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才不冷不热地聊了几句,慧晓趁机端起盘子问他要不要吃苹果,徐绪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太硬,没胃口。”

苏宏多会看脸色,忙不迭去厨房把粥端过来。清清爽爽的小米粥,上面还飘了点儿冰箱里找到的深色酱瓜,不油腻不花哨,看得人胃口大开。

徐绪接过去一口一口吃起来,心道这才是探病该做的事情。

自己吃完了再问病人要不要吃苹果,那是什么态度!

他瞥了眼慧晓,神色间流露出不耐烦和愤怒——结合他对慧晓那苹果不屑一顾的神色,却对小米粥吃了一碗又一碗的暧昧神色——苏宏有点儿恍然,也有点儿小得意。徐绪缺点再多,那也是德国名犬身上长跳蚤,洗一洗刷一刷,身价还是高的。被符合大众价值观的成功男士青睐,自然自得骄傲。

慧晓也明白了,联想到以往,她也得出了比较保守的结论——嘘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她身边的美女搭档啊。自己确实不够上道,不过徐绪的表达方式也太隐晦了,要想让自己帮着说好话的话,不用送机票那么麻烦的呀,直接…

慧晓惊悚地发现徐绪在瞪着她。

她无辜的回望过去,徐绪更加双目如炬,苏宏扯了她一下,“你干吗?”

慧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果盘子倾斜了,开始发黄的苹果片撒了一大半在徐绪床上。

“对不起…”

两女在一边飞快的收拾打扫,徐绪脸色也仍旧臭着,胃口却好了起来。他连喝了三小碗白粥,瞥瞥慧晓,瞅瞅苏宏,咬着酱瓜露出不大明显的笑意。

吃醋了,肯定吃醋了!

二十二、喜得贵子

美滋事件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徐绪虽然没被撤职,却给带病召唤回总部,狠狠地通报批判了一番。苏宏和慧晓也扣了不少奖金,一段时间内成为纠纷案、疑难案、失败案的特大活体教材。

周五一天天逼近,徐绪从总公司回来后,就天天蹲家里养病,偶尔还理所当然地指使慧晓去买个点心啊狗粮啊之类的——想来是丢面子丢大了,搁家里当土皇帝寻找自我价值。

转眼到了周三,下班后,慧晓拎上某人点名要吃的“x记玉米子排汤”,完成义务似的坐上了去徐绪家的公车——这实在不能怪她,久病还没孝子呢,更何况是孙子似的伺候自己喜怒无常的老板。

到了徐绪门口,电话疯狂地响起来,她边接电话边摁了门铃,就听见哥哥唐慧骏在电话里吼:“生了!生了!”

慧晓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一边激动感慨“啊!生了!生了什么?”,一边扭头就要往楼下跑。

徐绪拉开门,正看到她炮弹一般往梯口冲,立马伸手来拦。慧晓反手抓着他胳膊,笑得见眉不见眼,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好,好,我马上就过来”

徐绪不大高兴了,“我饿了。”

慧晓现在满脑子都是小侄子神秘的身影,把吃的往他手上一塞,“你吃吧,吃吧,我先走了。”

徐绪扯着人不放,“去哪?”那是什么表情,自己是狗屎,飞快甩开才会开心?

慧晓这几天也有点儿摸着老板的脾气,说一不二的主,自私起来简直登峰造极。她放温柔语气,“老板,我嫂子生了,我得去看看。”

徐绪眼皮跳了一下,这叫的够直接的啊,心里却更不爽。连着这么多天了,他左暗示又明示的,两人的关系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徐绪甚至发现慧晓连手机屏保都没有换——除了那副可以做牙膏广告的大白牙,那种黑漆漆的生物哪里好看了?

慧晓给他这么扯着,兴奋劲也渐渐下去了。她缩回脚步,小声试探着喊:“徐经理…”

徐经理,虽然疏远客气,总算比傻不拉叽的“老板”好多了。

慧晓接着说:“那个…还有什么事吗?”

徐绪板着脸瞅着她,突然说:“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吧?”慧晓呆滞,塑料袋里的汤碗直接砸下来,流了一地。

黄黄的玉米,褐色微泛白的子排,跟开花似地在眼前热腾腾地冒着烟。

慧晓看鬼一样的看着他,满脸惊恐。徐绪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拉着她胳膊走开几步,神色也不痛快起来。

慧晓晕乎乎地跟着他进屋,连小侄子都忘了。

徐绪坐到她对面等着人给反应,视线又毒辣又直接,还很理直气壮,唯有悄悄捏紧的右手泄露了紧张。

不就是表白嘛,小case,小case!

