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几天出差,就是和他?”

“他欺负你了?”

“他还是个瞎子?”

慧晓不干了,声音小小的,语气倒是很坚定:“妈!”

唐妈妈瞅着她:“怎么了?翅膀硬了,还不许我问了?要不是我自己的女儿,我…”

“徐经理是因为救我才弄伤眼睛的…”

唐妈妈乒乓一声把只小瓷碗打翻了。

“那你还那副鬼样子?知恩图报不懂?人长得还那么好,条件又好,还是你领导!”

唐妈妈不由分说把慧晓拎了出去:“去,买瓶酱油。”说完,瞅瞅徐爸爸,还眨巴了下眼睛。

徐爸爸觉得心脏跟给蜜蜂蛰了下似的,先是悚然,接着就领悟了——前方有蜂巢,甜头就在眼前了。

他把拐杖挪了挪:“天都晚了,一个女孩子出去多不方便,徐绪,你陪着一起去。”

慧晓连说那小超市就在楼下百米之内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推出去了。

徐绪走在她边上,看着不像很情愿,也不像不情愿。

慧晓心里不乐意,可想想唐妈妈那句“忘恩负义”,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生病的人,情绪不稳定,说话难听,也是有的…

小超市昏黄的灯光跟萤火虫屁股上的光亮似的,贴在十几层高楼的底部,边上还放着只小孩子爱玩的喜羊羊摇摇车。

楼下的姚阿姨正带着孙女在哄:“咱们就骑三块钱,三块钱骑完就回家啊。”她先瞅见了慧晓,招呼打到一半,目光就随着徐绪去了:“晓晓,男朋友啊?”

慧晓连忙摇头,感觉到徐绪的有点儿锐利地目光,脑袋摇得更夸张了:“是我同事,来做客。”

徐绪踩在小区绿化带的水泥护栏上,整个人都滑了一下,慧晓惊呼一声,连忙去拉。

徐绪一把甩开她,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姚阿姨傻眼了,讪讪地:“天黑,小心…”

慧晓脸涨得通红,弯腰来拉徐绪,徐绪自顾自扶着护栏起来,拍了拍裤子,拍掉下一大块黄黄的土疙瘩。

徐绪盯了一会,没看清楚到底什么东西,只得作罢,余怒当然是大大的。

慧晓却看出来是姚阿姨那宝贝孙女的排泄物,抓着他打算放回口袋的手腕就往小超市走。借了个小盆,接水给他洗手。

徐绪一边洗手,一边回想,忽然明白自己刚才摸到什么东西,脸刷地白了,使劲地搓手。

姚阿姨早抱着孩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哄孩子:“叔叔阿姨有事呢,你明天再来骑喜洋洋啊。小朋友不听话,就给灰太狼抓走了…”

徐绪更加努力洗手了,眼睛的光感比刚拆线的时候明显多了,要是能治好的话…他想,起码不会连泥土和排泄物都分不清楚吧?

拎着酱油瓶子回家的时候,慧晓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几次都想扶住全灌注走路的徐绪。

同情心这种东西,向来如风一样见水就起涟漪。

三十一、恋爱恋爱

徐爸爸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朵风流倜傥手腕高超的交际花!

回到家,慧晓就惊奇地发现两家老人间的气氛异常的融洽。徐爸和唐爸围着阳台上的那盆兰花叶子研究,徐妈妈围着超市免费赠送的黄色围裙在厨房和唐妈妈学做狮子头,唐慧骏已经回来了,正在卧室、厨房、客厅三点跑,见到谁都一副笑眯眯的好爸爸形象。

半小时前差点儿端茶送客的景象犹如慧晓的一场春梦。

慧晓觉得人都太善变了,尤其是他大哥,看到徐绪的时候嘴角弧度居然还上扬了好几个百分点。就在不久前,就在前一个晚上,他还一脸严肃地说,少跟你那个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什么经理来往。

长成那样,坏成那样,佳敏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一斯文败类。

徐绪不知道唐慧骏的斑斑劣迹,你笑我也笑,笑完就一个人坐到了沙发上。

徐爸爸立马开始跟他使眼色,唐妈妈也跟着给慧晓放电眼,徐绪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往厨房方向走了两步:“要帮忙吗?”

