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骊纳闷:“你看到了什么?”

“人脑斗不过AI。深仔性格一心求胜,接受不了失败。怕就怕他去玩人机大战,要是在AI面前败下阵来,那围棋又变成他的禁忌项目了。”

于骊辩驳:“好胜心强也是好事。”

“好性心强,那叫上进,好胜心太强是傲慢。”李旭彬拉起妻子的手:“你呀你,平时太宠他了。”

于骊如法炮制:“你呀你,平时太严厉了。”

李深这时又出来了,“我先洗澡。”不知将父母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巧的是,第二天,李深又遇到了长衫先生。

这人也许是记性差,没想起Li是昨天虐他惨败的人。

今天,李深还是白棋。

长衫先生的黑棋先走,又是昨天的小目定式。

李深偏好冷僻的开局,但……他这一局跟着对方的定式走。

长衫先生的棋破绽百出。

竞争机制如果没有胜利,为之付出的过程也没有意义。赢,李深肯定要赢。不过,他干了一件稀罕事,故意给对方送棋。

长衫先生的思维太像某个人。越战越败,越败越战。

莫名的,李深不想他输得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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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冻了几天,陈乌夏买了件长长的羽绒服。回来在楼梯遇到了李深。

雨夜过后,两人稍稍比之前多了几句交谈。

也就几句而已。

陈乌夏先打了招呼,“下楼啊。”问的是废话。

李深看一看她的袋子。

她以为他要问衣服相关的东西。

他却没来由的一句:“期末考试怎么样?”

一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她顿了几秒,“还好吧。”

李深又问:“寒假作业做了多少?”

“三分之一吧。”一问一答像是老师和学生的对话。

“下学期可以前进几个名次?”

这问题就强人所难了。“不退步就好了……”大伯和堂哥已经对她没有要求了。

同学们说,李深打心底看不起学渣。陈乌夏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像是关心……更像是打击。陈乌夏攥紧了袋子,匆匆地说:“我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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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空气没了,这个春节迎来了一个暖到可以称之为热的大年初一。陈乌夏的羽绒服彻底锁在了衣柜。

大太阳下,陈立洲穿了件单衣,坐在栏杆上晾腊肉。

没有防盗网,他大剌剌坐着,陈乌夏比他慌张,上前扶住他的腰:“哥,你小心啊。”

“知道。”陈立洲低头见到李深,嘟哝一句:“我再过半年就可以摆脱他了。”

陈乌夏看下去。

李深比陈立洲更夸张,只穿一件短袖。

从前他长得好看。自从吃了他的碗仔羹,她觉得他除了长相,还有别的东西。

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陈立洲回头喊了声:“李深。”

李深冷冷清清,不见新年的喜庆。

陈立洲冷笑一声:“你我之间,不共戴天。”

李深回了一个字:“哦。”和荣誉墙上一模一样。

陈乌夏悄声问:“哥,你和李深有什么梁子吗?”

“梁子大了。以后再说。”陈立洲进去了。

陈乌夏还在阳台,向下看一眼。

李深也没走。

她说:“新年快乐。”节日祝福和成绩无关了吧。

他抬头看了她一会。

她正想要不要逃走。

他问:“买的新衣服呢?”

陈乌夏老实地回答:“太热,穿不上了。”

“哦。”李深简短给了两个字的祝福:“快乐。”

她捏了下嘴角。万物开了花一样,真的快乐。

偶然的一个契机,陈乌夏发现,李深经常八点左右出来浇花。她掐着点出去撞见了他。

她不和他打招呼,怕他又问起成绩排名。

陈立洲发现了什么,说:“乌夏,你去晾衣服的时间很固定啊。”

她正想如何回答。

陈立洲又说:“这是自律的开始。”

她连借口也不用找了。

是在哪一天晚上?李深伸了伸懒腰,T恤往上掀,勾出一段少年的窄腰。

陈乌夏定住好一会儿,之后在学校见到他,躲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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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分班了,陈乌夏和李深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班级名单,多少有些惊喜。

班上出了“同学互助”的计划。学校的老传统了,一个尖子生带一个普通生。多在奋战前开始,寒假后结束。

老师为了顾及同学的尊严,用词说的是普通生。其实是差生。陈乌夏就在其列。

和李深同班三年,魏静享每年进互助组,每年也吊车尾。感激的是,老师没有放弃她。

李深是最抠门的尖子生。

高一,李深给一个男生辅导,一道数学习题解释了几句,对方一脸茫然,连公式也没明白。李深退出了互助组。

高二,经过老师的安排,李深分到了和魏静享一组。他拒绝:“浪费时间。”他又退组了。

为这事,魏静享喊了几个朋友在放学路上围堵李深。其中三人是北方体格的壮汉,T恤绷得紧紧的,不过,胸前耸动的不是肌肉,而是赘肉。

李深面无表情,拨打了报警电话。自这以后,他和魏静享的梁子就结下了。

这会儿到了高三,魏静享直接给李深一记眼刀子:“站着茅坑不拉屎。”