慧晓给逼得站起来又坐下,最后红着脸说,“我、我要去医院…”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久消失在徐绪的注视下。

表白,嘘嘘居然跟她表白!慧晓好想好想掐自己大腿一下,顺便看看外面有没有在下红雨!

徐绪由于第一次表白的造成的阴影,对人在这种时候的举动特别的敏感。一听她说要走人,心虚和恐惧就疯狂地涌上了心口。

不过,他眼神里的表露出来的却愤怒和鄙视,“你和苏宏害得我差点儿被撤职,害得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害得…我生病吃药,你就知道生孩子?”

慧晓觉得小腿肚抽了一下,又重新坐到沙发上。拓跋似乎刚睡醒,从卧室里小跑出来,蹭蹭主人,又瞪瞪客人。可惜毛发太长,那犀利的目光基本上都报废了。

她哪知道生孩子的事,她只是和胞兄关系好,想看看唐家的未来,祖国的希望啊。

慧晓欲哭无泪。

两人傻愣愣地坐了一会,慧晓憋不住又开口了:“徐经理…”

徐绪有点儿期待地看着她,慧晓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你…不喜欢苏宏了?”

徐绪眉毛跳了一下,“谁跟你说我喜欢她的?”那是有夫之妇啊!

慧晓一脸羞怯,低着头没吭声。

徐绪紧跟着问,“那你还喜欢那个黑人不?”

慧晓舌头僵住了,表情有点儿茫然,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都忘了去想他了。不过,假如真心喜欢的话,怎么能说忘旧忘呢?她下意识摇头,又点头,反应怪异,表情奇特。

徐绪的恐慌下去了一点儿,颇有些轻敌意味的哼了一声,站起来进卧室去了。

慧晓在沙发上坐着,一会想自己怎么会把黑人帅哥忘了呢,一会又想到徐绪冷冰冰地说“你知道我我喜欢你的吧”。

天哪!

她突然伸手用力地揉了揉脸,又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卧室,一定是错觉吧。

慧晓站起来准备溜人了——主人在屋子里,狗在客厅陪着客人,气氛太古怪了,再不走要变成神经病了!

她拎着包包噌地出了门。

徐绪换下睡衣,折腾好自己,准备出来显示自己大人有大量,气度十足地陪她一起去看死对头孙佳敏时,才终于发现慧晓溜了。

连门都没关好,虚掩着。

徐绪喊了一声“唐慧晓”,没得到回应,又喊了一声,“拓跋!”

人不在,狗也不在屋子。

慧晓赶到医院时,小侄子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由唐妈妈抱着在逗乐了。小小的身体,小小的脸,皮肤还有点儿泛红,头发倒是不少,黑亮亮的。

唐妈妈轻轻地颠着孩子,嘴巴里嘟哝着“宝贝”“可爱死了”,见慧晓进来,头都没抬高。

“哎呀,给小姑抱抱!”慧晓赶紧凑过去。

唐妈妈一个转身避开,“先去看看你嫂子!”

慧晓只好去看孙佳敏,正看到唐慧骏那颗大脑袋挡在孙佳敏头部的位置,猥琐异常地慢慢挪动——明显是小夫妻俩在亲热。

“妈——”这房间里有还有人呢!即使隔壁床位空着,自己家这边也还俩啊!

唐妈妈还在逗宝宝,唐大哥也继续忙着和老婆亲热,慧晓刹那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肉身消失,或者做梦了。

徐绪跟自己表白,大哥和嫂子当着亲妈的面吻得死去活来,这个世界陡然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小侄子在唐妈妈怀里挣扎着,脸渐渐涨红,嘴巴越来越扁,最后哇地嚎哭出来。

唐妈妈“哎呀哎呀”地转过身,这才发现儿子和媳妇在白日宣淫,一巴掌拍在唐慧骏背上,“作孽!你妹妹还在屋里呢!”

孙佳敏也使劲地捶了他一下,唐慧骏这才不甘不愿地爬起身,见儿子哭,又兴奋起来。

“我儿子哭得真好听!真响亮!哈哈哈哈哈…”

慧晓整个人都要瘫倒了,这是他哥?