慧晓则往他的方向走过来,问:“要喝水吗?”

孙佳敏房间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唐慧骏立马往里面冲:“宝宝怎么了,爸爸来看你了!”

唐妈妈连忙说“没事没事,厨房的事你们男人就不要管了”,说完又觉得有点儿后悔——万一人家真把客气话当真了,他们家慧晓以后可不得天天做饭?

可转念一想,徐家有钱,看着也不像图慧晓别的什么,肯定是看上自家女儿心地善良、品格好。

所以说心灵美还是很重要的,关键时候,还是内在重要。

徐爸爸在阳台也一阵不满,自己儿子太没眼力劲了——这是摆男人架子的时候?是摆架子的地方?

唐家虽然不是很富裕,胜在姑娘脾气好,一看就是好捏的柿子。徐绪本来脾气就不好,如今又有眼疾,找媳妇自然要找老实的、没脾气的、娘家没什么背景的…唐慧晓那是相当的合适啊。

将来万一真有什么,要离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臭小子居然在球门边摆绅士,一脚射门拿了分再说啊!

徐爸爸指着兰花文绉绉地说:“这花就得富养,土、水、温度,没一样不讲究的。”唐爸爸有些不乐意:“这株是我清明节从老家山上移植的,在山上开得那叫好看…可惜可惜…”

徐爸爸瞟了徐绪一眼,见慧晓也拿着水果到他边上了,这才收回目光:“亲家啊,它都要整座山来养了,还不是富养?”

吃饭的时候,简直把孙佳敏看得目瞪口呆。

徐家二老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即使饭厅小了点儿,也丝毫不拘束地坐下来,逮着机会就夸慧晓。徐绪在老爸威严的目光下给慧晓夹了只鹌鹑蛋,无奈视力不好,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慧晓战战兢兢地说了谢谢,硬着头皮夹起来吃下去,觉得对面的嫂子简直恨铁不成钢到要喷火。

一个晚上过得异常的热闹,临走时,徐妈妈还和唐妈妈互相握着手告别。别看徐妈妈一副中年小资的造型,和典型的市侩妇女一样八卦无极限。就这么一个晚上工夫,连慧晓睡觉有时候打呼噜的秘密都探听走了。

“可以治的,一定是肚子里有蛔虫,现在可以动手术治疗的。不过,我们家徐绪从小就不爱管这些,他爸那呼噜声,震天响,他也不醒。”

慧晓披了外套,跟着唐爸唐妈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司机兜了几个圈,正在传达室大爷那儿抽烟。

徐家三口连连表示你们回去吧回去吧,车子终于绝尘而去。

唐妈妈吁了口气,突然问:“晓晓,你没有…吃亏吧?”

慧晓瞅了眼突然加快脚步的唐爸,再看看神色堪比保险公司推销员的唐妈妈,连忙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没…”

唐妈妈叹气,输了输了。

徐家人小算盘太精了,八字没一撇就带着儿子大张旗鼓地上门,那笃定的姿态,搞得她也断定自家女儿已经防线失守。

最重要的,人赶着饭点来,多少人瞅见了?他们家养的是姑娘,名声很重要的!

慧晓茫然,唐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傻人有傻福,幸好人家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

不过想到可能这辈子都只有一只眼的徐绪,唐妈妈还是觉得憋屈。

慧晓和徐绪的关系开始融洽起来,见面还是有点儿生分,MSN上那是绝对的密切联系。慧晓第一次知道徐绪发MSN居然也会用表情,还有…签名真的很死板啊,不是工作状态,就是很忙。

唐爸和唐妈回去了,一个要回去教学生一个要家继续“老年人的生活”,慧晓看着唐妈妈亲自送的玉镯子,犹豫着答应了搬进徐家客房。

礼物也收了,家长也见了…再扭捏,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但答应归答应,什么时候搬,这是门学问。

慧晓和苏宏商量,苏宏只有一个词:“去!”然后又说:“吃死他,花死他!居然直接带父母去你家,太阴了,缺德!”

慧晓摇头:“是他爸妈带他去…”

“那就是你婆婆和公公阴!你家那边都好多年邻居了吧?”

