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养育之恩“,燕横想起自己身世,双眼又湿润起来。

他瞧瞧荆裂身旁那根船桨。上面新添了一道刻纹,斜斜越过其他四道横纹,变成共五道。

那新刻的一道,自然代表锡昭屏。

“你…已经杀了五个武当派的人?“

荆裂点头。“之前四个还不算什么高手。这一年来,我四处查探跟踪,找机会袭击他们,就是在测试武当派武功的路子。这个锡昭屏,是我对上的第一个武当派真正好手,其实功力跟我差不多。他先给你刺伤了,出招不够冷静,也给了我的一点优势。“

他抚摸着船桨又说:“我老实跟你说:这次他们人多,又有叶辰渊这等顶尖人物在内,我跟踪着上青城山来,原本只是想偷窥他们的实力,没想过要出手的。你却碰巧逃到我躲藏的地点来,而且还说了那一番激昂的话。我实在不能让你死在那讨厌的浑蛋手上。“

“教你冒险了。“燕横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有向你好好道谢呢。这个恩德,我这生都不会忘记。“

“没什么的。而且现在不是躲过他们了吗?又干掉了一个武当派的人,多痛快!“荆裂豪笑着说。“你还是快吃吧。光拿着鱼在说话,都变凉了。“

燕横瞧着手上的烤鱼。他回想以前,也曾经许多次跟侯英志和宋梨在山涧里抓鱼,然后就地生火烤吃。他们两人此刻境况不知如何,令他心焦如焚。

“我…“燕横用那幅海图重新包起“雌雄龙虎剑“。“…要回去看看。“

“再过两晚吧。“荆裂摇摇头。“武当派的人现在必定已经发现锡昭屏的尸首,还在搜捕我们。等他们走了再说。“

“可是…“

“你要报仇,就先得活下去。“荆裂严肃地看着燕横。“昨天你说过,这血仇你有生之年都要报的。你那是一时意气说出口,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燕横一双浓眉直竖。

“那就听我的。活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荆裂抓着他的左手,把那手上的烤鱼举到他嘴边。

“吃。“

次天,荆裂还是抵不过燕横的央求,陪他离开五龙沟,回去青城派的“玄门舍“看看。

为免给人发现,两人没有走山路,而是直接攀山涉野地越过去。

燕横没再咳出血来,内伤显然已经镇住了,但裂骨处比之前还要肿胀,气力很难提上来,而且每走一步路都疼痛不已,更莫说爬山。但是他沿途只是默默拄着树枝造的拐杖,把“雌雄龙虎剑“背在身后,没哼一声地前进。

他看看前面。荆裂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多回头看他。但他知道,荆裂在刻意放慢脚步迁就他。

他们走的很慢,中途燕横又要休息几次,结果到了午后,才回到后山东面。

还没有到达“玄门舍“,他们远远就看见冒到高空的大股黑烟。

燕横心里已经知道是什么。他没有跟荆裂说半句,欲继续向前走。

“你先在这里等着。“荆裂把随身的包袱、背上的倭刀和手里的船桨放在燕横身旁。“我去探一探。“

燕横点点头,瞧着荆裂的背影消失。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仰头看看参天的树木。

幽深的山林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但是燕横实在无法定下来,双手紧张地磨擦那根拐杖。

荆裂来回不过花了很短时间,但在燕横来说却像漫长的等待。

“怎么样?“燕横急忙问。

荆裂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地上的东西。

“我们过去吧。“

火焰已经熄灭了,但“玄门舍“残余的瓦椽灰烬,还在不住冒着黑烟。

在这片焦土跟前,十几个男人在忙着掩埋尸首。

教习场成了坟场,已经立了二十几座新坟,还有七、八个刚挖的坑洞。男人们用草席包了穿着青衣布袍的尸体,合力抛入坑里。

挖坟翻出来的泥土,全都是红色的——渗满了前天惨烈战斗的鲜血。

看见荆裂两人突然冒出来,那群男人马上惊惶逃窜。他们跑了好一段,再回头细看,分辨出两人并不是穿黑袍的武当人,这才带着戒心走回来。

他们看见燕横那身已经变得污秽破烂的青城剑士袍,一个个跪了下来。

燕横认得,这些都是山脚味江镇的居民。

镇民中有个比较年长的,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很是壮健,一看就知道是干粗活为生。燕横认得他名叫黄二吉,是镇子里一个木匠。

