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娃已经经不起这么大的动作,顿时软得跟一根面条似的,结结巴巴地说:“大爷,您别生气啊,您听我说……”

张老娃和他侄子的确在红薯窖下面的那个墓室里发现了东西,面对庞大的陪葬品两个人都傻了眼。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宝贝,两个人差点激动得晕过去。他侄子二话不说就抄那些小金佛,却被张老娃拦住了。他说当年咱家就是对神佛不敬,才落到这个下场的。他想了半天拣了石室里最边角的一匹瓷马,说这我在电视上见过,是唐三彩,这个值钱还不招眼,咱爷俩就把这个搬出去,能卖一笔钱还不招人注意。这么多的宝贝,咱爷们也吞不进去啊!反正咱占着这个红薯窖呢,隔三差五来拿一件就行。张老娃的侄子一想有理,就弄个麻袋装了瓷马吊了上去,张老娃在上面等了半天侄子却没有爬上来,结果下去一看,这小子已经躺在了地上,胸口鼓起老高,他赶紧把红薯窖底原样封好,把瓷马藏在红薯里,然后带了几个村人赶紧把侄子送到老柳家。谁知道路过庙会的时候好多人围上来看热闹,本来用衣服蒙着头的侄子却突然狂性大发,吼着自己见鬼了。张老娃无奈之际,把他捆在门板上送到了柳口村。

趁老柳头救治他侄子之际,他把瓷马偷偷地运回了家。今天晚上刚擦黑,他们家就停电了,因为离村子比较远,张老娃去找电工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是刚一到家就发现家里鬼哭狼嚎的,全家人都站在外面,一问才知道刚才点燃了油灯他家小孙子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他家的桌子上,指着房梁说那里有人,而本来就躺在床上养病的侄子更是惊厥,非说有人要来掏他的心。

老柳头听完这些话以后二话不说让旁人准备了一大把柏树枝,淋上柴油,然后点成明晃晃的火把,擎着就往屋里钻。

升腾的火焰照得整个屋子豁亮,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那匹瓷马就站在屋子的正中间,老柳头弄熄了火把,整个房间暗下来,一双眼睛亮起来,泛着绿色荧光的眼睛从那匹马的脑袋上直直看出来。

老柳头打着了火机,带着浓烈柴油味的黑烟开始在屋里泛滥。老柳头拿了一把榔头二话不说就朝那匹马砸了过去,在我没有来得及阻拦之前,“当啷啷”一阵脆响,马身碎开了,一束精光从碎开的马头部位给放射出来。绿荧荧的光芒一下就铺照满了整个房间。

“你干吗?”我愤怒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当着一个准文物工作者的面砸碎一件文物。

“六丁六甲神游,魑魅魍魉之辈束手。”老柳头铁青了脸不理我,手里的榔头却下得更快了。我一看急了,赶紧把着他的手臂。老头儿也不砸了,轻轻用手拨开那些瓷马的碎片,只见在破瓷片中有一尊神像,面目狰狞,阔嘴獠牙,左手持两面三尖刀,右手持一勾魂虎爪,身披横链铁索,脚踩一个衣衫褴褛的惊恐挣扎之人。整个神像显得狰狞霸气,一股煞气冲天。老柳头长叹一声:“请一尊冥殿煞神到家里,要会安宁才怪!”

“冥殿煞神?”我吃了一惊,然后靠近那只通体透亮浑身泛着绿荧荧光泽的神像,想仔细看看。老柳头一把抓住了我,恼怒地说:“不想要命了?”我有点懵懂地看着他。

“你看看那马尾巴!”老柳头一指那边敲碎的一块瓷片,形似马尾的一块上面有一片熏灼的黑迹,“这尊煞神一定是有人用热火熏了这只马尾巴,激起了邪神的怒火——”老柳头的话音还没落地,大着胆子勉强跟进来的张老娃急忙接着说:“俺那小孙子拿着油灯乱跑,差点烧着这匹马。”老柳头长吁一口气,好似谜底已经揭开了。可我看他好像真相大白的表情,可是我却一头雾水,急切地等着他来解释。就听张老娃哭丧着脸继续说:“早知道这东西不吉利就不拿了,那棺材里的金脸罩也比这个值钱啊!”

