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随境遇改变而改变,

或是因世事变迁而曲折,

爱也就不是爱了。

爱应该是永恒不变的航标,

即使暴风雨也不能撼动。

或是指引迷途的行星,

尽管量得出距离,其价值却难估量。

爱不是时光的玩偶,

虽然容颜总是易老。

爱不会因为瞬息的改变而改变,

而会一直延续到末日的那一天。

如果我错了,

就当我从没这么写过,或者,从来没人爱过。

有时是薄薄的一本法语小书,普希金笔下的格里尼奥夫在一片冰原上向着白山炮台的要塞行进:

白山炮台距离奥伦堡四十俄里。一条道路沿着雅伊克河陡峻的河岸伸延过去。河水还没有封冻,沉沉的波浪在白雪皑皑的两岸之间忧郁地汹涌,显得特别黑。河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吉尔吉斯草原。我思绪万端,心境抑郁。驻防军的生活对我很少有吸引力。我尽力去想象我的上司,米龙诺夫上尉该是个什么模样,结果认定他该是个严厉的、脾气大的老头,除了自己的公务,别的啥也不知道,可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会罚我关禁闭,只让我啃面包喝生水。这时,天色暗下来…

难得哪一天G不用一大早出门去工作,便会裹着被单坐在床上,露出赤裸的背脊,鼻子上架着一幅角质框眼镜,把书中的章节读给他听。比如《吉檀迦利》中的第四十一节:

Where do you stand behind them all, my lover, hiding yourself in the shados? They push you and pass you by on the dusty road, taking you for naught. I ait here eary hours spreading my offerings for you, hile passers-by e and take my floers, one by one, and my basket is nearly empty.

你站在他们身后,我的爱人,藏身在阴影里的某个地方。满是沙尘的路上,他们推开你,从你身边经过,视你若虚无。我长时间的等在这里,摆开奉献给你的礼物。过路的人来到这里拿走我的鲜花,一朵接着一朵,直到我的篮子几乎空无。

The morning time is past, and the noon. In the shade of evening my eyes are drosy ith sleep. Men going home glance at me and smile and fill me ith shame. I sit like a beggar maid, draing my skirt over my face, and hen they ask me, hat it is I ant, I drop my eyes and anser them not.

早晨过去,中午紧接着也过去了。暮色里,我倦眼朦胧。归途中的人们瞟着我轻笑,让我满心羞侮。我像个乞丐似的坐着,拉起裙子盖住面孔。当他们问我在等什么,我垂下眼睛低头不语。

Oh, ho, indeed, could I tell them that for you I ait, and that you have promised to e? Ho could I utter for shame that I keep for my dory this poverty. I hug this pride in the secret of my heart.

哦,说真的,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是在等你呢,而你也曾许诺一定会来的?我又要如何羞惭地说我的妆奁竟是这般的贫穷。我只能把这点骄傲当作秘密藏在心深处。

她故意用you替换掉其中所有的thy和thee,读那些句子的时候带着特别的音韵,没有太多的起伏,却又好像发自肺腑。不知是因为她读的书,还是停止吃药带来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副作用,他眼睛湿了,背过身不让她看到。但她还是发现了,嘲笑他,然后俯下身,长时间的吻他。

幸好,大多数时候,那些词句是会让他发笑的,笑她总是在读些不合时宜的古书。而现在,每当回忆起那些书中的片断,他便能重新感觉到夏日清晨的温度,那个渗水的房间里淡淡的霉味儿,窗口飘进来的夹竹桃的芳香,她在床单上留下的味道,香皂,润肤露,以及其他更深更复杂的气息。

(part2)

离开那间卧室,G流亡在这城市里。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她忙忙碌碌,或盛装或赤裸,在镁光灯和镜头前装扮成不同的人。在工作与工作之间,她切换的如此自如,使Han不禁猜想,或许在他面前的也不过就是她扮演的一个角色。因为,她曾跟他说过,生命很短,爱也不过只是一瞬。所以,自从他们开始的那一夜,他就明白,总有一天,戏会落幕。

他们约好,不谈将来,也不问过去。只可惜曼哈顿是个极小的地方,有些时候,Han还是会和自己的过去不期而遇。

每天午后,Han都会去那家名叫Falling Slo的餐馆上班,在烟熏三文鱼、醋浸黄瓜、糯米饭和阿拉斯加蟹肉之间辗转忙碌,从午后直到凌晨,右手握着八英寸长的法式厨刀,锋利纤长的刀刃紧贴着左手手指,却又得以保持安全的距离,厨刀起落的节奏总是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入定一般的宁静。餐厅总是营业至凌晨,所以,他总是在夜最深最黑的时候上床入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再也没有梦到自己杀了人,却开始做一些别的梦。

他记得其中的一个,梦里面他已年近四十,是一个职业摔跤手,脸上带着伤疤,肋骨和指节上尽是红肿和淤血。他总是戴着黑色面罩登台表演,满口脏话,打赢了有人叫好,输了就是倒彩,简单,直截了当。

有一天,Esther来了,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跟他讲话。在梦里,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不认识的,Esther还是现在的年纪,仍旧像个受宠的公主,他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Esther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行当的?

