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愣了一下:“你居然还会画画?”

还是这么难以驾驭的油画!

唐知眠满意于她的惊奇,在她唇上轻咬。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真厉害。”苏辛笑了笑,“我画画很差劲,钢琴倒还可以,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小拇指依然毫无知觉。

唐知眠将她的手握着,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语声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没事,画画而已,我们之间,有一个会就行了。”

“你的安慰真好听。”

苏辛枕着他的手臂,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地问:“这房间的设计风格也挺有味道的,唐先生,该不会这也是你设计的吧?”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9章 轰动

见他默认,苏辛哀嚎一声:“你…你变态啊!”

唐知眠莞尔,勾着她的下巴迫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我可以更变态一点。”

苏辛抓过被子盖住脑袋,裹着自己赖进他怀里。

“唐变态,睡觉了。”

唐知眠干脆隔着被子抱住她,也没揭穿她前一刻突如其来的脆弱,只觉得心口软得不像话。

很多年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他已经孑然一身走过很多年了。

这些年里,有过生死攸关,有过变故迭起,但他始终可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宠辱不惊,淡然沉着。

仿佛天生就少了一根软骨,浑身上下只有坚不可摧的冷硬。

于是,便没人能轻易让他动摇,也没人能轻易让他为之改变。

连纪彦民也曾这样评价过他:“你这孩子天生和别人不一样,你全身都是硬骨头,没有哪根是能别人拿捏的。”

他当时只是默然,并不以为意。

至少在他看来,这样的性子不算缺点,即使孤绝,也好过优柔寡断。

既然本就注定要一如既往的强悍,那么只要不惧怕,自然便能无敌。

但如今,一切有了悄然的变化。

苏辛已经睡着了,自己闷在被子里给闷迷糊了,正小嘴微张,沉沉睡去。

乖顺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不舍得放重。

如若人生来会有软骨,他想,他这根软骨,擅自离家出走了许多年,总算是自己走回来了。

确认苏辛睡得很踏实,男人又继续躺了会儿,而后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房间。

今晚,他不仅要做自己的事情,也要将苏辛没做完的事情一并给解决了。

门外,一切准备就绪。

“先生。”

“出发。”

“是!”

这一夜,是S市最热闹的一夜。

也是南国建国至今,最轰动的一夜。

怕是除了安详入睡的苏辛之外,今夜有无数人辗转难眠,也有无数人通宵达旦地关注着新闻动向…

先是警方在调查纵火案的时候,意外在某个店面里解救出数十个被残害多时的少女,一案牵一案,彻底引起了大轰动!

短短不过几个小时,媒体、网络、人声、舆论、热议…大面积的报道和议论,让这个刚举行过国际性比赛的城市又有了史无前例的热度!

事情发酵的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八点四十分,火势被控制在安全范围,但西郊的居民对于这场大火追责的声讨依然不肯停歇!

八点四十四分,柳氏旗下产业股票大面积下滑,相关店铺遭遇民众堵截!

八点五十五分,一群被关押长达数月之久的少女们被警察和医生送上了救护车!

九点十六分,警方在西郊某处抓住了一名男子,疑似S市前市长的表侄子林某某!

九点三十八分,南国最高危急情况处理官员专机抵达现场!被媒体团团包围!

九点五十六分,众多外媒开始竞相报道南国大案!引发世界性关注!

十点零七分,网络上出现大篇幅暗流香非法交易的言论!

举国民愤可谓空前!

直至深夜十一点,南国最高领导亲自坐镇事件处理现场,以“诱骗罪”、“绑架罪”、“恶意伤害罪”、“非法制造违禁产品罪”、“蓄意纵火罪”等数条大罪逮捕柳庭木及柳家相关人员,以及被当场抓获的林克杰!

案件交由最高法庭审理,一审定于本月底!

