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项语他逃去哪里了?”

“不知,那日他单马冲出围困后就再无消息。”

我回过头来,望住猩猩,轻声问道:“若你是项语,我是柳琴,你会把我扔在那里挡剑么?”

他摇摇头:“我不知。”

我一惊:“为何不知?”

浓密的睫毛扑闪出黑瞳中的点点星光,他微笑:“因为你不是柳琴,永远也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我撅嘴:“若你有危险,我也会为你挡剑。”

他笑了,露齿笑了,笑的我心一动:“那你就应该直问我,不应将我比做项语。”

我突然脸上热哄哄的,口气不知怎的就变的娇嗲起来:“好啊,那我就问你,你会么?”

即使已知道答案,但我仍想听他说出来。

“我不会让你挡剑,永不会。”他语气平缓而坚定。

心里顿时乐了,就是这些看似山盟海誓实则不太有营养的对话,才使恋爱有了意思有了趣味。心像长了一双翅膀,扑棱扑棱的乱飞,恨不得一下扑进他的怀中,为了顾及女儿家的脸面,我忍住了。

我跪起来,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去,道:“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要替你按摩。”

“唔。”

“可是你拒绝了。”

没说话。

“现在让你享受一下我的手艺好不好?”

“唔。”

我的手扶上他两侧太阳穴,食指中指并用,先轻后重,重了再轻,轻轻重重,从额侧按到穴下。按了会儿我偏着脑袋看他,他闭上了眼,嗯,动作很规范,按摩当然要闭着眼享受。我问:“舒服吗?”他答:“嗯。”我又道:“那我再给你按按肩?”

他答:“不了,你累了。”暖人心啊暖人心。

手还真有点累,停下来便直接放在他的肩膀上架着,我的下巴挨着他的头发,淡淡的皂荚汁清香萦在鼻间,猩猩一向是个爱干净的男人,无论何时看见他,总是清爽利落一派翩然,白衣从未脏过一分,反观自己倒是经常不情愿的扮女鬼吓吓人。

闻着那清淡的味道,一时竟有些晕眩,人说异性相吸一点不错,这个我爱着的异性,对我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心里说不出的幸福感觉,鼓涨的心房快要爆裂开来,实在控制不住爱意,我便俯唇贴了一下。猩猩一抖,未动。

我的两只手臂慢慢交叠在一起,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一侧的肩膀上,歪头看着他,他竟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我的脸离他的脸很近很近,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看着他光洁的皮肤,一丝胡茬也没有,我好想贴上去咬一口,但是我不敢。

挪来挪去,我又挪到他的侧面,手未放开他的脖子,额头对着额头,他也仍闭着眼睛,只有急促的呼吸和抖动的睫毛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我唤他:“师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

“嗯。”

“你睁开眼啊。”虽然我很喜欢你的长睫毛,但我更喜欢看你的眼睛。

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我的微笑。我勾着他的脖子,紧张的手也在发抖,脸上却仍笑着,看着他那双星眸,亮晶晶的闪烁着初恋的光芒,清澈犹如溪流,青涩犹如少年,让我久久不愿眨眼。

两只手在他身后对掌使劲按了下,定定神,抚上了他的后脑,他未动,任着我将我俩的距离拉的更近,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的呼吸乱乱的,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我嘴中呢喃:“师兄….”轻轻闭上了眼睛,微抬了下巴。

一等…

再等…

三等…

直等到本来热烘烘的脸蛋变的冰凉,直等到勾住他脖子的胳膊架到酸疼,直等到原本乱乱的呼吸平静到无声,直等到漫山遍野的雪都耐不住寂寞即将交融,也没有等到他的唇。

我蓦地睁开眼睛,他正僵硬的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将我吞噬!强烈的自卑心狂烈撞击我的胸腔!

我难看是吗?我的嘴唇裂开了是吗?我的嘴角有纠结的疤痕是吗?你亲不下去是吗?

我猛撤下手臂,腾地站起身来,眼光未在他身上停留一刻,直接向来路跑去,再也不敢回头。一边跑眼泪一边就掉下来了,还有比这个更难堪的吗?还有比主动献吻被拒绝更难堪的吗?虽然我是一个现代女子,虽然我谈过三次恋爱,但是我没跟古人谈过啊!这样做也是鼓了好久的勇气,你说你喜欢我,说我好看,可面对我嘴上的疤,你仍是亲不下去!丢人啊丢人曹天歌,你除了会做丢人的事还会什么?