“金脸罩?什么金脸罩?”老柳头突然很紧张地看着张老娃,使劲儿地摇动着张老娃的胳膊。我们都被他这个举动吓住了。

“那个面罩啊,黄的,还有点绿颜色,可破了,搁在那个石棺里,石棺里还有个人!”张老娃被老头儿吓住了,弄得结结巴巴说话很不流利。

“唉!”老柳头恨恨地一跺脚,“那人的骨架是不是很大,胳膊腿都比平常人要长?”老头儿的脸色一阵阵发青。张老娃快被老头儿一双大手捏得喘不上气了,只能“呜呜”地点头。

“小娄,拿一床被子裹好这个神像,老娃,你赶紧带我们去红薯窖,再叫你家里的赶紧去我家让我家大孙子拿家伙过来。”老柳头说干就干,一连串的指令下得很是迅捷,我也不敢问,就由着老头儿指挥。老头儿边指挥还边嘟囔:“六丁六甲神将被毁,邪阴地气出,恐怕龙印也镇不住了,要赶紧!”

龙印?六丁六甲神将?我更是摸不着头脑。老头儿也是一言不发,走出门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回头威胁了张老娃一句:“你娃要是这次坏了事,死十次都不足惜!”张老娃本来就哆嗦,这下吓得更是面无人色。

一路上老柳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是真的,娘的脚,皇帝命,死多人,地脉,保驾臣之类的话,骂得琐碎而难听,张老娃也不敢多说,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在前面带路。

豫中平原的初秋夜寒气渐重,此刻已接近深夜,露水初萌,冷意顿生,我不由得抱紧了包着神像的包子形被子,空旷的四野,只有月下拉长的三个人影急匆匆地朝前赶着,旁边的野地里蟋蟀、油葫芦赛着叫欢,还有老头子愤怒而低沉的叫骂,好容易等老头儿的愤怒平复一点,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您为什么一见这个东西就这么生气啊?您到底在骂谁呢?”

老头儿听了这句话竟然陡地收住脚步拿了那杆兔子枪朝前面带路的张老娃一比画:“除了他还有谁,他爹胆子都够大了,但是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没想到他小子更会惹事,两三天的时间竟然擅动了六丁六甲困龙锁,这下好了,等着百鬼夜行吧,等着这方圆几十里鸡犬不宁吧!”老头儿的哀叹一声紧似一声。月光下,被兔子枪指着的张老娃是连回头看我们一眼也不敢。

“六丁六甲困龙锁?”这个好像听老钟他们上次念叨过,说什么战国人头祭塔是人为的至寒极阴之地,但也不是全然无破解之法,好像是古道术书上说用什么什么镇法祈福然后用什么什么龙锁给封住至阴之气,但我记得好像老钟跟老苗两个人当时都是顺口提起来墓下的历险时当笑话讲的,根本就没把这种事情当成一回事,就是茶余饭后的一次八卦式消遣,可是老柳头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来,而且表情相当的惶然?

“怎么会呢?六丁六甲困龙锁是锁阴寒地气的,这里原来是道观,应该是福地才对,怎么会和六丁六甲困龙锁联系在一起呢?”我结合着自己胡乱看的风水杂书和老钟他们上次的谈话,大着胆子接了一句。老柳头没有料到我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很是惊诧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夸起来:“你竟然能知道这些,看来老娄家的家学没有丢啊!”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到了离秋稷寺沙岗约两千米的一个凹坑里,秋稷寺是建在两个遥相呼应的两个大丘陵上的,平原地带少山岭,这两个因为秋稷寺而显赫的丘陵虽不高,但因为四周是平原所以依然显得十分峻拔。虽然白天的庙会异常的热闹,但是由于秋稷寺地处荒野,远离村落,因此会散人去之后,土丘上孤零零的秋稷寺仍显空疏萧索。我们离着秋稷寺老远就能看到道观里昏黄的电灯光,显得鬼意森然。絮絮叨叨之间,我们就来到了发现地窖陷阱的两个丘陵之间的狭长沟里,这里是整个秋稷寺原址里最不起眼的地方,杂草蓬生,荆棘横杂,一般这种地方因为水灌溉不到而且土质沙壤,所以不适合开垦种植,张老娃侄子的红薯窖就挖在这里。老柳头告诉我,乡下很少有人把红薯窖挖得离家这么远,而且靠秋稷寺这么近,除非别有目的。

