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应被她一噎,眼里有怒火:“可是我想亲自取他性命,你不是答应我了?雪香都已经回来了,而且经我手处理不是更好,以后谁也不会找你的茬。”

“他是因为思念过度,劳心劳力如此的,其实是因为你。嘉应你看看,你问问自己,我不过

试探你一下,你就急不可耐,我很有理由怀疑你到时候会不会下得了手。”

“你不信我?!”

“错,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不相信你自己。”

陆嘉应闻言轻轻一笑:“那好,你借我亲信十人,周熙烨此番情景必定会尽快回宫,那时候我来安排暗杀路线,如何?”

周弘烨闻言眉一挑:“嘉应,我就相信你最后一次。”

“好。”

周弘烨眼看着陆嘉应走远,他身旁冒出来一个人影,那人笑嘻嘻地说:“那就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哎,我说,跟你说的不像啊。啧啧,这变得也太大了。”

“闭嘴!”

那人皱了皱眉头,捏了捏嘴角:“小姑娘心真狠,背着你居然跟陆清文搞在一起,老子将那丫鬟扔走的时候可是陆清文接手的。”

事实被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点出来,周弘烨青筋暴起:“隐越,本王让你闭嘴!”

隐越呸了一声,得寸进尺:“老子是好心提醒你,小姑娘从前没选你,这会儿肯定也不要你。我上官家的人命不是白白送掉的,你可别为了一个女人见不了列祖列宗。”

“你到底有完没完?!”

“好!老子不说了,成不?!”说完,他竟纵身而起,足下轻点很快不见了踪影。

而周弘烨就留在了冬日冷风里,这个地方时当年的小姑娘与他二哥定亲的地方,寒风从他背脊冒上来。

她当他玩伴,当他好友,当他三哥通通抵不过她当另一个人夫君。

他往前看,陆嘉应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而小姑娘终于就像是旧时岁月里的一道剪影,消失在了无边的风里。

如今,谁都变了。他想要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令人难以相信令人猜忌的躯壳。

周弘烨终于转身离去,走过白龙寺的门口,看到了远远而来的太医们行色匆匆。

棋子,是到了落下的时候了。他微微一笑,看到天边明月高悬,弯月成弓,弧度正好做成世上最好的弩,如果配上最好的剑,那么即便是天定君王,也难逃一死。

夜风大振,呜呜作响,赶来的太医下针时狠狠一刺,面色苍白的周熙烨当即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俺来晋江发文正好两年的日子,嗯,大半夜于是又来更新了。所以,你们忍心不说点什么就走么!对手指…虎摸表扬的,都来吧!

棺木中人

数十御医匆匆扎过几针之后,周熙烨的脸上才有了点颜色。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幽幽转醒。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在自己眼前的一双素白小手,扶在他的额头上,带着一丝丝凉意。

院里面的凉风从门口吹进来,戒空一脸了然于胸的笑意,站在背光的地方。

“阿烨,你终于醒了!你可不要再瞒哀家了,你老实说到底怎么了?”

周熙烨的眼皮有点沉重,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扯开了他额头上的手,咳了一声才说:“母后不要管了。”

李安白尴尬地笑笑,垂头垂脸地退了回来。太后想起来,肚子里好似窝了一团火,再见周熙烨奄奄一息却固执不堪的样子,顿时就冲着一帮子太医发火了:“好,既然皇上不告诉哀家,那哀家倒要问问,李太医,你说,皇上是怎么了?!”

齐太后威严极重,即便多年不在宫中,这会儿却眼眉上挑,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场。被点到名的李太医顿时吓得只敢哆哆嗦嗦地回答:“这、这,皇上是气虚,脉、脉络不通。施了针就、就好。”

明显是虚伪敷衍的假话,齐太后心里一跳,这太医肯定已经被周熙烨嘱咐过一番了,那这到底是什么病,连自己也要瞒着?

齐太后杏目微瞪,又想说些什么,哪知门口有一人像风一样冲了进来,粗喘着气,齐太后硬生生被打断了,一眼看过去,那人已经微微垂头行礼,直喊道:“微臣参见皇上!”

