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欢咬了咬唇,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皇上说,因为三皇子喜欢我。”

  琬纯的表情十分古怪,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拍拍手道:“是吧是吧,连皇上都看出来了!我说得果然没错!”

  非欢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嗔怪道:“你疯了吧?虽然皇上这回是当玩笑话说的,但是他真的是开玩笑吗?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三皇子就危险了…皇子与后妃私通,从来便是后宫的大忌。就算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现在正站在风口浪尖上呢,一旦被人发现了、利用了这一点呢?”

  琬纯这才收了笑,点头道:“那,是不是就不能跟三皇子出宫了?”

  非欢颔首,低眸俯视着整个皇宫道:“心儿死后,我便没有打算出宫了。何况现在司徒沅意已死,我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琬纯其实心里很不喜欢皇宫,不由撇撇嘴道:“当上皇后,又能怎样呢?难道事到如今你对皇上还心存眷恋?”

  非欢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心儿死得那么冤枉。而且这个宫里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我忘不掉。”她转过身来看向琬纯,低声道:“但是我们出宫的原计划还得实行,只不过找到零殇剑之后还要再回来。”

  琬纯吃惊道:“还是要去北疆吗?”

  非欢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因为我今天早上刚刚接到了消息,阿殇她已经前往北疆了!”

  琬纯奇道:“她难道是去找四皇子的?”

  非欢默认道:“听说四皇子也受了伤…现在北疆的战事很是吃紧,大皇子听说真的快不行了。李颢天吃了败仗,似乎想去寻找零殇剑来将功补过。的确,如果能平息零殇剑被辽国人夺走的谣言,军心就会稳定许多。”

  琬纯顿了顿,点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从密道走吗?”

  “当然不。”非欢随手把玩着一根柳条,声音轻柔:“等皇上病好了,我就会央他带我出宫转转,到时候让冥兮楼的人假装成刺客把我掳走。”

  琬纯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非欢勾起一丝笑来:“既然还要回来,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让皇上担心我,留个念想倒也没什么不好。要知道虽然外界现在都觉得我是宠妃,但…就算是他没得疫病之前,他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我。”

  她突然折断了柳条,轻叹道:“何况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我要让李颢元帮我的事。我不想给李颢元添麻烦,这次出宫的事我们不能让他知道。”

  中秋很快就到了。非欢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宴会,一边还要照顾李泽轩,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宜皇贵妃本来什么事都会插一手,这次的宴会却是当了甩手掌柜,不知是不是故意想给非欢难堪。

  不过好在非欢满足于这种忙碌。这会让她暂时忘记伤痛,不去想那些令人头疼的事情。

  整个下午非欢都在大殿转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离宴会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李颢元来了。

  他来给她行礼。非欢身着华服,低眸俯视着他,凤眸含威:“免礼。说起来本宫还要对三皇子说一声恭喜,听说你昨儿被册封为肃郡王呢。”

  李颢元一身红衣,眉眼仍是十分俊秀,身形却是似乎比原先单薄了几分。他的情绪压抑得很好,只是低声应道:“谢贵妃娘娘。”

  非欢淡淡一笑,正欲离去,却忽听李颢元低声开口叫她:“祺妃娘娘。”

  非欢转过身来,不见丝毫笑意:“肃郡王还有事?”

  李颢元指着一旁的鸟笼,声线略抖:“您说这金丝雀,是否还想出笼呢?”

  非欢嘲讽地笑笑,杏眸微挑,“它已经被关得太久了,就算是放了它,也不见得就能生存下去。”

  李颢元看了非欢身侧的琬纯一眼,微微皱眉道:“如果不是突生变故,这个时候你我已在宫外。可如今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祺贵妃…”

  “你也是皇上赏识的肃郡王。”非欢接过话去,云淡风轻:“你的肩上还有许多责任。过去种种,不必太过执着。执念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伤人伤己,终究无益。”

  李颢元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出神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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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膝下虽只余下一个三长公主,却有十一位皇子。除了抱病的李泽轩和十年前遇刺身亡的承亲王之外,每个王爷都带着家眷,一时间凑在一起倒也热闹。

  太后来了之后,众人便一起朝拜。先拜太后,再拜宜妃,然后是非欢。

  太后前日已经知道了皇帝的病情,对非欢很是感激,因此便让非欢坐在自己身侧。宜妃神情淡淡,与湘妃两人都如泥人一般,看不出悲喜。

  酒过三巡,太后忽然侧过身来,对非欢低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非欢心中一软,微微挑起唇角浅笑:“母后言重了,臣妾不过行份内之事罢了。”

