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启智和卓凤祥互视一眼,全都暗暗叹息一声,卓凤祥坐下,满脸的失望,好半天才点头道:“进来吧,看看也好。”说罢指着这个青年对一旁站着的妻家阮家和本家卓家的小辈介绍道:“这是厂里周铁汉周主任的儿子周勉励,跟白鹭关系很好,你们大家认识认识。”

阮家和卓家的小辈看着周勉励,这些人因为跟卓凤祥沾亲带故,所以知道十多年来,卓凤祥虽然年事已高,但一直苦苦支撑,就是在等乔白鹭回家,可是他苦心一片,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外甥只字片语的问候,想不到亲舅舅没有做到的事情,眼前这个不算起眼的周勉励竟然做到了,那个乔白鹭为什么会跟这个人交好呢?人人都盯着周勉励,内中有几个人在卓凤祥的目光里伸出手来,勉强跟周勉励握了握。

周勉励知道病房内站着的这些人不是亲戚,就是本家,他一个外人不好过多逗留,走到乔启智身边寒暄了几句,又按照母亲的吩咐,劝慰卓凤祥要多休息注意身体,自己就出去到走廊上候着了。

走廊上都是盘化集团和润扬集团的一些人,黑丫丫地站了一片,他好不容易在饮水机旁边找了个空位,手上的电话就响了,接通了就听见父亲周铁汉的大嗓门问道:“铁蛋,你卓阿姨怎样啦?”

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自己铁蛋了?周勉励恼火地想到,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中专毕业之后,为了远离老爹的管束,死活不去盘化,跑去跟一个师兄一起开了一家水产冻品批发的门店,虽然很累,本钱还没有赚回来,但是能远离老爹老妈的高压管束,他觉得还是值得的。

“那白鹭回来了没有?”周铁汉问,乔白鹭跟他当了一阵子的学徒,这么多年来,承乔白鹭记得,逢年总是要给师傅师娘拜个年,但除此而外,他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人在外不知道过得怎样,周铁汉夫妻始终都很惦念,今天在集团里风闻乔白鹭要回来,大家纷纷谈论这件事,周铁汉坐不住,风风火火地把儿子周铁蛋给催过来了。

“还没回来,这里到处都是人,不方便说话,等他到了,我打给你吧?”周勉励说。

“那记得打给我,看见他,跟他说我和你妈让他有时间到家里来吃饭,可别忘了啊?”

“我怎么可能忘啊,我脑子又不是纸糊的——”周勉励嘟哝着顶了一句嘴。

“是,你那脑子是不是纸糊的,是铁疙瘩做的。”周铁汉道:“别在外面闯祸,天黑之前回家,你要是再敢在外面喝酒吃饭唱歌到半夜,你妈说了,这次一定打断你的腿。”说完,没等儿子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做生意不喝酒不吃饭不唱歌,还做个毛的生意啊?周勉励对着电话腹诽,心想自己爹妈一辈子在公司里给人打工,外面钱怎么赚的,根本就不知道,有些话跟他们说也是白说,说了他们不懂还瞎叽叽,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的,要是什么都听父母的,自己这辈子还指望有什么出息吗?

他想到这里,惦记起晚上的局了,那个歌厅的妹妹个顶个的好看,上次有一个看见他还脸红呢,在歌厅里的妹妹,竟然还有会脸红的,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呢?他越想越是心痒,站不住了,开始无聊地四处张望,打算乔白鹭来了,自己先堵上去跟白鹭大哥说几句话,然后立即就撤。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旁边说了一句:“劳驾让一让,我接点儿水。”

听声音是个女的,可是身上穿着黑色的大棉袄,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外加脸上一个超大的黑超,根本看不清模样,这医院里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周勉励也不以为意,身子往旁边让了一下,这女人凑过来接水,一会儿工夫,周勉励听见她轻轻地嘶了一声,转过头看,只见她左手捂着右手,薄薄的嘴唇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周勉励问。

“没什么。”她答,声音拒人千里,几乎没有热度,把周勉励听得一肚子火,心想自己好心好意,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这么没礼貌?心中正这样想呢,只见这个女人将脸上黑超拿下,露出脸来,周勉励登时愣住了。

眼睁睁看着她接完了水,戴上黑超,他才回过味来,跟在她的后面,到了楼梯拐角处,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她说道:“你是那个冰女姐姐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拉去凑数跳健美操,据说是因为人数不够不让参赛,领导天天虎视眈眈地监视,可怜的那点儿写文时间全都被瓜分了,更新晚了,抱歉。

第二章

第二章

“认错人了。”她答。

“没有认错,我是那个周铁蛋啊,你还记得不?我小学的时候,还找过你,当时你说等我长得有你高的时候,就可以找你做我女朋友,你不记得了吗?”他一股脑地说着,脑子里一团迷糊,跟在她后面说道。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让周勉励心跳加速的话:“原来是你。”

他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手掌心出汗,心中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像是中魔了,可是无力清醒,□□岁的时候就喜欢的这个姐姐,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着迷她的样子,“对,是我,我——我现在比你高了。”

她咧嘴笑了一下说:“当初是哄你的,你不会隔了这么多年,还以为我当初是说真的吧?”

