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阿姨好奇地问:“你准备用这屋子?”

元宵没打算隐瞒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温阿姨,“我准备租给我同学啊!”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我以前的同桌啊,那个姓帅的,您还记得吧?”元宵没有正面回答性别这个敏感的问题。

于是温阿姨如元宵所愿的自动脑补了,“哦,是不是经常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小姑娘?不错不错,还能收一笔租金。你租给她多少钱一个月?”

“本来想收一千六的,后来看在同学最近经济困难,就收他八百吧,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会搬出去。”

“我们家宵宵就是人好!”

元宵笑眯眯地跟着温阿姨一起把旧的家具卖给弄堂口收旧货的老王处,回到元旭东的公寓里,发现又跑出去不知忙啥的影帝父亲留了红糖冰粉。元宵舒舒畅畅地喝了两大碗,然后就去了市三医院。

帅克答应她在这天帮她搞定病历卡。

帅克果然算一言九鼎,见到元宵,就把一本医保手册塞了过来。元宵好奇地翻了翻,“这简直跟我那本正版的一模一样嘛!”

帅克说:“那是,我的PS是专业水准,我们学校的艺术节海报都是我给设计的。”

元宵肯定地点点头,“看起来从小多学几门特长对社会发展很有帮助。”她在心里翻个白眼,帅克的学习力简直是妖怪级别的,在初中时就忙着在小提琴班、美术班、围棋班和奥数班之间打转,拿了无数区级市级国家级荣誉之外还能保持年级前十名的好名次。

有些人天生就是妖怪。不对,是瘟神。

元宵翻开医保手册,发现帅克造假功夫也是妖怪级别的,居然连写了有四五页的医生诊断说明,连各项检验报告都贴在手册最末页。元宵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发觉认不出任何一个医生专业版龙飞凤舞的大字。

帅克解释道:“经过我仔细研究,发觉只有一种病比较适合你现在的情况——那就是焦虑症。”

元宵问:“何解?”

帅克慢条斯理地开始说道:“焦虑症没有明显的诱因,很适合你;焦虑症患者一般会出现过分担心、紧张害怕,但紧张害怕没有明确的对象和内容,也很适合你;焦虑症的临床症状是头晕、胸闷、心慌、呼吸急促、口干、尿频、出汗、震颤等等,除了最后两项,其他的症状对于你的演技来说,演起来不难。我记得你爸是——”

元宵立刻伸出右手食指压住嘴唇,两只眼睛还左右顾盼了一下。帅克会意地闭嘴。

元宵把帅克的话消化了一遍,心悦诚服地点了头,“你果然很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她把医保手册收好。

“你把房子仗义租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元宵伸手拍拍帅克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老同学什么的最靠谱了!”

帅克跟着她的手劲儿还晃了两晃,在想,这丫头力道倒是一如既往的大,他哈哈道:“好说好说。”

元宵笑眯眯地,“那么作为房东,我热忱欢迎帅医生的到来。”

帅克也笑眯眯的,他一笑,眼睛又成月牙湾,“总之你的好心,还是让我诧异了。这几年你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嘛?”

元宵心头一谎,忙做摆手状,“没有没有,我一师专毕业的,怎么好意思混入你们高级知识分子行列啊?”

“以前你排班级倒数十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啊?”

“小时候脸皮厚。”元宵假笑。

帅克凉凉地说:“现在也没薄到哪儿。”

元宵板起面孔,“好歹我是房东。好歹我是好心。不准说歹话膈应我!”

帅克抱拳,“遵命。”

于是帅克将在三日后搬入元宵的石库门这桩大事就被愉快地决定了。

元宵先从这父亲的公寓搬回了石库门。经过多日蹲点,她发现和她的偶像正在闹暧昧的影帝爹的日常似乎无甚可疑之处。

她整理她的化妆包的时候,元旭东正在看什么方案书,一边看一边问她,“放心了啊?”

元宵的心有点儿虚,“可不得放心了嘛!”

元旭东突然问:“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元宵的小心肝跳漏一拍,“什么啊?我怎么知道啊?”