  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承诺道:“等皇上这次病好了,哀家一定会下旨封你为皇贵妃。”

  非欢并不觉得意外,但仍是微微一怔,颔首谢恩:“多谢母后…”

  说过这几句话后,非欢便再无机会与太后交谈了。这次宴会是她操持的,几乎是什么事儿都要来过问。比如什么时候开始歌舞表演,要非欢看气氛来决定。甜品上什么,猜什么谜助兴。

  虽然一直都很忙碌,但奇怪的是她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看着那些人绕在自己身侧忙忙碌碌,她心中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或许,这就是古往今来高位者不愿轻易放弃手中权力的原因?

  她刚落座,宪亲王和李颢陵便一同前来敬酒。非欢微微有些吃惊,不知李颢陵为何会和宪亲王搭上。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是叔侄,座位又近,一起过来倒也没什么奇怪。

  几番客套之后,李颢陵手里把玩着空酒杯,面上隐约含着笑意:“这回家宴皇婶虽然抱病未至,但皇叔向皇祖母讨了个恩典,可是把林大人给请来了。”

  林大人是谁?非欢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是指她的生父林海荣。她看向李颢陵,面露疑惑:“皇家宴会,怎可让外臣参加?”

  李颢陵似乎是已经料到了她会这样说,便与宪亲王相视一笑道:“林大人也有此顾虑,因此正在偏殿等候娘娘。贵妃娘娘若不嫌弃,便让颢陵为您引路吧。”

  琬纯和福兮远远在后跟着,只觉得二人的身影在月夜之下显得分外和谐。经历了为如心报仇一事,有关非欢的秘密福兮也算是知道了不少,因此在琬纯面前也放开了些。她拉了拉琬纯的袖子,低声问:“二皇子和主子差不多大吧?”

  琬纯应道:“她和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同岁的。”

  福兮咬了咬唇,叹道:“主子太苦了…”

  前方,非欢用余光瞟了李颢陵一眼,淡淡开口:“他怎么突然要见我?”

  李颢陵似乎心情不错,悠悠地道:“你是真不知道?父皇虽未临朝,却接连下了几道圣旨晋升你的父兄。”

  “那又如何?”非欢淡淡呵笑,“他总不是以为皇上打算封我做皇后吧?所以他想趁此缓解一下关系?”

  李颢陵脚步一顿,原来已经到了。他为她打开了门,温声道:“见一见便知分晓。我在这里等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听。”

  非欢心中微动,也挑起一抹笑来:“那要是你偷听怎么办?”

  李颢陵耸了耸肩:“那就叫你的宫女来看着我。”

  非欢半只脚已经踏入房门,忽然又转过身来说:“你回去吧。”

  李颢陵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我不放心你。”

  非欢心里一暖,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吧。李颢元或许算是一个,但今夜,她已被迫将他推开。或许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林海荣端端正正地给非欢行了大礼,神情甚是严肃。非欢对他感情复杂,便也不自觉地拉开了距离。她在主位上落座,方款款应道:“免礼。”

  林海荣依言落座后,先是没边没际地关心了她几句,然后又说了几句惭愧的话,这都在非欢的预料之内。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非欢的心慌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感谢贵妃娘娘给林家带来的荣耀。娘娘幼年时候便被微臣遗弃,若娘娘如今要责怪微臣,微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娘娘您,恐怕的确不是林家的骨肉。”

  非欢胸腔一震,犹豫了半晌,方低声问道:“那…带我离府的师父可是我的爹爹?”

  林海荣摇了摇头,娓娓道来他和沈渝兮相识的经过。他是在青楼认识沈渝兮的,但沈渝兮出身好,架子便大,起初并没有看上他,更别提嫁给他为妾了。她有一个相好,听说好像是位辽国的大人物。但后来二人不知因为什么闹翻了,沈渝兮便主动提出要嫁给林海荣。婚后一个月,她便被诊出怀有身孕。而楚兮不过是当年恋慕沈渝兮的众多人物之一罢了。

  林海荣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非欢:“其实当今天子,你的夫君,他当年也是认识你娘亲的。”

  非欢略显怔忪地看着他,微微皱眉:“娘亲比他大不少吧?”