他回答说忘记了,不过,肯定没有人生来就是做这个的。

那之前是做什么的?她又问。

芭蕾舞演员,他半开玩笑的回答。

她不相信,追问他为什么?

Han始终想不起自己在梦中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Esther。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他究竟能不能,又想不想放下过去的一切?他一直在问。答案很简单,是或者否,却又遍寻不得。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就连G也来自于他的过去,她的发髻、脚踝、某些时刻浮现在脸上的表情似乎一直就藏在某段深远的记忆里。

七月的一天,Han站在隔开厨房和店堂的那块玻璃后面,看到Lance Osler走进来,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抬起头,刚好和他目光相对。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过要逃避,因为根本没有时间想。Lance看到他,很惊讶,但还是走过来尽量自然的跟他打招呼,泛泛的谈了几句就告辞走了,却让他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

他和Lance十多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在他之前,Lance曾是卡拉曼洛夫斯基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在芭蕾舞学校的那几年,Lance始终都在跟他较劲儿,比谁跳得更高,谁空转之后的五位做得好。Han并不刻意的想赢,结果却赢得了一切,包括舞蹈,也包括Esther。所幸Lance是开朗大度的人,始终把他当朋友看,即使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Han那个时候就时常会想,如果他不去舞蹈学校,如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事情会变得更好些,所有人都会更高兴,他爸妈,Russell,Lance,还有Esther。现在,他总算做到了,从那个白色的纯粹的世界退出来,日子变得简单而安宁,只有他和G,没有将来,也没有过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没有遗憾的放得下过去,但至于将来,他还是会下意识的想一些将来的事情,这些事都是关于G的。他不是个很会打算很会过日子的人,不过,为了某些理由他也是可以改变的。他有工作,他们可以租间小公寓住在一起,虽然他现在收入微薄,但以后总会好一些的,到时候,G便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可以去念大学,读遍所有她想读的古书。他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生活,如果她想去别的地方的话,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他用一种假设的语气跟G说起这些念头,她若有所思,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始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听。

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后,日子依旧那样过着,G没有给过他任何答复,还是忙忙碌碌,从帝国大厦的楼顶到汉普顿的海滨,有时是裹着皮草的妖冶女子,一转眼又变成夹着冲浪板的清新少女,或许有一天还会走得更远,变得他认不出来。

八月末,G从汉普顿回来的那一天,Han在餐馆打烊之后去东村找她。

深夜,他走到公寓楼下,刚好看到G从一部黑色轿车上下来。他走上去叫她,她回过头,看起来很累。

那辆黑色轿车一侧的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对G说:“好好想一下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G没有回答,表情有些漠然。那个男人也不再说什么,升上车窗,发动车子走了。

“他是谁?”Han问。

“Clef的经纪人。”G回答。

“他说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他想让我去欧洲。”

“你会去吗?”

“不一定。”她看看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脸,拿钥匙开门。

他们一起上楼,既没说话也没牵手。房间里是黑的,Yoshida不在。G的卧室里,一点月光和路灯的光亮透过那扇狭长的窗照进来。窗只是虚掩,正对着房门,门一开,清朗微凉的夜风瞬时间灌进来,吹得一幅白色薄纱的窗帘朝着房间中央飞舞,却没有丝毫的声响,直到门关上,才又垂下来,变得跟之前一样了无生气。

她没有开灯,伸手从背后抱住他,他喜欢这拥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不好的预感。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在黑暗里站了片刻,她松开他,想要去摸电灯开关,他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去,生怕那突如其来的光把房间照亮,让他不得不面对不愿想不愿看的东西。他把她拉进怀抱里,她身上只有一条亚麻布的连衣裙,胳膊和腿上的皮肤都是冷的,贴着他的身体,有种说不出来感觉。他吻她,她突然笑起来,想打断那个吻,似乎还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不笑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在他的手里变得柔软。他把她抱起来,床在清冷的夜色里白的像是片雪地,他们淹没在里面,一起往下沉,就好像是一个人。

