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非欢不想做贤妃,只是皇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与宜皇贵妃一左一右坐在帝后身侧,离得虽然近,心却很遥远。

  这是什么家宴?这里可有她的家人?她的女儿早已不在,她的丈夫,也仅仅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这皇室的宴会里头,坐满了她的仇人!

  直到酒过三巡,李颢陵上前祝酒。她的视线长长地停留在他的身上,略显怅然。李颢陵压住心中翻涌而上的心疼,低声劝道:“皇贵妃,您似乎贪杯了。”

  “是啊…”她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绝美的笑容:“可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若酒能麻痹得了自己一时,贪杯又如何?人生本来不过就是虚幻大梦一场,若有短暂的欢乐,何不尽情享受?

  她用虚假的欢乐掩盖着她最为疯狂的复仇。

  幸而这一路,还有他陪伴。

  第四十三回(一)

  过了年之后,春天也就渐渐地近了。京城百姓不明边疆战事只安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以至四处都洋溢着欢欣。

  可皇宫里头却没有显露出多少欢喜。如今大权在握的祺皇贵妃和新册立的皇后关系紧张,后宫之人步步小心,生怕得罪了哪位主子会惹来杀身之祸。

  锦和宫里更是没什么生气。因为非欢要宫人们给如心守丧一年,院子里头连盆新鲜点的花儿都没有摆。

  非欢的衣裳也是穿得一天比一天素了。不过那些衣裳虽然都是些浅色的,料子却很名贵。内务府的刘长安不敢怠慢是一方面的,另一边也是朝里众臣的夫人们送了不少的东西来。很多人都觉得,如今司徒家受了重创,皇后根基不稳又没有子嗣,很难说后宫会不会突然地就变了天。

  对于富有的人来说,银子多了便只是一个数字了。东西送的多了,非欢也就渐渐地懒得去看了。不过对于送来锦和宫的东西,她大多都是收下的。她不想假清高,也不想得罪人。

  福兮从小长在王府,对迎来送往很是在行,所以非欢把这些事交给她也就十分放心。而且福兮每天给她梳妆的时候都会大概说说谁又送了什么来,或者是福兮又代非欢赏了谁什么,好让非欢心里有个数。

  正如此刻,福兮一边替她挽起一头青丝,一边不缓不急地念叨着:“主子等会儿出门就能瞧着了,内务府今儿早上才抬来了新的花梨肩舆,上面还透着香味儿呢。”

  非欢淡淡一笑,习惯性地顺了顺长长的袖摆,抬眸看向镜子里的福兮道:“什么香味儿,可别给我招蜂引蝶。”见福兮笑了笑,非欢方继续说:“什么时辰了?秀女们应该已经预备着往绮澜殿去了吧?”

  福兮点头答道:“应该已经在大殿外头候着了。”

  非欢微微颔首扶着远桑的手臂站了起来,边走边对福兮低声道:“安排在林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都还顺利吧?”

  福兮沉声应道:“很顺利,而且主子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不是还安排了一个替身吗?就算一个暴露了,另一个也能顶上。”

  “啊,”非欢闻言微微一怔,转而笑道:“瞧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们再对一遍。当时给她们安排的身份是我哥哥林晖的嫡女,因为是双胞胎,家里人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所以才把她们送出去养的,是不是?”

  福兮示意远桑去准备肩舆,这才回首对非欢道:“主子记得没错,的确是这样。姐姐叫清平,妹妹叫微心。按照咱们当时定下的,是要把姐姐许配给恒王爷的。至于妹妹呢,是要撂牌子的。”

  冷不丁又听到“清平”二字,非欢的心微微一颤,声音却很平稳:“我都记下了,走吧。”

  轿辇行至离绮澜殿不远的时候,琬纯忽然跑过来急急忙忙地道:“那狗娘养的司徒沅湘往这边来了!”

  非欢柳眉微挑,淡淡地吩咐道:“迎过去,不用停下。”

  几名抬轿子的宦官齐齐地应道:“是,皇贵妃娘娘。”

  说起来这还是非欢回宫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司徒沅湘。可能是因为受了重伤,司徒沅湘最近都还算比较安分,不知道这回突然地又怎么了?