  林海荣颔首道:“你不要误会,据我所知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皇上他很欣赏你娘亲,但这并不是他如今宠你的原因。”

  非欢忽然起身,语气冷淡:“我明白。”

  她正欲离去,林海荣忽然扯住了她的裙角。她回眸俯视着他,浅笑道:“谢谢林大人告诉我这些。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宫中尚有一席之地就会尽力帮助林家。若有一日我被新人踩了下去,林大人也不必留情,只需公布你所知道的就好了。”

  林海荣低下了头:“微臣惭愧,但并不是这个意思。阿殇她…跑去北疆找四皇子的事情,娘娘想必已经听说了吧?微臣是想拜托娘娘,如果可以的话多派些人去打听阿殇的消息。”

  提起墨殇,非欢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应下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小屋。

  李颢陵提着灯侯在门口,眉目安和。非欢蓦地想起多年前的某一日。她提着灯等在水意苑门口,也是这样等着他。

  彼时年少,不知忧愁,并没有珍惜简单的快乐。如今,一切都变得复杂了。他们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第三十四回(二)

  南国的夏天很长,就算到了九月,天气也仍旧十分炎热。非欢向来怕热,李泽轩便叫人摆了一屋子的冰为她散热。因为要照顾李泽轩,非欢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过锦和宫了,李泽轩便叫人把她的日常用品都搬来了乾元殿,俨然有长住的意思。

  但这一个月来,李泽轩始终没有透露出一丝想要立非欢为后的意愿。非欢不觉心寒,反而隐约觉得有一丝庆幸。好在她结果司徒沅意的时候抢了皇后凤钗过来,否则完成这一项任务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服侍皇帝睡下之后,非欢便坐在镜子前卸妆。福兮帮她将头发散下来,只松松垮垮挽了个小髻,用一根珍珠簪子别住。非欢安安静静地坐着任她摆弄,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想起林海荣之前说过的话来。

  林海荣的样子的确不像是骗她。那么,她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她想问师父,可是楚兮之前再三肯定非欢的爹爹是林海荣,就算她现在问他也不见得就会告诉她。

  若想知道娘亲的死和爹爹的身份,她就只有尽快找到零殇剑当上楼主。可眼下李泽轩的病情虽然缓解了不少,但还不能离了她在身侧。她该怎么说才能让李泽轩放她出宫去呢?

  她正苦思冥想,忽然发觉头皮一麻。非欢惊异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福兮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替她梳头的人竟是李泽轩。

  李泽轩温润笑笑,带着歉意:“朕弄疼你了吧?”

  非欢摇头浅笑:“怎么会。皇上亲自替臣妾梳头,是臣妾的福分。”

  李泽轩笑意不减,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整日闷在乾元殿里,是不是很闷?”还不及非欢答话,他便已自顾说道:“朕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不如过几日咱们一同出宫转转可好?”

  非欢微微一怔,不由问道:“皇上莫不是想去京郊查看灾情?”

  见李泽轩但笑不语,非欢急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莫不说皇上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就说京郊,那里现在疫情严重,治安一定很不好。皇上若要微服私访,还带着臣妾一个女人,侍卫们该怎样保护皇上周全?”

  话一出口,非欢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如果她趁这次出访的机会逃离皇宫不是很好吗?李泽轩亲眼看到她被人劫持的话,比她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的效果要好上许多。

  他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拂过她的耳侧,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朕不会有事…”

  非欢见他心意已定,便轻轻颔首。李泽轩只当她好说话,心里略感宽慰。转瞬之间心里又冒出疑惑来,便忙问道:“你刚刚说京郊的治安不好?是怎么回事?”

  非欢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宫里感了疫病的远远不止皇上一人。主子里头,湘妃和赵才人也染了病。她们是妃嫔倒还好说,皇上和她们宫里患病的宫人却全是送往宫外等死了…说是送去宫外了,但臣妾看着宜皇贵妃的意思,只怕是被悄悄地处决了。”

  李泽轩神色一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非欢狠下心来,继续道:“皇家宫女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京郊的那些老百姓了。臣妾医术平平,找不出治疗疫病的好法子。和几位太医也已经商讨过了,都觉得这次疫病的病情并不奇怪,只是因为救治的物资不够灾情才久久没有控制下来。老百姓心有怨言,治安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二人又细细谈了灾情好些时候方才睡下。翌日一早,非欢便叫琬纯将出宫的准确时间通知给了楚兮。

  皇帝罢朝已久,就算消失几天朝臣们也不会发觉什么。只是因为湘妃和赵才人同时病了,越来越多的传言称皇帝也染了疫病。为了防止动摇民心,出发的前一日,李泽轩在非欢的劝说下上了一日的早朝。