周勉励嗯了一声,其实他没听清她说什么,他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能再见到她,还离她这么近,跟她说话她还能对着自己微笑,就欢喜得不得了。

别的他还来不及想。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卓兰病房外的走廊上一阵喧动,周勉励恍若未闻,反而是她用下巴点着喧动的方向说道:“那边怎么回事?”

周勉励回过头,无心地向发出响声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一个扶梯处走过来一个高高个子的男人,他与乔白鹭交往的时候不过七八岁,印象并不如何深刻,加上此刻心中有事,只在那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回过头来看着冰女姐姐,却见这姐姐目光始终放在那一端,唇角带笑,目光隐藏在黑超后,看不出什么神情,嘴上却说:“是什么重要人物来了吗?”

重要人物?周勉励迷迷糊糊的脑海中总算渗入了这几个字,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那个大步流星走近的男人,片刻之后,认出来这个人正是自己等着的白鹭大哥,他知道乔白鹭进了病房门,自己恐怕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连忙几个箭步冲过去,拦在乔白鹭身前道:“白鹭大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铁蛋。”

乔白鹭看着周勉励,隔了十多年,他显然无法在眼前这个青年脸上辨认出当年那个鼻涕虫的样子,加以心中有事,他也无心跟周勉励寒暄,于是点头道:“嗯,周师傅好吗?”

“我爸今天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说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到我们家里吃顿饭,他和我妈都特别惦记你。”

乔白鹭点头答应了,伸手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了。

周勉励高兴得一跳脚,大功告成,总算是不负父亲所托,这一趟没有白来,他转身一溜烟跑向饮水机旁,高兴地看见冰女姐姐仍然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看见他走近,她还主动问:“那人是谁?”

“哦,是我爸爸的徒弟,我爸让我请他到我家吃饭。”周勉励听见这姐姐主动跟自己搭话,高兴得一股脑地说。

“你爸爸是他师傅?”她似乎颇为奇怪地问。

“是啊,白鹭大哥跟我爸一直关系很好,年年都不忘了给我爸拜年,我爸就让我无论如何都得把他请到家里吃顿饭。”

“那他去吗?”她似乎随口问。

“去啊,当然去了,白鹭大哥刚才答应了。”周勉励说到这里,有些赧然地问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冰女姐姐吧?”

“叫姐姐有什么不好?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高。”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向扶梯的方向走去。

“那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住在哪里,我能不能问问你的电话号码?”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问。

她一直没有回答,到了住院大楼外面,猛地停住脚,后面紧跟着的周勉励险些撞到她身上,总算他及时刹住,她已经回过头来对他说道:“我要去赶车,你别跟着我了。”

“我——”

头上闪个雷也不会让周勉励像此刻一样呆若木鸡,眼看着她向公交站走过去,脚步轻快,姿态一点儿不匆忙,可是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离得远远的了,他顿了半天,终究不敢跟上去,找了片小灌木遮着自己,见她上了四十三路公交车,他飞奔着到停车场取了车子,驶出医院,一路远远地跟在公交车的后面,像是身不由主一般。

两个半小时之后,他的车子停在了山下。

眼前这片林子看去并不友好,唯一的一条小径在野草树木间迤逦向上,消失的地方光线暗淡,看上去阴森冷漠,她为什么会进这片林子呢?难道她住在这里吗?现在这年头,哪里还有人住在山上的?

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可是脑海中的那张摘掉墨镜的脸,让他无法转身,就算山上有豺狼虎豹,也只能上山走一趟碰碰运气了。

他锁上车门,进了林子。

时在深秋,林梢可见外面艳阳高照,可是脚下苔藓铺路,阴冷湿滑,越是向上走,风声越大,呜呜地不绝于耳,周遭无人,只有他自己发出的喘息声一路陪着他,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但听得一个男孩的声音突然叫道:“你是谁啊?怎么上山来了?”