慧晓点头,听她把话题顺溜地转到自家表姐带男人见家长之后泡汤的婚事:“你想啊,影响多不好——我姑在老姐妹面前都还没得意够呢,就给一桶冷水浇下来,吹了!”

孙佳敏则是坚决地摇头:“同居个屁,徐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两只眼都瞎了,也不会变成郭靖乔峰。我跟你说,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徐绪生病消息到底还是在公司传开了,就是不知道他生什么病,而关于慧晓走后门趁虚而入,狗男女办公室奸情的话题也越扯越远。

慧晓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有时候却觉得身处人民群众最最向往的阳光沙滩,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闲。

不当业务员之后,工资虽然减了些,工作压力却陡然少了很多。

徐绪又恢复了早会,仍旧是第一个下班最后一个离开,不过现在都拉慧晓作陪。他曾经和她商量:“搬过来吧,你不是有驾照的?我把司机辞了,你给我开车。”

慧晓连连摇头,她那驾照是贪便宜大学毕业前考的,桩考差点把桩杆撞飞,路考紧张的连离合器都不会踩了…

而且,八卦流言里肯定又会加上一条“嘘嘘和唐慧晓果然勾搭成奸,都同居了!”

徐绪的MSN头像又开始跳了:“我昨晚摔了一下,手骨好像不大对,下班陪我去下医院。”

慧晓叹气,趴着桌子长长地叹——她已经从业务部调至大军手下,成了彻彻底底的助理的助理,大秘书的小秘书,也就是孙佳敏当初打算让她做的工作。

不过当时是为了发挥酒量好的优势,现在却是为了隐藏这种优势。

按徐绪的话说:“女人喝那么多酒,不好。”

不再跑业务的慧晓和苏宏关系更加密切,时常用MSN、飞信、QQ等通讯工具讨论自家男人的各种毛病:

男人都这样,特自私!

他也让你帮着洗衣服?我跟你说,洗衣机没得商量!

臭脾气,惯得!

像现在,慧晓把那话往对话框里一截图,苏宏立马就回复了:“你晚上肯定回不了家了。”

“…”

“做好安全措施啊!”

“…”

徐绪的手骨确实骨折了,小拇指打了石膏,还裹了纱布。伤虽然不大,但是伤在右手,却非常的不方便。

慧晓一边惊诧苏宏的料事如神,一边围着围裙躲避拓跋蛮横地冲撞——这狗越来越不像狗,像头发癫的公牛。

徐绪坐沙发在和人打电话,慧晓隐约听到他在说什么“坏脾气的女孩不要找”“男人天天下厨成什么样子”,等她出来,话题却陡然转换了:“哦,你说茨威格哪个版本好?

慧晓眼皮直跳。

吃完饭,慧晓帮他把手洗干净,拿保鲜膜把手指头裹了起来。正调水温,徐绪突然整个人趴到她背上,闷闷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搬?”

慧晓咽了下口水,觉得他两只胳膊横过小腹,一不留神就会很不规矩。

徐绪开始亲她脖子,一边亲一边唠叨:“你什么时候搬?什么时候搬?什么时候搬…”

慧晓得承认自己意志力太薄弱了,亲着亲着就和人搂一起了,直到事态差点儿升级才想起来孙佳敏的告诫。

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慧晓下意识就抬了抬膝盖…

徐绪连着一星期没再回她MSN,吃午饭也不再和她互相夹来夹去。

慧晓亲耳听到他在电话里和那个皇甫抱怨,“不懂风情!简直莫名其妙!”

苏宏却夸她“定力真好”,慧晓点点头:“我当时候真的是突然清醒的,跟醍醐灌顶一样!”

苏宏翻白眼:“我说他定力好——我家那个,那时候我们才约会几次啊…那个猴急的…”虽然用了贬义词,慧晓还是觉得她在夸人,并且是得意洋洋的那种。

“你反抗了吗?”

苏宏一脸异色,“你情我愿的,反抗什么?”