  这么多年下来,李泽轩对政事依旧是没有太多的主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爱民的皇帝。他只不过是有心无力。以他的性格来看,他的确不是帝位的最佳人选。

  他们计划出宫三日,因为李泽轩身子还未好全,第一日不必走得太快。从皇城到京郊其实只需要三个时辰的路,他们却走了整整五个时辰却还差好一段路。非欢怕李泽轩累到,便叫侍卫停车,在此留宿一夜再走。

  他们一路都很顺利。李泽轩待她愈发得好,二人如同普通恩爱夫妻一般,煞是和谐。

  李泽轩是被非欢衣不解带的照顾所感动。他渐渐意识到非欢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爱他。只是李泽轩不知,她对他的爱已经过期,只剩下鲜妍的表面。

  次日上午他们终于抵达京郊。非欢很想回蔷薇苑去看看,她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回去过了。但她不知道该怎样对李泽轩解释那里,便只得忍住了这个念头。

  客栈的生意并不好,掌柜的似乎不想接待这么多的客人。但跟随来的刘长安打点了很多赏银,掌柜也就匀出了几间房来。屋子都很小,只有一张窄窄的床。李泽轩不愿委屈了非欢,二人便分房而居。

  一切真的都很好。如果下午他们出门时没有遇到那个人的话,非欢或许会满怀着希望前往北疆。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惹人怀疑,他们并没有乘坐马车。李泽轩牵着非欢的手,二人一路缓缓走着,只见流民失所,百姓们不是无药医治,便是饥饿难耐。

  到了官府的施粥棚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在施粥?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官府说是今年粮食歉收,官府也没有办法,每天就只有早上能施粥一次,半个时辰就完,抢不上的活便该饿死。

  这是非欢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本以为李泽轩也会惊异于官府明目张胆的贪污,但出奇的是他显得很平静,仿佛一切早已心中有数。非欢心里暗自嘲笑自己,或许是把李泽轩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不过李泽轩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的。非欢便提议到附近找个茶楼休息一下。李泽轩点了点头,他们便携手绕过街角打听附近的茶楼。

  谁知没走出多远,忽然看见前面围着一群饥民,吵吵嚷嚷的不知是在做什么。侍卫上前打听,原来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在施粥。李泽轩不免有几分好奇,便叫侍卫去打听打听,谁知半天却没见那侍卫回来。

  李泽轩心里更加奇怪,忍不住便要拉着非欢过去看看。非欢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拒绝不得,只得依着他挤了过去。只看那一眼,非欢便惊悚得说出不话来。

  那嫣然浅笑着的女子,分明便是司徒沅意!

  非欢好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一般喘不过气来,一旁的李泽轩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怔怔地朝那女子走去。

  非欢捂住起伏的胸口,忽然跌倒在地。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流下。她的视线模糊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人…究竟是谁?非欢掐了掐人中逼着自己要冷静,在琬纯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晚上,李泽轩将这位小姐带回了他们所居的客栈。

  这位贵族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司徒沅意的亲妹妹,司徒沅湘。

  也难怪非欢刚才会认错人,司徒沅湘和她姐姐的容貌实在是太过相似了。只是司徒沅湘年轻了十岁,气质也更加出众一些。

  非欢忽然明白过来司徒沅意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说就算她死了也不会让非欢好过,原来是留了这样一手。

  李泽轩是重旧情的人,这些日子他虽然不说,但非欢知道他一直都在相念自己的原配妻子。如今,司徒沅湘出现得正是时候。她以前一直都没露出自己的容貌来,竟是为了今天这样的时候。她姐妹二人苦心积虑十几年,其心智手腕倒真是令人佩服!

  这一晚,李泽轩没有像平日一样叫非欢过去,也没有来。非欢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按照原计划,次日便是冥兮楼“劫持”非欢的日子。她虽情绪怏怏,也知道这一次自己非走不可。她已没有那个精力留下来再和司徒沅湘斗,眼下必须先找到零殇剑才是。

  李泽轩和司徒沅湘一起去施粥。非欢虽然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但为了让李泽轩亲眼看到非欢被劫持的过程,她还必须得跟在他身边,真是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她正烦得打算到别处走走,忽然听到“嗖”的一声,只见一支锋利的箭直直射了过来,直指李泽轩!