  两座凤辇迎面相遇的时候,非欢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冷冷地道:“滚回去。”

  “你!”司徒沅湘猛的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愤怒。

  非欢举起手中用明黄色丝绸包裹起来的凤印,浅浅一笑:“皇后娘娘不用特地站起来给我行礼了。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选秀完了就叫人给你送去,别心急,多学学你姐姐,那才叫沉得住气,死到临头也能谈吐自如。”

  说到这里,非欢忽然“咦”了一声,故作惊讶地说:“娘娘怎么这样生气?我是在夸司徒沅意呢,你听不出来?”

  瞧那样子若不是有伤在身,只怕司徒沅湘早就冲过来了。“放肆!就凭你也敢提我姐姐的名讳!”

  非欢将凤印放下,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又如何?司徒沅意不过是废后,按理说你们司徒家的现在都是罪人,我说的没错吧?你以为仅凭一个皇后虚位就能重振家门?别做梦了!还是像几个月前那样乖乖听我的话,赶快回去为好!否则…”非欢垂眸瞄了眼凤印,悠悠笑道:“可别怪我赖着不给你。你瞧这么长时间了,皇上不是也没来跟我讨吗?”

  “你…”司徒沅湘气得脸色发白,硬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挺住,蓦地便倒在了软榻上,狠狠地拍了一把扶手:“我们走!”

  福兮略显担忧地看着司徒沅湘的背影,轻声劝道:“主子,现在还不是逞强的时候啊…”

  “我明白。”非欢褪去笑意,淡淡地道:“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总要她血债血偿!”

  说话的功夫,转眼便已来到大殿门口。非欢虚扶着福兮的手臂,抬起头端端正正地走了进去。几十个待选秀女正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口道“娘娘千岁”。

  在鎏金宝座上稳稳落座之后,非欢方低声道:“都起来吧。”

  堂中传来整齐的声音:“谢娘娘。”

  宫里头好久没有选秀了,这回的制度也和以往有所不同。李泽轩无心后宫,因此选秀之前曾经特意嘱咐过她最好不要选妃入宫,多赐给宗室几个妻妾,让他们多开枝散叶就好了。

  于是非欢便吩咐下去前几关要严,最后等她选的时候只留下三十六人便好。到时候三十六个一起上来,也免得一一传唤那么耗时。

  众秀女按照父兄的官职各自站好之后,福兮便打开名册按照顺序点名。

  第一个走上来的便是林家的嫡出二小姐,林清平。

  非欢微微一怔,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原来哥哥的官职已经升得这样高了吗?”

  “林清平”乖巧地笑道:“回娘娘的话,爹爹前不久刚刚晋为领侍卫内大臣。”

  非欢连连颔首,眉目愈发柔和起来:“这样啊…倒是本宫这个做妹妹的疏忽了。还有,你我本是姑侄,不必那么生分,唤本宫姑姑就好了。说起来咱们也是同病相怜,小的时候就被送出府了。”

  见非欢微露伤心之色,福兮连忙俯身打断她:“主子,依奴婢看这位小姐品貌性情倒都是不错,不如赐婚给哪位皇子。”

  后头的几个秀女听了这话,不少都面露妒色。

  老实说,如今中宫已定,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无心后宫,所以说入宫不是最好的出路。反观皇帝膝下的两名皇子皆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封王,说不好以后哪个便会继承皇位。而且有心一些的就能打听到,李颢陵家只有一妻一妾,李颢元府中更绝,似乎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两年前京中曾经有过传言,说是皇帝有心传位给李颢元。根据不是别的,就是两年前的一场皇室家宴中,李泽轩连连给三位皇子赐了婚,就是没给李颢元也讨个媳妇。

  若说皇帝不喜欢三皇子所以不给他赐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就光看李泽轩把整个皇宫的安全都托付给李颢元,就能看出他有多信任李颢元了。

  所以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李泽轩对李颢元寄予厚望,想要选一个配得上李颢元的未来皇后给他。

  当然,这只是谣传罢了。李泽轩前几日还嘱咐非欢,说是要在这次选秀给他指一个好姑娘呢。

  非欢也觉得李颢元这样下去不好,可她和李颢元算是朋友,她不想草草决定他的婚姻。而且李颢元之前和她提过现在还不想娶妻。非欢左思右想,既不能违背李泽轩的意思,也不能无视李颢元的请求,索性便打定了主意,赐给李颢元一个侧妃。娶一个侧妃,应该不算娶妻吧?