周勉励总算看见一个人,虽然是个孩子,心中仍是一喜,见他身材高大,穿着很奇怪的黑色斜襟衣服,身量虽高,但一脸稚气,正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他喘了口气说道:“我来找个人,你呢,你是谁?”

男孩嘟着嘴不回答,对着周勉励摇头道:“外公不让人上山,你快点儿下去。”

“我为什么要下去,我还没找到人呢,对了,你知道一个住在这里的姐姐吗?”周勉励问。

“我当然知道姐姐,姐姐最讨厌别人上山,你快点儿下去,一会儿她拿着枪过来,杀了你。”

周勉励听了,心中一动,正在想此姐姐是不是彼姐姐,就听见男孩身后传来呼呼的声音,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阵震耳欲聋的狗吠声,数不清的黑狗从男孩身后窜出来,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已经被狗群扑倒在地,他吓得十魂掉了八魂,只来得及护住头脸,正在想自己这番倒了大霉了,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厉喝:“让开!让开!”

扑倒他的群狗应声散开,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虽然散开了,可是并没有走远,依然围着倒在地上的周勉励狂吠,周勉励吓得半天不敢动弹,脚步声响,只见自己一路跟踪的冰女姐姐到了近前,喝退群狗,对着他伸出手,周勉励迷迷糊糊地握住她的手,站起身,听见她冷冰冰地问自己:“你竟然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第三章

周勉励惭愧地擦了擦满脑门子的汗,心有余悸,站在地上半天,依旧不敢相信自己能死里逃生,在心仪姐姐的注视下,他连哆嗦都不好意思,扫了一眼吠叫不停的狗群,脸通红地说道:“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你这样偷摸跟着我,只会让我反感,不懂吗?”

“我懂,可是我——身不由己。”周勉励低下头,才十九岁的少年,竟然叹了一口气。

好半天他没有听见任何声息,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她用手抚摸着一只黑狗的头,目光似乎盯着远处,口中轻轻地说:“身不由己?你这样的人也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吗?”说完这句话,口中一声唿哨,群狗从周勉励身边散开,簇拥着眼前的姐弟二人离开了。

周勉励原地站了半天,看着她渐渐走远,心中终究不舍得,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路翻山越岭,她显然知道周勉励跟在后面,但是并没有撵开他,行到半山处,姐弟二人停下来,立在一块大石边上,周勉励慢慢踱到他们身边,看见大石一侧有两爿并立的石碑,这姐弟二人一起跪倒,磕了几个头之后站了起来,那姐姐转过身看见周勉励,对他道:“我叫木兰莺,这是我父母的碑。”

周勉励点头,平时不是一个乖觉的人,此时或许是对这位木兰莺情深所致,福至心灵,猛地矮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起身之后转身面对木兰莺,见她满脸悦色看着自己,神情很是高兴。

一旁站立的弟弟说道:“他为什么给爸妈磕头?他是爸妈的仇人吗?”

木兰莺听了弟弟的话,笑了出来,对周勉励道:“我弟弟童言童语,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今天有事,要走十多里的山路,你不如现在就下山去吧?”

“没事,我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周勉励满口地说,完全忘记了晚上跟人的约会,只觉得这一刻能得她这样和颜悦色地对着自己说话,就算前面这十几里山路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跟着她走下去。

她只是笑了笑,没再坚持,头前带路,向着深山中步行,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后,周勉励开始腿打颤,气喘吁吁地跟在脚步轻松的姐弟后面,直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正打算告饶,前面的木兰莺这时停住脚,回过头对他说道:“你要是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跟人约好了在前面见面,等我办完事情,再回来找你。”

那岂不是要好一会儿看不见她?周勉励连忙直起腰,摇头说道:“不用,不用,我能走。”

她微微一笑道:“你第一次爬山,硬撑着回头有苦头吃,在这里等着好了,我的事情很快,一会儿就办完了。”

“不要,不要,我不怕吃苦头,木——莺姐,我只要能在你旁边,就算吃苦头心里都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她显然一愣,明澈的大眼睛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雪白的脸微微红了,却摇头笑着说:“你还真是倔呢。”说完这几句话,也不坚持让他原地等着了,向前走去,只是脚步明显放慢,显然是为了照顾周勉励。

就这样三人加一群狗走了良久,方到了一处窝棚前,木兰莺停下脚步,只见这窝棚前等了两个中年人,看见木兰莺,其中一个身量短小满脸精明的先迎上来笑着说:“等了半天了,才来,是有事吗?”