黄二吉战战兢兢地向燕横说:“我们等那伙人走了之后,才敢上来…那时候大火已经烧得好猛,我们也救不来…“

燕横回头瞧瞧已化成一堆焦炭的“玄门舍“,心里甚是激动。“归元堂“里“巴蜀无双“的牌匾;墙壁上众尊长与“道传弟子“的名牌;堂后供奉青城派历代先祖的宗祠…这些象征青城派数百载传统与尊严的事物,全部都消失了,只能化为回忆。

——而且是只有他一人的孤独回忆。

黄二吉又说:“我们…只能弄得一副棺木,给了何掌门他老人家。其他的剑侠,都只能这样草草就地葬了…青城派保了我们镇子几百年平安,我们能够做的,就只有这样…少侠,很对不起…“

——这些凡人,跟我们不是对等的。

燕横激动得扑地跪倒地上,朝着这伙镇民重重叩了个响头。

那些镇民惊得马上趋前扶起他。

“受不起!受不起!“他们纷纷高呼。

“我…我…“燕横口齿不清,也无法组织言语。

他心里虽然感激,但还是忍住了热泪。想到师尊们最后还是得到这些镇民的崇敬,他就不希望自己的眼泪折损了这份敬重。

他撑着拐杖,走到场上那些新坟之间。

没有碑石,每一座坟墓上面,只插了一柄钝铁剑作标记。

“宝剑都被那些人拿走了,就只剩下这些钝剑。我们只好将就着用了。“黄二吉解释。

“师父…何掌门的墓在哪儿?“

“这边…“

燕横在黄二吉带引下,走到最中央一堆隆起的坟土前。土上也是插着一柄铁剑,剑柄上特别挂了一串花环。

荆裂走到燕横身旁,一同瞧着何自圣的坟墓。

荆裂放下船桨,朝着坟墓合什拜了拜。

“那天我看见了何掌门的盖世剑技。可惜。不是双眼有病,他必胜无疑,青城派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境地。“

燕横抛去拐杖,跪下来在恩师坟前叩了三响。

“师父…“他摸摸身后的“雌雄龙虎剑“。“剑还在,没有给奸人抢去。您老人家安息吧。“

燕横起立,继而又到每个坟头前,逐一跪下来,各重重叩了一响。

都叩完后,燕横的额顶已经破损,一行鲜血沿着眉心与鼻侧直流。

他跟荆裂并肩,默默看着太阳下这大片映射光芒的铁剑冢。

“你问过我…“燕横好一会儿后说:“我说要报仇,是认真的吗?“

荆裂点点头。

“我说的时候的确是认真的。“燕横叹息。“可是现在看见这坟地我才明白。报了仇又怎样?就算我把武当派上下杀尽,然后呢?能够把青城派的师尊和师兄们带回来吗?不。青城剑派已经不再存在了。“

“不是还有你这个青城弟子活着吗?“荆裂说。“你希望世上再有青城派,就由你自己双手来复兴它呀。“

“我?“燕横苦涩地失笑。“就凭我?我不过是个排行最末的『道传弟子』。我连一天也没有在『归元堂』里学过剑,所有青城派的真正密技,我碰都没有碰过。“

他又拍拍背后的双剑。“这青城派的『雌雄龙虎剑法』,连我师叔宋贞都没学全。可是现在连他也死了呀。这剑法到我师父这一代就绝了。我不会剑法,光拿着这对剑,一个人凭什么去复兴青城派?说什么笑?“