一切果然如唐知眠所说,苏辛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辛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她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唐知眠特意在房间内燃了助眠的檀香。

也许还有心理因素,她信任唐知眠,知道他答应过的就绝对不会食言,所以便放心睡了。

吃完早餐,苏辛又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再返回屋中时,便接到了司越之的电话。

“徐清疯了。”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几分愧疚。

“苏辛,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认识多年,自然清楚他这话是认真的,他是把徐清目睹宋朵朵死亡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

“我应该更注意一点的,可能也是我自己私心,我对徐清没好感,所以才…”

“我知道,你不用自责。”

“好,那算我欠你一回,你想我什么时候还,随时都可以。”

司越之既然给了保证,苏辛也没有推拒,又说了两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您、您好…”

声音微喘,是宋志。

苏辛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她双手抄在睡衣口袋里,皱着眉,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

他显然是从医院跑出来的,还穿着病号服,脸上青青肿肿的,看来柳家的人曾把他打得很严重。

“进来说。”

苏辛给他倒了杯水,尽量不跟他对视。

这次的委托,可以说是相当失败的,她对着他看过来的绝望的眼神,心里并不好受。

“您…您是我的接单者,对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辛是第一次以真实面目面对委托人,她有否认的机会,但这次,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是我。”

“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宋志苦笑着,眼泪在眼眶里含着,却硬气地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朵朵已经出事了,我没有怪您,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看好朵朵,才让她…”

“是我太没用,明明您已经告诫过我,朵朵会成为我跟阿清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想到…呵呵,真的一语成谶。”

苏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很无力。

面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而他女儿的意外,她或多或少也有关联,是以她连一句稀疏平常的“节哀”都说不出口。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宋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您…让我和她见一面吧!”

苏辛知道,徐清目前还算安全,被裘和司越之同时看着,自然不敢有人动她。

唐知眠是将徐清留给了苏辛,只要苏辛认为徐清必须被惩戒,那么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徐清丢出去;如果苏辛想继续完成委托,那么他亦有办法,在大众以及法律面前,让“徐清”这个名字再不被提及!

而现在,宋志想见徐清。

苏辛对着男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脸,半晌,应承了下来。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0章 噩梦

徐清疯了。

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苏辛将宋志带过来,自己则到另一个房间里等着。

那里有监控,可以监视这边的一举一动。

司越之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苏辛,无奈地摇摇头:“真疯了,刺激太大,可能是短暂的疯,也可能是永久的疯。”

“坐过去点。”苏辛在他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盯着面前的屏幕。

两人没说话,房间内很安静,除了屏幕上播放的隔壁房间的画面之外,只有苏辛嗑瓜子的声音一声快过一声。

“该愧疚的是我。”

司越之认识她这么久,知道她越是有心事,越是镇定自若,如果可以忽略她嗑瓜子的速度更接近于无意识状态的话,他还真的会以为这丫头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阿越,”苏辛被他揭穿,也没掩饰,垂下眼,看着掌心里玲珑可爱的瓜子,“我到底该不该救她?”

“你问我?”

司越之朗声笑了,翘起二郎腿,和从前一样没个正经样儿。

“苏辛,你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心软了吗?”

“以前的你,善恶是非虽然也很分明,但你更喜欢凭心情做事,无论对错,只管自己开心。”

他盯着她微变的脸色,一阵见血地道破问题所在:“而现在,你已经有了妇人之仁。”

“那宋志怎么办?”苏辛偏过头,和他眼里的质问相对,“你没有爱过人,也没有等过谁,你不知道爱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有多痛苦,也不知道等待有多难熬。如果我做不到让宋志如愿,我就不该接这个委托,可我偏偏接了,但我依然没有做到。”

“是啊,”司越之避过她湛亮的眼神,一丝苦笑掠上唇角,“我没爱过谁,更没等过谁,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苏辛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阿越,我没别的意思…我很抱歉。”

司越之拍拍她的脑袋:“你就那么点小心思,谁还不知道呢。”

因为自己的爱情和等待,目前有了开花结果的趋势,所以连同一颗理智到有些坚硬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希望与自己相同际遇的宋志也能收获一个美好的结局…说到底,苏辛始终还是一个敏感又细腻的孩子啊。

“但我知道,有些原则是不能变的。”

苏辛静默片刻,道出自己的打算:“今天之后,我会亲自将徐清送交警方。”

“决定了?”司越之对此有些意外。

苏辛没好气地瞪着他:“我看起来是那种扭扭捏捏唧唧歪歪的人吗?”

