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仲谋竟被问住。

那一刻,心脏被某种名为痛的情绪拉扯。

他停了很久才说:“我早就习惯。”

梁琦以为能够点醒这个过于傲然男人,显然,她的出现只起了反效果。反倒是他这么一说,连她都要替他伤感。

伍伦贡华人众多,春节气氛很浓,保姆放假,顾思琪和吴桐轮流做饭。思琪的父母、姐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度假,思琪这天接完机回来,吴桐去应门,见只有她一人,不禁望向外头:“人呢?”

“他们不住这里。”

见吴桐一脸诧异,顾思琪折回来替她关上门,拉她进玄关:“他没告诉你?”

她这样话说半截,实在吊人胃口。

“告诉我什么?”

“这房子他早就买下,房产都挂到你名下了。”

这倒确实符合厉仲谋的行事风格,吴桐不由担心:“他又为难你了?”

顾思琪嘴角狡黠地一勾:“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卖价高出市价几倍,我爹地妈咪也乐意去住新房子。”

上午大扫除,厉仲谋那边的房子钥匙,他留在她这里,既然请了钟点工,顺便把他的房子也打扫一遍。举手之劳而已,没别的意思,吴桐是对自己这么说的。

进了他家门,才发现是多此一举。房子干净整洁,家私维护得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白来一趟的吴桐坐在沙发上,真皮座椅是白色,光泽盈盈,捻不起一点灰尘,她有点失望。

顾思琪从楼上下来,“楼上也很干净。”

“…”

“不过我发现这个。”

顾思琪递给她一只盒子。吴桐看着怔住——那是他们的婚戒盒。

绒面的盒子打造得十分精巧,里边的钻戒更是如此,真真正正世上独此一件。可是她的那枚遗落在了酒吧,他的,被他丢出窗外。

顾思琪把婚戒盒往她面前送,“不打开看看?”

勾起的都是糟糕回忆,吴桐没有打开的欲望。

她迟迟不动,顾思琪只能代劳,盒盖打开的一刹那,吴桐下意识别开眼去,不想看,可余光还是瞥见。

两枚钻戒,竟都在!

设计出自名家之手,绝不重复。吴桐拿起来仔仔细细看,男款已有些磨损,戒圈内侧刻有花体英文,是她找人刻下的,彼此的名。

“盒子就放在床上。”

“…”

“可能是他留给…”

“…”

“吴桐?吴桐…”

“对不起,害你白来一趟,我们走吧。”吴桐回过神来,边说边收好戒指起身。

顾思琪不方便说什么,跟着她走出去。

下午血拼,顾思琪的姐姐和她们一道带孩子们去。

童童最近总跑海边,她们出门前,他才从海边赶回来。

童童一身轻便装,头戴cap帽,背着背包,骑着山地车,一个帅气的甩尾,山地车稳稳停在几位女士面前。

顾思琪的外甥女和童童一般年纪,看了一眼,羞涩地笑起来。

吴桐在儿子还想要花时间摆酷前,把他拎上休旅车。

车子平稳行驶,两个孩子坐在车后座,聊得很欢。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童童腕上那支新款的智能手表。

小女孩兴奋的声音:“这是什么?”

“这是我做的倒计时。喏,你看,还有四天我爹地就要回来了。”

吴桐坐在副驾位,听得一字不落。她笑而不自知,直到顾思琪满含深意地瞥过来一眼,她才晃回神来。

“你啊,就是个性太别扭。”

“哪有?”吴桐还嘴硬。

顾思琪十分识趣:“我呢,就再陪你这四天。到时候,你的口是心非留给你男人享受吧。”

在这个欢乐时刻,谁也没料到厉仲谋会对儿子食言。

四天,五天…直到除夕夜,他都没有回来。烟火勾勒整个夜空,处处璀璨,吴桐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童童打过去的电话都转到了厉仲谋助理那里,新年都没有好心情。

她心情糟糕,新年第一天,打给亲朋好友的问候电话,都听不出多少喜庆。打电话回家里,更险些被母亲听出不对劲。

童童连和外婆说话都无精打采,吴桐被问到“孩子是不是生病了?”费尽心思才搪塞过去。

童童跑回楼上,吴桐挂了电话,坐在客厅,想着中午还得带童童去思琪的新居,不知道童童愿不愿意出门——孩子想在家等爹地。

这时候,电话响了。

莫不又是送新年祝福的来电。

吴桐有点疲于应付,响了好几声才接:“你好。”

