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少女虽然有几分巧劲,但终究是敌不过成年男子的力气。她只是紧皱着眉看向房宁,示意他赶快下水救人。房宁自是会意,赶忙跳下水中奋力拉起了已然奄奄一息的李颢元。

  那刺客眼见着李颢元就要逃脱,便愤恨地甩开脸色已经发紫的女孩,转身袭向正向岸边匍匐的主仆二人。少女瞅准了他转过身去的时机,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耳坠子,狠命一捏,然后以两指发力将那珠子弹了出去,正中黑衣人耳蜗。那人震了一震,本不以为然,谁知不过片刻功夫便倒了下去。他这才知晓那珠子有毒,只可惜已经晚了。

  见终于解决了黑衣人,女孩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她见房宁已将李颢元拽到了岸边,但就是怎么都爬不上岸去,便也爬上冰面,匍匐着行至主仆二人身后。她一咬牙,和房宁一起将处在半昏迷状态的李颢元向上一托,这才算暂且放下心来。

  谁都说祺亲王府里的三公子是个小大人,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却无人知晓李颢元是一沾了水便会六神无主的。那会儿子他早已慌了神,自然是不记得非欢是如何替他医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正躺在一张陌生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高高挂着的天青色暗织榴花帐软软地垂在手边儿,隐约可闻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

  他掀开帘子,见四周无半丝房宁的影子,便不禁微微地皱了眉。他正欲出声喊人,却觉得嗓中干哑难耐。

  正当这时,一碧衣少女掀帘而入,身姿窈窕清丽。他这才大致理清了些思绪,意识到自己是遇到了刺客,然后幸运地被这个小姑娘救了下来。

  他想说些感激的话,却无奈喉咙中仿佛着了火一般,一要出声便疼痛不已。少女见状便浅浅一笑,在他身前的紫檀座上坐了,一边打起床帘一边轻声道:“公子身子还未好全,便莫言恩谢了。而且此事于我而言实属锻炼,算不得什么大事。”

  李颢元闻言便抬眸扫了她的脖子一眼,禁不住哑声道:“可我记得,你受了伤。”

  女孩子撇了撇嘴,似乎是不以为然:“成年男子,不过有些许蛮力。我这只是外伤而已,换回两条人命,已是值得。”

  李颢元见她这样说了,自己再道谢倒是显得虚了,便只说了一声“大恩不言谢”,又沉声询问:“不知我哪位兄弟如何了?”

  女孩淡淡呵笑着道:“他不敢进我这闺房,倒是在门口儿候着公子呢。”

  李颢元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羞赧来,便挣扎着想要起身。非欢见了忙按住了他的肩,星眸闪烁:“公子刚刚退了烧,还是再躺会儿罢。待日头下去了,我再叫你起来。”

  见李颢元依言颔首,非欢便递上一碗汤药来。看他面露疑惑,想是王孙公子都警惕着这些药物吃食,她便淡淡地解释道:“公子虽然只是水里头走了一遭儿,但受了惊,还是染上了些风寒。刚才你昏睡着,我喂你药你也不吃不下,我便只得给你施了针,好容易才散了热。若不再服一碗汤药,怕是回去了还得反复。”

  李颢元心中埋怨自己怎么便这样疑心重重了,忙接过药去一股脑儿地喝了个精光。非欢见了他这般免不得浮起了一丝笑意,嘴里却是道:“公子先歇着吧,外头那位哥哥怕是也饿了,我去寻些吃食来。公子待会儿醒了,还得喝些粥润嗓子。”

  李颢元点了点头,却在她起身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她的袖子。非欢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问:“公子还有事?”