“天歌!”他在身后急唤我。

我捂住耳朵,跑得飞快,不要喊我!不要喊我!你让我再次难堪再次出丑,你不要喊我!

“天歌!天歌!”他的脚步追了上来,一把便扯住了我的胳膊。

我将头使劲往下低,恨不得直接塞进胸口。

他微蹲着侧头找我的脸,我又将头扭过相反的方向。一只手紧紧捂着脸。

“天歌,”他焦急的声音响起,“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我不住的扭胳膊,他就是不放,我别着脑袋,带着哭腔:“你松手,我再不想看见你!”

他抓住我的肩膀,硬将我扳向他,我将头往后扭着,坚决不看他。

“天歌,不要这样,你又怎么了?”

我听到这话,简直气的快发疯了,问我又怎么了?又?

猛的转向他,眼泪哗哗的怒道:“我又怎么了?我问你又怎么了?你嫌我破相了难看就直说吧,何必先说些好听的来安慰我!我又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女人,我不会缠着你的!”

他急道:“天歌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嫌你难看了?”

我大叫:“就嫌了!就嫌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轻浮?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我的嘴唇都变成这德行了,还想着你会亲我!”

他愣了,口中喃喃:“你…你是让我亲你么?”

我脑子轰的一声又炸了!装吧,好好装,我开始口不择言:“对啊,我想让你亲我,但是你没亲,那就算了,你不亲自然有人会亲!”

猩猩的脸变得煞白,抓着我肩膀的手愈发用劲,沉着声道:“你说什么?”

我冷笑:“你以为我找不到喜欢我的了么?你一次次让我难堪,我看上你真是瞎了眼!我嘴唇再难看,也会有人愿意亲我,你信不信!”

猩猩的手不住的颤抖,缓了好久才终于平稳下来,轻放开了我的肩膀,冷道:“我从未说过你难看,更不介意你嘴唇有无伤痕,我并不知你是要我亲你,我以为…以为你要….,若你觉得我不好,且随你罢!”语毕即和我擦肩而过。

我呆在当场,眼泪也忘了流。

我在等着他,他却在等着我?

世间真有如此木纳到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的男人?有,辛星言是也!

狸猫

闹了一通,猩猩跑了,我傻了,天快黑了。

我拼命捶自己的脑袋,这男人怎么如此让人头痛,明明我昏迷的时候他还主动拉我的手,还主动亲我的手,怎的一到了两个大活人眼瞪眼的时候他就成呆子了!我都闭眼了你还不知道动手吗?啊不对,动嘴吗?还等着我再贴上去,我呸!你想的美!

丢人,是一定的了,就算不是他不亲我丢人,也因为我后来说的那些浑话丢了人,我一天到晚的干拙事,经过一年的打拼,已经干成了丢人专业户。

呜呜,这可怎么好,我说让别人亲把他惹生气了,面子挂不住了,跑掉了,又把我一人丢在这儿了,猩猩眼你个大混蛋,还保证对我好呢!

我蹲在原地,拣了根树枝画圈圈,天要黑了,林子要诡异了,怪鸟要出没了,可我不想回去,等猩猩睡了我再回去算了,见到他只有出糗的份儿。

背后一声轻咳。我惊的一蹦起身,忙转过头,手里持着树枝权充当武器,一看那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某位木头。

泄气的扔掉树枝,继续蹲下来用手画圈圈。

脚步声靠近,他又咳了一声:“走吧。”我不理,他两手扶住我双肩,将我往上提起,我有气无力垂个脑袋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晚了,回去吧。”他拉起我的手。我仍不动脚步。

“咳咳,”又开始装咳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猩猩轻道。

唉,是我不好才对,我乱说话伤了你了。我头未抬,眼睛抬起瞄他,见他面色十分尴尬,嘟囔道:“你哪里不好?”

“咳咳咳”男同志怎么都喜欢用咳嗽来掩饰自己,为什么不用喷嚏呢。

“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还有呢?”

“我不该说随你。”

“还有呢。”

“咳咳….”没完没了,“我…我不该不…不亲你。”

“扑哧”我笑了,我多能耐哪,把猩猩逼到如此地步是我的巨大成就啊!赶紧用手捂住脸,干了糗事还好意思笑,怪难为情的。

他见我笑了,貌似轻松了不少,拽着我的手就走,手掌凉凉的,我忍不住弯起手指头挠了他手心一下。他“咳咳。”

我一边走一边想,猩猩没老婆,没交过女朋友,没亲过女孩子,没上过妓院,难道…他还是个处男?哦买疙瘩!这个想法好,有根据!在这男尊女卑妓院遍地开花的年代,是不是太难得了!嘴里呵呵笑出声来。猩猩莫名其妙,不晓得我又发什么神经了。

“笑什么?”