“有事,我才从医院回来,给我爷爷抓了点儿药。”木兰莺笑着说。

“难怪,合作了这么几年,还从没见你迟到过呢,今年带我们去哪片地?”此人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问。

“跟我走就是了,这大山里,说什么方位都是白说。”木兰莺答。

“那是,那是。”这两人点头答。

木兰莺回过头来对周勉励说道:“这次真的不能带你去了,我爷爷在这深山里种了一些林下参,路途遥远,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带你下去。”

周勉励虽然不愿意,可他终究不是傻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回避,看着群狗簇拥着四人一起走远,暗道这位木兰莺姐姐原来是靠种植野生林下参为生,清净超俗如她,躲在这样的大山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山野中的仙女,一点儿买卖林下参的商贾气息都没有。

脑海中神魂颠倒地胡思乱想,手上手机响了,他接通,听见那边老爸的声音炸雷似地问;“铁蛋,你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哪。”又是“铁蛋”,周勉励气得直憋气,遂“实话实说”地回答。

“你见到了白鹭没有?”

“见到了。”

周铁汉听了,十分高兴,一叠声问:“见到了?他怎么样?高了壮了吗?变没变样?”

周勉励回想着自己看见的白鹭大哥,想了半天,答了一句:“比以前成熟了。”

周铁汉多心了,电话里叹了口气道:“看样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呢,你记得请他到家里吃饭没有?你妈妈念叨一中午这件事了,你要是忘了,小心你晚上回家她扒了你的皮。”

看我的好爸好妈,我是怎么囫囵圆儿地安全长大的?周勉励暗暗叹气,嗯嗯地说:“记得了,我第一个冲上去跟他说了这事儿,那里一群人等着他,不是我手脚快,第一个拦住他,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跟他说话了。”

“说话的机会总是有的,只是他这么多年才回来,一大群人等着他,轮到你的时候,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周铁汉说,顿了一会儿,话锋一转大声道:“你该回家了,晚上不许跟着李炎出去胡晃,我知道你在外面没干正经事,你老子我都替你瞒着呢,怕你妈知道生气,老老实实在六点半的时候回家,听见了吗?”

好像我不回家你们真能打断我的腿似的,周勉励腹诽地想,嘴上满口答应,挂了电话,铃声又响,这次却是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李炎师兄的电话,约他晚上跟一群朋友去歌厅唱歌。

早上的时候,想起歌厅的妹妹,他还满心兴奋,这时候却有些意兴阑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木兰莺身上了,但虽然对妹妹不感兴趣,唱歌终究比回家陪着老爸老妈看电视热闹些,于是他满口答应了,挂了电话,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听见远远地狗吠声,他心中一喜,果然一会儿工夫,木兰莺和她弟弟的身影出现在山路的那一头。

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们姐弟,才蓦然发现他们俩都穿着黑魆魆的衣服,浑身上下,一点儿别的颜色都没有,在光线不甚明亮的树林里,看上去有些阴森森地瘆人,待到二人走到近前,木兰莺的耳边甚至多了一朵白色灯盏状的小花,黑白两种素色衬得她肌肤似雪,莹润如玉,可是神情态度衣着打扮,完全是身带重孝的样子。

即使她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

木兰莺显然心情甚好,到了周勉励跟前笑着说:“等的时间长吗?”

长也不能说长,周勉励摇头答:“不长,不长,感觉你们才走就回来了。”

她噗嗤一下笑了,招呼弟弟向山下走。

周勉励跟在后面,良久之后,忍不住问:“你们俩都喜欢黑色的衣服吗?”

木兰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他,就在周勉励以为自己问得冒失,得罪了她时,听见她轻轻地答:“我们在给父母穿孝。”

难道她父母刚过世不久吗?周勉励心想。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接着说:“我爸妈死了十多年了,不过对我们俩来说,跟昨天死的没有两样。”

周勉励不甚明白这句话,但是聪明地没有追问。

她却自己笑着摇头,好像很是开心地说道:“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很快我和木木就可以脱了孝服了,弟弟,那时候你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木木听见姐姐的问话,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姐姐穿什么颜色的,我就穿什么颜色的。”

木兰莺哈哈大笑,上前摸着弟弟的头发,一脸疼爱地说:“我啊,要穿新娘子的白色,事情进展顺利了,姐姐很快就可以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会舍雄鹰不要而取家雀呢

第四章

这一次门被推开的时候,乔启智和卓凤祥并没特别留意,待到意识过来进来的人正是两家苦苦等待的乔白鹭时,乔启智猛地松开卓兰的手,站了起来,寂静的屋内,第一个发出声音的反而是卓凤祥:“小鹭,你总算回来了?”

