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

又变成了个闷嘴儿葫芦,对着一个昏迷的女人,甜言蜜语就滔滔不绝,等人一醒,就又和沉默加结巴组成了偶像组合。

我伸手去拿碗,手没劲,抖的厉害,扶到碗边道:“给我吧,我自己喝。”

他不松手,也不说话。我心里的气又上来了,“我醒了你好象很不高兴?”

他抬眼看我,轻道:“怎么会呢。”

“那你就是高兴?”

“…..唔。”

“你刚说的话算不算数的?”

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眼睛不看我,只道:“你几时醒的?”

“我问你话呢,你说对我好,爱护我,再不伤我算不算数的?”

尴尬之色迅速蔓延,他没想到我装晕将他逮了个正着,其实换做一对相爱的人儿,这也没什么,不就是说两句好听的吗,哪个谈恋爱的人不说?怎么到他这里就像犯了天大的错,和上茅厕洗澡没关门被女同志看了个溜光一个性质。

我不耐烦了:“好,既然不算数,那我就当没听过,你出去吧!”

他听着我的语气,忙又抬起眼睛看我道:“算数。”

我面无表情:“怎么个算数法?怎么对我好?怎么爱护我?你说我听听。”

潮红越来越浓,他“嗯”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结巴着道:“药…药..快凉了。”

我的天呀,这是猩猩吗?怎么纯情的跟十八小男生一样?平时那酷劲儿哪去了,我心里憋着笑,转念又一想,其实也没差,爱情与事业本就是两回事,他混的好,凭的是本事人品,纵使他战场经验无数,爱情经验可完全空白,联系其人性格,有这表现也不为怪,这么说来,我还是他初恋呢?哇哈哈哈,想不到我曹天歌阅人无数(三个!)最后还是找了个纯情宝贝。

我点点下巴,他将药碗端到我嘴边,我抿一口,苦的眉毛直皱,可心里却是甜的,相比较情场浪子来,我的智商配对纯情宝贝比较合适,暗恋时被你吃的死死的,现在轮到我吃你了….吃…嘿嘿,会有这一天的。

我一闭眼一咬牙,牙缝里哼声:“给我灌!”

猩猩果真听话,直接举着碗就灌下来了,我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腌的心都成黄莲了,半天喘气不说话。

猩猩忙道:“很苦吗?”

我一脸痛苦表情:“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他居然丝毫没有犹豫,捧着碗喝了一口我喝剩下的渣,抿嘴道:“有一点。”

那一瞬间,心倏地柔软起来,看着他的这个举动,我很感动很窝心,仿佛一年来所承受的一切,都在他这轻轻一抿中消失殆尽,我喜欢的这个男人他......也喜欢我。

“师兄”

“唔”

“我的嘴上有疤。”

“会好的”

“我的身上全是鞭痕。”

“会消的。”

“你觉得我难看吗?”

“不难看。”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猩猩结巴着低声道:“你…你一直…都好看。”我开心了。明知这句不太真,我好象在他面前难看的时候比好看的时候多。

“我送你的玉呢?”

他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我手中,那玉上带着他的体温,猴子还在抓耳挠腮,棱角,竟已平了。他定是经常摩挲才会这样。

“师兄”

“唔。”

我抬起眼来定定的看他,看他消瘦的双颊,看他挺直的鼻子,看他轻抿的薄唇,看他带着一丝苦痛的眼神,直想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你喜欢我吗?”

有这么直接的吗?!!对付猩猩就得直接!

他没有回避我的眼睛,唇边升起一缕温柔的笑意,微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但我已不在意了,将手抚上了他的手,柔道:“我也喜欢你。”猩猩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散发着晶莹光彩,一如繁星缀在深遂夜空,宝石一般让人心动。

幸福感潮水般涌来,脑中再无任何多余杂念,我早说过,无论身在何处,我爱着人,有人爱着,就足够撑住我的信念坚定的在这里生活下去,自我喜欢他开始,我就甚少想到回家的事情,可是这互表衷肠的一刻,我又想起了妈妈,她常在我不听话的时候对爸爸说:女儿大了不由娘,鸽子总要嫁人的。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结婚时会是个什么样儿,觉得赖着妈妈也很不错,现在我仍不想结婚,可因了猩猩,我竟有了些些憧憬,如果有一天,我做好了准备,相信那定会是让我能够铭记一生的时刻。

我俩手执着手,脉脉含情相对无言,门“哐当”被撞开了,一道白色迅速窜到我身边,猛的将我俩的手扯开,我与猩猩目瞪口呆看着来人,正嘟着嘴冲我道:“我不去!”

