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淳抬头,突然觉得印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么灼热,“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会遇到下一个谁,也从不知道也许遇到了一个自己以为最正确的人后还可以遇到下一个,人生本就需要去经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影儿刚想发问,程沂北却目光坚定的看着西淳,“那你遇到的下一个是你最正确的人吗?”

☆、72

直到上车,西淳的心都还是无法平和。别人都说她淡然,可她又哪里淡然了,不过是在自我暗示,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总是告诉自己,只要坚持过了这一会儿就好,反反复复的鞭策,然后形成了习惯。淡然都是假的,人的心思那么复杂,剥开表面维持的平静,内心更多的会是波澜起伏。

她一直不停的绞着手,让程沂北都恨不得丢一块手帕给她反复折腾。

因为情绪不稳,她竟然没有察觉,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刚才是程沂北为她开的门。

过了很久,她才微微侧过头看向程沂北,“我去医院。”

程沂北继续打着方向盘,听到她的声音后,很久才发出低沉的“恩”。

没有过多的语言,她很想打破这样的安静,她也有很好的话题,比如可以问问影儿的事,那个曾被无数粉丝奉为“天后”的歌手怎么就出现在了程沂哲家,或者影儿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即使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也可以假装好奇一下,甚至伪装成影儿的粉丝也不错。明明可以有这样多的借口打破平衡,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话都到了喉咙,却又吞了下去,那些话在喉间上升下降,让她无比的难受,却没有找到一个突破点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影儿送给她两张签名CD,影儿似真非真的对她说:假如你哪天穷得没饭吃了,就拿它去拍卖吧,这可是绝版。

当然,影儿的这番说辞自然又被程沂哲打击了,于是影儿改成了: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这CD,我时刻都在。

想到这,她心情好了些,隐隐的多了点笑容。

程沂北捕捉到她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脸色也不再那么的僵硬,“程小翘是我的侄女儿,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西淳发现他在对自己说话,而且他的表情带着轻松,脑海里闪过他侄女儿就该是程沂哲的女儿,可外界传言程沂哲并没有子女,但她也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气氛,“有多可爱?”

程沂北倒是一愣,然后想了想,“她班上有一个男孩子每个学期成绩都是第一名,然后获得三好生称号,同时也得到了老师的夸奖获得了奖品。程小翘就跑回来告诉我,她有办法获得那个男孩子以后所有的奖品,你说她厉害不?”

实际上程沂北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小女孩歪着头一脸倨傲的样子:小叔,我告诉你哦,我可以得到那个呆瓜的所有奖品,我厉害不?

“难道她为了获得那些奖品所以很努力的学习?”

程沂北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略带笑意的开口,“看来我们都是普通的正常人。”

西淳不解其意,但却因他一句无意的话中带着“我们”两个字而泛起一丝别样的潮。

程沂北这话也没错,西淳这样的想法,也是他当时的想法,甚至是程沂哲的想法,但一定不是影儿的想法。影儿是这样对程小翘说的,“那个呆瓜靠努力学习获得了这些东西,多累啊,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能只有这样才获得那些东西?你想想,你能从你们班上第一名那里将这些东西拿到手,不是就间接证明了你才是最聪明的?做人不能太讲原则,小聪明才是王道。”

车终于开到了医院,西淳缓缓的从车上下来。

只是她顿在车前,而程沂北的手狠狠的握住方向盘,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她转过身看他,“你有空吗?如果可以,能上去看看我妈妈吗?”

人和人的某种身份,通过一句话的前缀便能体现,能让你说“你现在有空吗?”或者“你忙吗”才说出下文的人,关系应该就达不到最亲密的状态,最亲密的人是直接“命令”直接说出想让对方要干的事,那么的理所当然。

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

程沂北换了换坐姿,“你希望我上去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在用语言逼迫着自己什么,带着强势,仿佛要让她承认某些东西。

她微微的一愣,咬咬牙,“希望。”

程沂北突然笑了,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并肩向医院的大门走去,他低缓的开口,“只要你说,我就信。”

她猛的睁大眼睛看他,他这是在给她回应之前饭桌上的那个问题。

他问她:那你遇到的下一个是你最正确的人吗?

她当时直接丢给他一句:我说你都会信吗?

