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低着头,脸色如同便秘一样,匆匆地就往内殿去。可是到了门边上,却只是候着不敢往里面走一点。

这个时候,宫灯已经点起来了,殿内被火光烧成通红的一片。桂圆清清楚楚地看见当今圣上看向贤妃娘娘的脸时迷惘而又惆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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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嘉应,听说你身子也不爽利,宣御医看了么?”

陆嘉应规规矩矩地坐在周熙烨的床边,低声细气地答:“臣妾谢皇上关心,已经无大碍了。倒是皇上,听太医说是要静养,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不可太操劳。”

烛火下,周熙烨的脸忽明忽暗,他突然变觉得索然无味,松开了本来相握的手,轻轻地一笑。

陆嘉应手里一空,有点冷,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周熙烨的双眼。她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双墨黑双眸深不可测。她终于一笑,问道:“皇上,是有心事?”

周熙烨却是摇头:“爱妃是生朕的气了?”

“怎么可能,臣妾为何要生皇上的气?”

“那爱妃为何见到朕都不如往常一样笑意盈盈,为何恭恭敬敬地如同爱妃是刚进宫那会儿。”

陆嘉应头一垂:“臣妾是为了皇上不爱惜自己的龙体而伤心。”

周熙烨闻言,双眼一黯,伸出手轻轻地将她的脸抬起来,继而一愣。他手指轻轻拭去那些滑落在眼边的眼泪,似是无奈地笑:“爱妃哭什么?”

陆嘉应头一撇,小嘴一撅:“都是皇上的错。”

周熙烨拍拍她的脸:“好好,都是朕的错。那爱妃要怎么罚朕?”

“那就罚皇上陪臣妾一天。”陆嘉应振振有词,手覆上了周熙烨的大手。

周熙烨竟然点头答应:“好,嘉应说了算。”

陆嘉应没有想过他竟然答应地这么快,一时半会儿还是呆愣的模样,好半天脸上终于显出喜色,她捧着周熙烨的手问道:“真的么?!”

“朕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

陆嘉应心里一跳,早知道还不如多要几天时间。现在要讨他的欢心何其难,总要哭得跟泪人一样,才能得他一句金口玉言。

周熙烨抓住她的手往唇边一放,轻轻地映上一个吻:“嘉应琴技超群,能为朕弹奏一曲么?”

“皇上想听什么?”

她此刻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笑意盈盈,双颊有自然的粉色,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周熙烨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就说:“流水。”

可是陆嘉应脸上的笑却一下子僵住了。她立马站起来,低着头走到琴前,手指已经抚上了琴弦。

“流

水”是一首相遇的曲子,陆嘉应一直记得她第一次弹奏“流水”时的情形。那时候,她手下的不是上古名琴,而是一把自家大哥亲自找工匠做的琴。

寓意多好,人生何处不相逢。

琴声悠悠,周熙烨眼神渐渐晦暗一片,盯着陆嘉应的背影发呆。

陆嘉应越弹越好,渐入高/潮,手指飞舞。她如今练就铜墙铁壁,即便想起往事种种,已然能够笑着弹下去。

不知何时,周熙烨走到了她背后。他没有穿鞋,光着脚,一点声音都没有。陆嘉应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手指轻轻地抚上了琴身。

抑扬顿挫,周熙烨手法娴熟,陆嘉应不知道他竟然要比自己都弹得好。不,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忽然间,他倾身吻上来,琴声戛然而止。

陆嘉应看到他闭着眼,眉头却紧紧皱起来。他呼吸越来越快,撬开了她的唇齿,冲了进去,滚烫的舌头搅着她的口腔。

她转眼看向窗外,月光隐在迷蒙夜色之后,惨淡一片。

周熙烨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一下子就扯开了她胸前的衣襟。“嘶啦”一声,她有大片肌肤□在空气中,因为冷,有微微的颤抖。

火光照耀下,美人肌肤如瓷如玉。周熙烨转头离开她的唇,一下子就埋进了她的温香暖玉里。

“皇上…”陆嘉应细如蚊呐的声音在耳边缭绕。

周熙烨喉头一动,咬住了她胸前的小小红樱。陆嘉应忍不住闷哼一声,声音却像是猫叫一样。

周熙烨却在此时,大手一挥,捂住了她的嘴,又利落地撕下了衣角蒙住了她的双眼。

他将她狠狠地压在上古名琴之上,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在室内回旋。

陆嘉应眼前一黑,胸腔里却有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周熙烨褪下了她贴身的衣裤,她赤条条地躺在了琴上。陆嘉应自己看不见,她白皙的身子与乌黑的琴身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人血脉膨胀。

