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姿客气一笑,脸上的粉又落了不少。“老板,我招呼客人呢。”

“我来我来,你趁热快吃。”

姿姿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和笑容,对面前的胖大婶说了声稍候,便悠悠然的走到了桌椅旁,不客气的落座。

回想当日逃离皇宫之后,夜叉将她藏于市井之中,随即返回指挥暗部,让姿姿不被暗部找到。姿姿也明白一旦被阎裳发现夜叉站到了她这一边,那他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她只能接受夜叉的安排暂时藏身在京城,但是一个人整日藏头缩尾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她不能接受。而这种举动,说不定在眼下的京城里更容易让人怀疑。于是在夜叉的同意下,她乔装改扮出门找活儿干。

而她进的第一家就是这间胭脂铺,本以为找活儿要费一番周折,却没想到顶着这一脸浓妆,却让老板第一眼见到她就两眼放光满面花痴,二话不说雇佣她,还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只差没把她供起来。

姿姿倒乐得如此,虽说这掌柜的喜好有些怪异,但她的小日子却因此过的很滋润。

打发走了客人,老板乐颠颠的凑到姿姿跟前,“小卓,明儿个庙会,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店呢?”

“先关着,做生意也不差这一天半天。”

——败家玩意儿。姿姿真奇怪这人到底是不是做生意的啊?当老板的不都是对待客人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员工像冬天般冷酷的吗?

“老板,这是你自己的店?”

“家族的,我只负责这一间。所以不用担心,就算这间店不赚钱,其他店铺也足够养活我们。”

老板的笑容,是多么的……败啊。这是传说中的富二代吗?不过姿姿还真的是很喜欢他这种寄生虫一样的生活方式,几乎可以成为她的偶像。

老板在她崇敬的目光中撩了一下额前用桂花发油梳得油亮的刘海——不要太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那啥,串词儿了。。。)

他满目深情的握住姿姿的手,“小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有着相同的气味——”

咦?姿姿闻了闻,话说老板身上只有浓浓的桂花发油味儿和脂粉味儿……不会她也是吧?她笑笑,看来粉扑太厚也不是好事。

“你这完美的妆容真让我心动——跟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你会成为我可爱的小蜜蜂——真正的女王蜂——”令人**的情话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转,他突然无比正经正经无比的劝解道:“要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奔三了吧,还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你嫁妆多吗?要是多也不会自己出来找活计,没身份没背景又这年纪要找个好婆家可不容易,所以怎么样,风度翩翩家财万贯的少爷我——”

正说到这里从窗户突然打进来一颗小石子,姿姿正听得津津有味,只得歉意笑笑,抽出自己的手,“打断一下,我有点事,走开一小会儿。”

老板体贴的点头,看着她搭了凳子费力的从窗户爬出去。

“夜叉?”

从暗处走出的黑影在姿姿面前站定,“需要我解决他吗?”

“谁?老板?不用,这个人没惹着我。你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夜叉努力让自己跟上姿姿的思路,点了头,“在京城里一直没有搜查到你的消息,王爷已经改变想法认为你离开了京城,将搜寻范围扩展出去。现在京城的搜查已经松懈,出城也不是难事,你要离开还是继续藏在这里?”

以夜叉的为人会问出这句话自然已是有万全的准备,无论选哪一个,她都不必担心。虽然有话说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但姿姿不这么觉得,暗部里见过她的人太多,夜叉再怎么百般周旋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她更情愿一劳永逸,高枕无忧的过悠哉的生活,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给我几天时间准备。”

“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你消息。”姿姿还没忘记店里晾着一个大活人呢,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问:“明天我可以去庙会吗?”

夜叉终于还是没跟上她的思路,顿在那里,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自己要去,还是要他陪她去?他习惯性退一步去理解,“你一个人恐怕——”

“我和老板去。”

“……”夜叉真的很不理解姿姿的想法。

“没有问题?”

“你——他——”

“我会帮你带礼物~~”姿姿挥挥手,又从窗户爬回了店中。老板坐在一边喝了口水,见她回来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笑。

“我们可以继续了?”