元旭东说:“你还以为瞒得了我啊?”

元宵跳过去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哎呦我的爹地,你不是说我妈咪臭脾气嘛!她回来我怎么敢告诉你啊!”

元旭东抱住女儿的腰,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揉乱她的发,叹了口气,“我这回要当制片人的电影,就是你妈妈的原著。几个投资人买了原著,才来找我当制片,我和他们都希望你妈能做这部电影的编剧。”

元宵愣住。她没有想到父亲会把公事原委同她和盘托出。

☆、同居密友(一)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旅游今日更新时间不够量有点儿少大家包涵

元宵愣住。她没有想到从来不同她提公事的父亲会如此认真地将原委同她和盘托出。

元旭东说:“你妈拒绝了我们。”

元宵点头,“这是她的风格没错。”

元旭东说:“我还是想迎难而上。”

元宵摇头,“这确实困难了点儿。尤其——”她瞄了父亲一眼,吞掉后半句话。

元旭东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又说道:“我最近一直在琢磨怎么说服你妈。你有什么好主意?”

元宵皱着眉头问:“您问我啊?”

“元宵,你已经成年了,爸爸可以咨询你的意见。”

元宵托腮,“对于你们俩我从来没有什么意见,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呗?我能给你们什么意见?”

“那还查我岗?”元旭东笑道。

元宵立刻辩解,“那是我偶像啊!您也晓得齐思甜是我偶像,您想气死我呀!”

元旭东反问:“难道不正因为是偶像才正好嘛?”

元宵从父亲的身边跳开,“拜托,才不好!我有心理障碍!”

元旭东摆手,“也罢,不谈这问题。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话题转了太快,元宵脑子跟着转不过来,顿了一顿才掐着手指头算好,“下个礼拜五吧。”

“挺巧,我明天得去北京,下礼拜五会再回来,到时候我想跟你妈好好谈谈,你帮我给你妈先捎个信,最好看住她,别让她又借故开溜。”

元宵目瞪口呆,“您确定要跟她再次回到谈判桌上去?”

“确定。”

“好吧。这事儿您女儿我不帮你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

元旭东对着闺女的小脑门拍了两拍,以示嘉奖。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元宵的掌控以外又在元宵的期待以内发生着。

温阿姨放假前,把亭子间给清空并打扫干净,只留了一张旧的钢丝床搁在里头,又把整栋石库门拾掇得一尘不染,元宵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她不在,也很能干些扫尘擦灰洗洗弄弄的事情。她唯一不放心的是不怎么会做饭的元宵的伙食。

“我走了你吃啥?”温阿姨忧心地问。

“嗨,您做的那些清水煮青菜萝卜海带丝我都会啊!不就是沸水焯一焯,盐巴撒一撒嘛!”

温阿姨一想,流程倒是没错,可见聪明孩子看什么会什么,她很满意,但转念又想到不放心的地方,“可是荤的呢?”

元宵打开三门冰箱的一格门,里头一排帕尔玛火腿码得整整齐齐,“看,要吃肉还不容易嘛!”

“水果也买好了吧?”温阿姨又问。

元宵再打开三门冰箱的另一格门,里头进口车厘子摆了两大袋,红艳艳得煞是喜人,“有网购,水果不愁!”

温阿姨放心地去放她的亲子大假了。

帅克是在温阿姨放假后的第二天搬了过来。那是一个天气挺好的礼拜六,元宵正在闷头大睡好天气的大觉,忽而手机铃声大作,惊得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捞起手机。

“喂?谁?干嘛呢?”

“开门啊!”

元宵穿着大嘴猴睡裙,踩着乔巴头拖鞋拉开自己房间的窗帘,帅克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立在石库门外冲她窗户的方向使劲儿招手。

她看了看房里的挂钟——这才六点半!早晨!六!点!半!

元宵飞速跑下来打开门,“这么早你是送牛奶的吗请问?”

帅克抬手看看腕表,“已经六点半了啊?”