  李颢元强忍面上赧然直视着她道:“姑娘救了我,我还不曾知道姑娘芳名。”

  非欢别过头去呵呵一笑,复又回首答道:“我一乡野女子,不求富贵也不求显达,公子若要谢我也没什么可给的东西。若是真的觉得感谢我,不妨出了这门便忘了今儿遇到我的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想要,平平安安足矣。”

  李颢元低头沉思,想来也是,若是回去道出了今日之事便又是一场风波,搞不好还会再牵连到这女孩子。她上午救了他们也不过是因为刺客人少,没想到会有人旁出相救。若是来了一帮子人,这女孩子年纪轻轻的想必是不能应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若便按她所说的只字不提,反倒平安无事。

  非欢见他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便抿唇一笑,打起水晶帘出了屋子,只留一抹淡淡的香气环绕在李颢元身旁。

  “殿下!”

  直到听到房宁的声音,李颢元方回过神来,抬眸问道:“怎么样了?”

  只听房宁道:“大驸马护送淑媛娘娘回了宪亲王府,便回公主府去了。”

  李颢元微微颔首,一把合起了纸扇道:“我们也回宫去吧。”

  房宁却是身形一顿,禁不住问:“殿下当真便要此般顺其自然?淑媛娘娘现在可…”

  李颢元眸光一闪,语气仍是淡淡:“父皇的性子我还算了解。有的时候,争,不如不争。”

  房宁闻言怔了一怔,似有所悟一般作揖道:“还是殿下高明。”

  李颢元摆了摆手,轻叹道:“得了,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只有李颢元自己清楚,他的言语虽然很平静,心里却是泛起一阵阵的酸涩。就连房宁都能看出非欢如今过得不幸福,他又如何看不出?只是她爱的、伤她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以他如今的地位尚无能为力。

  见房宁点头称是,李颢元忽而低声道:“或许…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她…”

  为了她,就和几个兄弟争一争那皇位!紫禁之巅,为何他站不得?为何他就不能牵着她的手睥睨天下?

  敏锐的房宁瞬息之间便洞察出了李颢元情感的变化,心中便暗暗感激着非欢。若不是非欢,一来他们早已没命,二来他温文尔雅的主子三皇子也就不会想去争取皇位了。他便趁着李颢元主意初定正是心中汹涌的时候,忙侧首道:“不过殿下,奴才听说皇上可是有意在几日后的端午宴上几位皇子赐婚…饶是殿下不好女色,是不是也该选一两个夫人陪在身侧?有了子嗣,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才会大些。”

  李颢元闻言便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犹如秋日湖水。然后,房宁便只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了。

  第二十八回

  锦和宫里,非欢与琬纯一边准备着一会儿端午的宴会,一边闲聊着近日发生的大事小情。琬纯刚才出去取新做好的春装,正好听到几个宫女议论大驸马受伤的事情,回来便说与非欢听了。

  非欢一面给如心套着新做好的小衣裳,一边侧首问道:“那他这回伤得重不重?”

  琬纯上前一步帮着非欢摆弄小如心,轻轻叹了一声:“比前几回倒是重了些,可不只是皮肉伤了。听说是李如歌推到了古玩架子,不仅砸着了南宫衍的腿,破裂的瓷器扎进肉里也够他受一阵子的了。”

  非欢微微皱眉,话语中多了一丝不满:“好一个大公主!她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琬纯撇了撇嘴,也是一脸的厌恶:“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话不投机就拿南宫衍那呆子撒气呗。谁看不出来呀?李如歌嫉妒四公主都要嫉妒疯了。倒也难怪,皇上原先一直都是宠着她的,眼下有了安宓公主这么个宝贝,就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二人给如心穿戴整齐之后,非欢便将如心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脑门。看着如心的小脸儿,却是对琬纯道:“那一会儿的宴会,他还能来吗?”

