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化无常,死何足畏。

事神以诚,宣教大威。

鄂儿罕的眼神又再变化,这次透出了一种疯狂之色。

圆性再次扬眉。他清楚感受到,鄂儿罕的架式散发出更强烈的气势。

相似的眼神,圆性曾经见过:那个死在他怀里,犹如行尸走肉的男人。

——鄂儿罕并非服了“仿仙散“,而是靠着对波龙术王的信念自我催激。效果就如昨天他在县城向部众念诵咒文一样。

鄂儿罕咧开两排牙齿。黄须扬动。

圆性感受到敌人散射的战气,马上也作出相对的反应。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发动。

鄂儿罕腰带上一对湘龙派古剑,先左后右交错出鞘。他的身体俯前,几乎成一直线,全力扑出!

圆性则以韩思道身体为踏板,穿着铜甲的左腿猛踩他胸口前跃。随着韩思道痛苦吐血,圆性硕厚的身子如炮弹射出,同时已架起齐眉棍,借着这股冲力,使出少林“紧那罗王棍·穿袖势“,镶着铁皮圆钉的六角棍头,激取鄂儿罕面门!

鄂儿罕的双剑亦已成招,运使波龙术王所授“武当势剑“,左手剑斜架在头顶上方,右手剑横向反砍圆性颈项!

二人跃扑之势都甚猛,那十尺距离在一眨眼间已缩短,剑棍火速交接!

鄂儿罕这招“势剑“是要正面硬破,靠头上的左手剑将圆性刺棍架去,同时右剑砍斩,连消带打取胜;怎料左剑一碰上那齐眉棍,就已感受到非常强横的力量,如排山倒海传至,左剑非但无法将棍拨去,棍力反倒压过来,影响了他全身的架势与协调,连右手剑都一时窒碍砍不出去。

只是兵器交锋,圆性的刚劲就足以透到对方的身体骨架里,仿佛将鄂儿罕钉在原地!

——这种力量…

鄂儿罕还来不及惊愕,已感到左剑被反压下去,六角棍吃着剑身,仍然从中线刺入!

鄂儿罕果断地变化右剑去向,也将之架往齐眉棍,合双剑交叉之力猛举,这才抵住了浑厚的棍势。

圆性这招“穿袖势“乃跃在空中发出,为了拿捏最强的攻击距离,右手右足皆居前。这时刺棍之力已尽,他身子一着地,左脚又紧接踏上前去,左手同时像划桨般猛拨出,将另一端的包铁棍头横扫出去,“跨剑势“挥击鄂儿罕右肩!

——从刚才远距离如标枪般的直刺,再瞬间变换成近接横扫,左右两端发招自如,正是这根双头齐眉棍的妙处。

鄂儿罕面临对方横向扫击,本可将双剑化为直刺反攻,用“以直破横“之策,把圆性逼开。

可是眼前一片光芒,原来圆性此刻变成左足在前,整个左半边身都有铜甲保护,鄂儿罕的剑尖无从下手;圆性这“跨剑势“不只手中棍,全身上下有如整面会移动的铜墙铁壁,朝鄂儿罕迎头压来!

先前接招时已见识了圆性的刚劲,鄂儿罕更加不敢硬碰,上身后仰闪躲之余,下面双脚施展出术王所授的武当轻功步法,以巧妙角度退去,避开了这拦身扫棍!

鄂儿罕后退,圆性却不上步去追,只顺着扫击之势将齐眉棍抡过半圈,同时双掌在棍身上滑过,瞬间从双手握棍中段,改变成持着棍尾一端,尽用了棍长五尺有余的优势,再次大幅扫出,这次改攻下路,“乌龙翻江势“劈杀鄂儿罕后退中的两膝!

——长兵器之利,是不用改换架式高低,兵锋已可覆盖敌方从头到脚全身!

鄂儿罕赫然感到下路有威胁袭来,惊异于敌人变招之猛之速,再也顾不了面子,拔腿跃后闪过这低扫棍,着地时又再急跌了数步,握剑的双手大大摊开保持平衡,状甚狼狈。

长棍夹沙尘贴地扫过,如镰割草。

旁观村民的眼目视力不足以捕捉那快棍,只见一抹残影在地面刮过,带有一种极为锐利的声音,他们一时还错觉,圆性手上那条木棍,不知何时化成利刃。

圆性趁机奔前追击,双手再次化为近身短打的两头握式,一个弓步朝鄂儿罕中路直进,两拳有如推出般猛力冲前,以棍身中央直压鄂儿罕喉颈!