荆裂沉默了一轮。然后他抛去船桨,从一座坟头拔出铁剑,挥舞了几下。

“狗屁废话。“

“你说什么?“燕横怒道。

“我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狗屁废话!“荆裂把剑插回坟墓上。“世上有哪种武功不是人创出来的?你的祖师爷不也是人?不也是一个脑袋、一双手、两条腿的人?他们想得出的、练得出的东西,为什么你就想不出,练不出来?“

“可是…“燕横愕然。

“你不是已经学会了青城剑术的基本了吗?世上任何武学,钻研得再精深,始终离不开基本。“荆裂继续说。“我敢说,就算你们这套『雌雄龙虎剑』也一样,终归还是源出青城剑术最基础的东西。更何况你那天已经看见你师父把它使过一次。你的祖师爷儿们,凭空都创得出这东西;你亲眼见过一次,为什么反而没有信心把它重现世上?“

燕横听着荆裂这番话,哑口无言。

“再说,有的东西就算失传了,管他妈的,就让他失传吧!“荆裂豪迈的语声响遍这片墓地。“你就不能够创出另一套更厉害的武功来吗?你不会就决心开创一个更强的青城派吗?“

燕横听得心头又热起来。

“更强的…青城派?…“

“打倒武当派。那就证明你更强。“

燕横一脸迷茫。

毕竟三天之前,他才是刚刚通过考验,成为青城派正式弟子的一个十七岁少年。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生道路已经从此决定。不过几天就发现,从前他深信超凡入圣,觉得高不可攀的青城武学,在另一个门派跟前被完全摧毁了。如今更变得孑然一身,日后还要继续被仇敌追杀。

——这样的我,还能再背负“复兴青城派“这样沉重的担子吗?…

“…我能够怎么做?“

“就像我。不停的战斗。“荆裂说。“这是令自己变强的最快方法。每天不管吃饭、拉屎、睡觉做梦时,都在想着怎样战胜。不断去找武当派的人,逐个把他们打倒。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我对这条路,深信不移。“

燕横听后无言,细味着荆裂的话。

——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

他想起那天早上。跪在“归元堂“的地板上。

——如今我赐你一名,单一个“横“字。

燕横再看看那遍地的青城派坟墓。躺在这儿地下三尺的,大都是比他强得多的前辈。

——我真的做得到吗?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那个武当派?

燕横一想到,面前的仇敌拥有那样压倒性实力,背脊就冷汗直流。

荆裂看见燕横疑惑的神色,满不在乎地说:“你如果不做也不打紧。只要你今生不再拿剑,不再当武人,武当派就不会再理会你,这一切也都再跟你无关。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耕田也好,作点小生意也好,忘记了青城派,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反正这个世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练武的理由。“

燕横听见这话,又看看那些镇民。他想起那天早上跟侯英志谈过的话。

——有想过回家吗?…

青城派已经消失了。就好像一个梦作完了。也许,真的是回去作个凡人的时候…

——可是真的咽得下这口气吗?真的忘得了吗?

荆裂打个呵欠。“我累了。在山里躲了这么几天,又饿又脏,我要下去镇子里,好好吃一大顿,泡一个澡,然后在客店睡一大觉。“

他拾起船桨,搁在肩头上,没有再看燕横一眼。

“我只多待一晚,明天就走。你决定怎么样,随你的便,我才他妈的不在乎。“他搔搔那个辫子头。“反正这么久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荆裂说完就离开,留下燕横一个。

燕横站在原地,瞧着这大片插满铁剑的坟地。太阳偏移了,那一个个十字状的影子开始倾斜变长。

——为什么我竟然无法一口答应荆裂?…

燕横并不是怕死。假如成为埋葬在这里的战死者之一,他不会在乎。但是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可能的复仇道路…他并没有像荆裂那种无视一切的强大自信。

