十分富有现代气息,时尚简约,几幅后现代主义风格隔板装饰无形中又透出淡淡的奢华。

顾夏婉受安远晨之托,在画展当天特地打扮一番,充当司仪又充当讲解员。一人分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安远晨今天也是一身西装革履,寻了个空隙,到了茶水区拿了个茶杯咕咚猛灌。顾夏婉也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拨难缠的老外,也来喝口水,她见安远晨的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很累吧?”

安远晨苦着脸,松松脖子上的领带:“习惯了,每次开画展我总是又恨又爱。辛苦了啊,夏婉,这还是刚开始呢。等等还有一拨重要的客人。”

顾夏婉正坐在椅子上揉着站得发酸的脚,见茶水间里没什么人,悄悄脱下有些紧的高跟鞋,脚被夹了大半天的疼痛才稍微得到缓解,闻言不由问:“还有谁啊?”

安远晨神神秘秘地说:“是大客户哦,斯威集团知道么?斯威集团的林总要来呢。还有几位老总,那些土老帽子自诩文化人,到时候你介绍的时候多卖力一点,最好忽悠他们把画都买了才好呢。”

顾夏婉手里的高跟鞋“哐当”掉在地上,砸了另外一只脚面,痛得她几乎跳起来:“什么?林林总要来?”

她怎么跟他孽缘不断?到哪都能碰得上?天啊!顾夏婉捂着脚面尴尬地吸气。安远晨奇道:“当然来了,这画展不请这些人来撑场面怎么算是成功?这也是霍尘的意思。他没告诉过你么?”

顾夏婉咬着牙不知是痛还是恼火:“他?没告诉我!”

安远晨又喝了一口水:“他估计也是忙吧,忘记说了吧。等等你要去招待啊!我先走了,你赶紧出来,外面的人手不够,还指望着你主持大局呢。”

他说完要跑,顾夏婉一把拉住他,狐疑地问:“什么是霍尘的意思?”安远晨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嘿嘿讪笑:“这个这个画展霍尘投资了小半部分资金了嘛,他的意见我也得采纳,咦,说到霍尘,怎么今天他还没来啊,我去打电话催催他。”

安远晨顾走而言他,逃也似地跑了。顾夏婉坐回椅子上,消化着安远晨的话,这么说来,画廊安排自己的画在画展展览也是江霍尘的意思了?还有林锦生的到来

她心中有一种感觉。江霍尘似乎一直没有放弃将她推向众人面前,推到林锦生面前,但是却是以他能掌控的方式。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呆呆在茶水间里发呆。画廊里的张洁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顾小姐,快出去招呼,又来了几个老外,说的叽里咕噜,好像有意思要买画,但是我们听不懂。”

顾夏婉没有半分心思出去,有气没力地道:“在学校里,你不是过了八级么?一般对话你应该听得懂的。”这次安远晨请了不少老外朋友过来捧场,所以还特地去C城的英语系招了几个懂英文的高材生当兼职。张洁就是其中一个,口语基本可以,当然除了口音的不够纯正。

张洁擦了把冷汗:“好像不是英语啊,好像是德语。安先生说顾小姐你好像也懂得德语。”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看来挺着急。顾夏婉今天特地化了精致妆容的小脸一垮。

好吧,德语,英语,安远晨哪里找来的这些海外人士?她只有硬着头皮套上鞋子,走了出去。

出去拐了几个弯,眼前一亮,只见自己那副“月光下的休斯”画前面有个人高马大的老外在手舞足蹈地对同行的几个老外说着什么。

“杰米?!”她擦了擦眼睛,高兴地迎上前去。

“啊哈!安妮!好久不见,想死我了!”杰米高兴地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外加一个大大的吻手礼:“安森跟我说他开了画展,问我有米有空过来中国玩一玩,我刚好有空,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他的德语说得飞快。

顾夏婉高兴极了,拍着他的肩膀:“你过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安森也没看到你么?”安森是安远晨的英文名。

杰米冲她挤挤眼睛:“是我让他不告诉你的!给你个惊喜。”

