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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球!”

辜江宁拍了一下手,将两人拉回了现实世界。

宁以沫红着脸挣开辜徐行,一言不发地回到沙发上坐下。她手忙脚乱地捡起书,埋下头看起来,好半天,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落回原位。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外面的世界秩序照旧,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陶陶打了一杆球后,把杆递给辜徐行。

辜徐行拿着球杆绕着球桌走了一圈,选了一个位置,俯下身子,他的衬衫的下摆被球杆挑起了些,露出牛仔裤上的纯黑皮带。他表情淡淡的,眼神冷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球,突然出杆,那颗球缓缓地滚进了球袋。

辜江宁摇头说:“看来只要和球有关的,我是没指望赢你了。”

陶陶明明一脸崇拜,却故意装作赌气的样子丢了球杆:“不玩了,太欺负人了!”

说罢她打开一罐饮料,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咕咚咕咚喝完那罐饮料,陶陶斜眼看了会儿宁以沫,破天荒地走去她身边坐下问:“看什么书呢?”

宁以沫还未及回答,陶陶已经把封皮翻来过来:“《安徒生童话》?”

宁以沫生怕她以为自己幼稚,忙补了一句:“是原版翻译的。”

陶陶放下书,看了眼她正在看的那篇:“《海的女儿》?安徒生的文笔确实很好,而且他的故事都很深刻。只可惜翻译过来的人,总喜欢截取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幻片段欺骗小孩子,把那些真正深刻的道理剔去。就拿这篇故事来说吧,它其实从头到尾只在说两个道理,第一,单恋没结果,因为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付出就有回报的世界;第二,‘门第之见’永远都是人与人建立关系的重要准则,王子终究是要和公主在一起的。没有公主身份的人鱼,最后免不了跳海,变成泡沫。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那是陶陶对宁以沫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每个字都像针一样刺进宁以沫的皮肤里。

宁以沫脊背凉凉地向她看去,陶陶的表情很自然,好像她刚才只是很单纯地就一篇童话发表了独特的感慨。

第十四章(2)

当天傍晚,因徐曼和辜振捷出门应酬,王嫂偷了个轻松,清清爽爽做了三菜一汤。

王嫂吃饭一向快,以沫他们刚吃了小半碗,她已经吃完去厨房收拾了。

一时间,饭厅就又只剩下以沫他们二人了。

他两人对面坐着,垂头默默吃饭。

辜家吃饭时的气氛一向萧肃沉默,以沫在辜家待了大半年才还是不太习惯了这种“大家礼仪”,每每都吃得惴惴不安。只有大人都不在的时候,以沫才能松口气吃饭。

可是今天,以沫不但没有丝毫放松感,反倒更觉芒刺在背。

她就着面前一盘菜,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连咽下去都觉得困难,生怕响动太大了,惊扰到他。她吃得难受,只盼望他赶紧吃完。

但是辜徐行依然不紧不慢地一口口吃着他的东西,好像故意要和她作对。

以沫实在忍不下去,低头把碗里的白饭全扒进口中,囫囵咽下后,起身说:“哥哥,你慢吃。”

将碗送去厨房,她未敢在客厅里稍做停顿,快步往楼上走去。

等进了屋,掩上门,以沫才长长出了口气。

她敲了敲自己脑袋,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出了会儿神,她走到书桌前坐下。

刚摊开书本,她就鬼使神差地拿出那个阳光罐打开,她将罐子放在案上,头缓缓伏在桌面上,探出食指,轻轻触上瓶身表面。她看了很久很久,几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哥哥……”

她乌黑的瞳仁笼上一层梦幻的光辉,亮得出奇,她的目光像被罐子里的光芒吸进了别的世界。她垂下眼睛,不让自己深想,可是胸口却始终堵着一股无法宣泄的热情,那热情像火一般跳跃。

良久,她忽然伸手将那罐光明关上,姿态决然,如同摁灭一支不该点燃的烟——有时候,人会为太过奢侈的妄想,而觉得自己可鄙。

*

那个暑假最后的半个月里,以沫终日早出晚归,整天泡在新华书店里。

江宁几次寻她不见,只得打消让她做陪衬的念头。

好在,经过这么久的接触,陶陶已经对江宁生出了新的认识,偶尔也肯接受他的单独约会了。

相对于以沫的乖巧温顺,陶陶则桀骜难驯得多。虽然每次都是江宁主动约陶陶出去,但是到了最后,主动权都落去了陶陶手里。陶陶的性格是一点也不能安静的,什么逛游乐园、看电影这种约会老三样统统被她枪毙,她不是拽着江宁去网吧和一群社会青年联机打CS、星际争霸,就是故意戴顶鸭舌帽装男生,和江宁蹲在马路边喝啤酒,顺便点评路过女生的长腿。

虽然现在的她和江宁初见时的她,已经判若两人,但江宁非但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嫌弃之心,反倒更加爱慕她。这种脱离他构想的、张狂叛逆的青春,刚好迎合了他内心的需要。

一天晚上,他们两在网吧玩CS玩到近十二点才回去,走到大门附近时,陶陶忽然提议:“别走正门,翻墙吧。”

明明是没事儿找抽的建议,江宁居然没有异议,跟着她翻墙。结果俩人刚翻进大院,就被巡逻兵发现。他们玩了命似的逃窜,最后钻进一个废弃防空洞里才躲过一劫。

俩人喘了半天气,这才对视一笑。

慢慢的,一股尴尬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江宁有些不自然地掏出打火机,“啪”的打开,点燃一支烟,一边默默地抽,一边机械地玩着打火机。黢黑的防空洞里,传出倏明倏暗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