司越之讪笑:“大姐,你看起来像个阴晴不定一点就爆的炸药包。”

宋志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打扰。

你看,坐在地板上的女人,分明已经被年岁消磨得只剩下一副沉重的皮囊,可为什么在他看来,依然如此美丽优雅。

宋志记得,徐清从小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有一双大长腿和一双大眼睛,成绩好,各方面都很优秀。

经常被许多男孩子暗恋。

她很孤僻,但又很友好,走路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缕穿山越岭的清风,发丝飞扬,容貌端庄。

即使是幼年时期的徐清,也早早散发出叫人迷恋的气息。

宋志知道,自己爱她,从很多年前,到很多年后,总是爱着她的。

因为爱,所以他不计较她破败的家世,他只心疼这样优秀的姑娘,每日活在恐惧和彷徨之中,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

因为爱,所以当她独自远走高飞的时候,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踏着山里的月色,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被城市里的诱惑一分一分地吞噬。

因为爱,所以他也愿意为她抚养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血缘,不知身份的孩子,也敢于和所有反对的声音对抗,带着孩子,带着希望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渴盼着能将她带回身边。

但也因为这份爱…他将她害成了这样。

“阿清…”他颤抖着叫出这个名字时,整颗心都缩了起来。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小声哼着歌,摆弄着地上的书包。

那是朵朵的书包,朵朵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即使请假跟他出来,还是带上了作业。

朵朵说过,这次想写一篇游记,记录一下自己和爸爸的第一次出行,还想多拍一点照片,回去冲洗出来作纪念。

明明是最简单的要求,他却没能帮她做到。

朵朵还这么小,还什么都没经历过,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的确确叫了他十多年的“爸爸”,可如今,他却连她的尸骨都没能看见,他还有什么脸面来请求阿清的原谅!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祈求阿清回到他身边!

“阿清…”

宋志一步步走到徐清面前,陪着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对不起…”他轻轻按住她忙活个没停的手,眼圈忽而通红,“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朵朵…”

这一声好像一块灼烫的炭,连同他手上的温度都是带着火星的,徐清一下子跳了起来,疯狂地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可怕的恶魔:“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陪那个老板睡觉!我不要!”

“阿清!”宋志痛苦地抱住她,却被她更用力地推开!

神色张皇的女人慌乱地在房间内四处奔跑!

“咚!”

“咚!”

“咚!”

头、脚、手被撞得满是淤青!

“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我是来跳舞的!我不是来陪睡的!”

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噩梦的源头,她在那里努力挣扎,努力抵抗,可噩梦里巨大的漩涡还是将她一把拉了下去!

她想活下去,便只能踏着更多无辜的生命,才能以屈辱的姿势活下去!

徐清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宋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倏然断裂,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就这么含着哭腔大喊起来:“阿清!是我!我是阿志…我是阿志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志?”

徐清忽然便安静了,站在柜子边,歪着头,那好奇娇羞的模样,像极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

“你就是三年一班的宋志?你好,我叫徐清。”

“你、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志…”

“唔…阿志,你好。”

那时候的天很蓝,草很绿,水很清,连彼此相视一笑时陡然急促的呼吸,都好像带着花的香气。

“阿志,嘻嘻,你怎么来了?”

徐清冲他笑了,笑容干净,仿佛一切的噩梦都已经过去,或者,还尚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