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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蔺景年还真没进去过。

之前倒是来过,可那时候她还没有住进来,屋里还没有她的生活气息。

蔺景年默了默,说,“好。”长腿一迈,犹豫着跨进了屋中。

这儿布置得颇为简单。因为刚搬进来不久,家具大都是之前留下来的,再添的东西没有多少。

但是床单被褥,加上窗帘布帘,都是她自己挑选的。清新雅致,透露出她的偏好。

蔺景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去拉抽屉。结果因为之前的走神,一不小心弄错,拉成了中间的抽屉。

结果里面各式各样的小衣就呈现在了他的眼前。都是贴身穿的,女儿家的私密衣物。

威震四方的蔺都统蓦地脸涨得通红,赶忙啪的一声把抽屉合上。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侧头看过去,才发现素安不知道何时过来了,正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

“我…”蔺景年刚开了个头就接不下去了。

素安倒是很淡然。

当时她受伤的时候,都是蔺景年在照顾她,她从上到下的衣服,哪个不是他帮忙买的?

“我怕你找不到地方,过来和你说声。”素安绕过了男人,走到最左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粉色的新毛巾,“呐,你用这个吧。”想了想,“以后你怕是会常来,这个我给你留着,专给你用。”

如果是平常,蔺都统少不得要嫌弃一下这粉嫩嫩的颜色。然后让她想办法给换一个。

但他压根就没注意到。

虽说当时她受伤的时候都是他帮忙买的衣裳。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时候他照顾小丫头时没有别的想法,当真是心静如水,所以看待什么都很淡然。

现在不同了。

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

再看到她这些贴身穿的东西,即便蔺景年再沉稳,也是不由得耳根发热,腾地下脸颊像火烧似的。

“我先出去。”蔺景年步步后退着出了屋子,“一会儿再来找你。”

素安瞧见了他这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什么害羞。不由哈哈大笑。

方素阳和刘树贵刚好回来。

方素阳边上楼边问,“安安你怎么了?笑什么…”一个呢字还没出口,他望见了从上面走下来的高大身影,脚步一滞,警惕的问,“蔺都统?”

这三个字一出来,身后刘树贵惊得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踩空,踉跄了下差点跌倒,幸亏玉宁扶了一把才免于受伤。

蔺景年面上还带着窘色,对着方素阳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略略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了。

恰好这个时候刘妈从厨房出来,仰头看到了楼梯上的两个人,笑道,“少爷回来了?赶紧来吃饭。姑爷,您也过来吃啊。”又扬声朝着二楼,“小姐,少爷回来了,一起来吃饭吧!”

她这一连串的呼喊,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丝毫都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有种家里的温暖感。

蔺景年的神色忽然就和缓了许多。

再看楼梯下面那个差点跌倒的小子,应该就是小丫头请来的小工。也是个不错的人。

不愧是他的妻。

她看人,也很有些厉害。

蔺景年转身打算回去叫素安一起来吃饭,还没来得及去,却被旁边的人给叫住了。

“…姑爷?”方素阳警惕的看着他,一字字询问,“总不会,是你吧?”

蔺景年笑着“嗯”了声,没和他多说什么,直接进屋去了。

晚上,餐厅里一共摆了两张桌子。

欧式长餐桌上,素安、蔺景年和方素阳同桌而坐。旁边的小圆桌旁,则是坐了玉宁、刘妈和刘树贵。

一般在安宅吃饭的时候,一屋子人有说有笑的,很是热闹。

不过今天多了蔺景年,这样的热闹气氛就荡然无存了。

这段时间里好不容易话多了点的方素阳,今天不怎么开口。至于其他人,惧于都统大人的威势,什么也不敢说,歇了聊天的兴致。

而罪魁祸首蔺都统…

素安早就发现,蔺景年用餐的时候很少开口,偶尔说话,也是找她有事要谈。

想必,蔺家的规矩很严,所以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想什么呢?”蔺景年发现了她的沉默,轻声问。

素安其实是在想,如果嫁给了他,一定也要跟着面对蔺家的一切。

不过她自己在心里纠结了一霎霎就释然了。

——他既然承诺了帮她扫除那么多的障碍,那么清闲下来的她,也应该照顾好他的家人、和他的家人和睦相处。

总不能累的事情都他做了,她就坐享其成。

“我在想,”素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你刚才说的要把订婚公之于众这件事。”

这事儿是刚才蔺景年和她一起下楼的时候,和她商量着提起的。

现下的有钱人很时兴这样,将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事情放到报纸上。这是和所有人分享喜悦,也是把登报作为一种见证。

蔺景年身为一方统帅,这样的人生大事登在报上,倒也无可厚非。

现在听到素安提起这事儿,蔺景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小声问,“你不想?”