“咳咳。”班长名叫邝力,他和李深是多年的同班同学了,知道李深的德行。李深愿意坐在这里,已经破天荒了,不指望他能出多少力。邝力说:“自由组合吧,如果组不成,我再找班主任。”

之后的讨论没有李深的份。夕阳把他画成一个扎眼的小黄人。

听了各自的意见,邝力暗叫糟,他不想和肖奕媛分到一组。没有原因,就是不想。

肖奕媛到了高三,成绩忽上忽下,上一次考试更是退步到了末尾。老师想拉她一把,把她安排进了互助小组。

肖奕媛坐得离邝力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撇下嘴角,忽然踹起旁边的椅子。

椅子响起刺耳的声音,邝力更无奈:“肖奕媛。”

肖奕媛收回脚,转头向李深招手:“李深,你也过来啊。”

肖奕媛的这声不比椅子好听,邝力掏了掏耳朵。他说:“算了,李深爱在那待就待吧。”反正会退组的。

出乎意料,李深走了过来。

邝力吓了一跳。

几个同学一齐看向肖奕媛。

魏静享勾着讽刺的笑。

李深这么听话。肖奕媛面上灿烂又得意,向他努努嘴:“没你不行啊,少一个人。”

李深拉过那张被踢出过道的椅子:“组得如何了?”

“就差你了。”邝力吃了两年的教训:“这样吧,这几个同学,挑一个让你不会退组的。”

李深看一眼画了连线的几个名字,“我随便选一个。”

邝力搓搓手:“您请,您请。”

李深:“排名四十七的。”

老师为了不刺激差生,名次表只在门上贴一上午就给撕了。四十七是谁啊?邝力问出了疑惑。

李深:“不知道。”

邝力:“为什么要四十七?”

李深:“幸运数字。”

“说了别反悔啊。”邝力抬头看其他人:“你们谁是四十七名啊?”

肖奕媛想起什么,面色有些变了。

明明不是凶悍的女生,夕阳下的脸却像沉了蜡黄……反正邝力无法昧着良心用“金黄”这个词。邝力以为肖奕媛就是四十七,说:“咳咳,不要计较排名。这仅仅代表当下,以后会有进步的。”

陈乌夏怯怯地举了手:“四十七是……我……”暑假时,她告诉李深,她的排名在中间偏下。这下好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班级的尾巴。

肖奕媛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

邝力摘了眼镜,再戴上,笑了:“陈乌夏,恭喜你,你在困难模式下达成了班级成就。”

陈乌夏才叫被幸运数字砸中了,局促地说:“李深,请多关照。”

“嗯。”李深拿起书包走了。

“顶佢个肺!”魏静享朝他的方向比中指。她不在乎补不补课,她留下了是为了杠李深:“他讲解习题的思路,比直接给答案更烂。祝你好运了,陈乌夏。”

简单骂了两句,平息不了火气。魏静享左脚蹬上椅子,手肘横在膝盖,侧头问邝力:“你们重庆话的日字是不是发第二声?”

老家在重庆的邝力点了点头。

魏静享继续骂:“我rí他!他妈的,有生之年一定要把李深干掉!”

邝力锻炼了强大的心理素质,他摘下眼镜:“魏静享同学,你冷静一下。我把我自己分给你,争取共同进步。你要是努力一下,说不定——”

“算了,我没空。班长这么优质的资源,还是分给更有需要的同学吧。”魏静享背起书包,拉下校服的拉链,“我走了啊。”

邝力:“……”

肖奕媛回头:“班长,你也不管管魏静享。”

邝力吐出一口气,“好了,我把大家的名单重新分配一下。除了李深和陈乌夏,你们剩下的有没有自由组合的?”

李深和陈乌夏的名字之间,邝力画上一道长长的线。之所以这么长,是因为他没有预料李深会进组,把李深的名字写在了另一边,和其他人相隔老远。

这一道长长的线更能纪念班级成就。

剩下几人各自分组,之后就散了。

肖奕媛和陈乌夏一起出教室。

肖奕媛一直没说话,直到下了楼,她挽起陈乌夏的手,甩个不停,撒娇地说:“陈乌夏,真羡慕你啊。”

陈乌夏说:“你的成绩比我好多了。”

肖奕媛这次大考跌成了差生,从前她大多是中上水平。

肖奕媛自嘲:“我啊,临场心理差。”

又走了一段路,她松开了陈乌夏的手,说:“我羡慕你可以和李深独处啊。”

第10章

陈立洲考去了北方的大学。他到哪儿,哪儿就风起云涌。他比高中时期更忙,每逢星期六往家里打一通电话。通话时间或长或短。

这天听完马琳的念叨,陈立洲说:“妈,我知道了。冷了多穿衣,饿了就吃饭,这些话我听十八年了。”

马琳说:“妈给你交代的是经验之谈,你别不耐烦。”

陈立洲哄她:“两句话很押韵啊。”

马琳笑了。

陈立洲问:“对了,乌夏呢?”

马琳看一眼侄女的房门,“在里面做作业。乌夏上了高三,天天埋在书堆里了。”

“行吧。”陈立洲说:“妈,我有另一通电话进来,先挂了。”

和同学聊完,陈立洲看看时间。八点零八分,他的堂妹该晾完衣服了。

他打了陈乌夏的电话。

陈乌夏正在做数学题,铃声响起,思路断了。“哥。”

手机太烫,陈立洲戴上了耳机,把手机放远,“上了高三还适应吗?”