  琬纯笑了笑道:“听说是已经进宫来了呢。估计一会儿又要有热闹看了。咱们冥…咳,南宫衍这人也不是好惹的,等会八成是要在皇上面前装可怜了。”

  非欢咬了咬唇,缓缓起身道:“娶这么一位金枝玉叶,倒真是难为他了。”又轻轻捏了捏如心的脸颊,语气和蔼:“我们心儿日后可千万不要那样哦!心儿要乖乖的,才是母妃的好宝贝。”

  事情果然如琬纯所料。李泽轩知道南宫衍受伤的真相后顿时大怒,指着李如歌便叫人带她到静安宫反思。李如歌却是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李泽轩,又看了眼李泽轩身侧的小不点儿,抹了把泪反问道:“父皇还有心思管我的事?怕是父皇眼中只剩下李如意一个女儿了吧?!”

  还不及李泽轩回话,便听司徒沅意厉声道:“放肆!帝后之前,也容你这般撒野?亏你还是堂堂大齐朝的大公主!”见李如歌噤了声,皇后便继续道:“就算皇上近日的确偏宠了四公主几分,那又如何?安宓公主乃是中宫嫡女,本就身份不同于他人!况且本宫待你如何,你和你母妃都应是清楚的。本宫往日可因你是庶出的公主便轻视你了?四公主可不是你横行霸道致使大驸马受伤的借口。”

  这一番话下来,既吓住了李如歌,又震慑了其他的妃嫔和皇嗣。因为司徒沅意表面上一口一个不注重嫡庶之分,实际却是字字句句强调着四公主独尊的地位。

  一旁的李颢陵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沉,这样看来皇后的确是有立四公主为东宫的打算了。而李如歌完全失宠于帝的日子,怕是也已经不远了。

  李如歌闻言便只憋着嘴,不说话了。一旁的宸贵妃最是尴尬,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缄默不语。李泽轩见了这情景,便沉声道:“皇后所言甚是。如歌,如意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直呼其名?举国同宴之时,你却闹出这等事来,实在不该。于德禄,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大公主到静安宫去吧。”

  李如歌狠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再流下泪来,环顾四周,他们好像都是她的亲人,却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李如歌求情。

  她心中大乱之时,却听李颢陵的声音于一旁响起:“且慢。启禀父皇,儿臣想着大皇姐言行虽有不妥当之处,但今日毕竟是端午佳节。众位叔伯兄弟姑婶姊妹难得同聚一堂,少了一人不免扫兴。就等过了今日宴会再罚大皇姐,是不是也不迟?”

  李泽轩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李颢陵会出来替李如歌说话。他沉吟片刻,迟疑道:“陵儿说的倒也在理…”

  正当这时,司徒沅意正和适宜地咳嗽了两声,李泽轩便忙替她捶了捶背,又吩咐明嬛去拿了件披风来。

  而等司徒沅意折腾完了这一阵子,李如歌早已被带往静安宫了。可现在却与彼时不同,她的心里满足极了。却不知李颢陵并非真心帮她,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李泽轩面前凸显他的宽仁罢了。李如歌不偏不倚,正巧给李颢陵起了个反衬的作用。

  宴会之间,帝后二人几乎是将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了李如意身上,就连对众人的敬酒也都只是敷衍,可见二人对四公主的疼爱。司徒沅意不时逗弄着四公主,使得小如意嘎嘎直笑,连带着周围的人也都笑了。李泽轩见了不免心情大好,一时间也便忘了刚才与李如歌的不快了,甚至还高兴地连带着赏赐了几位公主不少玩意儿。非欢替小如心接了,躬身行礼的时候却是面露不屑。那边白芷晴神色如常,妍嫔和李如画却是坐不住了。只见李如画将于德禄呈上来的玉器狠狠一摔,撇嘴道:“这破玩意儿谁稀罕?当本公主是叫花子呢?!”