  非欢心中一惊,忙快步跑了过去护在李泽轩身侧。果然,此箭一出,十几名黑衣人便凭空冒出一般围住了他们。四周的百姓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很快便尖叫着四处跑散。

  他们三人并着四五名侍卫被困在中间,逃不得动不得。几名羽林卫护主心切,相互对视之后便猛地发起了突击。

  非欢知道冥兮楼的人不会伤他们性命,因此并不怎么担心。只是刚才那只箭着实有些奇怪。

  刚刚若不是她推开了李泽轩,他现在怕只是已经凶多吉少。这样具有杀气的攻势…

  难道说,这些刺客不是冥兮楼的人?

  非欢被这个想法吓得脸色一白。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他们今日都要危险了。

  因为李泽轩并不知道非欢会武功,所以她一直在隐忍着,打算到最后关头再动用武力。可情势越来越紧迫,羽林卫只余下两人了…

  她叮嘱过师父不要杀害无辜,那么就是说,这些人的确不是楚兮派来的!

  “住手!”非欢大声呵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一剑结果了一个羽林卫,转过头来对非欢笑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只想要这狗皇帝的命!”

  见他剑锋指向李泽轩,非欢心里一突,面上却仍是十分镇定:“皇上?你们是说他吗?”非欢看了李泽轩一眼,回过头来继续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笑,想要刺杀皇上,却连人都没找对。他是我娘家哥哥林晖,并不是当今圣上!”

  黑衣人鄙夷地笑道:“祺妃娘娘好会说话!我虽没见过皇上,但我可认得你!”他忽然伸出手来摸了非欢的侧脸一把,感叹道:“当年瀛音寺一见,便已觉得祺妃娘娘是这天下最美的女人了,只是这狗皇帝不知惜福,竟然过了这么多年才开始宠你。”

  非欢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宠妃,又怎还会以为他是皇帝?”她指向司徒沅湘道:“如果这个男人是皇上,他又怎会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如此亲近?我告诉你吧,这个女人不过是我哥哥新纳的小妾!”

  黑衣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非欢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实话跟你说吧,如果这个男人是皇帝,我也就随你如何处置他了。毕竟我靠着皇帝能风光多久?其实我和皇上已经商定出了储君的人选,我并不愁下半生没有依靠。但他是我哥哥,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们不能这样错杀了他!”

  黑衣人见她说得分明,眼神恳切并不像是作假。又看了司徒沅湘一眼,果然是和那男子十分的亲近。皇帝为了祺妃罢朝这么些日子,又将整个后宫都交给了祺妃,怎会在这里亲近那种女人?于是他舔了舔唇,犹疑着问:“那娘娘有何高见?”

  非欢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道:“我知道如果让你们就这样放了我们是不可能的…这样,不如你放了我哥哥,将我带走。皇上听说我被劫持的消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就可以拿我和皇上交换。”

  就算李泽轩不管,师父若知道了她被人劫持也一样会派人来救她。何况看刚才这情形,这些刺客中也就为首的这一个武功能和她匹敌罢了,若要自保也不是难事。

  黑衣人犹豫半晌,见非欢体弱单薄,并不像是在撒谎,便呵呵笑道:“贵妃娘娘和令兄真是手足情深啊!”说罢一扬手,对手下吩咐道:“还不快放了贵妃娘娘的哥哥?”

  非欢没敢回过头去看李泽轩的眼神,她怕自己的心会碎。等到黑衣人绑住她的双手将她丢上马匹的时候,李泽轩和司徒沅湘都已经不见了人影。

  非欢闭上眼睛,疲倦不已。这一次,她对他所有的眷恋,是真的断了。

  第三十五回

  那黑衣人刚将非欢掳上马,便用一根黑带子蒙住了她的眼睛。非欢视力本就不佳,这下子就更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了。她定下心神仔细判别,通过日头的变化大致猜出了他们是在向北走。

  这倒让她有些庆幸,她要去的地方正巧是这个方向。这些黑衣人只以为非欢是个寻常的妃子,并不知她会武功。只要她一直装作柔弱的样子让他们放松警惕,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就可以逃脱了。

  晚间,他们露宿在郊外。非欢靠在大树下,两边守着两个黑衣人。她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哭也不闹,倒让他们放心了不少。

  为首的黑衣人递给非欢一块烤鸡,非欢早就饿坏了,连忙道谢接过。正当这个时候,黑衣人忽然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非欢吓了一跳,连忙别过头去装作害怕的样子:“这位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听,听说看到了脸就要被灭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