听了老柳头的介绍,我开始注意掏出钥匙开红薯窖十字形阀锁的张老娃,突然就发现一直蹲在我们前面开锁的他一动也不动直直地盯着红薯窖口,两腿在不断地抖动,整个人像筛糠一样开始晃起来,又好像被电击了一般,一手抓住胸口,一手颤抖地指着红薯窖口,嘴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怪声。

老柳头吓了一跳,飞起一脚就把张老娃给踹了出去。张老娃就这样被一脚踢飞,抱着手躺在豫中平原的山土地上,两眼发直,依然是一副见了死去老爸的神情。

老柳头赶紧上前给他把脉,良久,摇头,很不解地翻看他的眼皮,说这老小子不是中了什么毒吧,难道是真的被吓成这样了?

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他也就是冲这个红薯窖看了一眼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占据在里面?他好歹也是敢刨坟掘墓的主儿,胆子不至于这么小吧?

第二十六章 六丁神将

带着疑问的老柳头用手里打猎用的长把手电筒往下照了照,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见里面零零碎碎堆了好多发霉发烂的红薯,老头儿二话不说,顺着红薯窖旁边的沿口就下去了,我本来还想拦住他等天亮再说,可老头子一下去就啊的一声,我也赶紧抱着那只裹了神像的被子顺着口秃噜了下去。这个红薯窖有七米深,足足是两层楼的高度,令人奇怪的是,这么深的红薯窖竟然没有涌水,而且下面透气性良好,简直是奇迹。

我下去一看不要紧,一层虚汗刷地就起来了,只见靠近红薯窖里面的地方被清理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黑黝黝的洞口里似乎有阵阵风声传出来。我们俩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不好,有人已经顺着窖口下了地宫。

老柳头把手里的加长手电筒平端在胸前,然后把身后背的兔子枪递给我:“会玩吗?”我有点激动地点点头,摸了摸贴身携带的“辟邪”,心里一阵忐忑。看老柳头的架势他要进去。可是,我的心里还真是没底儿,因为这次跟上次的韩王陵历险真是差远了,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上次是有备而去,而且装备一流,设备先进,而这次我们是为了打猎而来,除了一把散子儿的长杆兔子枪,身上就只有狗皮袋子里自己炒制的黑火药,以外就是一些零碎的打猎用的小东西。我忙着收拾手里的东西,在检点东西的同时把手里抱的那团东西滚进红薯窖深处,并用红薯小心地掩盖起来。就在我忙活的时候,老头儿开始耐不住了。

老柳头推上了长杆电筒开关。和我手里拿的微型手电不一样的是,这种手电筒是打兔子特制的,十五节二号金钟电池用铁皮仔细地裹好,大功率的灯泡照得前面顿时一片雪亮,从那个黑洞口照进去,里面一阵透亮。

里面的情况让我们吃了一惊,下面不是张老娃曾经向我们描述的那个藏满了珍奇异品的墓室,倒像是一个空落落的旧储藏室,要不是灯光笼罩住正中间的那具石棺,我们肯定会以为来到了谁家废弃的旧地下室。

“这个矮子,现在说瞎话都不眨眼了,里面哪里有东西?”老头儿话随人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个虎跳,正落在洞口下的墓室里。天啊,这可是一间普通房子的高度啊,他老人家可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啊……还没等我回过神,老头儿就仰头吼叫:“干啥了,还不下来?”我应了一声,说是跳,还不如说是跌了下去,等我站稳身形,拿手里的手电朝四周观察,发现这是一个纯石砖砌成的砖室,和韩王陵那样的战国时期风格粗犷的墓室不同,这个墓室全是用大片的青石打磨堆砌而成,表面光洁,石缝弥合得十分紧密,但是有些地方却故意留了一些间隙。