他当时没有给予答案,却在此刻丢出了回答,只要她说他便信。

所以,重点在她说不说,而不是他信与不信。

他们一起向住院部走进去,当时李慧贤被从A市接到这里的时候,叶顼霆向将她转到高级病房,李慧贤说什么也不肯,念着自己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去尝试那些贵宾住区,有个地方能容纳就很好了。

李慧贤的住处是在五楼,西淳下意识的带着程沂北向电梯里走去,但却发现程沂北的手向他裤子的口袋摸了摸,瞬间改变了想法,向一边的楼道走去。

程沂北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她。

而上了一楼后,过了一个转角,西淳才看着他,“就在这里吸了再上去吧,我妈妈不喜欢别人吸烟。”

其实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喝酒,这样算起来,他似乎都挺满足。

只是,听说不吸烟不喝酒的人特别的自私,那喝酒吸烟的人都能特别大方了?

程沂北摸出打火机,迅速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

西淳看着他这个样子,“你经常抽烟吗?”

以前明明很少的·····总觉得“以前”这个字带着伤感,她的手微微的捏紧。

“不是。”只是在情绪不稳的时候特别想吸几口,可发现当她看着自己这样吸烟,还不如不吸。

他将烟蒂丢到一旁的垃圾篓里,“现在上去吧!”

西淳点点头,看着他嘴角边还蔓延出一点点灰色的烟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走到病房的时候,叶顼霆和陈斯瑶正陪着李慧贤,当着李慧贤的面陈斯瑶不说什么,一出了病房对叶顼霆是这也不满那也不满了。

李慧贤上次已经见过程沂北,对他感觉还不错,见他来了就对他招招手。

叶顼霆和陈斯瑶立即把位置让出来,程沂北走过去,“伯母,今天好些了吗?”

李慧贤笑笑,“好多了。”其实李慧贤比一般的老人要苍老很多,皮肤也黝黑,这样笑起来皱纹更是显现得厉害,可程沂北只觉得很质朴。

程沂北顺着李慧贤的手看去,手还缠着胶布,那吊着的盐水正一点点流进她的体内,不由得叹了叹,“每天都要打点滴吗?”

“这一瓶完了还得吊一瓶呢!”李慧贤仿佛习惯了一般,手因为针头太频繁的刺入已经青紫一片了。

陈斯瑶看了看西淳,“那你们先陪着,我们下去吃饭,一会儿上来。”

西淳点点头,又觉得不对,然后追上陈斯瑶,“不要老是对姐夫发脾气,他也挺可怜的,老被你使唤着。”

陈斯瑶不耐烦,“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不觉得全家人你才最让人担心?”

西淳还要说什么,陈斯瑶一脸的郁闷,“饿死了饿死了,我先走了。”

西淳没法,只好又走进病房,坐到离李慧贤最近的位置,“妈,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姐带上来。”

“现在还早,等会儿再吃。你们吃过了吗?”

西淳点头,“吃过了再过来的。”然后为李慧贤将被子向上扯了扯。

李慧贤看了程沂北一眼,又突然改口,“你下去给我带一碗炒饭上来吧,你自己去,你姐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

西淳微微发愣,还是点头,只是看了看程沂北,示意他暂时陪伴一下。

西淳刚走出病房,便想到,也许母亲只是想支开自己而已,有些感叹,好像自己是让她担心了。

西淳刚走,李慧贤就要坐起来,程沂北扶着她为她将枕头拉上来让她靠着。

李慧贤看着程沂北,“西淳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什么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她都清清楚楚。所以我也一直不太在意这个孩子,反倒对斯瑶管得多些,虽然斯瑶每每都在那里叫嚷我对西淳偏心。这两个女儿,我都当成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何况西淳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从小就有主见,性子也有些拧,只是针对那些会关爱她的人。我自己的女儿也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家庭。”她顿了顿,“虽然你没说你的家世,我也能猜到一些,不要觉得我是个乡巴佬就什么都不懂。什么门当户对,我都清楚。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你对西淳究竟是什么想法,我就是半身进土的人了,你也别瞒我。”

“伯母严重了,我和西淳之间的确有一些问题,可并非不可调和。”

李慧贤放心了一点,程沂北的态度她自己也清楚,来医院看她这个老人又能图些什么,“是因为那个孩子?”