“笑我拣到了一个宝贝。”

“什么时候拣的?”

“很早就拣了,刚刚才想起是个宝贝。”

“在哪儿拣的?”

“无涯观,就你住的那屋。”

“什么宝贝?”

我停下脚步,放开他的手,他回头望我:“怎么了?”

天暗林深,只有他的眼睛星星一般明亮,我脑子一冲动,一步靠近他的身体,用手点点他的鼻子,娇嗔道:“宝贝就是你!”接着猛的踮起脚在他嘴巴上轻啄了一下,速度快的根本没感觉,妈呀,肉麻死了!羞得不行,慌忙朝前跑。

没跑几步,回头再看猩猩竟还在原地傻傻站着,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我心中是又是欢喜又是郁闷,欢喜的想大笑出声,郁闷的是…唉,开窍之路还很艰难啊….

手牵着手回到乌鸦观,刚赶上吃晚饭,师傅脸一板,胡子抖抖的:“你们两个到哪儿去了?居然跑了一下午,让我等你们吃饭!哼!”

猩猩忙施礼:“师傅莫气,带天歌散心跑的远了些,赶回来多用了些时间。”

我狗腿跟上:“是滴是滴!”

师傅道:“天歌身子还很弱,不要随便出观乱逛,出了事怎么办!”

猩猩:“谨遵师傅教诲,下次不会了。”

我:“是滴是滴!”

老头这才放过我们,嫣然和明堂坐在一边摆着八卦脸嘿嘿直笑。林师姐谁也不看,只顾自己的面前的饭。

我与猩猩分坐两侧吃饭,我一边吃一边眉目传情,猩猩偶一抬头,看见我的飞眼,立刻就涨红了脸,赶紧低头。明堂一边吃一边偷瞄我俩,看向猩猩时就是一脸的惋惜,看向我时就是一脸的鄙视,师傅偶被我的飞眼砸到,便不住的咳嗽。假装的,老头儿身体好着呢。

正吃着,忽听外檐铃动,明堂站起来道:“师傅,有人敲门。”那铃便是由线连着观门的。我很诧异,无涯山那么诡异的进出口,谁也找不到,又怎会有人敲门?

明堂去应门,猩猩停了筷子,神色有些不对劲,貌似…紧张?我忙问:“怎么了?”

猩猩道:“我上山前交了一支响笛给林中浩,嘱他有事便请申伯来寻我。恐怕…”

正说着,明堂与申伯已走了进来,申伯向师傅行了礼后便冲猩猩道:“辛公子,山下有位姓林的将军托我带话,皇上请您速回,有密报称,西坎与蚕羽两国联手起兵,在西坎国都兴城屯兵十万,大军二十日内就将压境!”

“啪嗒!”筷子掉落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师傅坐在正中面如死灰,持筷之手僵在半空不住的发抖,我忙扑过去:“师傅,你怎么了师傅?”猩猩明堂申伯嫣然全涌了过来。

师傅哆嗦着嘴唇,半晌开言:“语儿…语儿他…定是去了西坎!”

我大吃一惊,项语还未死心?寻他三舅一同造反了?这人…叫我怎么说他好呢?蚕羽国又跟着瞎掺和什么的?看来都冲着翼国这块儿山肥水美的大肥肉流口水呢。

猩猩紧锁眉头,略一思忖,对申伯道:“你去回话,明日一早我便下山。三日快马急舟赶回京城!”

明堂将师傅扶回了房,看着他的微弯的背影,仿佛人在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我心中凄叹不止,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甘平淡,京城呆不下去了,凤凰山老巢被剿了,跑回西坎继续动心思,定要争个你死我活,这摆明了是要与皇帝对抗到底,结局怎样尚不可预料,可师傅深埋心底的爱子之情,是绝对不会想让儿子冒险的,这为人父母的心意,项语这辈子怕是不会明白了。

我对猩猩道:“我与你一同下山。”

猩猩道:“不可,此去必战,我不能分心照顾你。”

我挑眉:“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只管点好你的兵指挥好你的仗,我在府中呆着即可。”

猩猩仍不同意:“不可,你要每日吃药,清毒之事不能落下。”

我道:“我将药包好带着,我下山就是为了寻解药,你现在要打仗了,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自己救自己。”

猩猩正欲说话,明堂又回来了:“师傅请师兄过去。”我忙问:“我能去吗?”