我左顾右盼了半天,才发现身边的老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电筒牢牢地照着一个物件,而那手电的灯光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奇怪地看了老头儿一眼,只见他枯皱的老脸上激动得胡子乱抖。我又看了一眼他照着的那个东西,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在墓室的一角一尊陶瓷卧虎,线条简约流畅,文饰却异常华丽。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准备上前去仔细看看,老头儿飞起一脚就把我蹬开了:“干啥呢?别碰,小心着道!”我有点迷茫地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心想不至于吧,这么个东西就会着道。

老头儿也不理我,让我把兔子枪给他,把手电递给我。那个手电是绷簧开关,必须得推着才能亮,一松手就灭了,也是为了节省电量。毕竟大功率的灯泡耗电量是惊人的。就在措手之间,灯灭的一刹那,就看到一双绿荧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老头儿二话不说拿起兔子枪的枪把就朝那只瓷制的卧虎砸去,一阵碎响,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碎裂的瓷制卧虎里,一尊跟我们在张老娃家里见到的神态相似的狰狞神像伫立在碎瓷片之间,不同的是这个形似地狱煞魔的神像嘴里衔着一根胫骨,右手抓一只人头,左手提一个口袋。

“天啊,难道传说是真的?”老头儿的身形明显地摇晃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跌倒赶紧过去扶他,他推开了我,这才发现是脚底下一块石板在轻轻移动。一推之间,老头儿差点失去平衡,紧紧抓住我的手,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乾坤索断了,六尊神道通了,看来是镇不住了。”

我有点害怕此刻他的神情,赶紧扶好他。刚站稳,他拿起手电就往头顶照。

“老天!”我差儿点叫出来,因为此刻我们的头顶已经是漆黑一片,我们下来时的那个洞口已经无影无踪。敢情我们闯的是一个困龙宫!传说很多帝王怕自己陵墓被掘,就会在自己的陵墓周围设置一些类似的伪装墓室,放置一定的陪葬品,等盗墓贼下墓掏明器的时候,墓室里那些被触动的机关就静悄悄地合上,盗墓贼就只有被困死一条路。换个通俗的讲法,我们俩就像被装进了火柴盒的蟑螂,火柴盒现在合上了,我们俩只有闷死一条路。

当我把这个从地下建筑类学术著作《地陵志》里看来的东西讲给老头儿听的时候,老头儿说也只有你们家会藏有这类书,可这不是你说的那种困龙宫,其实从张老娃家开始看到那尊神像开始,我就想到了一个传说,一个有关秋稷寺的传说,以及那个传说里所包含的秘密。老头儿说话的语气已经愈发的沉重,仿佛是不堪这个秘密带来的重负。

“什么秘密?”我还在举着微型手电四处照头顶,妄想从头顶的洞口里找出蛛丝马迹。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要叫秋稷寺吗?”老头儿问我。

我愣了一下,这个还真不知道,好像老钟给我的资料里没有提到,只是说建立年代无考。“秋稷寺,和这个墓室有关吗?”我追问。

老头儿不理我,扭头走向了这个四方砖室中间的那个石棺。

这个石棺显然不是精细之作,但令人惊奇的是,石棺的头顶却蹲着一条S形石刻的蛟龙,蛟龙肩生两片小翼,四爪踩踏石棺顶部,整个造型呈威吓状。据我所知,中国龙里的形象很少有带翼的形象,但是有一种龙却有翼,那就是当年曾随黄帝征伐蚩尤的应龙。相传蚩尤被黄帝斩首以后,身体依然作怪,黄帝就派了应龙前去剿灭,后来就在蚩尤的坟墓上塑造应龙的造像来镇压蠢蠢欲动的尸身。老头儿看到这个龙以后苦笑了一下:“还真的是应龙,看来,当年的传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四下乱找的我突然很惊奇地看到石棺的四角用粗大的铜制锁链牢牢地锁住了支撑石棺的四个大柱子,而柱子下面好像有一对人脚,我指给老柳头看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动手去推那个石棺盖,就在他刚刚移动了那个石棺盖的时候,就看见石制应龙的两颗眼珠突然红了起来,仿佛是两颗充盈了血液的灯泡,我心里暗叫不好,赶紧去拉老头儿,只见那棺顶的应龙突然发出一阵“刺啦”的声音,从尖尖的龙嘴里喷射出一阵阵的气体。我俩立刻捂着鼻子退后,可是仅仅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气体,臆想中的毒气和烟雾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阵类似于土腥气的味道弥漫在砖室里。