唐慧骏却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抱着儿子又亲又举,直到唐妈妈受不住把孙子夺回到自己怀里,这才有点儿清醒。

孙佳敏是自然生产,到了晚上十点,突然耍小脾气一定要回家睡。唐慧骏自然是言听计从,唐妈妈也帮着张罗衣服毯子,务必要保证媳妇孩子安全到家。

最恐怖的是唐爸爸,下午的时候激动到血压升高,只好躺家里休息。如今听说媳妇和孙子要回来了,大半夜的爬起来去婴儿房贴卡通画。

慧晓拎着一大堆东西先锋一样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扶着腰踮着脚,把一张喜洋洋往灰太狼边上挂。

好不容易大部队都折腾到家了,邻居大妈们开始上门,亲戚的电话也一个接一个。孙佳敏妈妈的电话简直像冲锋枪,每隔半小时就来要把唐家扫射一次,报告自己的赶来的行程加探问女儿情况。

唐妈妈有心想陪着孙子睡,给儿子哄进厨房煲汤去了。唐爸爸不大好意思妨碍媳妇给孙子喂奶,就在客厅瞎转。

慧晓本来也挺激动的,无奈家里是个人都比她狂热,到现在都没给她抱过小侄子,心里就有点儿那么失落。

从徐绪家匆匆忙忙出来,她都还没吃晚饭呢。

这样想着,她又闻到唐妈妈给媳妇炖的补品的味道了。

厨房里一片纷乱,慧晓就自己拎了小包下楼,想去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点儿吃的填肚子。

楼道里空荡荡的,走下来一层都还能听见唐家传来的说笑声。

慧晓按亮手机,瞅见黑人帅哥的脸,意外的有些向往——什么时候才能像佳敏嫂子一样,嫁个好男人,怀个胖娃娃…

她想象了一下某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像自家大哥似的抱着儿子傻转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下午徐绪那张冷漠高傲的脸突然从某个角落冒出来,慧晓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徐绪哎,虽然脾气差了点儿,好歹也是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还是分公司小BOSS…

手机在黑暗中陡然响起,“孙佳敏生了什么?”

慧晓“啊”了一声,脑子还没回神。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才把晚上说了无数次的话背了出来:“母子平安啊!”

徐绪顿了一下,闷闷的说,“那恭喜,周五记得去机场。”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二十三、购物风波

“周五记得去机场。”

徐绪这通电话,倒是让慧晓有点顿悟了。那黄果树游,似乎没自己想的那么单纯…莫非,是双人游?

躺在自家温馨的小床上,慧晓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机票,心里似乎有一群母鸡在孵蛋,咯咯叫个不停。

天一亮,她就快手快脚地把机票用快递回寄了过去。

徐绪似乎识趣了,没再来电话下什么诡异指示。同城快递却真是效率,早上才递出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给退回来了。

理由是查无此人。

慧晓捏着布满了红色印章和蓝色笔迹的快递袋子两手发抖,地址邮编手机号通通没有错,绝对没有错!就是那个养长毛狗的啊!

她急匆匆赶到机场,徐绪的短信也如影随形到了,“你人呢?我在4号登机口。”

慧晓站在大厅喘气,高跟鞋,小拎包,手机还只剩下半格电。看看时间,再看看短信,她咬牙冲往四号登机口,心里震惊地感慨,“真是双人游?真是双人游!”

徐绪那天说的话,当真的?

这是…约会?

慧晓觉得全世界的老母鸡都扑扇着翅膀住进了她心里。

人还没到,那边工作人员的就迎上了了,“你是去往贵州龙洞堡机场的唐小姐?”

慧晓举着票点头,“对,我是来…”徐绪也看见她了,穿的跟支奶油冰激凌似的,在那边黑着脸直招手,“快点!”

工作人员们也是一脸着急,就差抗着她扔上飞机去了。值得庆幸的是唐慧晓身上行李极少,除了小拎包里乱七八糟的液体超重,整个人都安全的可以直接打包。

徐绪对她钟爱快递的行径异常地不满,但对她如美剧英雄一样在最后一刻飞奔赶到的精神,又有点儿满意。

那高跟鞋都快九厘米了,平衡能力是相当的好啊!

慧晓傻愣愣地坐他边上,刚才那气氛太警匪片了,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自己其实是想来退票的。

徐绪要了两杯黑漆漆的咖啡,帮着弄出小桌子,认认真真地给她放糖。慧晓瞅瞅他,又瞅瞅杯子,热气氤氲,混沌的液体不住地泛着涟漪。

她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徐绪已经若无其事地缩回到自己座位这边,拿出眼罩带上,靠着椅子打盹。

慧晓捧着杯子慢慢啜着,这几天的梦幻感觉更加强烈了。

要不是飞机上不好用手机,她真想跟苏宏一起分析分析。

徐绪睡得异常平稳,途中遇到气流也没醒来。慧晓不知道徐绪那是自尊心作祟在摆谱,只道人久病体虚,也没敢打扰。

下了飞机,正赶上饭点,两个各怀心事,看到一队队穿着民族服饰的苗人姑娘也目不斜视。

上了出租车,慧晓才小声问徐绪,“徐经理,我们去哪?”

