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烨挑了挑眉,放开了她却凑上了她的嘴唇。

年少天真,一段美好的时光。再后来夙愿以偿,嫁入天家。他拥住自己,在她耳边叫她:“娘子。”不是皇后,是娘子。

心头酥麻,一如见到他的

第一眼。两年里,偌大后宫只有她一个人,她是小孩子脾气,太后又出外礼佛,她更是无法无天,硬生生挡掉那些想要到后宫来的如狼似虎的女人。

周熙烨只是笑:“好,我就要余音一个人。”

多好啊,白日里温柔爱意,黑夜间缱绻温存。所以日子飞快,转眼就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天。

陆嘉应眉头微皱,在梦里突然流出泪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已经错过那个最好的最爱他的陆余音了,现在的只是一个无法回到从前的陆嘉应了。

浮光掠影抵不过心死如灰。她如今不择手段,装腔作势,再难一派天真。

陆嘉应脸上的泪从腮边滑了下来,她转了一下头,突然醒了过来。她一时有些怔忪,好一会儿披了外衣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口。

夜幕点缀着星光,她呆呆得望了良久,想起无数个宫里的日子。

快乐的时候真快乐,痛苦的时候也真痛苦。所以难以忘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似乎有凌冽的风,呼的一下,“哐”的一声好似什么东西跌倒了。

陆嘉应就在此时听到一声尖利的喊声:“小姐!”

那是雪香的声音,陆嘉应心里“突突突”地跳,立马跑了出去,然而就在院子里,她见到一地的血,宝珠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

“宝珠!”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已经被人一掌打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要晚一点,今天晚上要出去一趟,回来接着写…

双方交战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陆嘉应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了。她此刻正身处一辆狂奔的马车上,而这马车四周都被封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陆嘉应双目睁开却没有用,她现在头还有点昏,只好倚在了马车壁上,从长计议。

她想起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宝珠,想起被抓走的雪香,心里涌上来一股又一股恼怒与怨恨。她已经想要离开了,但是别人还是不放过她。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有谁知道她在肃州呢?陆嘉应重新闭上双眼,心里慢慢地慢慢地想出了一个答案。

当初周弘烨认出她的时候已经知道雪香了,而他手下又有杜家暗卫。陆嘉应勾了勾嘴角,就知道假死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立马举起手就猛拍马车壁,边拍还边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救命!”

狂奔的马车在管道上扬起一阵粉尘,陆嘉应的声音被轰隆声盖住。她一个转念,侧过身子,提起脚就狠狠地往马车壁上踩去。

“咚”的一声,马车终于减慢了速度。陆嘉应又是一脚踢上去。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突然间陆嘉应感到一阵光亮从头顶射到她脸上。她连忙抬起头,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眯着眼打量她,然后他便哼了一声:“醒了?”

“让周弘烨来见我。”

那男子啧了一声:“你想见他?凭什么?老子劝你还是乖乖就范。”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头顶的天窗。

再次黑了下来,马车也重新开始疾驰。陆嘉应一个不稳,跌坐了下来,连忙护住自己的小腹。她讥讽地在黑暗中一笑,周弘烨想拿她去威胁谁?

多少时日之前的三哥,也面目全非了。

而驾着马车的隐越这时候双目通红,他连夜赶路,连眼皮子都没搭过。要不是周弘烨几乎跳脚要他亲手将陆嘉应带回来,他用得着这么辛苦。

那女人有什么好?之前亲手不要他的,后来又利用他。周弘烨从前喜欢她哪一点?

他正这样想着,哪知道身后下属骑马狂奔而至,气喘吁吁地就道:“大人,那丫头哭着要自尽,属下实在没办法了。”

靠!隐越心里暗骂,女人就是麻烦!