周熙烨眼神突然沉了下来,托着虚弱的身子,却气势惊人地说道:“母后,这件事以后再同你说,儿臣现下有事处理。蔡卿家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齐太后脸色变了变,最后对着李安白说道:“安白,咱们走。”

戒空见到此番情景,也跟着人群出去了。

禅房里乌泱乌泱的人终于只剩下了两个,蔡成抬起头看见周熙烨胸前的血迹,心里暗惊,忙道:“皇上,杜家暗卫的名单已经查出来了。统共有十五人,分为三组,一组司暗杀,一组司追踪,一组司藏匿。微臣怀疑皇上所中的毒是暗杀组所下,所以太医一时之间也查不出到底什么毒。”

“那琛王有动静么?”

“这,琛王近期没有什么大动作。”

周熙烨撑着身子,从床上做了起来,随手披了件长袍,倒是愈发显得他清瘦颀长。只见他微微勾了勾

嘴角,一脸的嘲讽:“他是在等。”

“皇上的意思是?”

周熙烨却摇了摇头又道:“蔡卿家,陆淑妃是他送进宫来的,你想想,是为了什么?”

蔡成想起聚芳宫里那位的模样,惊得一声冷汗,怕说破了帝王心思,倒是不敢回话了。

“那是他仗着找来了一个与陆皇后一模一样的女人,就以为朕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然后他取而代之的那一天就会有理由说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周熙烨轻轻一笑:“又或者是他想利用陆嘉应做什么事,只是现在朕还没有发现。”

他的皇后已死,到头来却还要被人利用。想到这一点,周熙烨突然猛咳一声,嘴角印了丝丝血丝。

“蔡卿家”他又道:“这次这么急着见朕,还有什么事情?”

蔡成心里掂量了一下,想来此时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于是索性便说了出来:“是文懿皇后陵寝之事。”

周熙烨面色立马变了:“怎么?出什么事了?!”

“这…文懿皇后在青山之下的陵寝又被盗过的痕迹,但是上次已经禀报皇上索性尸首完整,但是近期却发现…”

“发现什么?!”周熙烨见他吞吞吐吐,心里一沉,顿时声音拔高了一度。

屋内火光太暗,窗外月色太淡,周熙烨倚在桌边,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抖。光线细微交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没有看清蔡成的脸。所以当他说:“文懿皇后的尸首好像不见了。”的时候,他觉得他没有听清楚。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微臣是说文懿皇后的尸首好像不见了,毕竟已经过了两年了,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但是内务府那边重新下葬的时候却发现皇后的尸首却有别的致伤口,显然不是皇后的尸首。所以…”

周熙烨没有动,却问道:“蔡卿家,你是怎么来的?”

“啊?”蔡成一愣才说:“微臣是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的。”

“很好。朕要借你的马一用。”

大年初二,冬夜至寒。周熙烨却仅披外袍,彻夜狂奔在回京的路上。他与天寒地冻之时,在天与地之间策马扬鞭,心里却涌来一股又一股浓重的不安于恍惚。

蔡成几乎追不上的他的速度,只得跟在他身

后几里的地方。

周熙烨一头黑发没有绾起来,在风中披散而开,低低的月挂在他的头上,幽暗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之上,他脸上几乎有一闪而过的晶莹泪珠。

他的余音不见了…不见了…

他心里有低低的声音在喊,不知是因为什么策马狂奔的原因还是心底的慌乱,喉头涌上来一股一股的腥甜。周熙烨略微一个低头,突然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滚烫的鲜血洒在身下的马上,那匹马一惊,前蹄跃起,周熙烨用力拽紧才没有掉下来。

蔡成跟在后头,大冷天,硬是出了一身汗。

天将亮的时候,周熙烨终于到了青山脚下。先前已经动工,墓穴已经开了,但是发现了尸首被偷的事情,又重新将墓口堵住了。周熙烨下了马,脚步一虚,几乎要倒下来。

蔡成见了,却不敢上前扶一把。此时的周熙烨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明明虚弱不堪的外表,可是内里却愈发的冰冷坚硬。

周熙烨眼一扫,随手便抄起弃落在一旁的铁锹,近乎疯狂地挖掘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心力交瘁,头昏眼花,他却不敢停下来,只有不停地挖不停地挖,他想早一点见到她,他想他要亲眼看看他的皇后不会离开的。