两人嘻嘻哈哈亲热地又拍又抱,却没注意门口一行人中,有一双漆黑冷漠的眼睛早已经全部接收。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画展风波(2)

“夏婉。”有人走过来唤她,顾夏婉回过头去,却有些不自然地微微红了脸。

是江霍尘。他今天难得的西装革履,一身宝蓝色的西装,内里是一件淡蓝色衬衫,外加同色条纹宝蓝色的领带,将他衬得年轻有活力,她很少看见他这样打扮,常常是衬衫,牛仔裤,轻松随意。也许是因为今天这个场合比较正式吧。

他走过来轻挽她的手,看着面前的一圈老外,含笑问道:“你的朋友?”顾夏婉还没来得及介绍,一旁的杰米就大呼小叫:“安妮,安妮,这是你的男朋友啊?你伤透了我的心了!”

他夸张地捂了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旁边几位老外都嘻嘻哈哈地善意嘲笑他。杰米玩笑完,对着一圈老外:“怎么样?这就是我常说的东方维纳斯女神,她的画你们都看过了,真人怎么样?漂亮吧?”

他说完又一双长满毛的手一把抓着江霍尘来回摇晃,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幸运的男人,你居然摘得我们艺术院里的‘东方玫瑰’。”夏婉的德文是跟他学的,作为交换,他向她请教中文,可是到最后等顾夏婉能说一口流利的德文的时候,他的中文还是半生不熟。

可是他语气中的祝福还是听得出来的。

江霍尘含笑地道谢,举止进退有度,热情又不令人反感。顾夏婉在一旁时不时用德文介绍他,又时不时用中文向江霍尘介绍面前的杰米与他的几个朋友,正忙得不可开交,眼角突然瞥到一抹修长的背影,心里突地紧了紧。

他漠然地转身,越过身边忙于介绍画作的安远晨,牢牢看着她,薄唇微勾:“怎么不介绍下作者呢?她不就在那边?”

安远晨诧然回头,随即恍然大悟:“夏婉,过来见见林总,他十分欣赏你的画作呢。”顾夏婉心中冷吸一口气,转过头轻声对身边的杰米告了声罪,正要走过去,手上一紧,却是江霍尘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笑着说:“一起过去见见。”

这个姿态,宣告了他的所有。她纤白的手状似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亲密依偎,不再独木难支。

顾夏婉还未理清心中的思绪,就被拉到了他的面前。猛然对上他的眼眸,她勉强一笑:“林总,你好。”

林锦生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阿婉,怎么那么陌生,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了,怎么比外人还见外?”

他说着拉着她的手,对江霍尘微微一笑:“借用下你的女伴。”说着拉着顾夏婉向远处走去。顾夏婉来不及反对,

安远晨看得嘴巴张得几乎要吞下个鸡蛋,结结巴巴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霍尘,他们认识?”

江霍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肩上有一只大掌拍来,杰米生硬的中文传来:“这个人我也知道,他是让安妮伤心的男人,NO,NO,我不喜欢。”他撇了撇嘴,对江霍尘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加油!不要再让安妮伤心。”

江霍尘一怔,倒是真正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个杰米真的不错。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了一般,他越走越快,顾夏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

他脸色铁青,侧面的轮廓就像是俊美的希腊雕像,那么完美无缺。头顶上的白炽灯轻微的丝丝作响,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跳着,一下一下,那么急促。

他在找没外人的僻静地方。她猛地醒悟过来,开始要挣扎,林锦生看见一旁的死角,猛地将她拽过来扣压在墙上,俊美的面容扭曲,一字一句地恨声道:“顾夏婉!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他靠得那么近,粗重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侧了头,强笑道:“林总,你说笑了吧。我怎么会挑战你的什么极限?”

她不看他逼人的眼神,只是轻声地点破:“我和你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手上的禁锢突然松掉,她这才得以正面看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后又被冷漠覆盖:“自由?顾夏婉,你所谓的自由,就是找江霍尘这样的男人吗?”