程沂北眼光向窗外转去,也当默认了。

“那个孩子的确很好,从不嫌弃我这个老人,在我们家当了许久的苦力,也没叫过苦。我很喜欢他。”李慧贤笑笑,“真心对我女儿的人,我都喜欢。你说为什么西淳会对他念念不忘?”

程沂北抿紧唇,甚至嘴唇泛白。

“因为那个孩子对西淳真心真意,如果这样还不能换得西淳对他的念念不忘,我这个做母亲都会后悔生下这么冷血的女儿。这件事,西淳没错,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以真心换取真心。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事实上也如此,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个孩子的存在,还是要一直介怀,我也不想自己的女儿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人都有过去,都有自己的过往,无论好坏。”

“我明白。”程沂北捏了捏床沿,“可是,人总不是草木,任何事哪怕接受也要有一个过程。”

李慧贤想到那个时候的西淳,不由得有些感慨,但却还是继续说,“那个孩子死的时候,西淳没哭,整个人都像失去了灵魂。我那时就想,就让我的女儿找一个平凡的人过了这辈子,也不要让她再体会那样的痛。可是,三年前,我再次看到西淳那个样子,你知道我作为母亲的心情吗?当时我真想找到你给你几个耳光让你彻底离开她,她一个人住在医院,反复的拉着我的手说:妈妈,是不是我爱的人都会离我而去?”

程沂北眼睛发红,“她······”

“无论你觉得自己受到过什么样的欺骗,我没觉得我女儿对不起你,她痛过了,也付出过了代价,你们平了。但是未来,你们自己去考虑。”

程沂北压抑的问出口,“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话老不算数,说了三天后····结果又忍不住码字更新了,我是个没有存稿心慌的人,现在又懒不想码字,我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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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西淳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翻身,将被子扯上来,闭上眼睛,却还是睡着。她伸出右手,将台灯打开,淡黄色的光充斥在屋子内,她坐起来。可思绪混乱成一团,她起身,走到一边的床边,原来在下雨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打开窗子,所以屋子里的空气依旧很闷沉,她打开窗子,一股冷空气迅速的钻了进来。

窗帘也被大风吹得翩翩起舞,可即使是冷,也总比闷来得好。

玻璃窗上印上了无数的水珠,她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在玻璃上写字。

当写下一个“程”字后,看着这个字又被别的水滴所覆盖,心上仿佛多了丝荒凉。

真的,只是刚刚这个瞬间,她想到了那一年,和程昱北在教室里上这自习。她从来都觉得他比手中拿着的书好看,也觉得看书比看他更浪费时间。可自己每次看他发神的时候,脑袋都会遭殃,程昱北总会拿起手中的书敲打着她的头。她觉得无聊,就用手在玻璃上写字,程昱北就阴阳怪气的说那玻璃上形成的水雾也不知是由多少人的口水和呼气形成的,从那之后她再不敢这样的写字了。

其实她真的很少会想到程昱北,也极少去想他,她一直都不喜欢强求自己去记着什么。

她叹了叹,才从窗子边又走回床上,只是在她刚转身的瞬间,突然打了一个响雷,接着便是猛然的闪光。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也忘记了似乎该关上窗子,然后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只是,还是无法去欺骗自己,自己是越发的脆弱了,眼中的泪水忍不住就往下落。

似乎一到了下雨天,她的心就堵得慌。她明明以前不爱哭,哪怕很疼,也不会轻易哭,可为何再一次看到程沂北后,便那么容易哭了,不对,是自从遇上他之后自己就开始容易哭了。

今天程沂北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她不安,她总是害怕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是哪里又让他生气了。

她知道自己将自己放得太卑微了,现在的她似乎就是在仰望着程沂北。

她咬着被子的一角,还是忍不住,其实她真的有些害怕程沂北,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去接近。

每一次下雨,每一次失眠,她的记忆就会像不受自主的播放器一直反复的播着那些让她煎熬的剧情。

当她看到程沂北冲进书房的一刻,她便知晓,这个世界上真没有谁就那么幸运可以守住所有秘密,明明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再没有人可以影响着自己,可那一刻的恐惧,还是惊乱了她的人生。

她看到了他脸上的隐忍,但只过了一会儿,程沂北便捡起地上那条裙子,然后带着笑意看向他父亲,“爸,你们谈了很久了,西淳似乎不太适应,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和妈。”

程志沿对于程沂北的突然进入也处于震惊之中,所以只是看着程沂北将西淳带走,一言不发。

程沂北牵着她的手,可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没有任何的温度。

他为什么,要如此的隐忍?