“你继续吧。”

周记胭脂铺的大门一早便没有开过,卓姿姿打扮的花枝招展,穿上在鄢王身边还没机会穿的花衣服,照例扑上厚粉浓胭,让人看了第一眼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大概,这世上也只有老板一个人,会用一脸惊艳的表情迷恋的等待她走近。直至姿姿走到跟前,他才优雅转身,伸出自己的手臂让姿姿来挽。

姿姿捂着殷袖的唇故作腼腆,扭捏的挽了,心里却在憋着笑,今日老板这身打扮,跟她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两人就这么扭腰摆屁股的一同往那庙会去了。

老板此人姓周名朗,年纪二十四五,长相也算朗眉俊目,大概。但对于他的热情,姿姿压根就没考虑过,因为对这个人,她实在一点意见也没有。

瞧那用桂花发油梳的黑亮的头,故作潇洒的□浪刘海,活像八十年代古装片里的造型。脸上更是涂脂抹粉,擦的喷香,“油头粉面”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而造。

今日他倒是与姿姿心有灵犀,姿姿百花齐放,他便穿一件百蝶纷飞的长衫,五颜六色,眼乱的很。但介于姿姿自己也是这么一身“惊艳”的造型,对于他,不予评价。反正她也快走了,离开了京城,他们两人未必再有相见之日。“女王蜂”生活的诱惑,很快便会随之淡然。

一路吃过来,姿姿望着前面的人山人海,颇感苦恼的问:“老板,我们真要上山?”

“要烧香,当然要上山。”

“不烧不行吗?”

“不去烧香,怎么能叫赶庙会?”

姿姿默,看着手中的各色零食,她一直觉得,庙会就是逛摊子赶热闹,从街头吃到街尾而已。她倒是很想撂挑子走人,可实在是不认得回去的路,就只能跟着周琅往山上挤。

在山下已经感觉到人很多,到了庙里,就像高峰期的公交车,人挤人人踩人。姿姿愕然的看着周琅不知打哪儿弄来粗粗的一把香,一手拉她一手握香,就要往庙堂里冲。

“我们不是真的要进去吧?”

“这里很灵的,当然要来求个永不分离多子多孙~”

“不要!在那之前我会被踩死——呀啊——”姿姿已经没有抗议的余地,被周琅拉着硬挤进了人群。

在五脏六腑被挤挪了位又挤回来之后,神人周大老板竟然在重重人群之中将那粗粗的一大把香□了已经满满的香炉,回过头来抬起他紧握着姿姿的手,笑道:“永不分离,嗯?”

姿姿被挤得还没回过神来,“谁啊?”

“你跟我啊。”

“……”姿姿的嘴角抽了抽,手费力的扭着从他的手心里往外拽。

“哎哎你们两个上不上香!不上香闪边儿点别挡着!”

他们被挤啊挤就挤到一边儿,大批人群还在争先恐后的抢着上香。然而此时人群中突然一声震天的铜锣响,大批官兵进入庙中,姿姿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忙躲到周琅身后——她可以乐观的认为这些官兵与阎裳与她无关吗?夜叉并没有给她任何警告,如果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或者有什么搜查行动,夜叉应该会联络她的。

庙里的人太多,官兵被堵在庙堂外只能不停的疏散人群,辟开一条道路。

庙外的轿子里缓缓走出一人,墨绿的锦缎长袍上金蟒缠绕,站在阳光下却只有他的周围仿佛一片阴凉。他倒是美貌依然,只是姿姿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似乎他隐约间浮现了些许疲惫。

然而站定后的他,只淡淡看着前方,连四周都不曾环视,依然华贵逼人,傲视天下。

够不到的高岭之花,和想要攀折的心情,以及满身的疲惫。好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能依稀想起,短短的一瞬间之后,再要去寻已经不见踪影。

姿姿回神,忙又往周琅身后藏了藏——果真是他来了?如今被人群挤在庙堂一角,除非会穿墙否则根本逃不了,

阎裳抬步走进庙堂,看也没有看被挤在两边的百姓,只是抬着头,定定看着巨大的神像。

姿姿从人群的缝隙偷偷望着他,该不会,他只是专程来拜神的?看不出来这个人会信神,眼前这一幕,像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不和谐画面。

他不信神,从不信。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得到的,神佛给过他什么?他看着那金身神像,只是看着一个死物而已。

所以阎裳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姿姿招魂那日,也只是夜叉提议,夜叉请命,夜叉安排。他虽然点了头,但直到道士被请来他都不抱意见。只是在所有郎中无计可施之下,随夜叉一试而已。

他不信,但是姿姿真的醒来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站在这里,即使不信,也只当有病乱求医。

夜叉一直跟在他身后,从进到庙堂,便看到姿姿的老板周琅,和他身后躲躲藏藏的一抹花里胡哨的身影。他低声对阎裳问道:“王爷,是否要将百姓都清出去?”