看来设计这个机关的匠师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时间的力量,再伟大的机关在时间的面前其抵抗力等于零,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许机关匠师有通天的巧术,可是无情的时间会腐朽、摧毁一切。

老头儿几乎是立刻撩起来衣服,扯下一块布用我们在韩王陵里的方法土制了一个防毒面罩。看来人尿解毒这个道理好像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俩都蒙着一块臊臭的烂布,在认定确实没有毒气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具石棺。

老头儿一边围着石棺转,一边示意我搭手一起挪动棺盖。从下到这个砖室开始我就一直在揣度这个砖室石棺里躺的是何人,简陋的墓室,但是却有着阴毒的机关,而且这个石棺处处透出诡异,这些机关似乎不是为了防止盗墓贼窥视墓主的明器,更多是为了防止人们打开这个石棺,难道这个石棺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着这个心思我们轻轻地移开了石棺盖,看来当年的机关师对自己设置在应龙里的毒气机关很有信心,认为肯定没有人能逃开那一劫,所以接下来我们没费劲儿就打开了这个石棺。

打开这个棺材的时候,我竟然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当石棺盖从我面前一寸寸移开,那种阴寒之气更重了,面前的这具石棺突然变成了一块南极地底的千年寒冰,那种寒意彻心透骨,而看到的情况更是让我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骨架奇大、骨骼粗犷的尸骨痛苦地蜷缩在石棺里,在其仰面朝天的头颅上,眼睛、鼻子和嘴巴里赫赫然钉了四根黄灿灿的金钉,而这四根铜钉是透过一副诡异的金黄色面罩盖在这个尸骨上的。整个石棺就像是开足马力的冰柜,寒气刷刷地四处外溢。我抬头看老柳头,他也是一副铁青的面孔,正紧盯着棺材里的尸骨。

但是,如果我没有眼花的话,那么,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只见对面的石棺旁,并排站了两个老柳头,都用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石棺里的那具尸骨,只见其中一个老头儿,轻轻地抬起头,一副煞白的面孔,竟然冲我浅浅一笑,露出来满口赤裸的枯牙,而且他嘴里赫然是一个黑洞。就在我想要惊叫之际,那个老头儿一下就不见了,只见另外一个老头儿依然不停地查勘这棺里的尸骨。我刚想过去,就发现我的身边趴伏着一个人,着装是那么的熟悉,而且他手里的东西也那么的眼熟。靠,这不是我吗?“我”仰起苍白的脸冲我微微一笑,好像是一起看风景的朋友给我一个友好的招呼,看到一个完整版本的“我”在冲我笑,我的后脑一阵发晕,浑身都抽紧了。

就在我准备抽出腰里的“辟邪”给他一下时,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似的吼声:“你要干吗?”只见老柳头愤怒地看着我,我的匕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我结结巴巴地把刚才所看到的东西说给他听,他“哦”的惊异了一声:“你竟然还是个双瞳?”又来了,又来了,拜托大爷大叔们,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双瞳吗?

老头儿没有搭理我的要求,而是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到底都看到了什么?我把自己看到的都描述了一番,他才喟然一叹:“看来,老祖宗说的是对的,这个秋稷寺的确是来镇他们的。”

“什么?镇他们?镇谁们?老爷爷,您别打哑谜了好不好,从进墓到现在,我还懵懂着呢,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这么匆忙下到这里,又打开一个这么风格诡异的棺材,还说了一通跟佛家禅理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原因?”