她一而再地与那个男人接触,亲密。他到现在不得不正视那个总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他。而这显然成功挑起了他的怒火。

又提到江霍尘!顾夏婉心头涌起恼火,即使林锦生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她还是生气。

不知是为了自己拙劣的演技还是自己心里那利用江霍尘的愧疚,让她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快要结婚了,别忘了再过几天,你就要跟陈芝兰订婚了。难道就许你甜甜蜜蜜,就不许我找个我喜欢的男人陪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等,看着你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一大段的话说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男人。眼前轻轻覆下一片阴影,他上前一步,漆黑如黑曜石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是痛苦又似邪妄,带着毁灭的热度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什么时候,温和如春风一般的林锦生有了这样的气势?她恍惚地看着他。

他用那种眼神盯着她很久,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阿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心。阿婉,如果我没有足够可以让你幸福的世界,我怎么可能拥有你。”

他轻轻地笑,笑得让顾夏婉想要哭:“这也就是当初我离开你的原因。阿婉,没想到你居然不能原谅我。八年了,你知道我这八年怎么过的么?现在我回来了,只差最后一步,你不能得我么?还是不肯给我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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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画展风波(3)

她只觉得呼吸深重,他现在离她那么近,可偏偏这时候,她觉得他从来没有靠近过她,而是那么陌生的一个男人。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他。

小时候,她撒娇或者求什么事的时候会叫他“锦哥哥”,等大了点,情窦初开,就一直唤着他的名字“锦生”,偶尔也会喊着他“哥哥”。

而他总是笑着的,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眉头深锁,浑身上下都是阳光的味道。她从来不知道,他将他父亲林清东的失败看得那么重,或者在他心中,原来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不容许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一点点失败。

母亲夏芷的声音在脑海中不适时地飘荡“阿婉,林家现在败了,他林锦生只能靠着他姑姑姑父的斯威集团”

“所以你现在要靠着斯威集团”她鹦鹉学舌一般地将母亲的话搬出来,神色木然。林锦生看着她失去血色的美丽容颜,心头一软,话也软了几分:“阿婉,你再等等,我只要能拿到那块地王开发权,我手底下的公司”

他突然住口,顾夏婉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锦生,你在撬斯威集团的墙角。林伯父如果在世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林锦生白皙的脸上青白一片,似想起了什么森冷地开口:“是,他如果在世一定不会这样做。可是,做好人有什么好结果呢?他生前帮了那么多人,可是一旦失败,谁都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甚至还落井下石。”

他俊朗的面孔微微扭曲,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阿婉,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它很龌龊,它恩将仇报,所以只有让自己堕入地狱才能面对它,让它臣服脚下。阿婉,你不明白的,我要报仇,一点点地将往日加在我父亲和我身上的痛苦再加在他们身上!”

往日的锦生哪里去了?面前的他分明就是撒旦的化身,他说他从地狱来,他要报仇!

顾夏婉睁大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滚了出来,心很疼很疼,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他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心里尖锐的痛了起来,连忙搂了她:“阿婉,是我不好,你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锦生,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再见了!“她说完,从侧门的出口奔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乒乒乓乓的脚步,似乎还有安远晨的惊呼。她不管不顾地奔下楼,冲到路上,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

她踉踉跄跄地冲到顾氏集团的大厦,一口气上了那一侧专属电梯。电梯门打开,妆容得体的前台小姐怔忪了下,连忙拦住她:“小姐,你没预约不能进去,请你在这边等一下”

“我要见他!”她脸上泪迹未干,因为奔跑,梳好的发微微凌乱,前台小姐堆起笑容:“顾总还在办公,小姐你有什么?”

“你让开,我要见他,我是他女儿,我要见他!”她一把推开她,径直向最里最大的办公室走去。

“砰!”地一声门打开,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办公桌后面的顾立城。

“顾总,她”前台小姐很为难地追来。

“下去吧,是我的女儿。”顾立城瞬间恢复镇定,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门又关上,她喘息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什么事?跑得这么急?”顾立城慈祥地朝她笑了笑,走过去拉她做在会客的沙发上。她僵硬地由他拉着,看了他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今天我看到了锦生。”

顾立城脸上的笑突然凝住,半天才勉强一笑:“哦,他怎么了?欺负你了么?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