鄂儿罕毕竟苦练剑术日久,很快就回复马步平衡,见这压棍攻来,他及时竖立双剑,成二字架在胸前,仅仅将棍身抵住!

两人变成近接以硬力相抗,三柄兵器紧紧互挤,他们的头脸也顿时相距不足两尺。

鄂儿罕感觉圆性那山崩般的劲力,一刻不放松地涌来。他吃力紧锁双臂关节,才勉强抵抗得了。

鄂儿罕近距看了圆性一眼,发现圆性虽一脸乱生的胡须,但其实面容甚年轻。

这等拳棒功夫。还要是个和尚。鄂儿罕心里再无疑问。

“少林?“

圆性听了微笑,回了一句:

“武当?“

圆性那笑容里充满了轻蔑。

意思是说:你这样也算是武当?

这越过了鄂儿罕心里的尊严最底线。

圆性突然感到棍上的抗力消失。代之是一种有如胶着的牵引之力。

鄂儿罕双剑已变势,从向前力推化为往斜下方带下去。

“引进落空“之技。“太极剑“。

圆性的齐眉棍猝然被双剑黏带向鄂儿罕身侧,失去了攻击的准头!

鄂儿罕接连再变,右剑仍搭着长棍中央往下带,左剑却已离开,遁最短的直线,以最小幅的动作,平平刺向圆性右目!

在近身缠战中突起这变化,古剑尖锋又在甚近的距离里急刺而来,圆性似已无闪躲的余地——

在这刹那,圆性心里感激一个人:

武当“兵鸦道“高手,尚四郎。

全因为在西安与尚四郎的一战,圆性早已对“太极“不陌生。鄂儿罕一发动双剑化劲,他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任何一个高手都会告诉你:在他们那种层次的对决里,“知道“有多么重要。

电光石火之间,鄂儿罕心头狂喜。因为他刺出一剑的左手,从剑柄传来了得手的触感。

——我打败了少林武僧!

那喜悦令他忽略了那触感的微小差别:剑尖刺中的,是比人体任何部位都要坚硬的东西。

原来圆性早就捕捉这刺剑来势,他略一侧头,用左半边的夜叉铜面具额处,将这剑挡了下来!

鄂儿罕刹那间无法控制的喜悦,成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要能充分发挥“太极“那微妙得“一羽不能加“的功夫,必要具有在刀山血海、千军万马中也丝毫不动之心,一旦为惊惧、迟疑、骄傲、轻慢等情绪所滞碍,就无法完全放开敏锐的官能,以感应敌人力量流向。

——就如西安一战,桂丹雷迎尹英川八卦大刀劈下而色不变,正是他取胜关键。

单这一点,足见鄂儿罕的“太极“仍欠火候。

鄂儿罕赫然发现并未得手,右手剑急忙继续化引圆性的长棍向下,以防他抽棍反击。

可是已经没有用。刚才那一刻的窒碍,已削弱了他的化劲;更何况他不是姚莲舟这等“一心二用“的绝顶高手,左手的刺剑也影响了右剑的运行。

那化劲的弧线,已经不再圆。

齐眉棍脱离“太极“的控制。

用“太极“的人失却了控制,就等于败了。

鄂儿罕的化劲不靠眼目,只靠剑上触感去确定对方齐眉棍所在;如今棍已经“消失“到不知哪儿去,他恐惧中只能做一件事:

把全身肌肉紧缩,准备迎受那棍击。

一股像被鞭打的火辣痛楚袭击左肋,鄂儿罕如遭电殛,吐出一口苦水!

他幸有物移教的自我催激法将那痛楚减低,强呼一口气全速飞退,同时在身前乱舞双剑花,欲阻圆性追击——

圆性却不必起步去追,原地屈膝化为低沉的前弓步,右手握棍尾猛冲,棍身从左手的铜拳甲里疾吐而出!

六角铁棍穿越那双剑花之间的微细空隙,就像毒蛇腾身噬击般准确,鄂儿罕胸骨应手破裂,黄须随着“哇“一声染红!