  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知道李颢元能不能理解她。

  话说回来,非欢听了福兮的话,自然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像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道:“按理说照这孩子的身份,做个王妃也是应该的。不过长幼有序,若是把她赐给了三皇子,只怕二皇子那边会不乐意呢。这样吧,便委屈一下这孩子,本宫把你赐给恒郡王为谦柔夫人可好?”

  那女孩子自然是领旨谢恩。非欢点了点头,“林清平”便跟着引路的宫人下去了。

  有几个胆大的秀女难掩心中不平,甚至还抬起了头看了林清平几眼,脸上满是嫉妒。不过她们心里也知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皇贵妃一手遮了后宫的半边天,这人是皇贵妃的亲戚,还和皇贵妃长得有八分像…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非欢给林晖的三女儿撂了牌子,而且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你姐姐刚刚订了亲事,若是这会儿便给你定了亲怕是日后要忙坏了。反正你年岁还小,过两年再出嫁也不迟。回头最好别嫁入皇家,省得外头人说咱们林家人要占尽了李家的府邸呢。”

  其实林清平和林微心的年龄差不多大,非欢这么说也不过随便是一个借口罢了。不过最后一句倒是不假,外头的确有人这么说过,毕竟林家是靠非欢和林墨鸢两个女人撑起来的。

  李家上一辈留下来的皇子多,皇子的儿子也多,所以分配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给李颢元选一个侧妃就有些难了。非欢瞧了半天,只觉得南宫家的那个姑娘还算瞧得上眼,也不知是不是她和南宫衍比较熟的缘故,总觉得他们家的家教算是不错的。

  非欢把那一排的几个秀女都叫了出来,仔细瞧着她们精致的脸庞,好半晌才道:“那个南宫家的孩子,闺名叫什么来着?”

  被问话的女子上前一步,十分标准地行了个宫礼才柔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南宫氏小字璟云。”

  非欢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今年十几了?”

  南宫璟云低眸答道:“已经十七了。”

  非欢再次点头,心里觉得这个姑娘不错。温婉如水,应该能和李颢元合得来。

  于是又问了几句可懂诗书、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之后,非欢便打定了主意,将南宫璟云赐婚给李颢元为侧妃。南宫璟云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连连谢恩之后方才退下。

  非欢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上千千万万个念头来。

  想起和李颢元相处时候的点点滴滴,非欢忍不住在心中默念:颢元…她还只有十七岁,她才是适合你的啊…

  第四十三回(二)

  非欢没有食言,选秀之事一过她便将凤印送了出去。她是要“死”的人了,再强留着怎么都说不过去。左右…她会将这天下一点点收归掌中的。

  最极致的复仇不是在敌人最可怜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那样是帮她解脱才是。真正的报复,是把一个人推上最高峰,然后狠狠地拉下来!

  可是在选秀过后没多久,司徒沅湘还没怎么样,非欢就先病倒了。她是在亭中赏花时忽然晕倒的。被琬纯抱回来的时候,福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琬纯发了脾气:“外面还下着雨呢,正是春寒时候,怎么能让主子穿得这么单薄就出去?”