  因为妍嫔扯着李如画的袖子,她的音量才算不大。好在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听到了,不然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三长公主,也就是李泽轩的三皇姐今日也是盛装而至。皇帝对其极其重视,将她的座位设在太后之下,可见其心之诚。那长公主见只赏赐了几个公主,便含笑道:“父皇还在的那会儿子总是疼你们几个皇子,我和大皇姐二皇姐她们可都是嫉妒坏了。如今皇上倒是偏爱公主了,可只越发的让我嫉妒了。”

  李泽轩温润一笑,忽而想起什么一般,点头道:“多亏三皇姐提醒,倒也是,朕也该赏赐这几个小子点儿什么了。”说着他便将目光投向几个皇子。李颢融一身藏蓝色的礼服,形容温和但多少有一丝懦弱的意味。李颢陵今日身着一件绛紫色的云纹袍,却是有几分清冷之意。他最满意的还是三皇子李颢元,一身正红色的掐金长袍显得他姿态端雅又不失大气。李颢天的穿着却是随便极了,好像是随意套了一件家常袍子便急匆匆地赶来了。李泽轩略感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小儿子了。

  李泽轩收回视线,却是问向宸妃:“朕记得,融儿的正妃已经走了快两年了吧?”

  宸妃因为刚才李如歌惹恼了李泽轩,宴会期间一直都是担惊受怕的。这会儿见皇帝这般和气地同她说话,忙挂上了笑道:“回万岁爷的话儿,那孩子已经走了两年多了。”

  李泽轩点了点头,含笑道:“沈家有一位小姐,好像是和贤妃、淑媛她们一届参选的秀女。朕当年瞧着便是不错,正打算赐婚给融儿的时候,二皇兄却是半路杀出来将那孩子讨走了。只可惜他家那世子命薄,年纪轻轻地就没了。二皇兄前日进宫的时候还向朕提起这事儿,说是不想耽误了沈相家的那孩子,让朕再给她指一门好亲事。朕觉得他们二人脾性样貌都甚是般配,不知宸妃以为如何?”

  宸妃这时候哪敢忤逆李泽轩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道:“皇上觉着好,宪王爷也跟着夸,那么那位小姐自然是顶出色的了,臣妾自然是乐意的。”

  非欢在下头听着,脑中飞速想着李泽轩所指的小姐是谁。既然是和她一届参选的,应该也认识才对。

  李泽轩笑意更深,连连颔首道:“好,好。传朕旨意,赐封沈家大小姐沈曜之女为密王妃,择日完婚。”

  非欢心中一惊,没想到李泽轩口中的人正是沈湮茗。非欢想起她二人虽然相处的时候不长但也算是合得来,自己却这么长时间也没想起她来,倒真是不应该了。看样子沈湮茗是嫁到了宪亲王府做世子妃去了,可新婚不久便守了寡,也是个命苦的。不过她如今被赐婚给李颢融,想那大皇子性情温和,二人相配倒也是一桩良缘。

  只见李颢融面色平淡,出列跪拜:“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李泽轩点了点头,待李颢融回了座位后又转眸对李颢陵道:“陵儿今年也不小了,也该给你选一个正室才是。朕前些日子听如歌说…”提起李如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说是沈家的二小姐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她们姐妹两个嫁你们兄弟两个,倒也不赖。陵儿以为如何?”

  湘妃今日称病未至,李泽轩只得询问李颢陵本人了。他本以为李颢陵会想宸妃和李颢融那样顺服地谢恩,谁知却听李颢陵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迎娶正室一事,还未到时候。”

  李泽轩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挑眉反问:“哦?朕前些日子可还听贤婉仪说起过,你和那沈二小姐也是旧相识了吧?难道是她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李颢陵出列补了一礼,方端端正正地答道:“儿臣并非这个意思。沈相家的闺秀岂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儿臣一是觉着自己年岁尚小,二是大丈夫尚未立业,何以建家?儿臣想多在军中历练几年,再考虑婚事。”

  李泽轩听了这话才释然地笑了:“你说自己年岁尚小想再等几年,那沈家的姑娘却是等不得你的。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融儿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封王将近一年了吧。说起来前年你在边境也是立了战功的,当时因着你尚年少没有封王。今儿朕就连着赐婚一并,封你为恒郡王。”