“过来赶车,我瞧瞧那丫头。”说完停下了马车,纵

身而下。

陆嘉应自然警觉到不对劲,趁着马车稍稍的停顿连忙弯着身子站了起来,扶住了壁沿。然后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她这个时候已经扶住了身子,立马伸手去够向刚刚打开的天窗。

然后便是一阵失望,那天窗是从外面卡死的。这样一来,她连探出个头看看到底处在什么环境都不可能了。

又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天窗突然又被重新打开,陆嘉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咚”的一声,一个人就这么被折着扔了下来。

陆嘉应大惊,可是光亮又很快就没有了。然后她就听见黑暗中又一个几乎哭哑的声音再叫:“小姐…”

是雪香,陆嘉应立刻回道:“我在,雪香,我在这里。”她伸出手慢慢摸索,紧紧握住雪香的手,又道:“别怕,告诉我,他们怎么把你跟关到一起了,还有我们现在在哪里?”

雪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到了陆嘉应的怀里,抽抽噎噎地道:“小姐,刚才那人就是之前把我从白龙寺抓走的人。我威胁他们说不让我见到你,我就、我就自我了断!”

“好,不要怕了,你会死的。”陆嘉应手上轻轻地拍着雪香的抖动的背,又道:“来,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里?”

“刚才我只看见一条条路,连个人家都没有,但是应该是在去京城的路上。”

“做得好。不要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雪香从陆嘉应的怀里露出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说,宝珠会不会死啊?”

陆嘉应手上一滑,磕到了马车上,有点疼,应该红了。可是倒在血泊中的宝珠呢,她应该更疼。终究是害了她。

雪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头:“小姐,我们怎么逃出去啊。”

陆嘉应苦笑着摇摇头:“逃不出去,抓你那个人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现在只希望有人来救我们。”

“谁?清文将军么?”

陆嘉应摇摇头:“依清文哥哥的性子,这会儿恐怕已经不在京城了,他应该赶赴西北打仗去了。能救我们的…”陆嘉应一笑:“希望戒空师父去而复返,得知我们出了事来救我们。”

戒空与陆嘉应的谈话,雪香可是听得一字不差。她立马就想到了,吐口而出:“可是戒空师父不是皇帝的人么?那么我们是不是

叫刚出虎口,又掉狼窝啊?”

“最起码,我们能趁机逃走。”

“哦。”雪香点了点头,然后竟动手将自己穿着的棉袄给拖了下来,折了折垫到陆嘉应的腰后,担忧道:“小姐,小少爷还好吧?”

陆嘉应点点头:“没那么娇贵,跟着我这个娘亲只能吃点苦头。”

雪香却正经地摇了摇头,立马从她怀里撤出来,又移到嘉应的旁边,伸出胳膊道:“小姐你累了吧,靠着我睡会儿吧。小少爷也要休息的。小姐,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指不定要有多高兴呢,你可得好好歇着呀。”

陆嘉应心里苦笑,这会儿她哪里睡得着?虽然陆家经历无数变故,但是雪香这丫头倒是一直傻得可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依言靠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已经睡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一闭上眼睛,陆嘉应又真的睡着了。

马车继续颠颠地往前走,陆嘉应无数乱七八糟、搅乱心神的梦又冲到了她眼前。

梦里面,周熙烨虚白着一张脸抓着她的手不放,而她就是冷眼看着。他轻轻地叫她:“娘子,娘子。”

陆嘉应眉微蹙,恶狠狠地嫌恶道:“你怎么不去死?!”

然而就在那一刻,她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周熙烨突然口吐鲜血,全数喷到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然后应声倒下。他们的手分开了。

陆嘉应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却弯下了腰试探着他的鼻息。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像是突然缺了一个地方,空放荡的。然后发现,周熙烨已经没了鼻息。

他真的死了。

陆嘉应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就在此时,马车一个急停,发出“砰”的一声。

外面好像突然乱了起来,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雪香推了推陆嘉应:“小姐,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陆嘉应擦了脸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是真有人来了,待会儿见机行事,你要是能逃走就尽量逃走,不要管我,知道么?!”

陆嘉应难得的疾言厉色,雪香连忙点点头说好。

然后她们耳边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声,突然间“哐”的一声,好像有人撞到了她们的马车上,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固若金汤的马车裂了一条缝来。有丝丝的光射了进来

突然有人喊:“娘娘!娘娘!”