  琬纯以前一直没觉得非欢身子弱,只以为她打小在外头自个儿长大的生存能力应该很强。却不知自从如心去后,非欢的身子已经是外强中干。又经了北疆那么一遭,内力再深厚体魄再强壮的人也要挺不下去了。

  可琬纯没和福兮脸红。她觉得福兮说的对,而且福兮这么一句话也让琬纯体会到福兮是真的为非欢好的。以前她心里总存着一层疑心,觉得福兮是半路才跟着非欢的,怕她不忠心。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下来才算是真的信了她。

  非欢迷迷糊糊间听她们说要请太医,忙招手拦道:“无妨…只是风寒,我自己应付得来。”

  福兮凑到非欢床头,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医人者不自医,主子还是好好养着吧。”

  自从经了如心遇害一事之后,非欢便将太医院里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她想着福兮她们也是关心她,便不硬拦着了,只是低声嘟囔了声“小题大做”,接着便渐渐没了声响。

  福兮见非欢睡下,方才回首对琬纯道:“刚才我急了,纯姐莫要恼我。”

  琬纯向来大大咧咧的,听她这么说便豪爽地摆了摆手。福兮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道:“主子虽然最近身子有些虚,但也不至于淋了几滴雨便倒下啊…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儿,动了气?”

  琬纯想了想非欢这两日见过的人,遇到的事,怎么想也没觉出不妥来。“难道是把凤印送走了,她心里不舒服?倒也不像啊,她要送出去,咱们还拦着呢…”

  福兮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哦”了一声,抬眸看向琬纯道:“今儿早上远桑不是送了封信来吗?主子看过之后就说闷得慌,想出去走左。”

  “哦,你说那封信啊…”琬纯恍然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是谁送的,写的什么,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们两个正想去问问远桑,便见远桑引着太医进来了。她们不想吵醒非欢,便将帘子拉了下来叫太医隔帘就诊。

  太医把了一会儿脉象便去开药了。三个人急忙围住了他,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太医摇了摇头,笑道:“娘娘并没有大碍,只是操劳过度,不慎染了风寒。”

  三人听他这么说才算放下心来。送走了太医,琬纯和福兮两个赶忙围过来问她那封信的事情。远桑怔了一怔方道:“我也不知道那信写的什么,是我从浣衣局回来见到三皇子殿下,他叫我送来的。”

  “三皇子?”琬纯微微皱了皱眉,追问道:“那封信放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远桑老老实实地答道:“主子刚开始好像是想给烧了,但是临时又后悔了,好像是塞到妆奁里去了。”

  琬纯听了便要去取,被福兮给拦住了。只福兮面露犹豫之色:“咱们私自看主子的东西,不太好吧?”

  琬纯也不管不顾,转眼便已经把那封信取了出来,毫不在意地道:“有什么的,咱们也是关心她。非欢心宽,不会介意的。”

  打开那张雪白的宫纸,才发现里面只写着三个字:“为什么”。

  三人都愣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就这短短的三个字,也足以让她们主子病一场吗?

  晚间的时候,琬纯和远桑到各宫去传话,告诉一些管事的人明儿不用来锦和宫了,祺主子要养病。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遇上来找刘长安的李颢陵。琬纯是知道他和非欢的事情的,老实说她心里觉着三皇子和非欢更合适一些,只是既然是非欢自己的选择她也没话说。

  福兮行过礼,便听李颢陵低声问:“她…病了?”

  福兮只是略略知晓一些他们的事情,因此不敢多言,只听琬纯道:“染了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颢陵点点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似乎有几分憔悴:“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吧?”

  见二人称是,李颢陵微微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便负手离开了。

  几日之后,非欢的病已经好了七八分。后宫里头一群人闹着说要给皇贵妃过生辰,被非欢以身子不爽的理由都给推了。

  她这几天情绪不太稳定,大多时候都将宫女们赶出了里屋,自己一个人坐在里头发呆。

  因为周遭极静,一根针落在地上她都能听见,更不要说是一个大活人进来了。非欢懒懒地撑起身子来,看着李颢陵从半开的窗子里跳了进来。

  “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开着窗子?”李颢陵不大会关心人,本来是怕她再吹了风着凉,话说到嘴边也不知是怎么了,便多了那么一分责怪的意味。他怕非欢误会,刚想解释的时候却听非欢笑吟吟地道:“我若是不开着窗子,你该怎么进来才好?”