徐绪在飞机上装睡,这回却是真不舒服了。

他那感冒没好彻底,刚才又给那冷风一激,是真有点儿不大舒服。生理上不舒坦,心理上自然也开始曲扭。

他想着自己千辛万苦搜刮肚肠的讨人欢心,唐慧晓却跟块木头似的,还几次三番闹什么辞职啊退票啊的。

人心比人心,心寒!

慧晓连问了两声,他才哼哼唧唧地说自己订好了宾馆,让正司机往地方开。开车师也不客气,大刀阔斧地打着表乱转了一大圈,才把两人送到市内。

徐绪面色更差,下了车就蹲一边吐了。

慧晓连忙跑服务台要了开水,小跟班一样站边上拍他后背,“没事吧徐经理,没事吧徐经理…”

徐绪嫌弃她动作慢不知道人这时候正需要水漱口,擦了擦嘴巴,一把接过一次性水杯,看也没看,咕噜就是一大口。下一秒,他就“唔”的一声把滚烫的水吐出来,连杯子都摔了!

那是刚烧开的水,白烟袅袅,纸杯上还印着宾至如归。

慧晓惊恐地话都说不出口了,手掌还停在他后背几厘米的位置,拍也不是,不拍好像也不对。

徐绪的舌头彻底烫坏了,连吃白粥都疼得眼角湿润。

慧晓自己去餐厅填饱了肚子,跟服务台要了点儿云南白药,还买了一小袋冰块,敲开了徐绪的门。

徐绪虽然很受伤,需要装下门面的时候,还是比较绅士的。穿着浴袍拉开条门缝,又很快关上,搁了十几分钟,连袜子都穿上了,才开门让她进门。

撇开个性不说,徐绪条件确实是不错的。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件白衬衫加休闲裤子,说话还含糊不清打着绊,可就透着股子味道。

慧晓拎着那袋子冰块,化得水都滴到地毯上了才想起来递过去,“我刚去问了,人家说,烫伤舌头的话,含点儿东西在嘴巴里,降温。”

徐绪接过去,捏了一小块塞进嘴巴里。

两人就更沉默了。

徐绪示意她坐,自己却站着,嘴巴虽然疼得一抽一抽的,脑子已然清醒起来了。他当然知道自己魅力在哪儿。

腿长,肩宽,五官也好,眼睛死盯着人看,对面的女孩百分之八十都会脸红。

剩下的那些不是审美奇特,就是跟孙佳敏一样的女中败类。

唐慧晓虽然偶尔审美诡异,骨子里还是是属于那百分之八十里的。徐绪才玉树临风地站了一下会,视线还只停留在她头顶的发旋上,她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了。

“徐、徐经理…你饿不饿?”

徐绪证实了自己的魅力,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要不是嘴巴里含着冰块,他觉得自己该坐她边上的沙发去。

能不能留下人两说,接个吻肯定是没问题的。

慧晓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那袋冰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徐绪吃下去的似乎不是冰块。而是武侠片里常出现,促进剧情发展的哪一类药物。

慧晓悄悄掰着手指头,脸上的红潮更红了——女孩子要会自保,徐经理虽然看起来很正人君子,可万一真的想犯错误的话…慧晓把视线余光停在了手可以够到的那只刻花玻璃烟灰缸上。

徐绪含化了半颗冰块,整个腮帮子都快冻僵了,情话他本来就不会,魅力只要坐着就能散发了。接吻的话,硬件不容许;拥抱的话,距离有点儿远;聊天找话题的话,还是硬件…

他的余光扫向了电视机,对,看电视吧!

慧晓屁股都已经快要离开沙发了,只等着合适的机会走人,见他站起来,立马嗖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余光也从烟灰缸转移到了沙发边的大花瓶上。

怪不得总有宾馆杀人案,这类屋子里到处都是凶器!

徐绪去电视机上拿了遥控器,又摁了开关,不大清楚的说:“看会电视?”

慧晓连忙站起来摇头,“不了,不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就往门口窜,脚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