  李颢陵神色一动,谦恭地微笑着行礼:“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李泽轩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提给李颢元李颢天赐婚的事了。赏了些稀奇玩意儿,也就打发过去了。李颢元倒是松了一口气,那李颢天却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第二十九回(一)

  李如歌对镜照了又照,方转眸对丫鬟笑问:“你可打听清楚了?若是错了过去,本公主可不轻饶了你。”

  那丫头名为宝环,已跟了李如歌多年,练得一身本领已是十二分的精明,闻言便忙点头笑道:“回大公主的话儿,奴婢确实已经打探清楚了,再过一个时辰二皇子殿下便会去锦瑶宫给湘妃娘娘请安。”

  李如歌点了点头,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唉,你说说现在这是怎么了,我们小时候那样亲密,这几年他却不愿意见我了。”

  宝环笑容不减地逢迎道:“二皇子殿下还不是为了您着想嘛?毕竟如今您嫁了人,恒王殿下也娶了王妃。”

  李如歌咬了咬红唇,手握得连指甲都陷进了手心却浑然不觉一般:“倒也是…如今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当初和父皇提若若,其实也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我知道我和他是没可能的,与其等他娶别人,还不如找一个像我的人做我的替代品。这样一来,他只要看着若若,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

  宝环为李如歌整了整妆容,讨好地道:“瞧主子这话儿说的,就算是您不安一个替代品在恒王殿下身边儿,殿下也一样不会忘了您的。”

  李如歌扬起笑容昂首出门,边走边说:“倒也是!我是到死也不会放下他的!”

  李如歌很喜欢夏天,因为她喜欢张扬,喜欢夺目,喜欢刺眼的阳光。

  她是李泽轩的第一个孩子,从小便是王府里最受瞩目的小太阳。可她虽然喜欢那些人奉承她,可她并不喜欢奉承她的那些人。就说兄弟姐妹里头,提起她的亲弟弟李颢融,李如歌总会骂他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木头人。再就是对她恭敬有礼的李颢元,他们二人性格不合,完全玩不来。而总是对她说好话的李颢天呢,她又嫌烦。李如画那小丫头处处都喜欢和她比,李如歌便更是讨厌她了。

  偌大的一个祺亲王府,只有李颢陵是她唯一的温暖。

  虽然李颢陵生性有几分清冷,但他绝对不是个无趣的人。接触他的时间久了,李如歌便迷恋上了那种渐渐打开他心扉的感觉。

  在她的心里,只有李颢陵那样有霸者之气的人才配做高高在上的天子。其他所有的人,都不配!

  不过,李颢陵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的,而且自他娶了王妃后与她单独联系的时候就更少了。李如歌也想过放下他,安心地去跟南宫衍过日子,可她就是做不到。梦里也好,醒着也好,这三年来她的心里还是只有一个他。

  恍然间已是祺睿五年,他们相识的第十九年,相知的第十年。十年,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李如歌踮着脚步穿花拂柳朝着锦瑶宫走去,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莲青色的身影,正是她熟悉极了的人,朝思暮想着的人。有些日子不见,李如歌忽然就起了玩心,轻手轻脚地跑上前去,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故意变了嗓音笑道:“恒王殿下猜猜我是谁?”

  李颢陵早便听到身后有人,只不过故意不识破她罢了。他想着在这地方敢这样亲昵地对他的,除了白芷晴也没有他人了,便笑吟吟地道:“你别闹了,这里虽然地方偏,叫人看到了也麻烦。”

  李如歌听他语气这般亲昵,心中一喜,忙追问道:“那你说,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李颢陵心里虽觉得厌烦,语气却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自然是想的。”

  李如歌咧开了嘴巴笑了,却是禁不住反问道:“想我怎么不来看看我?”