而周熙烨一直紧闭的双眼,这一刻终于睁了开来,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双如墨的眼里居然是痛苦而怨恨的神色。

下一秒,他已经抵了进去,直冲到底。陆嘉应呜咽一声,周熙烨神色不明,却加快了速度。

他越动越快,

陆嘉应如坠云端,时而飘忽时而飞扬,而她的身子就像是无所依靠的小树一样在这般狂风暴雨之下抖得不成模样。

可是陆嘉应知道,即使是云端之上,很快她就会跌入到尘埃里,面目全非,依旧仍是无依无靠。

周熙烨突然一下子将她抱起来,托着她的身体就来到龙床之上。突然面色僵硬,最后竟然硬生生退了出来。

陆嘉应感到一下子的冷,周熙烨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来人,朕要沐浴。”

她掀开罩在自己眼上的布条之时,已经看不见周熙烨的身影,见到的只是自己光裸的身子在空中微微颤抖。她身上有一道一道青紫的痕迹,可是先前与她在一起的人已经不见了。

周熙烨临阵改变想法,她知道他是不愿意将她带到他的龙床之上。两年前的陆余音没有做到,现在的陆嘉应也没有做到。

那到底谁会是例外?她不禁想起万安宫里女子微微隆起来的小腹。陆嘉应垂在身旁的手指悄悄地握成了一个拳。

后来居然有宫女来伺候陆嘉应更衣,要把她送回去。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穿了衣服便乖乖巧巧地答应要走。她知道,人心最是难测,总要多花时日。她并不急在一时。

她想起周弘烨的差人送进宫的纸条,她想她已经做到,最起码拖了皇帝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足够做很多事了。

陆嘉应出承乾宫的时候正好跟杜菀之打了一个照面,她又是微微一笑,先前关于龙床上的女子的猜想果然不错。

杜菀之脸色有点郁郁,朝她敷衍地一笑,立马端了手里的药碗就进去了内殿。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睡觉的时候压到了肩胛骨…今天疼了一天,一旦呼吸就仿佛牵扯整个胸腔,只好小心翼翼地呼气吸气…而俺又是一个学医的,脑中立马闪现各类医学名词,各种重大疾病的名字…嘤嘤嘤,求安慰呀…

人心难测

杜菀之捧着药碗,到了内殿门口,看见垂首站在一旁的桂圆,嘴里哼了一声:“桂公公倒是将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了,皇上呢?不知道皇上早该喝药了么?”

桂圆瓮声瓮气,又不敢将心底的厌恶放在明面上,只好垂着头答道:“万岁爷沐浴了,贵妃娘娘要候着么?”

杜菀之当即便随手抽了他一个巴掌,久候着的怒气一下子就撒到了桂圆的身上:“桂公公如今是仗了皇上的喜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么?本宫不是早就让你来通传了么?怎么直到皇上沐浴你还站在这里?!”

这一巴掌可真是打得响,桂圆脑子里立马“嗡嗡嗡”得出声,下一秒却立马跪了下来,连忙喊:“万岁爷!”

杜菀之听到这话,托着腰身挺了一挺,大眼睛里怒气还未消散。见到周熙烨的时候才稍稍地扶了扶身。

“爱妃不必多礼。”周熙烨沐浴出来,穿着宽松的大袍子,眼睛一扫却是看见了桂圆脸上鲜红的指印。而杜菀之这会儿望向他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他轻轻一笑:“菀之,谁欺负你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杜菀之扭身便靠近了周熙烨的怀里,周熙烨从善如流地将她搂进来,又低声温温柔柔地问:“怎么啦?菀之?”

“皇上,桂圆这狗奴才可眼高于顶呢?臣妾让他通传一声还不知等了多久。你看看,腿都肿了呢?”说着,竟然将轻轻撩了撩自己的裙摆和裤腿,露出了白皙的脚踝。

怀孕的女子到了杜菀之这个时候本身就开始有点浮肿,周熙烨又是低低一笑,转眼看向了桂圆,厉声问道:“小桂子,是谁给你的胆子?!是朕么?!”