乔白鹭点点头,十多年过去,他现在比二十多岁那时候的他,外形更趋成熟,当年一张漂亮的脸,现在看去十分严肃,仿佛很少微笑一般,离开家时清澈坦白的那双眼睛,现在仿佛两泓深潭,一眼望去,里面几乎无波无澜,让人以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他没有问候父亲,对着舅舅,也仅仅是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母亲的病床,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轻声问:“她一直没醒过来?”

乔启智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十一年没见,他对儿子进来这会儿的表现并不满意,阴沉着脸,眉头皱起,没有回答。

“医生说只要醒过来,就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可是一直到现在她也没醒。”卓凤祥叹息着答。

“为什么呢?她中的什么毒?”

“据说是野外常见的一种毒芹,这个季节开着白色的花,医生说吃了那个花才会病成这个样子,据说那不起眼的小野花,是世界上最毒的毒物之一,唉,谁能想到呢?”卓凤祥叹息着说。

“可是妈妈为什么会吃毒芹的花呢?”乔白鹭不解地问。

卓凤祥听了,欲言又止,一旁的乔启智铁青着脸,探手入怀,掏出一张纸来,丢在乔白鹭面前说:“你自己看吧,看看你妈妈为什么要服毒自杀!”

乔白鹭拾起这张纸,打开,满满的一页全是母亲娟秀的字迹,他看到后来,眼眶潮湿,静立着良久不语。

“你说说——”

乔启智指着儿子,正要发话,一旁的卓凤祥抬起手阻住妹夫,对着房间一侧站立的卓家阮家乔家小辈说:“你们出去吧,这里人多,影响病人休息。”

众人会意,全都上前告辞,片刻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乔启智方续道:“你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伤透了你妈妈的心,就算你跟我之间有什么矛盾,可是你妈妈哪里对不住你了?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你妈妈,你说你还是人吗?”

“我不认为我这么做就不是人,我只是没想到我妈妈会这么脆弱。”乔白鹭答。

“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她生了你,养了你,你就像是她的心头肉一样,你一声不吭就离开她了,她就再也没有开心过,这些年她想你想得动不动就哭,总说自己过得生不如死,这些你想象不到吗?”乔启智气愤填膺地说。

乔白鹭摇头,看着父亲说:“我想象不到,我以为你呆在她身边,会给她足够的幸福,难道这些年,你没有做到吗?”

乔启智被问得语塞,气得脸都红了说:“这关我什么事,我能代替你吗?”

“如果你妄想将我妈妈自杀的原因归到我的头上,你还是省省,想念孩子,只会让一个人更坚强地活下去,越是想念,越是要活到见到孩子那一天,至少我会这样,我的妈妈也会这样,现在她会自杀,只能说明她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了,这些年来,据我了解,你让人万念俱灰的本事比以前更胜一筹,难道你没有隐瞒好,让她发现了吗?”乔白鹭针锋相对地说。

乔启智被这番话气得不轻,指着儿子说不出来话,一旁的卓凤祥摇头叹息道:“白鹭,你这是干什么?你妈妈还在昏迷,你就想把你爸爸给气死吗?”

乔白鹭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相信他会被任何人气死。”他的声音很轻,显然无意与父亲再吵,目光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哀伤涌现在他眼睛里,握着母亲的手微微用力,嘴上低低地说:“妈,对不起。”

卓凤祥听了,长长地出了口气,乔启智眼睛看着儿子,又看了看老妻,末了说:“如果你妈妈能醒过来,你再也不许走了,我不许你杀你妈妈第二次,知道吗?”

乔白鹭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反唇相讥,可在这个时候,紧握着的母亲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心头一颤,盯着双眼紧闭的母亲,没顾上回答父亲。

卓凤祥一旁看着乔启智,二人目光对视片刻,卓凤祥开口道:“白鹭,就算你不念在我和你爸爸的份上,你连自己妈妈都不顾了吗?她过得不幸福,如果幸福,她就不会自杀了,你为人子女,就算自己心中有再多委屈,也不能不管自己妈妈的老命吧?”

乔白鹭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对舅舅的话,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卓凤祥续道:“你别怪我趁人之危,用你妈妈的命来牵住你,也别怪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惦记着我的那个公司,我怕我现在不说,一会儿你又出门走了,再过个十多年才回来,我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我这把年纪,不是为了你,我撑不到今天,这辈子的这些心血,交给谁都不放心,你要是能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过来帮我守住这辈子的事业,我就算现在闭眼,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乔白鹭沉默地听着,卓凤祥说完这番话,期盼地看着外甥半天,也没听见他吭一声。

乔启智气道:“你聋了吗?没听见你舅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