听出了他语气的紧绷,素安安抚的朝他笑笑,“倒也不是不想。只不过我和方家的事情还没告一段落,就这样把消息公开了,我怕老宅那边有异动。”

所谓老宅,说的就是方家。异动,自然是有些人要不安分了。

家中五小姐要和蔺都统订婚,这样重要的事情,不说别人,单单方家的两位老爷就绝不会错过。

蔺景年听出了素安言语中的担忧,知道她是怕方家的人仗着和他之间沾着的亲戚关系闹出什么事儿来,笑道,“你放心,我自然能够处理好。”

方素阳突然抬头看他,“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都行。”玉宁乐呵呵的说,“这整个恒城都是主人和小姐的。做起什么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主人?”方素阳侧身朝向小桌那边,“原来你不是薛医生家的仆人,是蔺都统家里的。”

刘妈在旁边笑眯眯的纠正,“少爷啊,都要一家人了,就不用叫都统了,要改口叫妹夫了。”

方素阳没搭理这一茬,转而问蔺景年,“你和安安到底认识多久了。”

蔺景年道,“她其实是我救下来的。”

刘妈和刘树贵听不懂这话,但方素阳听得明白。

他身子一震,深深的看了蔺景年一眼,颔首道,“蔺都统好布局。”又朝向素安,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多说。

方素阳猛扒了几口饭,一声不吭的出了屋。

素安想追过去看看他怎么了,却被蔺景年一把拉住。

“别急。”男人用力很大,牢牢的扣住她的手腕。虽然不会弄疼了她,却让她无法挣脱。

“我一般不会要求你什么,但我希望,你现在留下来,别去找他。”蔺景年凝视着眼前少女,一字字的认真道,“我们俩商议一下,报纸上应该刊登什么。”

素安焦急的望着方素阳离开的方向,再看了看蔺景年。考虑过后,她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她说,“我们赶紧商量。说完后,我再去找我哥,看看他怎么样了。”

蔺景年这便笑了,让人拿来纸笔,和素安商议着登报内容。

翌日,恒城全城的所有早报上,都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

“经加百利律师和警视厅陆厅长证明,城西方家方瑞大老爷,对其子方素阳、其女方素安,无情无义,刻薄寡恩。自此,方素阳、方素安和方家彻底脱离关系,此生不再有瓜葛。方素阳、方素安自此以后随母亲段立莹,冠段姓。”

消息一出,方家大老爷方瑞立马气得起不来身,哼哼唧唧的哀嚎着,卧病在床了。

口中不住咒骂,“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不知好歹的小子!离了我,你们迟早饿死!冻死!”

谁知事情还没完。

这天傍晚,恒城全城的所有晚报上,都刊登了另外一则消息。

“蔺景年、段素安订婚启事:我俩承高奉明薛彼得两先生之介绍将于八日后在岍市明悦订婚,特此敬告亲友。”

高奉明是谁?

大元帅身边的文书局局长。

薛彼得先生是谁?

大元帅最信任的医生、蔺都统的好友。

订婚的两个人,又是谁?

方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订婚两个人的名字。

白纸黑字,刺痛了他的眼。阵阵油墨的香气,刺酸了他的鼻子。

想到自己在昨天之前,都还是那未婚妻的爹,都还有可能成为一方统帅、都统大人的岳父。

而现在,因为早上突入而来的一则声明,一切都完了。

方瑞两眼一翻,腿一蹬,扑通一声重重滚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营养液的妹纸们~~ 。

第32章 第 32 章

方瑞的腿伤本来就没有好利索, 如今这么不小心的一摔,直接旧伤复发再次躺在了床上。

这个好消息传到安宅的时候, 素安正在吃早饭。事情还是玉宁说起来的。

“听说已经起不来了,”玉宁起身盛饭, 顺手给素安盛了一碗素菜汤, “不过精神好得很, 能喊能叫的,别提多有劲儿了。”

段素阳嘲讽的嗤了一声, 闷头扒饭不说话。

素安笑问, “你怎么知道他能喊能叫的?”

原本兄妹俩就对方家彻底死了心,如今两人已经改了姓, 都跟着段女士姓了, 更是把方大老爷的事情当做笑话一样来听。

玉宁把汤放在素安跟前,又拿了调羹过来, “方大老爷一直说自己是都统大人的岳父,叫的震天响, 隔了一条街的邻居都听见了。别人还在那儿议论呢。”

刘妈问, “议论什么?”

“说他不识好歹,咒了女儿死, 不肯去找。后来女儿回来了,他也不珍惜, 整天在外头说女儿坏话。现在倒好,看人段小姐嫁得好,又想着倒贴了?这也想得太美了些!他乐意, 人都统大人还不乐意呢!”

刘树贵正屋里屋外的搬着东西,听见后点点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话说得够实在,大家就都大笑。

没多久响起了门铃声。

刘妈看了一眼,回来禀,“是老耿。”

“这么快就来了?”素安急忙把呢子大衣穿上,匆匆忙忙往外走,不忘叮嘱刘妈,“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刚要出门口,被段素阳几步追上了。头上一沉,多了个浅色方格呢子帽。

“外头冷,穿戴好了再走。”段素阳给素安整了整衣裳领子,又帮她拉了下刚才起得太快不小心撩起来的衣裳下摆,“冒冒失失的,你让我怎么放心。”