元宵咬着小牙齿,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帅克身后居然停了一辆金杯面包车,金杯面包车居然能勉为其难地塞进这条宽不过八米的小弄堂。

“妈呀!你搬个家有这么多行李需要面包车来运吗?”

帅克客气地说:“不多不多,还好还好。”

他拉开车门,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个纸箱,大的足以装得下40寸电视机,小的也能塞得下20寸电视机,纸箱另一边还靠着一只折叠自行车。

在之后的二十分钟内,金杯车里的物什被迅速收拾到了元宵的石库门里摆得满满当当。接着帅克跳上了车,说:“我去把面包车还了。”

“面包车哪里来的?”元宵多此一问。

“我院门口杂货店进货用的,可不得早点问他们借过来嘛!晚了人家得去送货了。”

小面包车艰难地在弄堂里挪腾了一下,居然能顺利倒车掉头。哪里有空子可钻,坐车里的那司机把握得牢牢的。

帅克从驾驶座窗口探出脑袋来,“给我把钥匙。”

元宵的脑壳还在没睡醒的钝刀状态,“什么?”

“等会儿回来就不麻烦你开门了,你这不是还想睡觉呢嘛?”

元宵的钝刀脑袋想想很有道理,就转身把挂在灶披间门口的备用钥匙拿下来塞给帅克。帅克吹着小口哨把小面包车摇摇晃晃开出了小弄堂。

没睡醒的元宵退回石库门,被自行车撞了一下腰,清醒了一点点。

她开始检阅自己的地盘,脸皮逐渐僵硬成牛皮纸——属于她的灶披间地砖上放了一台烤箱一台电磁炉和一只电用火锅,属于她的天井里花坛边多了一辆自行车,属于她的亭子间里放的纸箱子已经把门堵上。

元宵摇摇头,又清醒了一点,她晃回灶披间,跨过地上的烤箱时,她掐了掐手指头,“我得算算这些玩意儿占我灶披间多少地方,回头把租金加上去。对,一定得加租金。”

睡回笼觉的元宵打定主意这么决定。

元宵再次醒过来时,是因为闻到一股似甜非甜若有若无的麦香,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果香。她抽抽鼻子,确定不是在做梦,于是就把眼睛睁开了。

大床对面的时钟时针指着天,分针指着地,她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所以腹中空空很是正常,元宵以为香味是错觉。

她抽了抽鼻子,确定应该不是错觉。于是打开房门。

自门前回廊可看见一楼灶披间内一半的情形,于是元宵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背影,就在灶台边。

她恍惚了一二刻,想起来她的房客,差点跳起来。她自楼梯跑下来,冲进灶披间,“你在干什么?”

帅克没有立时把身转过来。他说:“你醒得还真及时。”

他打开了烤箱的门——烤箱已经放在了煤气灶旁边的空台面上。

“你家厨房灶具很全很专业,餐具是日本的,厨具是德国的,尤其锅具不错。”

元宵谦虚地说:“一般一般。”

“所以我就借个地方放烤箱。”

元宵往烤箱门口瞅,确认勾引她醒过来的香气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她情不自禁就吞了吞口水,“这里面——有食物?”

帅克修长的医生之手已经戴上了隔热手套——元宵确认了一下,这隔热手套不属于他们家的厨房用品。她瞅着他把手伸进了烤箱,托出一盘金黄灿烂的名叫面包的物体,顿时奇异的果香麦香奶酪香肆无忌惮地扑面而来。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这样介绍,“蔓越莓奶酪面包。”

蔓越莓!?元宵想,好高端的名字,简直立刻把冰箱里她引以为傲的进口车厘子秒杀了嘛!

元宵又吞了吞口水,“这个——怎么搞出来的?”

“高筋面粉、奶油奶酪、鸡蛋、牛奶、白砂糖、盐、干酵母、蔓越莓干,搅合搅合,放到烤箱中层,上下火一百八十摄氏度,十来分钟的事儿。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容易。”

元宵的手情不自禁伸了过去,化学实验可做不出这么高端的玩意儿,她嘟哝。

然后,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做出这么高端的玩意儿的男人把高端的吸引人吸引得要命的玩意儿往后移了移,“对了,你刷牙了吗?”