第二天上午,Han醒来的时候,G已经不在了,枕头上没有留下书。他记起昨夜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那感觉如此奇特,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好像有一把长剑从他胸口刺进去,然后笔直向下,插进他的身体深处,切断了关节与关节之间的联系,几乎让他浑身麻痹。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经历着同样的感觉,也不懂是为什么。

那天之后,整整一周,他没有看到她。他去公寓找过她几次,但都只遇到Yoshida。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终于开口问。

Yoshida没能给他那个答案,只是说:“你该跟她好好谈谈。”

他打电话给G,但她总是说她很忙,有几次甚至没接。

九月最后一个周末,他又拨通她的电话,问她:“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他听得出这问句当中不顾一切地意味,突然发现自己表现得就像一个绝望的弃妇。而在心底深处,一小部分的他仍旧保持着原先那个冰冷的旁观者的姿态,为这个绝望弃妇的形象发笑。那是离开医院之后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好。

G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诉他,她正在工作,在一家饭店里拍照片。他挂断电话,没去上班,也没请假,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那是位于公园西侧的一间法式餐馆,水晶灯,镏金的白色镶板,许多面镜子,织锦地毯,花园里开满粉色的蔷薇,所有东西都过分的繁复。Han到那里的时候是晚上五点多,虽已浅浅的入夜,但真正的夜晚还不曾开始,餐馆的灯光让周围的夜空现出一片特别的靛蓝,一支四个人的爵士乐队正在舞池边排练,低音提琴发出的声音在空气中摆荡,性感却似有若无。

他站在餐馆外,隔着玻璃,看见G正和一个金发的姑娘一起站在一面米褐色花纹的影壁前面拍照,脸上化了妆,看起来有些陌生。他走进去,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她很快也看到他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仍旧站在那里摆出摄影师要她摆的姿势。一直等到中间补妆的时候,他才跟她说上话。

“你去哪儿了?”他问她。

“工作,”她极致简略的回答,而后补充,“见了许多人。”

“什么人?”

“这几天你的问题好像变得特别多。”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潦草的吻,就又回到镜头前面去了。

那个金发的模特被遣下来休息,大大咧咧的在他身边坐下,背靠着沙发扶手,踢掉鞋子,抬起两条腿搁到面前的茶几上。闪光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恰好看到她脚趾间的针眼,两只脚都有,密密的,还不止一个。金发妞儿发觉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凑过来跟他解释为什么要打在那里:“其他地方都藏不住。”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俄国口音,淡黄色的光润的发卷儿扫过他的脸颊,双肩皮肤白到几乎透明。

过了很久,摄影师终于叫了停,G走过来,用冰冷疲累的声音叫那个俄国女人走开。金发妞儿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嘲笑道:“搞得好象他属于你似的。”抛下句话就走了,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G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半晌没出声。

他抬起头问她:“完了?”

“完了。”她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僵了片刻,最后还是G先开口了:“那个欧洲的工作,我决定去了。”

他听到自己在一个很长的停顿之后问:“去多久?”

“不一定,如果好就不再回来了。”她回答,在他身边坐下,头枕在他腿上,闭上眼睛,就像几个月以前在银山医院那棵糖枫树下一样。

仿佛很久之后,舞池边的乐队开始试音,奏起一支四拍的舞曲。G突然爬起来,看着他问:“跳舞吗?”

“什么?”

“和我跳舞。”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他回答。

“你会的,”她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带着他至今难忘的笑容,“你是为跳舞而生的。”

他感觉像是被揭穿了,却又无法拒绝,握住她的手,揽过她的身体,随着那个节奏移动脚步,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外面夜色渐浓,远处近处霓虹灯一片一片的亮起来。

“不谈将来,也不问过去,”他贴近她的耳边说,“我恐怕两样都做不到。”

她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轻声回答:“我知道,我也不行。”

15. Trigger Point触发点

“那年十月,G离开了纽约,走的极其突然,”Han对李孜说,“我去Clef找过她,那里的人告诉我,Eli York带她去了欧洲。”

“于是,你也回到了原来的生活里?”李孜问。

Han点点头:“她有她放不下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可能只有真的走出那个圈子,再往回望,才能知道究竟哪些东西是忘不了丢不掉的。”

“案发当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起更多?”