“靠!都给我上!”是隐越的声音。

雪香的手都湿了,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被人从外面砍了开来,陆嘉应转过脸就对雪香说:“快!踹开来!”

雪香依言狠狠抬脚一踹,马车轰然裂成了两大半。陆嘉应重现光明,立刻发现眼前形势,唐西夜显然是率领自己的精兵赶来了。而隐越已经略显颓势。

陆嘉应从马车上小心跳下来,伸手推了雪香一把:“快走!”

“娘娘!”唐西夜又道一声,连忙赶过来。隐约见此情形,足尖一点,立马持剑纵身而来。

刀剑不长眼,何况是这种众人打打杀杀的场面?

一个被刺中胸膛的侍卫向陆嘉应撞过来,雪香想都不想便立马回过身来护在了陆嘉应身前。

而也就在那时候,与那侍卫缠斗的另一人举着刀就砍了过来。侍卫已经软趴趴地倒下了,那刀就只挺挺地向陆嘉应砍去。

千钧一发之时,雪香全身扑在了陆嘉应的身上,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刀。

鲜血喷到了陆嘉应的脸上,雪香软在了陆嘉应的怀里,就像刚才她还无助地扑在自己怀里哭泣。

雪香这一刻微微笑了笑,吐出了一口血,轻轻道:“小姐啊,你要高兴点啊。”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陆嘉应摸了摸脸颊,冰凉一片。

耳边还是激烈的打斗声,可是雪香很快就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苦逼地发了半小时,求安慰求虎摸!

相见相杀

明明还是温热的身子,可是却已经再无半点生命的迹象。陆嘉应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眼睁睁地看着雪香从她面前倒下。鲜血四溅,几乎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的手被人狠狠地一拉,唐西夜在她耳边厉声而道:“娘娘!快走!”

无数精兵涌了过来,团团围住靠上前来的隐越,唐西夜扯过陆嘉应的身子就将她往早就侯在一旁的马车上带。

日光太烈,却通身发寒。陆嘉应只要闭上眼,所有的在她面前血浆四溅的场景,所有死于非命的人这一刻通通鲜活。她终于再难忍住,弯□子便吐出了一滩苦水。

唐西夜见陆嘉应实在脸色惨白,以为她吓得不轻,不着调地安慰:“娘娘,您别怕,微臣就算是死了也要保住您一条命。”

刚刚雪香也是为了保住她的一条命,而宝珠呢,在临死的时候还是看着她。通通为了她而死。

日光大盛,刀锋闪烁无数白光直直向陆嘉应射过来。隐越眼见陆嘉应被唐西夜带走,立时便剑锋一转,使了八成功力击开将他团团围住的一干精兵,转势便追来。

唐西夜大喝一声:“靠!”转身将陆嘉应推向了马车,立马抽剑迎了上去。

陆嘉应被这样一推,下意识便护住小腹,身体撞向了马车前壁,身形一滞,脑中终于清明。她抬眼看向四周,刀光剑影,血珠四溅。眨眼之间便有人倒下。她终于一个转身,一脚便踏向了车内。

立刻便有侍卫赶来马车,驾起车头便狂奔而去。唐西夜一见陆嘉应已被带走,便再无缠斗念想,使了眼色让其他精兵围住了隐越自己便追向了陆嘉应。

隐越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誓死作战的士兵,心里暗骂一声,却也奈何不得。

周熙烨军队已经退至京郊驻扎,大部队后面是一跳横通的护城河。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暮色落入河中,水面波光闪现,竟丝毫不见冬日寒气。

陆嘉应坐在车中,只听得外面似乎一声口哨,继而马车发出“咳嗒咳嗒”的声音。她掀开卷帘,就见到马车在桥上缓缓前进,而前方是一顶顶的帐篷。

胸中突然气短,仿佛有无数石块齐齐压来,一时之间竟然头昏目眩,只觉眼前这一顶顶的帐篷犹如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势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陆嘉应此时萌生退意,却又想到无数鲜血齐飞的场面,不禁低声一叹靠在

了马车上,闭上了双眼。

很快就有人轻轻叫她:“娘娘,娘娘。”

不知哪里来的小侍女低眉顺眼地将她扶下车,陆嘉应手掌冷如寒冰,小侍女瑟缩了一下。陆嘉应缓缓道:“皇上呢?”