面对几近必然的失败,比死更困难。

这时那个黄二吉又走过来:“少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跟你说…“

燕横感觉自己当不起这声“少侠“,面有愧色。“请说。“

“是…贵派宋总管的女儿。她还留在下面的泰安寺。“

“什么?小梨她…“燕横像一下子惊醒。他自责,一看见这片铁剑冢,就忘记了小梨。

“那些在贵派做工的,还有家眷,都害怕得逃走了。就只有宋小姐一个人,呆呆的留在这儿,看来是太过伤心…她后来昏倒了,我们镇子里几个女人,就把她抬了下山,暂时寄托在寺里…“

燕横没等他说完,就拄着拐杖,往下山的道路迈步。

但心头那股沉重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荆裂浸泡在一个注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里,闭目放松,舒展着四肢。

他生在南方,又长年在热带岛国间流浪,对这青城山上冬季的气候甚是不惯,此刻泡着热水,才感舒畅无比。

现在脱光了衣服,他露出身上其他许多处刺青。特别是背项,刺着大大一头怪异的八臂神猴,仰首望天,双腿姿势奇特有如跳舞,其中高举头顶的双手,一执宝刀,一执三叉短戟,四周还刺着弯弯曲曲的异国咒语和符号。

蒸气冒起之间,他睁开眼睛。

脑海里,又再浮现那天目睹,何自圣与叶辰渊的剑斗。

当时荆裂站在山崖上,远远观看这场他毕生仅见的高手对决。每一招每一式都深印在记忆中。

荆裂双手,不自觉在热水里移动,比划模仿着两人交手的剑招。尤其到了最后,叶辰渊如何用“太极剑“卸引,何自圣又怎样以一式“抖鳞“破解的情形。

他双手在水底下拨动,搅起一阵又一阵小小的波涛漩涡。那水波的流动,似是随机,又像有某种规律。

想到何自圣中剑受伤那一刻,荆裂双手停了下来。

——真可惜。当今世上能够破“太极“的高手,恐怕屈指可数。如今又少一人。

荆裂又重头回忆那剑斗一次。不过这次,他完全代入了何自圣一方,想象假如是自己面对叶辰渊,结果如何…

不一阵子,一股寒意直侵脊体。

他猛然从水桶站起来,洗澡水泼泻了一地。

——他妈的武当,太强了。

荆裂再一次确认:这条刀山血海的路途,前面还有很长、很长。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六

荆裂海外流浪期间,所接触的异国武术甚为众多,现举其中几种。

荆裂访日本之时,当地为室町幕府末期至战国时代初期,“兵法“(即武术)流派正处于黎明时期,未如后世衍生众多。

鹿儿岛萨州(萨摩国)武士,以粗犷的实战剑法“示现流“(又称“自显流“)闻名于世,但那是荆裂到访的几十年之后才创立的流派。当时他在萨摩接触并学得的日本刀法,主要实为“阴流“剑术。(日本的“剑术“,其实是砍斩为主的单刃刀法。)

“阴流“又称“影流“、“猿飞影流“,爱洲移香斋久忠(1452-1538)所创,与“念流“、“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合称日本“兵法三大源流“。“阴流“后来衍生出著名的“柳生新阴流“(柳生家高手更担任了德川幕府将军的剑术师范);而大明抗击倭寇的名将戚继光,著书记录其所得日本刀法(“辛酉刀法“),当中有记载《影流之目录》刀谱。

荆裂所到达的暹罗为大城(阿育陀耶)王国,当时暹罗武士所受的武术训练,称“Krabi Krabon“,乃是集合刀术、长矛、拳法等多种项目的战场武术,其技法深受天竺(印度)武艺之影响。当中徒手拳法一项,即是现代世界知名的“八臂武术“——“泰拳“之始祖。