☆、同居密友(二)

元宵攥着拳头龇着牙,“你管我!”

下一刻她丢在客堂间八仙桌上充电的手机响起来,她没有好气地蹦过去接起来,“喂!”

那头的声音春风化雨,“元宵?”

元宵的声音跟着雨化春风惊喜交加,“陶然哥哥!?”

陶然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十分冒昧,我从你的表姐夫那儿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这真美好!元宵乐滋滋,而后想,自己真真缺乏经验,居然在上一回陶然哥哥送自己回家时忘记把电话号码留给他。

“没事儿没事儿,啥事儿啊啥事儿啊?”

陶然说:“我组织研发了一款新型的贵价燕麦糊,食品的相关标准已经通过国家检验检疫,目前进入市场调研阶段。我想找一批小朋友做试吃评价,这款产品是针对三到六岁的学龄前儿童。”

元宵差一点就当下答应下来,她的脑门子转了转,还是慎重地问:“这样吧,你能不能把你们产品的相关资料和国家检验的那些证书整理一下啊?我可以把我们园长介绍给你,你跟她沟通行不行呢?”

陶然笑起来,“这是必须的,我找你就是想请你从中帮忙沟通。本来这些工作应该是我们公司的市场调研部门负责,他们列了本市幼儿园的清单给我,我看到你工作的那间在其列,我想应该给你打个电话。”

所以说陶然哥哥的这通电话根本就是蓄意的,这是绝对的尊重!元宵又乐滋滋起来,她答:“嗯嗯,我会很快给你答复。”

“我们还想组织小朋友到我们公司的食品工厂参观。”

所以说去工厂参观就能见到陶然哥哥,元宵继续乐滋滋地,说:“好啊好啊,是不是就像北海道的白色恋人的巧克力工厂那样?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没有他们那么大的规模,不过我保证足够讨小朋友们的喜欢。”

“那太棒了!”元宵说着,心里也想着,那太棒了!

挂上电话,她才发现做出高端的蔓越莓奶酪面包的帅克已经很自来熟一般地坐在八仙桌的那一端,喝着咖啡嚼着他的高端面包,似笑非笑瞅着他。

等等,元宵把目光调到帅克手里捧着的咖啡杯上头。

为了贯彻健康低碳生活理念,裴智慧从不喝咖啡,所以元宵跟着不能喝咖啡,自然家里也没有咖啡。那这同样高端的咖啡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帅克仿佛晓得她在想什么,他慢悠悠讲:“哦,对了,我还在你的灶披间里放了一台咖啡机,作为房客,我愿意提供房东小姐免费的现磨咖啡。”

元宵把目光调到厨房,好嘛,本来也就一只煤气灶的传统中式厨房多了烤箱和咖啡机,居然变得洋派起来。咖啡闻着很香,也是很高端的样子。元宵知道自己肚子已经饿得快要打鼓了。不过,她还是坚持站在房东的立场上,严肃地说:“这些个——器具——占了不少地方的,你的月租八百在合同意义上只包含亭子间的十四平方米——”

帅克打断了她,“咱们好像还没签合同?”

元宵挑高眉毛——确实,没签,合同!

帅克把手摆了摆,“我开了一张一周七天的菜单,你瞧瞧怎么样,所有的伙食费我包了。”他顺手递过来一张白纸。

元宵接下白纸——

周一:早餐,虾仁小馄饨;晚餐,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山药炒木耳、玉米萝卜小排汤。

周二:早餐,辣肉面;晚餐,香辣虾、耗油双菇西兰花、糟鸡爪、番茄蛋汤。

周三:早餐,香橙蛋糕;晚餐,凉拌腐竹、地三鲜、糯米蒸排骨、酸辣汤。

元宵的口水让她没法把菜单看完,她抽了抽鼻子,问帅克,“都是你做?”

帅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