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爸爸醒了!趁着护工上洗手间的时候,他自己拔掉针管逃走了!”

柳庭庭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本就一肚子火气,现在见到这个一进门就冲自己虎着脸摆谱的男人,更是没什么好心情!

她见柳庭木在客厅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忍不住在这时又火上添油了几句:“哼,柳庭木,你百般算计,千般谋划又有什么用?爸爸醒了,他还是柳家的主人,他一句话就能够把你赶出去,你还不是要回到以前那种畏首畏尾的生活?”

“闭嘴!我要是遭殃,你难道能好到哪里去?别忘了,那毒可是你下的。”

“我?”柳庭庭冷笑,拨弄了一下今天刚洗过的头发,语气傲慢,“我只要告诉爸爸,我是被你逼迫的,他一定会更加心疼我的,不信的话,你大可以等着看。”

她从头到尾都没真正想和柳庭木合作过,即使帮他做过什么,也是建立在对自己有益的基础上,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得到更多的机会去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那样,才有更大的可能去接近那个早已高高在上的人。

“别高兴得太早,柳庆荣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至于你…呵呵。”

柳庭木最看不惯她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早前和自己合作牟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把关系撇得这么清楚?

果然,柳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哪怕他跟她都是柳家人!

“至于我?我当然会平安无事,柳庭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呢!”

“行了行了,少卖弄嘴皮子了,护工人呢?”

柳庭木不想跟一个没几两脑仁的女人斤斤计较,抽了口烟,把烟头扔在茶几上的烟缸里。

柳庭庭朝角落努努嘴:“在那儿呢,吓得都不会说话了,我问了半天,她也支吾不出半句。”

柳庭木迷眼看去,果然,照料柳庆荣的护工此时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过来。”

护工颤颤巍巍地朝他走去,速度慢得让柳庭木失去耐心,厉声吼她:“别磨蹭!过来!”

“啊!”护工被他这一声大吼给吓到,走到一半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在了地上,口袋里怀揣着的一块手表也跌了出来!

柳庭庭眼神微变,捡起手表稍一打量,和柳庭木对视一眼。

“这是…爸爸的手表!”

“你这贱人!快说柳庆荣去哪里了!”

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柳庆荣能成功逃走,柳庭木龇着牙,一把抓起护工的头发,将她整个人都扭到茶几上,拿起烟缸里还没熄灭的烟头,朝着护工的脸上戳去!

“啊!”这一声嘶喊伴着肌肤烧焦的气息在客厅内传开!

立在一旁的柳庭庭顿时被这出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柳庭木这是疯了吗!

后廊。

苏辛吃个了半饱,环顾四周,这里寂静无人,一想到这后面暗廊里种有大片的暗流花,再想到徐清花店后院小屋中的那些少女,她一时失什么胃口,恹恹地摆摆手。

“算了,我吃不下了。”

“再吃点。”

唐知眠亲自夹了一块剔了刺才鱼肉递到她嘴边,这自然熟络的温柔动作让阿南看得惊异不已,但他始终秉持着下属的身份,嘴巴紧闭,一声不吭。

反而是苏辛不习惯了。

“咳咳,我自己来。”

她又被盯着吃了几口饭,这下是真的饱了,将饭碗一推,伸了个懒腰。

“啊,吃饱了,起来干活了。”

她朝唐知眠咧嘴一笑,模样俏皮狡黠:“这位先生,一起啊。”

“好。”

唐知眠起身和她一同走进暗廊。

今晚,真正的战役才刚开始。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5章 不安

在苏辛过来之前,唐知眠其实已经处理好大部分事情,比如将花田里可怖的血蛇给灭掉了,遍地的红色蛇身,蜷缩成一团,还没来得及打扫清除。

苏辛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拧。

这些蛇的死法有些蹊跷,好像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将它们引出来之后集体灭杀。

唐知眠懂得东西并不比她少。

此时的暗廊早已不是第一次进来试探时那样阴森潮湿,四壁点了烛火,虽不如外间明亮,但至少已经可以视物了。

两人并肩而走,唐知眠适时将苏辛带往身侧,避开地上的蛇的尸体,低声叮嘱:“小心。”

苏辛无声点点头。

“你知道那些少女被关押在哪里吗?”苏辛看着越来越近的暗流花田,眸光渐渐沉下,“就在徐清的店里,我曾经有过几次,都离她们那么近,却始终不知道她们就关在那里,被折磨,被放血,用最年轻的生命去喂养这些罪恶的东西。”

“唐知眠,为什么这世上的恶,总会这么肆无忌惮呢?”

身旁的男人沉默片刻,道:“恶之所以会肆无忌惮,是因为心虚。就像人一样,越是张扬跋扈,越是没有底气的。”

他顿了顿,眸色微暖,垂眼看着她。

女生是在生气,绷紧的小脸上正藏着隐而未发的愤懑。

从认识起,她在他眼里,始终如此血性,自有一身不为人知的正义感。

唐知眠不觉心头一软。

“当然,你除外。”

他的声线愈发柔和,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反复描摹过,以至于说出来时,连尾音都是醉人的。

“阿辛,你不一样。”

“我?”