  李颢陵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犹豫了一瞬,忽的握住了非欢的手。她的指尖冰凉,仿佛融不开的寒冰。

  “原来是在等我?”他心中一暖,一直拉着她的手,就算坐下了也不松开。

  非欢由他握着,迟迟没有点头:“我是在等生辰礼物呢。”

  李颢陵闻言便微微俯身靠近了她几分,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唉,我把自己送给你如何?”

  “呸!”非欢就势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懒懒道:“不稀罕…”

  李颢陵一向倨傲,但不知怎的在非欢面前便没了脾气。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引着她探入他的领口。

  骤然感受到成年男子的体温,非欢忍不住想缩回去,却被李颢陵固执地攥住。

  “就是这里了。”李颢陵大手一紧,非欢便觉得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拨开衣物一看,原来是一块雪白的暖心玉。这玉白的浓重,像是凝脂一般。

  “喜欢吗?”他看着她,虽然是在问,语气却已经是有了几分笃定。

  非欢狐疑地看着他,挑眉道:“真的送我?我记得你从小便戴着了的。”

  李颢陵不甚在意地将那块玉解了下来,“嗯,出生的时候皇爷爷给的。难过的时候,它可以暖心。”

  非欢听他这么说了,才由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她当年见了这玉便知道一定十分贵重,还好不是李泽轩给的,那样的话她会觉得别扭。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李颢陵摩挲着她的一缕长发,沉吟道:“因为你…父皇已经不再是我的父皇,而是情敌…”

  非欢闻言不由地“扑哧”一笑,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声音也软绵绵的:“你不要在乱想…我心里早已没有他了。”

  她的一双眼睛映在月色下,柔和得仿佛要溢出水来。李颢陵一时情动,忍不住便拥住了她。

  非欢怔了怔,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反手抱住了他。

  “颢陵,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李颢陵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才会病倒,刚才一直想问,只是见她没有说便忍住了。此刻听她这么说,他自然是赶忙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非欢摇了摇头,将原本略显苍白的唇咬得泛红:“心儿临走前…对我说…‘明年母妃生辰…心儿会…会绣最好看的鸳鸯送给母妃…’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他心疼地搂紧了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将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髻之上,轻轻地道:“非欢…我们生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

  第四十四回(一)

  眼看着端午将近,非欢正忙着处理冥兮楼的任务,于德禄忽然来了锦和宫,说是皇帝传非欢侍寝。非欢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压抑着不情愿道:“本宫身子还未好全,麻烦公公代本宫向皇上谢罪。”

  于德禄狡黠地笑了笑道:“皇贵妃娘娘无须担心,皇上嘱咐过了,若是娘娘不能侍寝,只和娘娘说几句闲话也好。”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一大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笑容显得有些深不可测:“这些都是皇上赏给娘娘把玩的。”

  “本宫知道了。”非欢无奈地点了点头,侧首示意琬纯去给于德禄打赏。于德禄向来不缺银子,但他就算是为了卖非欢一个面子也把红包收了。道了谢后,于德禄便躬身退下了。

  虽然可以逃过侍寝,但她一会儿毕竟是要去面圣的。福兮帮着她换了一套米黄色的宫装,脸上打了点儿胭脂,整个人看起来便精神了些。

  李泽轩的精神却不大好。他怏怏地靠在软榻上,冲她招了招手。

  非欢迟疑了刹那,到底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李泽轩拉她坐下,含笑道:“这些年过去了,非欢还是跟个小姑娘一样。倒是朕,老了啊…”

  非欢小心翼翼地接话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

  李泽轩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就算前几日刚过了生辰,你也只有二十一岁吧。朕比你大十四岁…”

  非欢低下眸子,没有说话。

  李泽轩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道:“你不用紧张,朕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非欢低声应了一声,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李泽轩似乎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说道:“皇后之事,是朕委屈你了…不过你还年轻…你放心,朕已经预备好了遗诏,将来不会委屈了你的。”

  “皇上?”非欢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泽轩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道:“经过这些事情,朕才明白过来你是爱朕的。或许是爱过的。只是朕一直把你当个大孩子看,错过了这么些年。”

  非欢咬了咬唇,道:“皇上,臣妾…臣妾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