“还好。”大家都非常关心她的学业。

“听说李深要给你补课?”

陈乌夏惊讶:“哥,你人不在,消息这么灵通啊。”

“我在高中又不是只有同学,还有师弟师妹。”陈立洲半躺床上:“再说了,李深不是乐于助人的人,他做了好事,大家反而盯上他。”

陈乌夏觉得,李深除了面冷寡言,没有太大的缺点。但堂哥常常暗讽李深。她问:“哥,你和李深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个鬼,根本是他有意为之。我现在毕业了,再也不用和李深捆绑了。”

“捆绑?”

“这事你不知道,私下传的。李深利用我给他挡桃花。”

“挡桃花?”陈乌夏天天带着老年机,同学们懒得跟她手机聊天。而且,她对八卦敏感度也低。

“这事要从初中说起,有人给我和李深编了一段绯闻,香艳刺激,神仙听了都想下凡。身为当事人之一,李深有义务为我正名。结果他一个字没说,光我一人解释反而欲盖弥彰了。”陈立洲讲起往事,已经淡然。“要不是李深和我话说不了几句,我真以为他对我有意思。乌夏,他毁了哥的青春。”

陈乌夏:“……”

“但是,乌夏。”陈立洲笑了:“李深不是一无是处,他的价值就是他的头脑。既然他同意给你补课,你一定得榨光他的脑子。他的学习方法大多剑走偏锋,和我很不一样。你学了他的解题思路,再把他一脚踢开,就当报了哥的青春之仇。”

“哥,我觉得……他也有热心肠的时候。”譬如,暴雨那晚。

“他死了的那天吧。”陈立洲绝情地说。

陈乌夏挂了电话,走出房间。“对了,大伯、伯娘,下个星期开始李深要给我补课,可能晚些回来。不过我都和他一起回家,路上你们别担心。”

陈常平满口答应:“乌夏加油,只剩一年了。”

陈乌夏笑了笑,响亮地应了一声:“嗯!”

马琳问:“就你俩啊?”

陈乌夏诚实地回答:“是啊,伯娘。一对一辅导。”

“岂不是和请了家教一样?”马琳多嘴问了句:“收费吗?”

陈乌夏摇头:“老师安排的同学互助。”李深应该不至于向她要好处吧……

马琳笑了:“那赚了啊。”

马琳虽然这么说,但是临睡前,她问:“两孩子一起补课,你觉得信不信得过?”

陈常平才躺下,见妻子还坐着,他也坐起了。“什么意思?难道还能跑哪儿玩不成?”

典型的直男思维。马琳横了丈夫一眼:“十六七的年纪,男生女生天天走得近,家长要担心的。”

陈常平说:“楼上楼下两年多了,你的担心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前两年不在一个班,现在上学放学天天见,又一对一补课。”马琳说:“而且,李家那个儿子长得太招眼了,尤其一双眼睛。”

陈常平这就不同意了。“立洲长得不招眼?剑眉星目!他也没有行差踏错啊。五金店老板的女儿来表白,我们家儿子反把她训了一顿。李旭彬也是家教严谨的人,这么多年,没见李深惹过什么事。”

马琳:“行行行,我就是这么一说。早恋这种事,对李深的影响微乎其微,好学校抢着要他,他闭着眼睛也能高考。可对乌夏绝对弊大于利,成绩差的一方总是吃亏些。”

“你想多了。”陈常平说:“乌夏不会,乌夏最乖了。我早注意过,两孩子在楼下遇见,眼神交流非常正常。身为家长,不要用猜疑的态度对孩子。”

马琳:“是,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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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乌夏早上进去教室。

同桌还没有来。也许不来了。

肖奕媛过来问:“你和李深去哪里补课?”

陈乌夏:“没问,由李深安排吧。”他是辅导的主语,她一个当宾语的自然听他的。

肖奕媛:“这附近的M记、K记,放学后都是成双成对的学生,你要去的话得提前霸位。”

陈乌夏:“天天吃那些太贵了。你和班长怎么样?”

“能怎样?”肖奕媛耸肩:“就晚自习在教室啊,我才不和邝力出去,我还怕别人误会呢。”

陈乌夏:“我和李深也可以在教室,出去要花钱,很不划算了。”

肖奕媛的笑声太大,招来其他同学的注目。她止住了笑,说:“陈乌夏,你真是个傻瓜!”

“嗯?”

肖奕媛靠近陈乌夏,咬耳朵地说:“你想,李深是谁啊?荣誉墙上最帅的男生,全校暗恋他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其他人遇上一对一的辅导机会,还不赶紧找个私密空间,过二人世界啊。”

陈乌夏看着肖奕媛:“你说得这些都不是同学关系了。”

肖奕媛被打败了,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被你这傻瓜捡到了四十七?我要是少做一道大题,四十七就是我了。”

中午下课,陈乌夏走到李深的座位。他在她的后三排。

“李深。”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里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