这一击同时也打破了鄂儿罕身为武者的自信。

圆性一招一式拳棍皆至简至朴,却尽显少林正宗那纯厚刚健的上乘风格,完全是凭正面的速度、力量、气势与精神凌驾对手。

心正,拳则正。

此刻正在吐血倒退的鄂儿罕眼中,这少林武僧,有如一块看不见弱点的坚刚岩石。

假如纯是武者间的比试,这时已经分出胜负。但圆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想到那几口大布袋,想到那两百个村民惊恐的脸庞,他没有任何要尊重这个敌人的理由。

半边铜面具底下的眼睛,冷酷如冰霜。

这冷酷,却同时表现出最单纯的慈悲。

为众生去恶。

圆性乘着刺棍跨上右步,继而猛跃起来,双手合握棍末举过头顶,以“紧那罗王棍“的“顺步劈山势“,集全身之力,并且尽用齐眉棍全长,朝鄂儿罕顶门挥下去!

鄂儿罕把一双古剑迎往头顶上方,其势又是想再施“引进落空“。

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他本能地倚凭向来最信赖的“太极剑“。

——可是圆性已经有跟武当正宗“太极“决斗的经验。在他眼中,鄂儿罕这双剑不过是半吊子的“伪太极“。

昨天鄂儿罕状态完好之际,尚且无法安然将荆裂的倭刀斩击化去,何况此刻面对也是实力相当的圆性。

这“太极剑“的“小乱环“弧形虽能接上齐眉棍,但棍的劈势实在太猛太强,剑招只能勉强将它往旁移卸两分——

鄂儿罕头上的卷状布巾,刹那遭齐眉棍狠狠劈陷!

他一双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同时翻白,舌头长长伸出,双剑脱手,身体有如穿破的布袋塌了下去!

圆性倒拖着染血的齐眉棍,矗立在只剩最后一丝气的鄂儿罕身前。

他一身形貌杀气充盈,村民无法抑制地纷纷下跪,以敬仰的眼神凝视他。

余下那十个术王众则吃惊得无法呼吸,他们视为魔星般的两位“护旗大人“,相隔不够一盏茶时间,就相继倒在这野和尚脚下。

圆性俯视双眼失神、手脚仍在缓缓挣扎的鄂儿罕。

“真可怜。你学的这『太极』,是骗人的啦。“

圆性瞧着他不断从头上流下鲜血的脸,忍不住说,也不管他是否还听得到。

“我没猜错的话,教你的那个人自己还在练,只是拿你来测试功力。你学的这套,打不了真好汉。“

鄂儿罕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重伤,还是知悉自己苦练多年的“武当绝学“只是假货而感到憾恨。

他眼目视线游移,似乎已无法看见圆性,只凭声音辨别他所在,伸出左手似要摸索他。

鄂儿罕身体已经甚虚弱,但他还有力量做一件事情。

用手指拉动藏在腕脉处的机关。

一物从他五色怪袍的宽袖里弹射而出!

圆性站得甚近,赫见异物已飞到面前,他迅疾举起没拿棍的左手!

他本来可以一拳就把那东西击飞,但这刹那感到不妥。

——圆性自小在少林寺长大,涉足江湖日子甚短,他这时并非凭什么经验判断,反而是因心思纯真,对邪恶有一股甚敏锐的直觉。

他左拳半途化为龙爪手,一把将那飞来之物准确抓在掌心!

鄂儿罕仿佛用完最后一丝气力,那条左臂软软跌下来,就此一动不动。

他永远也不能再吃强抢来的鸡腿。也永远不能再杀人了。

在空地另一头仍在吐着白沫的韩思道,结果倒还比鄂儿罕活久了一点点。

圆性摊开左手,看看自己抓到了什么。

那是一颗青色的小小蜡丸,外表看那蜡皮并不太厚,随便一撞就要破裂,只有其中一面贴着好几层纸,造得较厚硬,是在机关弹射时受力用的。

圆性以一只穿着笨重铜甲之手,却能以“少林五拳“里的“龙形“探爪擒拿手法,将这蜡丸接下而分毫无损,可见他除了刚猛拳棍之外,手底里也有柔细的功夫。

——圆性自与尚四郎的“太极“拳刀比拼之后,这半年来于途上刻意苦练擒拿技,就是要补当时近身缠斗的不足。

看见圆性手里这蜡丸,围观的术王众惊呼起来: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昨日在庐陵县城里,一口气杀害数十人的物移教可怕秘毒“云磷杀“!