苏辛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先是一怔,兴趣被勾动,笑着问:“我哪里不一样?”

她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好奇,并没有多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许仅仅是因为,这里弥漫着让她不舒服的气息,所以想借着说话的功夫缓和一下心绪。

却没想到会换来一个极其认真的回答。

她和他此时正站在距离花田不过十米的地方,妖艳的红色花卉无风自舞,他身后有跳跃的烛火,烛火覆盖不到的地方,则是黑压压一片。

从前普罗米修斯盗下火种,宁愿忍受痛苦煎熬,也要为人类带来光明。

多少年后,人类发现了电,发明了电灯,有了更便利的照明工具,可火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世上的万千种东西的存在,是为了替代另外万千种的东西,但也有那么多无可替代的,弥久而新,成为永恒。

唐知眠便这样长身静立着,在摇坠的烛火之下,仿似一道永恒的风景。

苏辛心下微动,眼神与他交汇。

她见他唇角带笑,轻而肯定地开口:“即使张扬狂狷,你却比谁都善良。”

即使张扬狂狷,你却比谁都善良。

一瞬间,她听见胸口闭合之处,发出极其细微的“啪嗒”声响,像春末的暮霭,夏日的繁星,秋晨的霜露,初冬的第一场羞涩难当的雪,一切转瞬即逝的美好,在这一刻猝然闯入开启的心房,就此驻扎生根,成了永恒。

每一寸永恒之上,都雕刻着他的名字。

这个人如此懂她。

懂她嚣张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懂她肆意的性格之下是敏感深思的沉着。

她以为这样的自己,是永远得不到荣耀的,世人只看到她的缺点,无法窥视她的优点。

她总嘲笑自己,像古时候抑郁不得志的书生一般,一面怀有家国情怀,一面总是名落孙山。

苏辛只是希望能得到肯定。

她无比清楚,幼年的亲情寡淡,和此后遭遇的坎坷不堪,都让她不敢展露真实的情绪。

她本就不是什么百炼金刚,她也无数次希望能有一个一语道破她的脆弱的人,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有他。

六年前的唐知眠,满足了她这颗可怜脆弱的少女心。

六年后的唐知眠,依然是那个万千人之中无可替代的一个。

“唐知眠,”苏辛吸了吸鼻子,将一瞬泛上来的酸涩泪意忍了下去,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你以前谈过几次恋爱?”

男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神情微滞。

苏辛心下一咯噔:“你不会真的是隐藏的风月老手吧?”

这么情意绵绵的话,随口就能说!难道不是从N次恋爱经验中的总结出来的吗!

她悲催地想到,六年前的他就已经很会撩妹了,六年后再见时,他虽然发生了很大改变,不爱说话,也不爱表达,她还以为真是成熟了稳重了不轻易将情啊爱啊挂嘴边了,没想到自从确定关系后,就这么能谈恋爱!

难道不是很蹊跷很奇怪吗!

“你这丫头…”唐知眠在她快要抓狂的时候,低笑着敲了她一记,“聪明劲总不用到正经事上。”

苏辛委屈地抱着脑袋,指控他:“那你说,你这些事情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唐知眠抬起眼,看向远处,第一次对她的提问选择避而不答。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研读刘叔搜刮来的各种恋爱指南?

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羞耻…

他觉得还是永远藏在心里比较好。

苏辛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看了会儿却依然是潜定深沉的一张俊脸,也觉得没劲了。

“好吧,不说拉倒,反正你这样…我也挺享受的。”她抿着嘴笑,丝丝得意掠上眉梢眼角。

“得了便宜还卖乖。”唐知眠对她的行为给予精准概括。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花田边了,暗流花的香气其实并不明显,但做成香料却奇香无比,苏辛走近几步,弯腰查看它们的生长状况。

靠近外侧的枝叶细嫩,花瓣鲜艳,靠里侧的则相对枯黄一些。

“看情况,柳庭木已经有段时间没过来打理了。”

苏辛将这些花的图片资料一一传送出去,又准备撕下一截裙子,盛放些许土壤带回去做进一步的研究。

唐知眠轻笑着拉住她:“傻,这些不用你操心。”

苏辛愣了愣,才想到这人其实该做的都做了,那么现在要做的只有…

“真的可以直接毁掉吗?”

苏辛还有些不放心,她自从知道宋朵朵没有被裘安全带离之后,其实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宋朵朵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徐清那边必然是不好交代的,或许将会出现她曾告诫过宋志的那种不可估量的后果!

