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不禁朝苏长意方向看了一眼,这位三叔叔,他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面,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会面,想不到和苏长德夫妇大不相同,还是个有些情意的。

只是苏逸永远不会知道,苏长意其实更是一枚藏得极深的棋子,至于什么时候动用,就看苏家究竟还能走到什么地步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8章 联系不上姑姑

苏长意一走,所有人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这里全是苏家人,在苏梦兰的事情上,谁都有份表达惋惜痛苦,可真正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是苏梦兰的丈夫,纪彦民。

还有一个便是…

“为什么苏辛不在?”苏袖皱眉说出大家的疑惑,温美玲赶紧拉了她一把,“小孩子别多话,不是要练习吗?回自己的房间去。”

苏袖撅着嘴很是不高兴:“妈妈,您没听说魏老太太的寿宴和咱们的撞一起了吗?还有唐家那位也是…我在想到底还要不要去魏家表演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苏长德正觉得憋闷,见女儿依然天真不解世事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自认自己足够精明,但也架不住老婆孩子没一个聪明的,但凡她们两个能有苏辛一半的魄力,苏梦兰一半的决绝,他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还只是苏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连今年的周年酒会都只是第一排的普通座位而已!

苏逸都能是宣讲嘉宾,他作为苏逸的叔叔长辈,居然只能坐在底下聆听教育么?

越想越是气闷,所以刚才才会对苏逸冷眼相看,可他的老婆孩子没有一个懂他的心酸,只知道在这里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争得面红耳赤!

温建良死了也就死了,谁知道是得罪了哪家财大气粗的建造商被人暗地里给做了?偏偏温美玲却整日以泪洗面,搞得他连家都不想回;现在苏梦兰又出了事,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到了苏长敬那一脉上去,这么下去,别说苏辛回来搞天搞地了,一向行为谨慎的苏逸恐怕将是苏家下任最稳妥的接班人!

这么大家业落在一个年纪不足自己一半的孩子手里,他苏长德混了大半辈子图的是什么?

“带走吧。”内心正汹涌波荡,已经恢复平静的苏正鹤终于又发话了,这话一出,却是让本就焦躁不安的温美玲一下子恐慌起来。

“爷爷?你什么意思?你让他们把我带走吗?”

门口的警察闻声而动,立刻走进来将温美玲团团围住。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当头的一个面无表情地开口。

既然这家人都松口了,那么接下去的事情会顺利得多,目击证人也已经在省厅等着了,苏梦兰的案子到底能处理得多干净,不至于让那位小心呵护在心尖尖上的人迁怒加诸,可决定着他们能不能好好过个年了!

“爷爷?您是不是糊涂了!”

苏长德也大吃一惊,他以为再怎么样,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把温美玲推出去,苏家不是一向最注重门风的吗?这么一来岂不是暗指家风不正,内里沆瀣,才让苏梦兰命丧黄泉的吗?

“不要!不要抓我妈妈!”

苏袖更是哭了出来,紧紧抓着温美玲的手不肯放开。

“我不走!我不走!我弟弟没有罪!我什么都不知道!”温美玲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和苏袖死死抱在一起,怎么也不肯松手!

“只是例行询问,请温女士配合。”

依然是没什么起伏的语声,却是死死板板地落在温美玲耳中,她惊跳起来,冲出老远,躲在沙发背后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会去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是告诉他,苏梦兰那时候正在做义工…”

糟糕!一说完,她就后悔莫及地捂住嘴!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姐弟!”

苏长敬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一挥,将苏逸也挥到一旁,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形消瘦的他已经整个人扑向瑟瑟发抖的温美玲,下一刻,苏长敬的双手死死掐住温美玲的脖子,龇牙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戾气:“你们还我妹妹!还我妹妹!”

“咳咳…”温美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翻白眼了,呼吸不畅,意识游移,眼看着又要出人命了!

但无论是谁,居然都没有人立刻上前阻止!

似乎默认了这场悲剧的宣泄方式,就是让苏长敬爆发一场!