假如刚才圆性稍向它挥击,又或闪躲开去让它跌破,剧毒的粉雾四散,此刻车前村里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没救。

圆性瞧见那些术王众凝视“云磷杀“时露出的恐惧脸色,就知道这东西绝不简单;再回想刚才韩思道曾在剑刃上沾药试图暗算他,圆性更猜到这东西是药物。

“是剧毒吗?“圆性用两根指头轻轻夹着那蜡丸,走前一步往那些术王众问。

术王众见他拿着“云磷杀“如此轻率,纷纷倒抽着凉气。其中一个忍不住轻呼:“别弄破…“

圆性点点头,从僧袍内侧取出一方汗巾,把蜡丸包覆,放进怀中。

术王众这时略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地上的鄂儿罕与韩思道,突然醒觉自己身在何种处境。圆性手中的齐眉棍,镶铁棍头还在滴着血。他们不禁心寒后退。

“出家人,说这样的话似乎有点奇怪…“圆性搔一搔没有盖着面具的那边眼眉:“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不把你们杀光的理由。“

十个术王众一听之下腿都在颤抖,平日横行庐陵、肆意劫杀的威风不知已经丢到哪儿去。有两个还当场失禁尿出来了。

刚才他们已经见过圆性有如猛兽的疾速。逃走不是选择。

——也许十人一起四散奔逃的话,会有几个人活得下来。可是谁又愿意冒险去当让别人逃生的诱饵呢?

就像先前的车前村民一样,他们十人也被恐怖镇锁在原地不敢逃走,只不过现在身份换过来了。平日大唱“死何足畏“的物移教歌词,祭典宴会时顺着大伙儿高喊口号,一旦死亡真的临头,不是个个都能奉行这神启圣训。术王势力过去一直无往不利,众多信徒弟子都沐浴在狂喜与欲望之中;但如今形势逆转,在这正气充盈的少林僧人威慑下,他们的信仰都崩溃了。

圆性的指头不断轻敲半边面具的额角,状甚苦恼。

“怎么办呢?…要我杀不敢反抗的人,又很难下手;要我放过你们么?又对不起这儿的百姓。我怎么晓得,你们过两天会不会又带着那几口大布袋回来?“

术王众慌忙挥手摇头,有的结结巴巴地辩说:“不…不!绝不会…“

“这样吧…“圆性说着,突然一手将齐眉棍抛向他们,其中一个术王弟子双手将棍接牢了。

——竟然毫无顾忌就把兵器扔给敌人,那份自信和豪气令在场的人都咋舌。

“你们每个人把一条手臂跟一条腿都打折,留下兵刃便滚吧。“

圆性说完就不理会他们,转头朝着那四个被他在横溪村擒下的马贼走过去。

四人看着那些愣在当场的术王众,心里不禁庆幸。他们虽然因为生活艰困,豁了出去落草为寇,但始终因为一点良知,没有去投那丧心病狂的波龙术王,否则今天就不只被逼着拉木头车这么简单。

圆性走过来,取下了半边夜叉面罩塞到护甲的腰带里,一张粗眉大眼的胡须脸这时消去了杀气。他伸手为四人颈上的绳索松缚。

“比起那些家伙,你们好像变得没那么可恶了。“圆性将绳抛到一旁:“不用去衙门了。你们走吧。以后如何,是自己的造化。“

四人吃惊地看着这古怪和尚好一会儿。这时圆性身后传来惨痛的叫声。术王众开始用棍互相殴打手腿关节了。

这一刻四人异常激动,就跟村民一样同时朝着圆性下跪,深深叩了个响头,然后无言奔跑而去。

——他们此后没再作贼。一个回家守着父母那块瘦田;一人当了行脚医的徒弟;另外两个结伴去了广东,十几年后做生意发迹了。

圆性转而又看着那些车前村民。他们仍一个个跪着。圆性皱眉,搔搔那头浓密如杂草的短发。

“怎么了?…先前又是这样。你们吉安人有这样的习俗,看见和尚便得跪的吗?“

他说着上前扶起一个老农妇。

“我倒想问问:你们这村子里,有人会剃头吗?“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八

“木人巷“为少林寺武道的最高试炼,只有通过者才算是正式的少林“护寺僧兵“,得以配给个人兵器,并获许进修更高的少林绝艺。“木人巷“本身就是少林奥地,秘不向寺外人公开,因此产生了许多幻想不实的传说,甚至指“木人“是两大排以机关驱动的厉害人偶,会对进入巷内的人自动攻击云云。

真正的“木人巷“乃是一条全长十二丈、平均宽一丈的山洞走廊,开凿于少林寺“金刚堂“后山壁,进行试炼之时极大阵仗,沿巷两侧共有一百零八个武僧把守,逐一与进入的受验者以拳法对战。为了避免严重伤害,受验和把守双方,都会在心胸背项要害处穿戴着木板与厚棉布的护甲,因此才称“木人“。