姿姿留在这里总是危险,若可以清人,希望她能趁乱赶紧离开。

然而阎裳却没有点头,“不必,既选择在庙会之日拜神,就不必费那个周章。只上个香就走而已。”那般大张旗鼓的扰民,恐怕神佛也会不待见吧。

下人点了香奉上,阎裳接了,插在香炉中。没有跪拜,没有祈祷,他依然只是定定望着神像——

只这一次,我只信你一次。

我自妖娆我自生?正文 第二章 藤草蔓蔓2

姿姿看着阎裳站在神像前许久,他求的是王权宝座?天下太平?姿姿无法想象,无论是什么,都不像鄢王做的事。

许久之后鄢王终于转身,踏出了庙堂。

她没有见他许过愿,那三炷香依然青烟缈缈,她连想都不会去想,这三炷香会跟她有关。

一路回到胭脂铺之后姿姿都有些心不在焉,阎裳凝视神像的身影一直徘徊不去,只觉得心里添堵。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大概就不会这么别扭了,她非但帮了小皇帝和夏贵妃逃跑,还害他不能登基。也算是她对不住他吧。

“小卓~”周琅才刚笑呵呵的凑过来,姿姿便打断道:“我累了。”

周琅笑容未退打量了她几眼,进香以来她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累了就快去休息,今儿铺子就不开了。中午想吃什么?去酒楼还是让他们把饭菜送来?”

这败家玩意儿——姿姿瞄了他一眼,不过他败由他败,败的是他自己的,姿姿干嘛不吃?

“叫这儿来吧,出去吃太吵。”

姿姿回了房间就在等,过了好一会儿,窗外才有了动静。她知道是夜叉来了,尽管他完全可以做到毫无声息,但每次都故意出些响动,让姿姿知道他已经到了。姿姿起身拉开窗户,看也不看便转身又坐回去。

夜叉自进了屋来,“你心情不好?”

是不好,但这种事又说不清楚,阎裳的身影让她感到烦躁。她抬起头,问夜叉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不让我离开京城?”

夜叉微微沉默,却没有否认。他自己也依然在迟疑,或许还认为姿姿应该留下,回到鄢王身边。

“罗刹,你真的决定放弃?”

“我不是放弃,而是从没有打算要过——我是卓姿姿,不是罗刹,如果你再弄错,我就踢掉你找别人带我离开了!”周琅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人有点怪,有点败,喜好还有点问题,但是当女王蜂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她想离开这儿,在京城里的感觉,让人有点闷。

“……好,我回去便做安排,今晚,最迟不超过明晚,我来接你。”

姿姿沉默点头,如果明晚夜叉还没有行动,她真的会去勾搭周琅带她跑路。说不定这个有钱又败家的公子爷不会介意丢下铺子走人。

只是没想到刚入夜不久,夜叉便来到她的窗外。姿姿摆出一副颇感意外的模样,反倒让夜叉有些不解。

“怎么?”

“你来了?”

“不是你急着要走吗?”

“是……倒是。”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还以为,夜叉嘴上答应了自己,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主子呢。姿姿忙翻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从屋里出来,客气的赔了个笑脸,“真不好意思啊,害你的官没得做了。”

跟着即将称帝的阎裳的大好前途的确就这么没了,从此还得被追捕逃亡,可是夜叉怎么就没从姿姿的行为里看出一点“不好意思”呢?