  虽然白芷晴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但偶尔也会对他耍点小性子的,因此李颢陵并未察觉不对,只是无奈道:“你糊涂了吧?锦福宫人来人往的,我怎么好明着去?皇子擅自进入后妃的寝宫,被人发现了可是要问罪的。”

  李如歌愣了一愣,并未理解他话中意思,只是喃喃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李颢陵这才听出声音不对,忙挣开了李如歌的钳制。见了是她,李颢陵先暗自庆幸了一会儿才开始考虑怎么和李如歌解释。

  李如歌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颢陵,好像失了魂魄一般:“你…你和锦福宫的贤婉仪搭上了?”

  看着李如歌熟悉的脸,李颢陵不禁想起了前几日何建平劝他的话。自从李如意出世后,李如歌可以说是完全失宠了。何建平建议他尽早结束和李如歌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否则日后定会是一个大麻烦。李颢陵犹豫了几日也没想好该怎么和李如歌了断,今日碰上这事,倒不如趁机挑明一切。

  这样决定了之后,李颢陵便敛去了笑意,一脸严肃看着她地道:“我已不想向你解释什么。我们是至亲的姐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南宫衍是个好男人,也是我的好兄弟,你跟着他,我也放心了。”

  李如歌狠命推了李颢陵一把,摇头道:“不,你不能这样!你疯了吗?白芷晴是父皇的女人,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的前程可就全完了!”

  李颢陵心中一软,不由反问:“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李如歌扬起了头,又低下了头,好像是擦了擦眼泪才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

  李颢陵叹息一声,放柔了语气道:“对不起。”

  李如歌摇了摇头,抬眸认真地看着他:“永远都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要,也不需要。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爱她,她迟早都会被你抛弃的。我流泪,只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和她的事。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那样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

  李颢陵听她这样说了,一时无话,便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李如歌笑笑,神情凄迷全然不复往日的骄纵明媚:“祝你早日君临天下…”她转身离去,隐去了下一句话:然后独享孤单无边。

  第二十九回(二)

  与此同时,锦和宫那边也是闹作了一团,因为他们调皮的小公主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了。当然,是在那名淑媛娘娘最宠幸的女官的帮助下。

  非欢气得牙根痒痒,紧握着拳发狠道:“等我找到琬纯那死丫头,一定剥了她的皮!”

  一旁的福兮闻言便无奈地笑道:“娘娘别气了,依奴婢看呐,您就是活吃了琬纯姐姐,她也照样得带三公主溜出去玩儿。”

  非欢又气又急又担心,不由叹了口气:“唉,你说她们玩儿就玩儿吧,干吗非得避着我?也不想想,心儿要是摔着了碰着了,最心疼的不还是我吗。福兮你说,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吓人?”

  福兮但笑不语。

  “主子主子!”远桑突然急急忙忙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瞪大了眼睛道:“有人看到三公主了!”

  非欢和福兮皆是眼睛一亮,忙追问道:“在哪里?”

  远桑含笑道:“说是在锦瑶宫,湘妃娘娘那里呢。”

  锦瑶宫?非欢微微皱了皱眉,奇怪地道:“怎么又是在湘妃那里?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了。”

  福兮也不无疑惑地点头应和:“的确是呢,看来咱们三公主倒是和湘妃娘娘格外投缘。”见非欢脸色不豫,福兮便大着胆子提议道:“娘娘若是担心三公主,到湘妃娘娘那儿走一趟倒也无碍。”

  非欢怔了一怔,却是生出几分犹豫来。有了小如心的这四年来,非欢为了明哲保身没有主动去过任何妃嫔的寝宫。但福兮说的不无道理,妃嫔之间来回走动本就是常事,既然女儿在那里去瞧瞧倒也无妨。

  这样想着,非欢便点了点头,对福兮吩咐道:“不用传轿子了,就你跟着我走一趟得了。”

  福兮知道非欢是不想太过扎眼让别人知道她往锦瑶宫去了,便点头应下。二人简单拾掇一番便出了门去。

  由福兮领路,没走一会儿二人便到了锦瑶宫。非欢还未走到宫门口,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挺挺地立在门边。福兮见了那人也是一怔,忙对非欢询问道:“二皇子殿下来了,主子可要避嫌?”