......林小姐的探病时间,闲杂人等请自觉离场。

约会

三天后,我坐了起来,

七天后,我站了起来

十天后,嫣然搀着我在乌鸦院里慢慢散步。醒来后能吃下的东西更多,面色渐渐红润,腰围些许增长,可我不怎么照镜子,虽然镜子就摆在桌上。那道斜拉了整个唇的伤痕,不知几时才能消完,又或者,一辈子也消不完。

二十天后,我把明堂爆踢一顿,两人差点窜上了房梁。起因是我质问他有关他向我说的林师姐的事情,造成了之后许许多多误会,让我走了许许多多弯路。

明堂的回答是,师傅说的。

乌鸦老头为什么要说林师姐死了?偷了本破书至于气成这样吗?咒人死,真不厚道。

我每日不睡懒觉,起床第一件事是擦药喝药,喝完了洗漱吃饭,吃完了跟在明堂后面学乌鸦拳做广播操绕着院子小跑,跑完了休息一会再吃饭,吃完了睡午觉,睡完了猩猩来看我,说一会儿话,大部分是我在说,他在听,我好象从没这么畅快过,把憋了一年的八卦花边全都倒给猩猩听,猩猩只笑不语,偶尔答我几句,对话基本如下:

“师兄,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一定不知道。”

“唔?”

“悠然她…喜欢的是段凯!!”加重语气,突出爆炸!

“唔。”

“你怎么不惊讶?”

“我早已知道了。”

“啊?”我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悠然离府,你说的”

“啊?你偷听我说话?不可能,我嘴紧的很,从来不会把姐妹的事情乱说出去!你做梦的吧。”

“……”

“师兄。”

“唔”

“你初恋是谁?”

“什么是初恋?”

“就是第一个喜欢的人。”

“…没有”

“假话!是林师姐吧。”

“……”

“你也挺可怜的,暗中喜欢人家那么多年,结果人家还不喜欢你。”

“......”

“师兄”

“唔”

“师傅当年还有个儿子,不过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

“师傅原来这么风流。”

“…”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玩的不错嘛,亏我还把当他成神仙呢。虚伪!”

“不可以在背后说师傅的坏话。”

“坏话当然是在背后说的,难道让我当着他面说吗?”

“…”

“师兄。”

“唔。”

“我骗了你一件事。”

“哦?”

“就是皇上给我赐婚的第二天我去答复他...那个...问我记得不记得头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我说不记得了。”

“怎样?”猩猩脸色难看起来,定是想到了自己头天表白了一通,第二日被人忽略的气愤。

“我骗你的,我记得。”

“……”

半晌无语,许久无语。猩猩未有表示,脸色开始有点黑,中间又有点青,后来恢复正常了。我权当他将此事翻过去了,不会再找我后帐了,于是又开口。

“师兄。”

“唔”

“你…有没有去过妓院!”

“啊???”猩猩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你一定去过。”

“没…没有。”

“没有你结巴什么呀,我就不信你都三十岁的人了会没去过妓院。”

“…”

“师兄”

“唔…”坐不住了。

“你第一次亲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没…没有。”

“你没亲过人???”

“没有。”

“你敢说我不是人?”