“爸!”苏逸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间心疼不已,刚想上前将他拉回来,眼角余光瞥见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儿子苏乐,感激示意他过来。

“爷爷…”奶声奶气的声音缓和了房内一触即发的气氛,苏乐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房间里的几位大人,“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为什么不带阿乐一起玩呀?”

“噢,我知道了,是玩掐人游戏吗?”苏乐迈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前走,小心地移到已经濒临崩溃的苏长敬身旁,小手软软地搭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扬起小脑袋可爱发问,“爷爷,阿乐也要玩掐人游戏,但是一定要轻一点噢,不然会出人命的哎!”

稚气童言在房间里轻扬,一颗颗被世俗沾染的成人之心忽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苏长敬依然面色潮红,但眼底迸射出的疯狂渐渐缓和下来,看着小小的孙子攀附在自己身旁,再也没有比一家人完完整整更快乐的事情了。

“阿乐乖,爷爷现在有点事情要忙,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嗯?”

即使内心还处于奔涌的恼怒之中,对着苏乐,苏长敬仍努力维持平日里的温和。

“爷爷现在就陪我玩儿嘛!”苏乐接到苏逸的眼神,更加卖力地演出,抓着苏长敬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了下来。

苏长德和苏袖急忙迎上去,将险些晕厥过去的温美玲一起救了下来。

“疯了…疯了…”

得到自由之后,温美玲还是浑身僵硬地立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捂住自己发红的脖子,不敢置信苏长敬竟然也有这样不顾一切的一面,更可怕的是从头到尾,苏家的主心骨都无声无息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是本就抱着让苏长敬将她活活掐死的想法吗!

“走吧,温女士,看来你在家里也并不是很安全。”

等候已久的警察见事态已经平息,这次不再留给温美玲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前一后架着她往外走。

“妈妈!”苏袖刚要奔出去,被脸色难看的苏长德拉了回来。

“你妈妈不会有事的。”他说得很低,也不知道苏袖有没有听进去。

而苏乐完成任务之后,悄悄地溜到苏逸身边,眯起眼笑的时候,那狡黠机灵劲儿像极了小时候的苏辛。

苏逸内心酸楚,想到苏辛如果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该有多伤心。

“阿乐,能联系上你的姑姑吗?”

苏逸知道,苏乐和苏辛之间一直有一套属于他们的联系方式。

但苏乐却不高兴地皱起小眉头来:“联系不上,从前天开始,我就一直联系不上姑姑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9章 和你有关

画面已经很久远了,经过特殊技术打造之后还原出来的影像,正源源不断地盘旋在头顶和四周的屏幕上。

这是一场岁月的变革,从左往右,从下至上,一场接一场的时间交替,演绎出一座古老村庄的历史演变。

苏辛屏息静气地看着,看到画面上悠然自得的快乐,闲云野鹤的清闲,天真稚气的孩童在田地里奔跑,慈爱良善的大人在河边交谈…

这样的宁静祥和结束于陡然而生的变故!

火光!

汹涌猖獗的火光!

如死神射出的最无情的子弹,燃烧了全部渴望存活的生命和往日里最普通而又最幸福的时光!

她看到那火舌像淬满毒药,一路疯狂掠夺,疯狂占有!

她听到那些挣扎在火光之中的无辜生命是如何咆哮痛呼,如何拼命逃窜,如何被死神再次狠狠拉了回去!

她突然站了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里有一小块高耸的石头,石面上还有尚没有被破坏的青苔,光滑的石面甚至还有清澈的溪水流淌而过,和不远处人间炼狱截然不同的一块安全之地。

然后,她看到了他。

一个小小的孩童,躲在石头之后,头上裹着方巾,眼睛探出石面,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父母好友家族亲眷一一被火舌吞噬,看着他们的身体迅速枯焦,看着他们的哀嚎被一遍遍放大之后又渐渐趋于无声…

杀戮…

朗朗乾坤之下,肆无忌惮的杀戮!

而这竟被一个四岁的孩童牢牢看在了眼里,记在心里,刻在往后二十三年的生命里!

“不——”苏辛竭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样压抑的氛围给彻底淹没!

突然,一只干枯却有力的手掌将她一把拎了起来。

“醒了?”