荆裂又于苏禄群岛,跟当地回教徒学习刀法。菲律宾南部的穆斯林民族称作“摩洛人“(Moro),其血统与信仰乃从马来群岛传来,武术风格亦是深受马来武术“Silat“的影响。因当地人身材及生活习性,摩洛人武术的主力技法是刀剑短兵。数百年来,摩洛人不断以武力手段对抗西班牙殖民者、美国占领者以至今日的菲律宾政府,可见其民风之强悍。

荆裂所使用的鸟首短刀,并非摩洛人兵器,而是菲律宾中部米沙鄢群岛(Visayas)一种称为“Pinuti“的刀子,本为农用刀具。

第八章 决志

青城后山的泰安寺就在味江镇后方,始建于唐代,是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刹,宝殿正面建有三道大拱门,寺顶全是雄奇的飞檐,配以寺院周围的无数参天老树,气势宏伟,古意盎然。

这几天发生了青城派的惨剧,山下味江镇家家闭户,气氛肃杀;泰安寺亦无善信参拜,寺外门前人迹渺然。

也许因为听到那拐杖一步一步拄在地上的声音,当燕横抵达之时,宋梨已经站在寺外等候他。

宋梨的容貌似比往日更消瘦,神情肃然。身上裹着一袭雪白狐毛裘,乃是镇民替她从“玄门舍“后面的家带过来的。

日照西斜,泛黄的夕阳穿过树叶投在她脸上。空地一片冷寂,宋梨站在寺前,仿佛带着一种不属人间的气质。

燕横没有说一句话,就抛下拐杖,上前握着宋梨的双手。一接触间,但觉她那对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冷如雪。

“你…生病了?“燕横关切地问。

宋梨只是摇头。看见燕横竟然仍在世上,她脸容却没半点激动。

“小英呢?你有见过他吗?“

宋梨双睫轻轻眨了眨,然后幽幽地说:“他走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燕横看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把她娇躯一抱入怀的冲动。但他只是无语,继续握紧她双手,希望用手掌的温热安抚她。

若平日在青城山,这样握手已是逾矩。可是现在,已经再没有人会责罚他们了。

燕横心想:侯英志去了哪儿?

侯英志既然只是“研修弟子“,“归元堂“内没有挂他的名字,武当派当众宣布过不会加害于他;宋梨说“他走了“,也就是说他当天并没有加入教习场上的混战,当场以身殉派。既然没有事,为什么又不留下来照顾宋梨?

——难道他正在找我?

一念及侯英志还在生,燕横心里有点安慰。假如找着了他,世上至少又多一个青城派的同门,往后不管如何打算,也多了一个人可以商量。

“小六…“宋梨呼唤他。

听到她叫自己这个旧名字,燕横心头一暖。

“怎么啦?“

“小六…我们…我们俩,以后要怎么办?“

燕横语塞。

他早就知道,宋梨必然会这样问。在来泰安寺的途中,他也不是没有预先想过该怎样回答。可是他始终想不到答案。

一阵冬风卷过,树叶的影子在他俩身上摇曳了好一阵子。然后寺前又恢复一片寂静。

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梨突然扑到燕横的怀中,紧紧环抱住他的身躯。

“现在我就只有你一个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燕横的心怦怦乱跳。那细小又柔软的身体,蓦然如此紧紧贴着自己,胸膛更感觉到她那急促而温暖的呼吸。本来她这一抱,又触动了他的伤痛处,但是他浑然忘却了那疼痛。

她仰起头,睫毛浓长的双目直视着他。

燕横到了这种年纪,当然不是从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喜欢小梨。在山上他常常分不清,对她那种亲密感到底是爱慕,还只是一同长大的情谊。何况燕横感觉得到,小梨总是跟侯英志比较亲近,她什么都听小英的,对他似乎像是一种仰慕…每念及此,他就不容许自己再胡想下去,宁愿一头栽进剑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