“…”

猩猩逃跑了…我很郁闷。

刚刚开始我的初恋,再世为人,古代初恋。他除了那天对我表白时还挺真诚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亲热的表示了,见我一天天恢复健康,那冷薄清淡的神情又一点点复苏在他脸上,想是心里安定了,可是我却不太开心。恋爱,应该是热烈的,激情的,冲动的,两个人就像两块磁铁,互相吸引,脑中只想向对方奔去,不顾一切的奔去。每天粘在一起也不觉得够,情话绵绵从早说到晚也不觉得多,五分钟不见就想的要死要活才对。可猩猩对我,就像公式一般,每日下午必来,正襟危坐听我废话,废话完了就告辞。饭桌上一同吃饭,眼睛偶尔也会瞄瞄我,没等我酝酿好媚眼,眼光已挪开了。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心情却一天天说不出的郁闷,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他做错什么了?什么也没做错,白也表过了,陪你吃陪你喝陪你说话,你还要怎样?可我就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不像在谈恋爱。

康复计划进入第二十五天,猩猩照常准时准点敲开我的房门,我正顶着被子蒙着头倒趴在床上郁闷。

猩猩过来掀我被子:“为什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我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说话不算话!”

猩猩一脸莫名。

“你…你不是说…..”

“什么?”

“你不是说带我去后山看风景的么?”自扇!终究是说不出太恶心的质问来。

“你的身体...好吧,我带你去。”

一个时辰后,我与猩猩站在所谓的后山风景区。

今日,我穿了件鹅黄色的夹袄,同色的裙子,爬山爬的气喘吁吁,一点也不冷,还觉得无比畅快,很久没有亲近大自然了,猩猩始终拉着我的手,走的很慢来配合我,这让我有一点点小欣喜,恋人还是应该多出来约会约会,肢体碰撞才能产生火花。

爬到一处高坡,我放眼望去,无涯山….名副其实的无涯,涯为岸,岸为边,无涯即无边,眼睛也确实望不到边。前日落了一场小雪,一山连一山数处山头皆覆了白色,脚下亦有淡雪未消,此刻仍称得上生机昂然的树非松柏莫属,沉稳挺拔的傲立寒冬,点缀雪山,自有一派清厉之色,更让我想起郭熙一首描写山景的诗: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身处冬山,青树嫩雪,安静怡心,几声间或的鸟叫声,提醒着山神,春日来时勿忘苏醒。

走过高坡,步入林间,风寒却不刺骨,心情豁然开朗,深深呼吸几口山气雪气,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猩猩道:“觉得此处如何?”我点头:“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猩猩放开了我的手,任我在林中忽左忽右的穿梭,跑的不亦乐乎,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我瘫了三个月,现只觉得这山间灵气似给了我无穷力量般,一时间爽快无比。

疯跑了一气,找到一块长在地上的超大块石头坐下喘气,呼哧呼哧喘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猩猩在我身边慢悠悠的坐下,开口道:“刚恢复,还是不要跑动过多。”我“嗯”了一声,顺着石头向后躺去。猩猩又道:“石头很凉,不要躺罢。”没理他。

躺着正好看到猩猩的后背,他不回头望我,自顾看那些挂了薄雪的树枝,他的背宽宽的,靠上去一定很舒服。我这样想着,就这样做了。一挺肚子起来了,转身背对着他,抱着双膝靠了过去,感觉到他的轻轻一震。(卡帕造型好,背靠背,我喜欢。)

“师兄。”

“嗯?”

“那天…你去救我那天,那些凤凰山的人怎么样了?”我很矛盾,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想知道是因为那都是些我认识的人,不想知道是因为我害怕听到让我揪心的消息。

猩猩沉默一阵,道:“余寇多数被俘。”

他说多数?“那少数呢?”

“逃走了。”

我心猛地一颤,难道那人…

“谁…谁被俘了?”

猩猩往后靠了我一靠,将背离开转了身,我却不敢回头看他。

“除了项语,都被俘了。”猩猩很直接的回答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其实我知道他的的心里也不好受,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日间竟变成了敌人,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日他得知真相后青白不定的脸色。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噢。”说不出什么感受,“他怎么会逃走的?”

“因为那时我只顾救你,有三人擒他,本可擒住,却因柳琴忽然出现替他挡剑,他才得以逃脱。”

柳琴啊柳琴!你中的毒不比我少一分!

“柳琴现在何处?”

“三门府大牢,与其他贼寇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