“镇谁们?”老头儿无声一笑,脸上一下就堆积了半个世纪的沧桑,手指一指石棺里的那具尸骨,“当然是镇他们了,无论是从这个道观还是我们见到的六丁六甲阴神像都是来镇守他们的!”

当我随着老头儿的手指望石棺里看的时候,头皮一下就麻了,头发也乍起来了,石棺里哪里还有什么尸骨,只有一大摊黑色的枯炭似的物质,隐约之间看着像个人形,在脸部的位置牢牢地钉着一只黄色面具,颜色已经很黯淡而且缺乏光泽度。

“小子,你刚才真的看到有两个我和两个你?”老头儿一本正经地问我。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身后,不知道是该答应他的话,还是应该先尖叫,因为就在他的身后,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惨笑着伸出两只手,悄悄地朝他的脖子伸过去。

“啊!”我惊叫了一声。老柳头吃惊地看着我,而他身后的那个人就在这一声惊叫中无影无踪了,我连比画带指地跟他讲述了刚才我看到的东西,老头儿听了之后脸色轻轻一变:“六丁神将现在被我们找到了两个,而且张老娃和我们打开了两个石棺,那个人石棺里出现的人脚估计是你阴瞳看到的幻象,就和你刚才所看到的那些东西一样,他们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啊,他们终于出来了!”老头儿长叹一声。

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而老柳头此时倒是镇静了心神:“小朋友,我们都低估了这个人的道行,无意中打开的这个棺材恐怕还真要给我们带来点麻烦不可!”

“什么麻烦?”我有点不安地问他。从开始见到他到现在,我从没看到他像现在这么严肃。“你除了知道我们柳家是虫王之外,你爷爷还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们家别的什么事情?”老柳头边察看四周的砖壁边问我。

我摇头,心说,就你们家那点破事我还是听老钟说的,至于别的还真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家在此地待了多少年吗?”老头儿转到了石棺对面,“从太宗皇帝到现在,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老头儿摇晃手指,定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大致计算了一下,那是隋末唐初了,至于他说的太宗皇帝没跑,一定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了。但是我心里一阵发急,心说老头儿你别在这里摆弄你那点家史了,赶紧把咱弄出去才是正事。

“我们家为什么在此居住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搬迁,甚至随着人搬往南朝又迁移了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老头儿颇有点激动。

我摇头。

“就因为我们是太宗皇帝赦封的镇陵将军,镇守这一座千古大陵,镇守这里被锁住的一班文臣武将,镇守住这里化解不开的一群冤魂,”老头儿很激动,“为什么要修秋稷寺?我们家最清楚,那是为了镇守此地下面的大陵,以前老祖宗一代一代往下传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以为是老祖宗说故事哄小孩,可是今天我看到了这个,才知道原来在这秋稷寺下面三丈之下,真有这座陵墓,真有这帮人!”

老头儿指着那副石棺顶头的正中间一个劲儿地激动,我凑过去看了看,几个繁体的魏碑字,只见那上写道:“丁亥拘我魂。”我有点懵懂地看着老头儿,老头儿见我一副迷茫的神情,就用了一片衣服托着那个浑身通体莹绿色的恶神像过来,在它的胸口位置也有几个细不可辨的小字:“文仁通神威。”我还是不懂,依然是一副迷茫相,无辜地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可是真急眼了:“你们家是机关世家,就算你爷爷不信邪不教你那些所谓的什么九宫八卦阵,可是这六丁六甲在古书还是有记载的,你该不会连六丁神将都不认得吧?”

我摇头说:“柳爷爷,你别指望我了,我压根就没接触过,我爷爷也没教过我!”老柳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那你是怎么做上巡陵将军的?”

听到他这话我吃了一惊:“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小子说起你爷爷的时候我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年轻的时候虽然和盗墓贼打交道但是却不喜欢他们,你小子能涉猎这一行,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被招安做了巡陵将军!”老头儿很得意地说完这番话,却又长叹了一声,“本来想指望你带我出这个六丁六甲困龙锁呢,看来这下是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