“我知道我有些事情想要说出来,就在嘴边上,却记不起来是什么。”

“不要着急,只要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总会想起来的,一旦找到了那个打开回忆的开关,就会发现原来是那么容易。”她安慰道,心里却也知道这样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李孜离开“坟墓”回事务所,一路上都在想着Han对她描述的那段经历,始终不太明白G为什么这样匆忙而决绝的离开,Han又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抹煞掉那几个月里发生的一切,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是午后,Ward告诉她,下午他原本约了Lance Osler,但那个他曾说过很“奇怪的角色”临时爽约,借口说春天的演出季正要开始,排练采访各种各样的事情,日程排得很紧。

李孜听得出胖子的言下之意,知道他一直对Osler的证词有怀疑。她很委婉的提醒Ward小心处理这次见面,毕竟Osler是检方的证人,把Han和他的旧交情搬出来对其施压,最后很可能落得有百害而无一利,除非他们真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哪方面的证据?”Ward神秘兮兮的看着她问。

“有关Han的妻子。”李孜回答。

Ward笑起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胖子当即就打电话给Esther Poon,希望能通过她约到Lance Osler谈一谈。电话那头,Esther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傍晚就回电过来说,Osler同意次日上午到事务所来一次,届时她也会一起过来。

下了班,李孜随便买了些外卖的中国菜,直接回了家,吃过饭洗了澡就躺在床上加班。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她突然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她知道不可能是别人,这里的钥匙,除了她自己,只有Terence有。

“你怎么来了?”她问了一声,坐在床上没动,听见钥匙扔在门边那张桌子上发出声音,然后是他的脚步声穿过走廊朝卧室这里过来。李孜觉得Terence一定是想她了,心里有些暖意,但同时又觉得麻烦,因为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这下可能做不完了。

Terence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身上穿着平常去学校穿的衣服,那种介乎于学生和职员之间的风格,每个扣子都是李孜熟悉的,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不一样。

他似乎踟蹰了片刻,才开口问她:“结婚的事情,你是不是另有打算了?”

“什么另外的打算?你指哪方面?”李孜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仍旧盯着电脑屏幕。

他解掉领带,走到她身边,在床沿上坐下来,换了一种更坦白的方式说:“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了?”

没换衣服就坐在床上,这举动让李孜觉得心烦,她停下手里的事情,推推他让他快起来,一边反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Terence还是坐在那里,他顿了一下,看着李孜说:“那天跟你父母吃饭,你说女人年纪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李孜回了一句,话刚说出口却已经想起来,这话她的确说过,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早就忘到脑后,Terence倒记住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他两肘搁在膝盖上,两只手握在一起,眼睛看着床脚边那一小块羊毛毡,“想弄明白你只是不想跟我搬去洛杉矶,还是根本不想结婚?”

这番话让李孜觉得刺耳,她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看着Terence说:“你早就知道我不想去洛杉矶的,何苦等到现在我辞呈也递了又来问。”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直说你不愿意?“Terence的声音里也带着火气。

李孜很少看见他生气,心里也知道这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事情,但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跟着叫起来:“你失业一年半了,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洛杉矶有间公司要你,你要我怎么说不愿意?!“

Terence一下子站起来,撂下一句:“Fine!你现在改变主意也还来得及。”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孜没去拦他,也来不及做什么回答。她突然发现一个怪现象,他们这样的人在某些情况下说英文可能更自在些,比如床上的dirty talk,又比如吵架,自以为说了就好像没说,其实全然不是这样的。

Terence走了之后,她仍旧坐在床上加班,连姿势都没换过,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刚才总算想起来他们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下决定结婚的了——Terence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洛杉矶,她说愿意,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就顺便提出来结婚。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可能只是想表现的supportive一点,因为那段时间他一直为了工作的事情心事重重。而Terence提出结婚或许也只是为了回报她的好意,毕竟放弃纽约的一切,对她来说不是个很轻松的决定。

就这样一直到午夜,李孜带着一种半是解脱的伤感入睡,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嘴巴里满是苦味。

上午九点半,她到了事务所。有人告诉她,Ward来找过她,他们约的人已经来了。

她赶紧去Ward的办公室,还没进门,就看到玻璃隔断后面,Esther Poon和一个深栗色头发的男人坐在房间一角。Esther占了三人沙发的一头,男的则坐在另一边的一把扶手椅上,两人离得很远,显得有些刻意。她敲了敲门走进去,Ward作出一幅欢天喜地的样子跟她说早安,把她介绍给那个男人。

“这位是Lance Osler,”胖子夸张的说到,“刚刚晋升为首席演员,三月就要在一出新戏当中担纲主角。”

李孜也在那一圈沙发上坐下,趁Ward说话的当儿,留意看了一下Osler,他和Han差不多年纪,长相也很漂亮,但看起来更随和,也更开朗些。

Osler听出了Ward的言下之意,质问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李孜连忙开口打圆场:“我们之所以约你来,其实是为了了解一些Han过去的事情,毕竟你们认识许多年了,而且你还做过他的伴郎。”

Osler轻笑了一声:“他那个人恐怕也找不到其他人来做伴郎。”单看那表情倒像是回忆起许多快乐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