他宽厚的手掌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如她小时候伤心哭泣,总是这样安慰她。顾夏婉心里一酸,刚才想好责备的话通通不见了踪迹。

她忍住眼中的泪意,吸了吸鼻子,低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难受。爸爸,当初林伯父生意失败,你怎么不帮帮他。我们两家那么好,帮帮他,也许现在锦生就不必靠着斯威集团。”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孤注一掷的样子。她又想哭。

顾立城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久才开口:“当初你林伯父需要的资金太大了,资金链一断裂,很多问题都出来了,谁也帮不了他。连银行也不贷款给他,兴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顾夏婉一怔:“林伯父当年得罪了什么人?不可能的,他人那么好。”顾立城目光看别处,口气含糊不清:“谁知道呢,那么多年过去了,提这个干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来之前的愤怒之火又熊熊燃烧:“爸爸,当初林伯父倒台,你肯定也作了什么是不是?不然那一年的夏天,你不会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去找锦生。爸爸,你有什么瞒着我对不对!”

尖利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他的心里,他诧异地看着一向温和的女儿,脸色极其难看,怒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这些有的没的!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害了林清东一家?”

顾立城说得很急,说完立刻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弓成了一张弓。顾夏婉心中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又放下手,转了身一字一句地道:“没有谁告诉我,你和妈妈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爸爸,我忍了八年。今天我替林锦生问你一句,为什么!”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会和着外人一同骗了林伯父一大笔钱,让他资金周转困难,让他最后破产自杀!”

泪终于流下来,她第一此觉得心头一松,但是随即痛苦又蔓延上来,那么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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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那年的白月光(1)

有什么是比指责从小疼爱自己如珠如宝的父亲更加痛苦的事?她的泪不听使唤地滚滚落下,顾立城渐渐止住咳嗽,可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你滚!给我滚!为了一个不相关的臭小子跟爸爸这么说话!”

他的唇抖索,脸上微微带着惊恐的扭曲,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又知道什么?!林清东的死他”他顿了顿,捂了胸口坐在椅子上,看着在门口呆呆立着的顾夏婉,最后挥了挥手:“去!把你妈妈叫来,你走吧。”

顾夏婉收住泪水,担忧地上前哽咽地开口:“爸爸我”她现在心里非常非常地混乱。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林锦生的爸爸破产自杀,也许终其一生,她都记得那个可怕夏夜

“砰”地一声,在幽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爆发的力量。顾夏婉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又睡去。

可是不久,楼下有人嚎啕大哭,听声音很熟悉,爸爸妈妈似也在楼下。她被哭声吵得睡不着,光着脚爬了起来,散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往下看。

客厅里灯火通明,林锦生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抖。林太太死命地抱着自己的妈妈哭,那种哭简直是哀号。

自己的爸爸也是一身睡衣,头发凌乱,在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下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吓人的苍白,像是游魂一样的白皙。

她想下楼,可是脚好像被什么钉住一般,踟蹰着不敢下去。这时候沈阿姨上来,她那时候还没如今这般发胖,身形灵活,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往房间里推去:“小姐,赶紧去睡觉,看什么看,晦气!”

她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出了什么事?锦哥哥家怎么了?他怎么在下面?!”

她那时候已经十八岁,身材欣长,高过矮小敦实的沈阿姨一个头,不再像小时候没有任何抵抗力。沈阿姨拧不过她,只能叹着气压低声音:“我的姑奶奶,别闹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夏婉猛地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沈阿姨惊恐的脸上:“出什么事?锦哥哥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到这里来?”