“巡城以及守卫那里我都做了安排,不过时间不多,我们得快些走。”

姿姿有想到老板,她这样就算不告而别了。但也只来得及匆匆往他房门处看了一眼,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觉似乎有个人影,眼前一晃,姿姿已经被夜叉带离了院子。

周琅半夜里起夜时正赶上这一幕,看到飞到房顶消失不见的两人,迷糊了一会儿,稍稍醒了些,只得轻叹,“走了吗……”

伊人难求,好容易遇见个中意的,却似乎来历不那么简单呢。

啧啧摇头,回屋睡觉。

夜里一路疾驰,姿姿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对于这一颠一颠的马背她实在没有好感。双脚落地的时候都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扶着夜叉站稳,还晕乎乎的问:“我们,到了吧?”

“我们得在这里换马,继续上路。”

“没得休息?没得饭吃?”

“上路之后在马上吃。我们还得再走远些,现在还没有出暗部的搜查范围,等到了稍微安全的地方才能休息。”赶这点路对于夜叉自然不算什么,而姿姿虽然没有罗刹的记忆,却依旧是罗刹的身体,他相信她能撑得下去。

姿姿眼前微微黑了黑,可是既然上了路,她就不会打退堂鼓。如果被抓回去不但她没好果子吃,还得连累夜叉。

咬咬牙就又爬上了另一个马背,可是对于夜叉说在马上吃饭实在不敢苟同。就这颠,从嗓子眼儿里下去不用进胃里就得再颠回来。

她就这么不吃不喝硬撑到夜叉停下马,下马后的夜叉转身看到连爬下来的力气也没有的姿姿,眼底微沉,他真的不知道她这是何苦,明明已经得到了王爷的垂青……可是,似乎这就是卓姿姿,无论罗刹,还是卓姿姿,这份倔强从未改变。

不管是憋着劲的追逐,还是拼了命的撤离。

想自己从马上下来的姿姿身子一斜,却直接滚了下来,被夜叉一把捞住。

“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夜叉并不这么认为,但现在的姿姿看起来似乎只要他说“没有”,就会再次爬回马背上去。

“没事,这里已经被搜查过,暗部暂时还不会返回来,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天再上路。”

夜叉在路边客栈要了房间,待饭菜送来,姿姿却已经睡的呼声震天。果真是累了,夜叉静静站在床边没有叫醒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累了睡着会打呼,也只有这个时候所有的心事压力还有恶梦才不会找上她。

从她第一次杀人之后就开始做恶梦,现实里是腥风血雨,连梦也是修罗地狱。而现实里的她渐渐冷血,在每次从恶梦里惊醒之后,不再哭也不再失眠,只是翻身继续睡去。

无论是梦是醒都在地狱,她还何苦失眠,有什么好怕。

这些,都只有夜叉知道。

明明他才是最了解她的人,明明是他守护了她那么久……

“罗刹,留在王爷身边才是正途,为什么你不肯妥协?”而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如此矛盾。

他正要吩咐小二将饭菜端下去,随时备着等姿姿醒来,然而瞬间乍起的第六感却让他一瞬间如冷水浇下。他打开窗户,客栈楼下已密密被暗部包围,无数冷箭在弦上正对准了这个房间。

夜叉缓缓走到房门旁,木然的打开房门。

阎裳已站在门外,他只冷冷的扫了夜叉一眼,柳叶似的眼睛,更像是一把寒剑。他径自走进屋内,看到姿姿之后便向她走去。夜叉在见到阎裳之时已经认命,但此时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他生死都已看透,自己早已经不在乎。但是姿姿的生死他却无法不在乎——

阎裳没再看夜叉一眼,径自走到床边,附身轻抚过姿姿的脸和头发,静静看了她许久。或许,今后他会为她,相信神佛。

背对着夜叉,夜叉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觉阎裳周身的气息都缓和下来,直到他直起身,冷冷回身,那阴冷与高傲便再次回到阎裳的身上。

他冷眼看着夜叉,夜叉闭目,缓缓单膝下跪。

阎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想来你已经清楚自己的下场了吧?”夜叉未动,他继续道:“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私下背叛我,不过似乎并不值得意外——看来你跟罗刹在一起的时间,未免太久了点。”

夜叉低头,“请王爷责罚。”

阎裳悠然冷笑,夜叉不愧是多年的暗部统领,倒是很清楚连求饶都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