桂圆连忙摇头,又不敢说一句话。

周熙烨眼神顿时一狠,双眸中仿佛有杀意涌现,随手抄了茶杯就“砰”得一声砸在了桂圆的身上。茶水四溅,几乎烫了桂圆一身。

“还不快滚!”

杜菀之瞧着桂圆屁滚尿流的背影,嘴角顿时勾起一个笑容。她朝着周熙烨道:“皇上,您该喝药了,这些个奴才没个上心的。”

周熙烨看着烛火下杜菀之那张志得意满、趾高气扬的脸,心里渐渐生出一丝丝冷笑。无妨,她还能待在他身边几天?

翌日,周熙烨起了一个大早,却没有宣早朝,竟然摆驾到了聚芳宫。陆嘉应那时候还躺在床上,宝珠见了皇帝连忙要去唤主子起床,却被周熙烨一个摆手就阻止了。

晨露还没有消散,只有一点点清晨的光悄悄地透过窗棂洒进来。周熙烨撩开厚重的幔帐,能看见陆嘉应睡梦中微微紧蹙的眉头。

她秀气精致的五官全然在他的双眼之下,若不是她脸上越来越痛苦的表情

,他几乎要错认眼前之人就是两年前那个天真快乐的人。

陆嘉应嘴里在低声喃喃,周熙烨低下头,听得真真切切。

她分明在一声声地叫:“阿烨,阿烨。”

周熙烨终于脸色大变,立马将头一扬,连连后退几步。

陆嘉应又突然大叫,撕心裂肺地喊:“父亲!”

周熙烨一双黑眸中情绪汹涌翻滚,可是很快他便重重地一声嗤笑。他又坐上前,轻轻拍了拍陆嘉应的脸,道:“嘉应、嘉应。”

陆嘉应终于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懵懂,看到周熙烨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是很快就笑了起来,柔柔地唤:“皇上。”

“朕一言九鼎,要陪你一整天,爱妃还不快起来。”

陆嘉应连忙将宝珠换进来,利索地就疏了一个简便的发髻,宫装也是挑素雅的来。果然,这一下正中周熙烨的胃口,她看到他双眼亮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她记得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候周熙烨曾经抱怨宫里的那些女人总是浓妆艳抹,父皇倒还是喜欢。陆嘉应将这些记在脑海里,反正总有一天要投其所好。现在想想,心底泛起一丝冷笑,这几乎成为他唯一对自己说过的一句真话。

周熙烨十分自然地牵起陆嘉应的手,带着她兜兜转转,竟然来到了缀锦楼。陆嘉应眼神一黯,有点不知用意。

这缀锦楼是周熙烨还是皇子时在宫中的住所。大周的皇子无论是否成年,只要皇帝健在都一律住在宫中。先帝在世时,周熙烨、周弘烨以及其他两位公主分别住在缀锦楼、流芳楼、 蘅芜苑、暖香坞。

先帝子嗣单薄,只得两位皇子以及两位公主。即便加上早夭的大皇子也不过才五位。而现在,周熙烨继位四年,周弘烨早就搬出了宫。无双公主已经嫁人,这里便只剩下了暖香坞里的二公主周明玉。

周明玉已到婚配年龄,待字闺中,又是个喜静的人,极少在宫中走动,更不会往这缀锦楼走。所以这会儿陆嘉应被周熙烨拖着手来了这里,一时间竟只看到个扫地的小太监。

人去楼空,萧瑟地如同从没有人存在过。

陆嘉应轻轻一笑,原来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想起来已经埋于心底的往事,那时候周熙烨还只是个二皇子而已,那时候她总是偷偷跟着进宫面圣的父亲,然后便溜到这缀锦楼来。

那时候京中小姐的闺房话里总是少不了两位皇子。二皇子生得俊秀无双、文武双全、性格又是极好的。三皇子为嫡长子,身份尊贵,又是极受宠的,皇后善良温柔,想来更是一个好婆婆。

可是后来嫡长子成了琛王,性格极好的二皇子荣登大宝,心肠却渐渐变冷,眼

睛都不眨就能将自己的原配皇后满门抄斩。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人心隔层肚皮的道理,她真该死无葬身之地。

周熙烨也没有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吩咐一帮跟着的人:“都不准跟进来。”他又轻轻地拉了一拉陆嘉应的手,低低地一叹:“走吧。”

陆嘉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强硬地带着往里走。

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陆嘉应的一颗心顿时荡到了谷底,她只要轻轻地抬头就能看见面前的那株梨花树。

虽然这个时候只剩下躯干,但是她却能一眼认出这一株树。她暗暗冷哼一声,重华宫后的梨花树已经砍去,这里的又留着干什么?