沈阿姨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一看,好像在害怕什么,过了好半天才吞了口唾沫:“锦生的爸爸老去了。”

“老去了?!”顾夏婉怔怔地重复,半天理解不了。她苦苦思索,突然不敢相信地惊呼:“什么!?”C城的人们对死者有忌讳,通常不叫某某人去世了,只是说某某人“老去了”。

她眼中的惊恐对上沈阿姨同样惊恐的眼,意味不言而喻。

她呆呆地由沈阿姨推进房间,沈阿姨絮絮叨叨地念:“造孽啊,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想不开呢?唉”

恐惧,害怕,慌乱都像被无限放大,长长地拐了个弯才正中心脏。她猛地一个激灵,推开沈阿姨,向楼下冲去,连沈阿姨都拦不住。

“锦哥哥!锦哥哥!”她光着脚跑到他的面前,长长的睡裙拍打着她光裸的小腿肚,她心跳如擂鼓,咚咚响个不停。她不敢想象,锦哥哥会怎么伤心。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林锦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白皙俊朗的面上死灰一片,仿佛身上的灵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她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他的,颤颤地开口:“锦哥哥,我们我们上楼去。”下意识地,她不愿意他在这里,林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声,甚至那远远传来的警笛的声音,这纷乱纷乱的一切,她只想和他一起躲起来。

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锦哥哥不能承受这一切!

十八岁的林锦生已经长得很高,可是他窝在沙发里,好像缩成了一团,只默默看着自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开始觉得害怕,很怕很怕。她拉着他不停发抖的手,带着哀求:“锦哥哥,我们上楼去。锦哥哥”

也许是她的惊慌触动了他,他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向夏芷,夏芷默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上去吧,锦生,别下来。”

顾夏婉一听,连忙拉着他的手往楼上走,这时候才觉得脚下寒气那么重,奇怪,明明是三伏的天气,怎么那么冷?

到了房间,她一把将门关上,仿佛这一关就将门外通通的不好关在外面。林锦生似是呆了,默默坐在床沿,垂着头。

高大瘦削的身躯似少了什么支撑,只是微微颤抖着。她心跳渐渐平静,走到他的面前,跪坐在他面前,唤他:“锦哥哥,

他茫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往日漆黑灵的双眼似蒙上了一层雾,淡淡的,将他的心包裹起来。

“锦哥哥。”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过了许久,他似终于醒过来一般,眼中渐渐通红,他默默看着她,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她看见苍白凌乱的自己,睡裙宽宽地挂在身上,露出两片瘦削凛冽的锁骨。

她略带稚气的脸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按在胸前,剧烈地喘息,过了许久才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哭了出来:“爸爸死了。死了”

他的哭声十分压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她僵硬着身子由他抱着,心里的酸痛一丝丝地蔓延上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伤心,从来没有。他抱着她,压抑地哭着,哭声很低,可是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哭。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过。

他哭了很久,将她身上的一片睡衣都打湿了,冰冰凉凉的,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抱在一起,像两只相互取暖的小兽在床上沉沉睡去。

月色惨败,透过窗户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一夜,他们两人也不知道,竟然是最后一次如此亲近。

命运的眷顾在他们身上终于收回,渐渐露出狰狞的一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那年的白月光(2)

第二天,顾夏婉醒来,林锦生却不见了踪迹,要不是肩头的那片湿了一块的地方,她几乎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披头散发冲到楼下,却见大门紧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他们却一致的含糊其词。

从窗户外张望,林锦生的家里门口围了许多人,远远地,声音嘈杂。她忧心如焚,但是怎么张望却看不到他的人影。隐隐约约,她听到他们在谈论“自杀”,“哪里来的枪”“会不会追究下去”

可怕的事实以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让她明白。那个总是爽朗笑呵呵的林伯伯,总是跟他开玩笑说,她以后要做林家媳妇的男人,死于自杀,一把不明来路的抢,结束了他四十岁年轻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当一切天翻地覆时,而她却懵懂无知。

接下来她被爸爸妈妈软禁在家中,每天他们出门就把她锁在家中,连学校都替她办了休学,顾立城的意思是,如今高考在即,最好去国外念一年预科,再申请合适的大学,读个工商管理,以后帮他,当顾氏集团的左膀右臂。

顾夏婉呆了!她竟不知爸爸竟然在这个时候拆散她和锦哥哥,明明他们都知道,她长大以后是要嫁给林锦生的。平时开玩笑,他们都将她和他凑成一对,那么美好,顺遂。

当她第一时间知道了爸爸要将她送到国外,就拼了命一样哭闹,可是一向最依她的爸爸妈妈像是变了个人,一声不吭任由她折腾就是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