于是他只有吐了一口血缓一口气再继续,然后再吐血再继续。

蔡成心神俱震,眼前的一国之主,就这样虔诚地仿佛在完成一项仪式,他几乎都不敢靠近去打扰他。

天边的云雾终于一点一点散去,弱金黄色的光一点一点穿透而来。而周熙烨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弯腰进了墓穴中。

几乎第一时间,他便见到了那口横在正中的棺材。

即便天色已亮,墓穴里却还是暗,可是他却一步都没有踏错,很快就来到了棺材旁。

可是心中惧怕突至,在最后关头将他袭击得溃不成军。周熙烨的手又抖起来,好半天才转头对跟进来的蔡成说道:“蔡卿家,你将棺木打开。”

蔡成点头,“卡”的一声,他又带了火把进来,一下子就照亮了眼前之物。

周熙烨一下子就确定了,即便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面无全非的尸首,但他还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不是陆余音,不是他的皇后。

不需要其他的证据,他就知道那不是。

周熙烨抚在

棺木上的手渐渐收紧,火光里本来苍白的面颊此刻变得死灰一片。他的声音愈发地卑微与脆弱起来:“当真不是她。”

“皇上…”

“蔡卿家,你说,她能去哪呢?谁把她带走了?又为什么要把她带走呢?”

他想,当真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难道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先是让他忘记一点一滴,又让她的尸首消失。可是,周熙烨兀自一笑,又为什么让他记得自己那么爱她?

“蔡卿家,命你在三天之内,查清楚来往青山的可疑人物,有谁进过这方圆五里。朕要、要找回她!”

周熙烨一句话说完,却“砰”的一声顺着棺材倒了下去。

显然是精疲力尽再难支撑,可是蔡成却是懵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不立马好好调理一定会出大事的吧?

他一时头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将皇帝扛在了自己身上,慢慢地走出了墓穴。

可是一出墓穴,他脑中“嗡”的一声。晨间雾气露水皆飞升而去,日光一道道而来,而青天白日之下,他面前站着的是十个一身黑衣手持刀剑的杀手。

他脚下没有出息的一软,靠在他身上的周熙烨立马就倒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蔡成已经昏了头,居然对这帮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问这话。

不出所料,没人回答他。而杀手中已有两人抽出刀剑,上了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离相杀不远了…

明天出门,笔电不带在身上,更不了的,以后双更补上~

相互猜忌

大年初三这一天,台山白龙寺出了大事。昨夜匆匆赶来的太医大清早赶到皇帝所在的禅房之时,却发现皇帝早已经不见了,只余下冰冷的空荡荡的床铺。

齐太后大怒,以为皇帝先行一步便立刻下令回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午时到达东直门,守门的侍卫却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

一直候着的桂圆在这个时候终于知道,身体每况愈下的皇帝不见了。

陆嘉应这个时候跟在齐太后的身后,脸侧照过来的是承天五年冬日的阳光,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在她精致的小脸上留下一个忽闪忽闪的剪影。

胸口即时有细微的疼痛传来,缓缓的,如同细流一样涓涓涌动,就如同当日在冷宫里流过的鲜血。陆嘉应侧过头对着身边的宝珠说道:“就跟王爷说,谢谢他的人。”

宝珠不多说就点点头,侧了侧身子从宫人中悄悄退出去。

齐太后压下事态,唐西夜带领御林军暗中查探。却发现无从下手,唯一知道的是吏部尚书蔡成也一同失踪了。

一直到了夜里,唐西夜跪在永寿宫坚硬的地上,痛下决心一定在年初六休沐结束之前找到当今天子。

此时陆嘉应正在聚芳宫里拿到了陆清文从宫外送进来的密函,果然在收到周熙烨失踪的消息之后,周弘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招兵买马。而陆清文作为他手下的门客,第一时间就被告知如今京中大事将至,多年将要磨成一剑。

陆清文手下十五万兵力,大多数是杜家军出声,对皇帝怀恨在心,早已经蠢蠢欲动。

周弘烨当夜入宫来,永寿宫灯火通明,齐太后面色如铁,李安白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对周弘烨道:“王爷,太后急得连翠姑姑都劝不住了。”

他微微一笑,安抚地朝她一笑,便入得宫去,向太后行礼,劝道:“太后,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您老人家宽宽心。本王此次进宫,也是想太后保证,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找回皇兄,太后连日劳累,先去歇着,可好?”