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可以决定很多东西,即使他有很多很多不解,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也绝对不会在这里。

在车上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开车,而她坐在后座,抱着抱枕,一时情不自禁的落着泪。

而一路上程沂北没有说过一句话。

或许,他也在整理着思路,在想清楚属于那一段过往。

终于,到了“云中月”,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犯罪的人,然后等待着判刑,如今这一天来了,反倒不那么惊慌,可是多了点什么呢?

程沂北走在前面,他走得很快,她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看着那一个背影,她问自己,如果有一天永远也追不上他,该怎么办?

她坐在沙发上,而程沂北则是在客厅里反复的踱步,口中含着一支香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毫无顾忌的在自己面前吸烟。她想到自己以前教育着他不能吸烟也不能喝酒时的理所当然,此刻却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终于,程沂北也觉得够了。

他竟然还在那里笑,可是,笑得让她慌乱和害怕,那样的眼神仿佛就要将她凌迟。

“你和程昱北是恋人?”

他下巴轻抬,似乎已经完全整理好所有的思绪,就等着她招供,然后彻底的判刑。

她脸色发白,可还是点点头,“是。”

可真是诚实。

他嘴角勾了勾,不知是掩饰什么情绪,“我和他长得有那样像吗?”

西淳的脸色刚白了,咬着牙不出声。

程沂北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反常似的,“有那么像吗?像到你为此想怀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孩子,不对,是长得像那个人。”

她为何会和王宥迪分手,为什么那么清清淡淡的样子,因为她爱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所以她对任何人都一样。她为何没有反抗,她为何会对自己特殊,她为何只想要一个孩子,甚至根本没有想联系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不过忘不掉属于她的初恋,又那么凑巧的,他和她的初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她选上了自己,偷自己的一颗精子然后继续当她的痴情人,对初恋永不能释怀。

而他又是什么,配合她,让她显示她自己多么伟大多么痴情。

多么能干,能将自己骗得团团转,还一心觉得对她不够好,想方设法的改善彼此关系。

很多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总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可原来呢?

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程沂北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被谁耍的这般惨烈,还傻兮兮的去配合。

他的目光看向她隆起的肚子,眼中情绪不明。

西淳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她毫不怀疑,他直接就让这个小生命消失,人在愤怒的时候通常都没有理智。

“你怕什么?”他竟然还能这样语速平缓但言辞深沉的问她。

她怕这个时候的他,即使他并没有展示出他的愤怒来。

她觉得他是在隐忍,也许是良好的家教让他不至于随心所欲的动粗或者骂人,但他内心肯定是愤怒的。

她害怕,她不知道下一秒,他会怎么样。

她就像被他推到了云顶上,而现在狠狠的摔落下来。

她觉得疼,所以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可是自己却毫无知觉。

程沂北看到了她的眼泪,像是不能忍受似的,迅速转过脸不看她。

他在她右边的独立沙发上坐下来,一只手在茶几上敲打着,仿佛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

“你第一次看到我后就有这样的计划了?”许久,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没有。”事实上,她也只想找一个普通的人就这样了此残生,就这样吧,可偏偏遇到了他。

“那就是那次酒会上的意外?”他转脸看她。

她咬了咬牙,“不是意外。”

很好,他几乎都想夸她了,还可以这样说出来。

她一生也不过就这样算计了一次,也只有一次而已。

杜泽然给他换的酒,他明明就察觉到了不对,所以没有选择喝,他虽然不是多聪明的人,但什么人该防还是注意的,可为何还是会被着了道。他想了很久,最后也不过以为是杜泽然老谋深算了,甚至也因此归咎于杜泽芸,可他至始至终,从未怀疑过她丝毫,从未怀疑。

是什么给了她那样大的勇气?

她知道那杯酒是有问题的,所以拿了另外一杯酒,算准了自己敬酒,他会顺手拿起身旁的酒。他不知晓,那杯酒就是他之前所怀疑有问题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