矮婆沧桑的声音响起,苏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破败的床上,什么环形影厅,什么四转画面都不见了。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个孩子找到这里来,寄存了这段回忆。”矮婆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欷歔,一阵沉默之后,又缓缓继续道,“‘灰’世界的存在是寄存所有不愿意被人探知的秘密,然后交换任意一个别人寄存的秘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这种贩卖和收购的行为是非常不道德的,所以你看,我们没有一个人活得健康明朗。”

他们浑噩度日,过得像行尸走肉,不过是为了偿还心中的愧疚罢了。

苏辛还处于震惊之中,半晌没有接话,矮婆将手掌摊开,上面依然是那条颜色深浅不一的方巾,她将方巾轻轻系在苏辛的手腕上,眼里有温润的光在轻轻闪动。

“孩子,你和他有牵连不断的缘分,不然不会时隔这么多年,竟然是你过来索要他寄存的秘密。”

苏辛愣愣地看着这块熟悉的方巾,苦笑:“矮婆,你实话告诉我,他当初换走的秘密是不是和我有关?”

“你啊…”矮婆不得不称赞苏辛的聪慧,事到如今,确实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诚然点头,“没错,他换走了苏家的一个秘密,不,或者说,换走了一个五大家族最忌惮的秘密,而那个秘密…”

矮婆一字一句地告诉苏辛:“和你有关。”

驱车前往老宅的时候,苏辛终于打开了手机。

无数条消息接踵而至,她趁着红灯的时候点开最上面的一条,而后直到绿灯亮起,这个刚从“灰”世界出来的小姑娘独自趴在方向盘上,将自己蜷缩成最孤单的姿势。

她想过自己有一天没有妈妈,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甚至于,她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全然无知。

最新的消息是小巴发来的,带着沉重的担忧:——辛姐,你去哪里了?没事吧?节哀顺变啊…

节哀?

她早该知道妈妈一定经历过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否则怎么会至今没有跟她联系,哪怕明知道纪彦民在她身边会很安全,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还是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妈妈的情绪。

她也早该知道,从很小的时候起,妈妈就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症状出现,只是她性格太过温顺,所以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原以为一切都会顺利,都会平稳,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尖酸苛刻都承受下来了,却在最平静的岁月里选择死去。

苏梦兰自杀过无数次,这是苏辛幼年保存至今的秘密。

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这也是苏辛从未和人谈及的原因。

妈妈只是太累了,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让妈妈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活着。

距离这个目标好像已经很近很近了啊,妈妈还是没能给她完成目标的机会。

跳楼。

多么帅气又可怕的字眼。

她一条一条地翻阅信息,一条一条地查看新闻,又一条一条地将全部告知她这个残忍事实的内容通通删除。

独独保留了唯一的一条。

来自苍舒,凌晨三点十分。

——阿辛,回来。

她紧紧攥着手机,这四个字泅着温暖,也透着冷意,她想质问他,是不是柳庭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让妈妈精神崩溃自杀,但她此时更想做的事居然是立刻冲到他面前,然后狠狠地、用力地抱住他。

脚下油门一踩,车子朝着老宅方向迅速前行。

大门一直开着,仿佛正等着她的到来。

苏辛飞奔下车,脚步微晃,心中压抑的复杂思绪急窜冒出!

她脆弱得还比不上腕间系着的这条年代久远的方巾。

还没踏上楼梯,腰肢骤然一紧。

她刚要转身就被男人沉稳的手臂牢牢抱起。

“见到你真好。”低喃着将脑袋埋进他身前,隐忍一路的眼泪倏然落下。

苍舒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嗓音温柔:“回来就好。”

苏辛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的怀中,两人相拥着跌进房中。

用多日未尝的抵死缠绵,来化解这段时间以来横亘在彼此之间,最致命的对立。

许你温柔一场 第290章 我的人

“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黄昏时分,欧盛厚着脸皮过来提醒。

唐氏的企业年会定在今晚,老太太那边恐怕也做了不少准备。而童乔这几天虽然安静,却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新的动作,这些都是目前需要操心的事情…可偏偏先生却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从今早开始一直到中午,先生一点儿焦心出行的征兆都没有,而是非常镇定地在老宅等着——等着苏小姐过来找他。

可不,还真找过来了,然后呢?