对方却在说英文:“Excuse me,are you relatives of EricLi?This is…”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吴桐回忆起那一瞬间,唯一记得的,是脑子被一点一点抽空,直至空白一片的那种恐慌。

明明脑中什么都不剩,可她依旧听明白对方的话,就是这般的矛盾撕扯着她,不留余地。厉仲谋,病危…

她,没有听错。

书版结局(下)

吴桐从惶恐中醒过神来,发现听筒早已从手心滑落,电话线挂着听筒,在半空中晃着,一如她的心脏,摇摇欲坠。

她重拾听筒,手指,嘴唇,都在发抖。

对方没有挂断,吴桐记下医院地址,猛地站起来,腹部一抽,吓得她再不敢动,深呼吸几轮,抚着肚子,没再有什么异样,她才尽量快地上楼。

走到台阶中段吴桐突然停下,该怎么跟孩子说?她想得头疼,没有头绪。

厉仲谋,你要有什么事,我恨你一辈子!她颤着嘴唇喃喃,赌气的话逼得她眼睛一湿,鼻子一酸。

差点哭出来,吴桐对自己说:冷静。

到儿子房间,敲门进去。

童童正在打电话,依旧是厉仲谋的助理代接,吴桐截过听筒,牵起儿子的手:“妈咪得出一趟远门,现在送你去思琪阿姨那里。”

童童语气闷闷,丢出一句:“我不去。”

吴桐声音一凛,少有地对着儿子低喝:“听话!”

她让儿子先下楼等,自己这边接起电话,问助理厉仲谋的情况。

助理支支吾吾,根本不答,吴桐鼻间一酸,声音哑了:“我…马上过去。”

不知为何,助理竟像是松了口气,连声说帮她订最近的机票飞纽约。

她挂了电话,把护照、钱夹、钥匙统统扫进包里,都走到门边了,吴桐又想到什么,折回去——

拿婚戒盒。

去车库取了车,童童扁着嘴不肯上车,小声抗议:“爹地说不能让你开车。”

吴桐脑子乱得一塌糊涂,根本没去听。把儿子弄上车,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引擎的声音,都盖不过她的心跳,“你先去思琪阿姨那里,到时候再让她带你回来拿换洗衣物。”

她把车停在顾家独栋别墅的院子外,不停按喇叭,直到引得顾思琪从落地窗望过来。

顾思琪见不得她这么莽撞,绕到前门,奔下台阶:“你怎么能开快车?”

吴桐嘱咐儿子先上楼,童童见她眼眶泛红,乖乖低头下车。

孩子还是有点不甘不愿,扭过小脑袋问:“妈咪你要去哪?”

“这几天乖乖听思琪阿姨的话,到时候妈咪和,和你爹地一起回来。”

童童眼睛一亮,“我也去!”

吴桐当即拒绝,探出车窗,把家里钥匙给顾思琪:“这几天麻烦你帮我照顾下童童。我现在要去机场。”

顾思琪的手立即伸进车里,按住方向盘,几乎尖叫:“你搞什么鬼?一个孕妇…”她没说下去。

只因,她看见了吴桐眼眶中的泪。

那么隐忍,那么挣扎,那么死死遏制住的泪。

顾思琪一惊,随即顿了顿,拉车门,“下车,我送你去。”

随即扭头对已经站在台阶上的顾思瑶喊:“姐,带童童先进去!”

顾思琪车子开得很快很稳:“出什么事了?”

“…”

思琪看得出她不愿谈,没多问,她却突然开口,“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她答非所问,声音发抖,状况糟糕,顾思琪一下子就猜到,偏又有些不敢置信:“厉,厉仲谋?”

“纽约的医院来电话说他,说他做了捐肝手术,并发症很严重…我竟然,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吴桐不能再说下去,不能再往坏处想。她抽纸巾胡乱擦一下眼泪,吸一吸鼻子,好歹冷静下来。

她不再手忙脚乱,顾思琪放心些。

“我陪你一起去。”在吴桐拒绝之前,顾思琪已经掉头,“我先回去拿护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