受考验的武僧虽然不必要把一百零八个“木人“都击倒,但要一一闯过逾百对手的拦截仍极为艰辛,短短十二丈的路程,平均通过时间却要一个时辰(两小时),进行连续不断的战斗与体力消耗,每一个的对手都精力新鲜充沛,除了是武功造诣的测试,更是体能意志的绝对考验。

受验武僧到达“木人巷“尽头时,巷口有一座烧热了的大鼎炉拦阻,炉的左右两侧铸有龙虎图案,武僧须用双臂夹起鼎炉移开方可出关,因此会在前臂内侧烙下“左青龙·右白虎“印记,是为体得少林武学精髓之证明。

少林武僧除了通过武道修练参悟佛法,也肩负保护少林寺的重任,而“护寺僧兵“里以“十八铜人“为最高级别。“十八铜人大阵“乃少林武学至宝,其创编以“罗汉十八手“、“铁布衫金刚功“及“紧那罗王棍“为经纬,阵法以九人或十八人施展,拳棍互相无间配合,以发挥极强大的加乘威力。每名“铜人“按照其武功专长,得以配备不同形制的镶铜铁甲,如有的是半边身子,有的只装备双手双腿,都是为了发挥不同武僧的擅长功夫。

少林寺内武僧弟子几达八百人,“十八铜人“当然亦不只十八个,事实上寺里常备的“十八铜人大阵“共有三队,可互相替补阵员。

第二章 温柔的缠斗

荆烈瘦小的身体,蜷缩在狭窄的岩洞里,紧紧抱着一柄满是凹痕的木刀,澄亮的眼睛凝视洞外漆黑的天空。

雨声淅沥。太黑了,无法看见雨点。但他依旧出神地眺视,仿佛能够看见些什么。

他知道,在这海岸对面的远方,就是自己的出生地烈屿——应该说,是父亲发现他的地方。

他的亲生父母成谜;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被抛弃在那海岸上。他跟这世界一无连系。

他只有继续紧抱着木刀。

“小鬼!给我滚出来!“

雄浑的怒喝,透过雨声传来。可辨出是父亲的声音。

他探头出去看。

正好逢着闪电。荆照赤裸上身的壮硕身影,在那一瞬间闪现。雨水打在他肩背上,被体温化成雾气。他右手提着一条藤杖,左手却拿着一壶酒。

荆照举壶喝了一口,然后又高叫:“我知道你躲在这儿!滚出来!“那粗哑的声音中充塞着暴怒。

荆烈当然知道父亲盛怒的原因:傍晚在“虎山堂“练武时,荆烈因为太过兴奋,用木刀打伤了没有血缘的兄长荆越的一根食指。那只不过是在练定招对拆,胡乱出招的荆烈当然有不对;但拳龄远远长于义弟的荆越,竟然避不过那一刀,结结实实地在众同门跟前丢脸了——他可不是别人,而是南海虎尊派将来的掌门人选啊。

荆照一边叫喊,一边在黑暗的岩岸之间奔跳自如。虽然近年溺于杯中物,他的身手还没有受到大影响——“滚雷虎“这外号,可不是因为当上虎尊派掌门才得到的抬举,而是年轻时就在福建武林打响的名号。

在滂沱夜雨里难以视物,荆照遍寻不获,心情更恶劣了,将酒一口喝干,一把摔去酒壶,仰天如猛兽似的嚎叫。

荆烈却在这时自行从洞里爬出来了。

另一次闪电。

荆照远远看见这全身湿淋淋的小子,马上全速跑跃过去。

荆烈没有走避。

荆照一到了他跟前,二话不说,就把藤杖横挥向他左肩。

荆烈双手分握木刀两头,举到身侧挡那藤杖。他体重连父亲的一半也没有,强烈的冲击之下,身体往另一边跪倒,几乎就滚跌下岩石去。

——但他确实把这一击挡下来了。

荆照更愤怒,另一只手伸出,一把捏着义子的喉颈,把他整个人揪起到半空。

荆烈被扼得窒息,脑袋和胸口都像快要爆开来。可是他没有挣扎。手上的木刀也没有放开。他瞪着已经充血的眼睛,无惧地直视父亲。

那眼神里,甚至没有憎恨。反而有一股期待。

虽然痛苦得快要昏迷,荆烈心里却有一股异常的快慰:每次就只有触怒父亲时,父亲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