明堂白我一眼:“师傅没说要你去。”没说就是能去。

我与猩猩一同踏入师傅房门,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师傅正坐在床沿发呆,见我也跟来,并未多言,指指椅子,“坐下吧。”

我俩尚未坐定,师傅已经急迫开口:“星儿,为师有一事求你!”

猩猩忙起身:“师傅何必言“求”,有事只管吩咐。”

师傅眉目间犹豫之色笼罩不去,我看着他,已隐隐猜到他要说些什么。

果然,师傅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皇帝定会让你点兵迎战,若…若遇见语儿…你..你能否。。。”

猩猩忙道:“师傅请放心,我与项语从小一同长大,他虽做出许多错事,但我绝不会不念兄弟之情置他于死地,即便师傅不言,我也定不会这样做。”

猩猩是多么的宽宏大量,项语几次陷害他为难他,他竟仍保着兄弟情谊,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师傅摇摇头:“这个孽子,我从未发现他有一丝一毫反意,从小到大我只道他善良懂事,只道雷云雪总算没有教坏儿子,谁料他竟…”

回想我初醒那日,师傅在我床边哭的希里哗啦,定是已知道项语在山下所做之事。唉,一位胸怀如此深远宽博的人,竟有一个心机如此深重的孩子,骗过了父母骗过了朋友,只为积蓄力量夺取江山,可是师傅也做过皇帝,他应该能体会项语的不甘心,只是他藏的太好,没有发现罢了。师傅与云妖怪身上所有奇怪的特质,全被项语给综合了起来,对项语个人而言是不是福不敢说,但对翼国来说,就一定是个祸!

师傅眼神黯然,沉默半晌又道:“我不为难你,若是这孽子一意孤行定要送死,你也不必手下留情,只是…我一直想告诉他,怕是没机会了,若你能逮到他,就在他被处死前告诉他.....”师傅眼睛有些湿润了。

“告诉他…他并不是独子!”

啊??我与猩猩对看一眼,你二儿子没死?云妖怪不是把他摔死了吗?

“他还有个妹妹。”

啊???我与猩猩又面面相觑,不是弟弟是妹妹?这又唱的哪一折子戏?狸猫换太子?

师傅擦擦眼睛,道:“我对不起他们,多年来只顾自己逍遥,未尽到一点为人父的责任,只想着他们能够平安的长大,好好的做人,我便也知足了,可是.....”他很激动,我心里也跟着难过,师傅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承受这样一次次的打击,真受不住。

“语儿与他妹妹早已相见,只是他二人并不知彼此身份,保密只为怕雷云雪再对月儿下毒手,”月儿?他女儿叫月儿?

见着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有些耐不住了,“师傅,您就把事情说出来吧,压在心里几十年您不难受么?”

师傅看我一眼,叹了一声却并未反对,从枕头下掏出块帕子抹抹脸,便攥在了手里,估计准备随时擦眼泪。

“当年我在凤凰山时,偶尔会下山转转,有一日遇一女子被人调戏,我便出手救了她,她在那山脚下开了一家卖玉石的小店,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人,她脾气很好,人也秀气,常遭些歹人的捉弄调戏,我见她可怜,便时常去她店里转转,帮她应付应付,她对我很好,每次去,她都会早早的备好酒饭,与她说话也很开心,渐渐的.…..唉!”

哦,您的家花有了孩子忘了夫,您又寻了朵野花护着。

“她听闻语儿有失魂症,便拿出了家传宝玉要我交给语儿,说可以稳人心脉,我存了私心,想让雷云雪对她有些好感,以后若收了她,也不至于太突兀,雷云雪也不会太气愤。便让她自己去送。”

你低估了云妖怪的魔性和恐怖程度。

“语儿有了好转后,雷云雪果然对她另眼相待,但她这人心很善良,始终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未敢久留便下山了,我想寻个恰当的时机对雷云雪说一说她的事情,没想到,这时她却有了身孕。”

你们的苦日子来了。

“我想,等孩子出生后,生米成了熟饭,雷云雪应该也不会反对,便嘱她安心养胎,九月后她生了一女,我为她起名项月,月儿满月后,我欲与她一起抱着孩子向雷云雪告知实情,景夜恒却拦住了我。”

不用说了,定是狸猫换公主了!幸亏老景啊,不然你家闺女的小命就玩完啦!

“景夜恒道雷云雪性格多变难以琢磨,贸然上山恐有不测,为确保孩子无恙,还是妥当行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