小侍女连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道,但是大人说会带您去的。”

果然不过一会儿工夫,唐西夜便策马而来,走到陆嘉应的跟前:“娘娘,这边请。”

陆嘉应由他引致一条人少的路上,一直穿梭到了一顶十分不起眼的帐篷外。蔡成这个时候已经等在了外面,看到陆嘉应,连忙笑着行礼:“娘娘。”

陆嘉应这一刻却仿佛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她知道她再往前踏出一步面对的是什么。

那里面是与她几乎纠缠了半辈子的人,她爱过恨过的人。情绪一时间汹涌而至,她几乎难以呼吸,脑中不断闪过无数前尘旧事。

他亲手做的木簪子,他温柔的笑,他决绝的眼神,他双手的鲜血。太过复杂,有爱有恨,纠缠不止,难以摆脱。

“娘娘。”蔡成脸上终显忧色,试探着说道:“圣上就在里面,昏迷了几天了,总是不见好。”

陆嘉应点了点头,终于走了进去。

周熙烨就躺在几条褥子铺就简易的床上,大冬天里就这么躺在了地上。曾经精贵的天子现在取暖的热源也就是帐中的一个火炉。陆嘉应环顾了四周,这才将眼神落到他的身上。

仅仅几天,周熙烨已经眼窝深陷,颧骨隆起。他薄唇上面是死掉的白皮,一层层的黏在嘴边,看上去真是凄惨。室内有点静,点了烛火只听到“噗噗噗”的声音。陆嘉应只要往前走一步,她就能一脚踹死周熙烨。

可是她没有动,她的手有点抖,梦里面的情景突然现在在她的眼前。

“你怎么不去死?!”

然后周熙烨当真口喷鲜血,死在她的眼前。

陆嘉应连连后退几步,靠在了一旁。她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想见他一眼,他活也好死也罢,她不想看一眼。心思一定,她便立马转头,掀开帐篷就要走。

蔡成堵在门口,见她出来,脸色稍变:“娘娘,这是?”

“聚芳宫的贤妃娘娘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蔡大人难道不知道?”

蔡成当真一愣,脸

色又是一变,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连忙不顾礼节拉住陆嘉应的手道:“娘娘,得罪了,但是您不能走!”

陆嘉应笑:“怎么,是要囚禁我?”

“不敢。但是娘娘,唐统领费尽心思把您从周弘烨手上救下来,您就这么走了,微臣不好交代。”

听他这般套话,陆嘉应怒极便笑:“你们想怎么样?既然到了这份上,还说什么废话。是想要陆清文的兵权,还是其他的什么?”

蔡成叹了一口气,他是见过周熙烨种种情形的人,这时候只得摇摇头:“娘娘,您救救圣上吧。如今只有您来了,他才会醒过来。当初圣上就是听说您葬身火海的消息才跌下马来,昏迷不醒的。”

陆嘉应却仿佛没有听见这话,甩开他的手:“我两个侍女都因为此事而被杀,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你们放我走。我自寻出路。”

说完,她顿时抬脚便走。蔡成看了一眼帐篷,又看了一眼陆嘉应,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可哪知陆嘉应还没走出几步,唐西夜便黑着一张脸,大声喝道:“娘娘!”他一个眼色,刚才扶着陆嘉应的小侍女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虽然抖得厉害,但是很精准地抓住了陆嘉应。

当真寒从脚起,果真如同雪香那句话,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娘娘这是要去哪?外面现在乱得很,不安全,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吩咐下人。”

蔡成是文官,唐西夜可是武官,自然没那么好说话了。陆嘉应见他脸上还带着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心里冷笑一声,便道:“不劳唐统领费心,我自有办法。”

唐西夜眼中狠色霎起,不由分说地便吩咐那小侍女说道:“还不快将娘娘带去见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