  非欢是不大想和李颢陵这样精明的人物再有什么交集的,但她急着找如心,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这里是湘妃娘娘的寝宫,想来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呢,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上前通传吧。”

  还不及福兮应下,门口当值的宫女见了非欢早已迎了上来请安。非欢淡淡地应下了,方听那宫女道是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非欢微微颔首,不过须臾功夫那名负责通传的宫女便已经回来为几人带路了。

  非欢路过门口的时候,只见李颢陵俯身行礼,好不恭敬:“儿臣给淑媛娘娘请安。”

  非欢面无波澜,语气平常:“免礼。”说罢这二字,她便毫不斜视地迈步走入锦瑶宫的大门。

  不同于皇后昭元殿的气派或是宸妃锦颐宫的华丽,锦瑶宫里的建筑都是平平常常的,不出挑也不破落,只能说是没有丝毫的特点。

  院内只有一个打扫庭院的老宫女,倒是十分寂静。走近了屋子方听见了欢笑声,不偏不倚正是她的小心儿。

  非欢心中一紧,不觉加快了脚步。跟着那宫女进了花厅,非欢先端正地对湘妃行了个礼方起身看向如心。

  小如心看到自己的母妃,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了,吓得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躲在了琬纯的身后。

  非欢看到如心这般也只得略显无奈地吐出口气,转眸对湘妃道:“心儿给湘姐姐添麻烦了吧。”

  谁知湘妃却是笑了一笑:“没有的事情,本宫很喜欢三公主,她能偶尔来这里玩玩儿,倒是给本宫解了不少的闷。”

  非欢闻言便认真地打量起湘妃来,见她果然是脸色微红,十分开心的样子。想来也是,湘妃只有李颢陵那样一个怪异的儿子,她这宝贝女儿又是个小活宝,除了皇后又有谁不喜欢呢?

  许是见非欢没有对她发火,如心慢腾腾地从琬纯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出来,睁着大眼睛试探一般地看着非欢。非欢见了她这模样,就算是气也气不起来了,便耐着性子柔声道:“若是这样便是三公主和妹妹的福分了。不过眼瞧着日头就要落山了,再呆下去怕是会打扰湘姐姐休息,不如妹妹先带心儿回去?”

  湘妃看了如心一眼,才点了点头允下。非欢微微补了个礼,便走上前去硬牵了如心的手离开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不免又遇到了李颢陵,非欢本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却见如心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对李颢陵张开手臂大喊道:“哥哥!”

  非欢只得扶额长叹:这孩子和她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像。

  李颢陵笑得温和,一把举起了如心,脸上满是宠溺:“我们心心吃饱了吗?”

  见如心认真地点了点头,李颢陵便笑得更欢,一用力将她托到了自己的肩头上,逗得如心嘎嘎直笑。那甜美的笑声直把人的心都给酥化了。

  非欢想起自己儿时没有体会到兄长之爱,如果李颢陵真能带给如心快乐,就让如心与李颢陵接触接触也未尝不可。毕竟他们是兄妹,她没有剥夺如心和哥哥在一起的权利。

  李颢陵又逗弄了如心一会儿,见非欢被晾在一边好一会儿了,便放下了如心。非欢略一颔首,便领了如心往锦瑶宫外走去。

  见如心恋恋不舍地回头了三四回,非欢禁不住轻咳了一声,语气温和地询问道:“心儿,你告诉母妃,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来湘妃娘娘这里?”

  如心抬起小脑袋看了非欢一眼,见非欢的脸色如语气一般平和,方大着胆子道:“因为湘妃娘娘这里有小厨房,有许多许多好吃的!”

  非欢微微一怔,不由反问道:“难道锦和宫的东西不好吃?”自从几年前她对季英良发了一次火之后,锦和宫的饭食可是一日好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