现在,唐知眠又要把这片花田毁掉,等于是帮柳庭木清扫了污点,即使确实能让柳庭木损失巨大,但对他们来说,却更容易让后面的计划变得棘手起来!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6章 好看吗

苏辛无数次想,如果当时能更谨慎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一切原先也是顺利的,花田的相关资料已经尽数保存,火势弥漫,整片花田被笼罩在火光之中。

这些妖艳美丽,却罪恶昭彰的花,终于还是被一把火烧掉了。

为了宋志和徐清的这桩委托,苏辛前后经营近一个多月,原以为还要再忙碌一阵,现在竟好像一下子就感到无所事事了。

暗流花已毁,柳庭木如果想东山再起,便要从头开始,但显然,唐知眠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火烧得越来越旺,空气里泛着焦味,唐知眠用袖子替苏辛挡着滚滚黑烟。

两人站着看了会儿,苏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是横穿西郊的建筑…这火会不会…”

她仿佛陡然明白过来什么,迎上唐知眠幽深无波的双眸,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唐知眠果然是精打细算的商人。

他想要除掉某个对手,并不屑于跟对方真刀真枪,反而更享受借刀杀人的乐趣。

比如,这火一旦蔓延,便是烧山的危险,而西郊一带虽然居民甚少,却有不少农田果园。

自古以来,农民的力量都是强悍的,他们可以不必饱读诗书,可以不必博学多识,但若有人损及利益,他们便能极其快速地团结起来,这之后,就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后廊是柳庭木的,火是从后廊烧起的,山也好,田也好,树也好,是被这场火烧毁的。

以此类推,柳庭木必然会被起诉,如果他要反驳,也必然要申请调查,一查之下,必然就是自掘坟墓。

高。

苏辛不得不佩服唐知眠的深思远虑,她最多只能想到让徐清做污点证人来指正柳庭木,从而让徐清能被最大减轻量刑,并促使警方介入调查。再远一些,便是想利用网络效应来提高曝光度和讨论度,引起上头的注意,到时候舆论一发酵,纵使柳庭木再有人脉和权势,也终将逃不过正义和法律的制裁。

但苏辛的方法都是耗时间的,也许徐清等不起了,她很快会受不住良心的煎熬,也有可能会在惶恐不安之中崩溃,而柳庭木也会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应对,其中将有更多不可预测的因素和变故。

可唐知眠的方法不一样,简单、利落、高效,甚至有一点点…卑鄙。

如果说柳庭木狡兔三窟,总是利用多处逃生之所而成功躲避追责的话,那么唐知眠就是一个机警且睿智的猎人,他在一个洞口前放火,自己则拿着枪守在一个洞口,最后一个洞口将是柳庭木唯一能逃出去的通道,那里却堵着那些前来声讨的人。

直到确认火势顺着既定的路线扩散开,唐知眠才带着苏辛驱车离开。

路上,苏辛将心中最后一点疑惑问了出来。

“你怎么确保这场火不会伤及无辜?”

后廊走向贯穿南北,将整个西郊都占据了,更何况以徐清花店和夜之门酒吧那一带的生意,再是不济,也总有人往来吧,而且西郊还多的是老迈的人,那些人腿脚不便利,逃都逃不快,更何况这大晚上的…

“先生早就已经将他们都送走了。”开着车的欧盛插话道,“这一招,先生六年前用过一次,想不到时隔六年,依然效果显著,哈哈。”

“六年前?”

“是啊,六年前先生刚回国,就遇上了大事…”

“欧盛。”唐知眠淡声开口,打断欧盛的话。

苏辛微诧,唐知眠是在六年前刚回来的?

可当时她见到的他,明明是一副对S市熟门熟路的样子啊,不然又怎么能带着她穿街走巷,又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苏辛还没来得及多想,窗外有警车和消防车急速驶过,警笛声穿街过户,打破秋夜的宁静。

这喧嚣尘世之中,注定要有一场未见鲜血却胜败已分的对决在今晚收官。

此时的柳庭木如唐知眠所料,不仅焦头烂额,甚至已经有些气急攻心了!

先是近半个月来谈妥的各项合作除了问题,合作方突然纷纷打电话过来要求取消合作,哪怕付高额违约金也不肯再合作!

随后,柳氏公司的股票在晚间八点以后突然暴跌,堪堪不过一小时,股民抛股贱卖,又被不知名的海外小公司第一时间收购!

紧接着,警局打来电话,希望他配合一起纵火案的调查,尽快过去接受审讯。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今晚一直在家里!怎么可能分身去西郊放火!”

柳庭木怒极,破口大骂,正准备将电话砸出去时,动作猛然僵住。

等等!西郊!

该不会是…

柳庭木感到浑身的血液一瞬冲向脑顶!

他颤抖着手,将电话重新按回耳边。

只听里面传来警官毫无温度的声音:“柳先生,有匿名人士举报,西郊后廊是您以‘木老板’的名义建成的,而今晚的西郊大火,火源就是后廊,您能对此解释一下吗?”

“啪。”电话摔落,被电话线拉着,借着自身的重量来回摆动。

柳庭木颓然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柳先生,我们现在正式通知您,请尽快来S城警视厅一趟,西郊居民已经准备起诉您了,当然,您也可以找律师,不过现在针对纵火案,您必须过来交代一下。”

“柳先生?柳先生?请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