素安笑着谢了他,一路快步出了大门。

铁门外有一辆

耿叔是蔺景年派来给素安开车的司机。

前两天素安无意间说想要学车,被蔺景年听到。蔺景年问了几句,知道她们在这儿进进出出不方便,就找了两个司机来安宅。

昨天晚上两位司机已经跟着蔺景年来安宅见过兄妹俩了。

鲁叔是负责接送段素阳的,开一辆雪铁龙。

而耿叔,则是负责接送素安,开的是一辆凯迪拉克。

“学车太过辛苦,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开车也太危险。老耿年轻时候是武馆总教头,功夫好得很。”昨天晚上,面对着素安的疑惑目光,蔺景年拍拍凯迪拉克车身,微笑,“这车型是新出不久的,很不错,性能也可以。有它和老耿在,你能方便许多。”

凯迪拉克这一款才刚在美国上市不久,就被蔺景年买了一辆来。这不只是恒城第一,甚至是国内也是头个。

素安没料到蔺景年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花重金好不容易弄到的车子给她用,赶忙婉拒。

他却不肯听她多说,直截了当的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反正安宅的院子不小,还有之前法国夫妻俩专门用的停车的空地。以后两辆车长期停在安宅也方便。

今天天气一般,多云,阳光少。好在并不阴沉,空气中没有滞闷感。

现在车子驶在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几乎路边的所有人都驻足看着这新型车辆。

面对着一路收获的艳羡目光,素安忽然就有了点‘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悠然感了。

她忽然觉得,和蔺景年做的这笔‘交易’,还真够划算的。

静雅酒楼是一家纯中式餐厅。

这儿只做中国传统菜式,里面的装饰古色古香,穿梭其中的侍者们,也是穿着旧式长衫与襦裙。在这追求新式做派的时代,算是一道难得的风景。

今日素安来这里,是应邀参加一个饭局。

陆家大少爷陆清和做东,请她吃个饭。顺便,薛副将薛符,也放了话要跟着蹭吃蹭喝。因此到场的一共三个人。

素安由穿着嫣红色缠枝纹褙子的女侍者领着一路往里走,经过一道回廊,转去了后院雅间所在的方向。顺着右边走道行至尽头,最终停在刻了海棠的雕花门前。

推门而入,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

高高壮壮虎背熊腰的那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说话声如洪钟,正是薛家的大少爷,薛符。如今正在蔺都统身边任副将。

他对面的男人,一袭青衫,面白无须五官俊秀,身材瘦高。此时他正挽了衣袖,静静斟茶。端的是古时书生的模样和气度。

薛符当先看到了素安,扬起手来高声招呼,“哟!蔺夫人来了!”

‘夫人’这词儿,在古时是身有诰命的才能用。虽然现在用法没那么苛刻了,却总是身份尊贵些才使得上。

薛符现在,分明就是在打趣素安。

两人虽然多日未见了,可那时候在蔺景年那儿相识了一段时日,终归是熟悉的。

素安笑着走了过去,“小薛子,多日不见本夫人,可曾带了好礼来?”

薛符一愣。

旁边陆清和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薛符装作生气一般,咬着牙撸袖子,“好哇,没大没小的。前些日子不还叫我过一声‘薛哥’?现在就不认账了!”

虽然口中不饶人,但他还是和陆清怡一起站起身来,迎素安落座。

和陆清和寒暄几句后,素安横了薛符一眼,没搭理他那什么‘薛哥’的旧时账,只与陆清和道,“先生这几日可曾顺利?”

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尊重,陆清和连连摆手,“蔺太太面前,我可当不起‘先生’二字。您过誉了。”

素安知道,陆清和以后会成为一代中医名家。她知道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对于中医学有着怎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热情和坚定,心中自然敬佩不已,恳切道,“陆先生为中医忙碌奔走,当得起这称呼。”

陆清和赶忙起身,朝她揖了一礼,“蔺太太可饶了我吧。”

刚刚素安还疑惑着,为什么不过是‘先生’这样的简单称呼,他还受宠若惊。

现在他接二连三的说着‘蔺太太’,素安终是明白过来,陆清和是顾忌蔺都统的身份,不敢在蔺都统未婚妻跟前托大。

虽然陆清和是警视厅厅长的嫡长子,出身也是相当的好,但是和位高权重出身世家的蔺都统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这一刻,素安终于切切实实的认识到,报纸上的声明一登,自己的处境忽地就不愿意了。

说起来也是有好有坏。

最让她为难的是,不过是有了个声明而已,订婚酒席都还没办,大家已经一口一个的‘蔺太太’的叫上了。

陆清和捧了自己亲手斟的茶到素安跟前请她品尝,素安抿了几口。味道着实不错,清香四溢,浓淡适宜,不由赞了几句。

身为做东的人,陆清和却是个不多话的。幸好薛符与素安熟悉。当陆清和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两个人就说几句旁的,还不至于冷了场。

“…你来了后见过薛姐姐了吗?”素安问薛符。

“见过了,她最近又凶了不少,难怪我三弟之前说她打电话的时候都冒着火。”薛符顺口答完,问了几句素安现在的身体状况,又闷闷的道,“唉,过两天我爸也要来了。你说,我如果遇到他这么个能唠叨的,会不会被烦死?要不这样,你们的订婚宴我不参加了。我先回中南那边守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