太后见他眉目柔和,通明灯火之中笑脸依旧,她内心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先帝的皇后,心内大惊,暗暗压下所有神思,表情却有点恍惚。

周弘烨使了个眼色,李安白乖顺地抚着太后进去了,连贴身侍女阿翠都未得近身。

而很快,琛王侍卫入得宫来,严阵以待,守在各大宫前,当真如同遇到了强劲的

敌人。

陆嘉应很快就觉察到周围人员的变动,那时她已经准备就寝,于是当即便阻止兴亚手中的动作,着了中衣披着狐裘就走到了宫门口。

夜幕暗黑一片,宫前灯光只能照亮前面一段的距离,陆嘉应却觉得冥冥之中好似有人在不停地向她走近、走近。她几乎能听到有人在长桥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简直振聋发聩。

那人终于临近,眉眼入得眼来。陆嘉应心里没来由地悄悄一沉,好似失落又好似失望。

周弘烨挑了挑眉,说道:“嘉应是在等本王么?”

“三哥说笑。”陆嘉应扯了扯嘴角,又指了指宫门前的侍卫,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你这是要逼宫么?”

“皇上都不在,我逼得哪门子的宫?你应该知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我不明白。”

听到她的答话,周弘烨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他走上前来,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冰凉绵软的触觉从他的手上传过来,周弘烨一笑:“你在害怕?”

他的手强劲有力,紧紧抓住自己,陆嘉应抽都抽不开来。她终于冷下声音,语气低沉:“放手!三哥难道忘了,本宫还是这里的贤妃娘娘。”

周弘烨就像是听到笑话一样,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脸前,呼出的气息全都洒在她的鼻尖。他凑得更近了,恶狠狠地戳破了事实:“嘉应,是你将周熙烨引出去的,是你派人杀他的,事到如今你又说你是他的贤妃?你难道不会睁眼看看,如今这宫里都是谁的人?”

陆嘉应心头大震,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是的,是她做的。她知道了周熙烨对曾今的自己有情,所以故意命人换了一个大有破绽的尸首,为的就是将他引去那荒无一人的青山脚下,然后让十个深受训练的杀手去解决他。

“呵”她哼了一声:“好,三哥如今达成所愿,就差东风。让我想想,你此次前来是想问我周熙烨在哪里是不是?”

周弘烨眼光一亮。

“可是,那些人不是你借给我的么?你又为何不知道他在哪里?”

周弘烨眼光一黯,放下了紧抓的手,退后了一步。距离感陡增,他低低的问道:“你要什么?”

陆嘉应一笑,声音突然也渐渐低了下来,变得柔和,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语气又轻又沉:“三

哥,要是一切结束,你会不会杀了我?我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周弘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周弘烨了,他不是骄傲暴躁简单的太子,也不是她当年的三哥了。自从她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开始,无论过程怎样,只要结局如他所愿,那一刻他一定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让那些知道这些龌龊过去的人都埋于地下。

可是周弘烨听到这样的话,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他目光突然寒意四起,又笑出了声:“好、好。原来我只是这样一个人。那好,我保证不杀你,你把周熙烨的尸首交出来。”

陆嘉应眯了眯眼,似是在考虑他的可信度。良久才缓缓而道:“好,明日我给你答复。”

夜又深了一分,陆嘉应躺在床上看到透进内殿的月光渐渐游移到自己的脸上,有点闪,她的心头终于微微一凛,刚才压下的恐慌这一刻全部袭来。

是她借的人,那些杀手没有跟周弘烨复命,但是也没有跟她复命。而刚才周弘烨说的每一句话认为是她藏匿了周熙烨的尸首。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不知道周熙烨去了哪里。

杀手有去无回,毫无消息。周熙烨连带着蔡成失踪,也没有任何消息。

也就是说周熙烨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而她如果这么告诉周弘烨,他肯定不会相信。而她无论死活,在明天就必须找到周熙烨,做出答复。

陆嘉应眼神飘向了厚厚的幔帐,她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阵酸涩与恶心。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越来越清晰,直到再也压制不住,她终于一跃而起,扒着床沿就干呕了起来。

好半天,心里却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周弘烨一定会除掉自己的,不论他说得多好听亦或是多怀念从前,他知道一切之后,为了自己就一定会除掉她。

而她,必需在那之前有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