慧晓于是主动在午餐的时候主动夹了片猪肝往徐绪碗里放,徐绪瞪眼,把自己那份饭菜里的鱼头夹给她。

“小心刺,鱼头吃了补脑,能变聪明。”

三十二、同居生活(上)

因为徐绪那点儿伤的缘故,慧晓不得不天天往他那边跑。

热的碗碟他端不动,拓跋的狗粮他撕不开,浴室的水龙头他也拧不紧…慧晓忙碌之余不禁疑惑,徐经理这几十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这不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问题,简直连鸡都能把他缚住。

开始的时候,慧晓只背了一大包换衣物和护肤、化妆用品过去,后来嫌麻烦,干脆连平时喜欢的抱枕闹钟都带了过去。

不知不觉地,客房成了次卧,暂住成了长住,连早晨起来喂拓跋都成了习惯。

慧晓把鸡蛋倒进炒热的白米饭里,拿勺子翻了几下,撒上点儿葱花,就急冲冲端到了饭桌上。

徐绪拿着勺子,眼皮耷拉了下来:“又是蛋炒饭?”

慧晓飞快地扒拉着米饭,“冰箱里还有半锅米饭,我昨天特地多做的。”

徐绪也慢吞吞的埋头吃饭:“早上太油腻的对胃不好,喝点牛奶、白粥之类的比较科学。”

慧晓抬头看时间,哎呀哎呀,来不及了来不及,还要洗碗,还要换衣服,拓跋的早饭也还没喂。

徐绪看着她目光从盘子刷地扫到钟面上,又刷地回到盘子里,连个余光都没留给自己:“慢点儿吃,一会叫钟点工过来收拾好了。”

慧晓连忙摇头,嘴巴里还含着饭:“太浪费了,那我搬过来干嘛呀。”

徐绪勉强咽了两口饭,站起来准备出门了,慧晓也飞快地收拾碗筷,擦擦嘴巴冲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同居,一起吃早饭,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徐绪看着一边把小西装外套往身上穿,一边把狗粮倒进盘子里,嘴巴里还嚼着口香糖的慧晓,一瞬间有种小保姆附身的错觉。

拓跋汪汪叫了两声,扯着慧晓的拖鞋转悠来转悠去——因为怕认错了脑袋的方向,慧晓在它脑袋上扎了只粉蓝粉蓝的蝴蝶结,这也成为它仇视她的一大原因。

徐绪虽然不喜欢自家宝贝狗被打扮得这样花哨,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可以避免摸着狗屁股当狗脑袋亲热的惨剧。

慧晓摆脱了墩布狗的纠缠,冲到门边,一边给自己穿鞋一边问:“你吃饱了吗?衣服换好了吗?钥匙带了吗?”

徐绪叹口气,转身往电梯间走。

她确实是来照顾人的,无微不至,只要能照顾到的就一点都不放过。

至于情人间的亲昵…徐绪伸手按了下楼层,电梯飞快地往下降。走出楼道,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来。

电梯合上又上去了,徐绪看了眼停下的楼层,站在一边等着。

电梯门再打开,果然是因为奔跑而满脸红扑扑的慧晓。

“你怎么不等我?”她小小地抱怨了一声,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垃圾,张望着就要往垃圾箱走去。

徐绪突然上前,抢过袋子,大步走向垃圾箱,中间踩空踉跄了一次,咚咚两声把东西全扔了进去。

慧晓没敢拦住,只瞅瞅他手指:“你手指好了?”

徐绪没应声,拉着她去车库:“今天坐我的车走,别坐公交了,随他们说。”

慧晓“哦”了一声,又抢到前面去带路,“你慢点儿。”

司机早来了,笑笑说怎么今天不先打个电话让我把车子开出来,然后看到慧晓,笑得更加暧昧。

徐绪拉开车门坐进去,慧晓也抱着包钻进来,人还没坐稳,就给徐绪扳过脸,狠狠地在她眼睑上擦了两下。

“这个眼影颜色太暗了!”

然后他住手了,慧晓撑着红彤彤的眼皮一阵委屈:“我没擦眼影,那是黑眼圈…”

“哪儿来的黑眼圈?”

慧晓低头,眼珠子乱转说:“我认床。”

认个鬼!徐绪郁闷地瞪着她,“你在车上都能睡死过去!”

慧晓没理由了,看着车子滑出小区,融入马路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