周熙烨摆摆她的手,口吻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去树下站着。”

陆嘉应心底一凉,一步一步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站到了树下。

周熙烨的眼神一下悠远开来,他盯了她好久,眼里的情绪翻滚开来。陆嘉应看不懂,却听到他又一声的吩咐。

“笑!”

怎么笑?她硬生生牵起了嘴角,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周熙烨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无比,他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寒冬里最为冷硬的冰。

“笑得不对!”

很久之前的春日里,梨花树上开满了白雪一般的花。她在树下笑得如同艳阳一样,他亲手替她戴上了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簪子。他在她的唇角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那时候陆嘉应当真觉得仿佛这就是天长地久。

周熙烨见她愣神,终于走到了她跟前,面色不变,一字一顿地说:“你笑的时候应该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两个酒窝。”他僵硬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颌,又道:“不是像你这样,不情不愿,比哭还要难看。”

陆嘉应立马换上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低低地叫:“皇上…”

周熙烨双眼一眯,大手下移,“刷”地一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她的脉门。

这一刻,陆嘉应终于看到他眼里不再掩饰的无边无际的厌恶。

他手越收越紧,陆嘉应气息不顺,小脸涨得通红,双眼登时通红。她想低低地求,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终于她开始奋力挣脱,开始拳打脚踢。只不过为时已晚,气力不足,就跟猫挠一样。

周熙烨又伸出一只手缚住她乱动的双手,他凑到她耳边突然笑得阴狠无比:“既然要学,就要学得像。”

陆嘉应眼前已经出现白光,这句话在她耳边回旋,下一秒几乎要死去。

终于,周熙烨大发善心,“砰”得一把就把她甩在了地上。

陆嘉应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周熙烨却又狠狠地踢了她一下,阴测测地

笑着问她:“爱妃,是谁让你叫朕阿烨的?”

陆嘉应双眼一闭,眼泪滚滚而出,继而开始啜泣,突然就爬到周熙烨的脚下,抱着他的脚哭道:“皇上,皇上。臣妾错了,是贵妃姐姐跟臣妾说您喜欢这么被称呼的。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周熙烨眼神“嗖”的一黯,弯下了腰,又将陆嘉应拉了起来问道:“是么?”

陆嘉应连忙点头,又保证:“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让臣妾学谁臣妾就学谁!”

周熙烨听毕,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然后甩下她就走了。

陆嘉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之后才排掉了身上的灰尘,擦了擦眼角的泪。周熙烨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上次她不惜让自己大病一场,却没想到还是没让他对自己放低戒心。

作者有话要说:陆嘉应与周熙烨是有过美好的曾经的…只是现在只剩下了,咳咳,相爱相杀…

千变万化

陆嘉应从缀锦楼出来,没想到竟然看到周熙烨还在等着她,她心里一惊,连忙又要跪下来。那知周熙烨却一把扶住了她,这个时候他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刚才浓重的厌恶与冷冽全都散去。他只是低低地道:“走吧。”

她此刻已经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更加没想到的是周熙烨真的陪了她一整天,连晚上都歇在了聚芳宫。

翌日,一大清早,两日没宣早朝的周熙烨龙袍加身,陆嘉应侧着身,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他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有一种他得偿所愿的错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然而上午便传来消息,肃州大乱,灾民暴动,集结造反,州治官杜厚礼瞒住钦差大臣周弘烨铁血镇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肃州百姓遭了灾没有得到抚慰,反而丢了性命,民心大寒。而此时在一日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全国上下百姓已有不少对周家江山辱骂异常。

琛王周弘烨连夜回京,风尘仆仆便进来宫,侯在承乾殿前,求见当今圣上。

而周熙烨在朝堂之上,雷霆震怒。杜长望老脸僵硬,杜厚礼可是他嫡亲的侄子,父母早丧,一直由他抚养成人。杜家党羽没有一个人在这一刻敢触逆鳞。

周熙烨在承乾殿召见了周弘烨之后,当即甩了前来求情的杜贵妃一巴掌。天子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震怒,他道:“胆大妄为,谁给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