然后就…就白日宣淫啊喂!

这一进去就是大半天,欧盛光是想想就老脸通红,反而是刘叔一直老神在在地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的,为苏辛准备各种补品和吃食。

小姑娘情绪大起大落,又被先生这样拿捏着,心里恐怕不大畅快,他这个做下属的没什么可以照顾的,只能尽量让她吃得顺心点。

刘叔想到自己妻子从前和自己耍脾气的时候也是喜欢吃东西的,便又翻出食谱,做了两道新菜,转眼见欧盛满脸纠结地从楼上下来,抬头问了一句:“先生起来了?”

“没呢!”欧盛揉了揉腮帮子,感觉自己脸都要烧着了。

刘叔举着锅铲笑话他:“你呀,也该找个漂亮小姑娘协调协调了,瞧你这一身腱子肉,不释放不行啊。”

第一次聊这种尴尬的话题,欧盛挺了挺胸膛,很是正直地摇头:“大业未成,无心情爱。”

“有气度,有骨气!那就别妒忌,咱们先生…看着还得有段时间呢。”刘叔哼着小曲儿又绕回厨房,留下欧盛一个人孤零零地欣赏自己的腱子肉。

直到几位唐氏的主管接连打来电话询问生日会的安排事宜,欧盛扶着发疼的脑袋,感到心力交瘁,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房间内,温暖的光线柔柔地洒落在被面上,女生微微侧身发出一声嘤咛,很快就被身后的男人揽回怀中。

他在她裸露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而后看着那淡淡的牙印渐渐消散,仿似有什么紧握指间的东西也在迅速消散。

苏辛吃疼,瑟缩了一下。

苍舒低笑:“不多睡会儿?”

“困…”苏辛疲累地闭着眼睛,一面沉迷于此时的温存,一面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一旦起身离开,她和苍舒之间将会是长久的敌对。

她懒懒地往后缩了缩,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

“要不我们私奔吧?”她提了个听起来还算不错的建议。

苍舒扬眉:“随时可以。”

“喂,我会当真的。”她扭身笑着捶他胸口,眼圈微微发红,却忍着没有哭出来。

两个人都太清醒了,都有自己想要守护而冲突的东西,于是,一旦选择好前路,就意味着分离。

他要报血海深仇,她要护家族安全。

如果开始对峙,究竟谁输谁赢呢?

是他部署多年的算无遗策,还是她临时倒戈的知己知彼?

或许,会是一场酣战也说不定。

苏辛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前让自己更贴近他,娇娇的柔躯白皙光滑,蹭得他刚歇的情欲又一次躁动起来,却听她格外冷静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主动找上你,爱上你,现在我有可能和真正的唐知眠一起对付你?”

“没有。”

他霸道地箍紧她缠上来的细腰,在那手感极佳的肌肤上轻轻一捏。

“阿辛,我从不做假设题。”

“没情趣。”苏辛撇撇嘴。

“但我可以让一切假设都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吻上她嫣红的唇瓣,含糊的语声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比如,我认定了谁,那么,她无论是人是鬼,是敌是友,都只会有一个身份——我的人。”

她蓦然抬头,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瞳仁。

那是一个她曾经全然陌生的世界,里面有山川海陆,有欢愉笑靥,也有童年的烦恼和渴望一夜长大的冲动,而后是冲天的火光和被恶魔侵蚀的纯真…

他的世界,从来复杂,从来隐蔽,那是因为她从未真正踏足其间。

可他现在这样认真地告诉她,他将她带入了他的世界,他要她只是她的人。

浪漫得像是一场梦境,又现实得让她心口发紧。

“你别这样,我会心软的啊。”

苏辛忽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滴落在他的胸膛之上,滚烫如火星。

她很少哭,有时候是为了装腔作势应对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候可能只是伤春悲秋释放一下情绪,但真正为了什么事情哭泣的次数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