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眼底闪过惊异,为他会让步而觉惊奇,“是。”

盘子说罢,无事可做,又往花朗瞧去,他要是在背后给他放冷箭,他也不会察觉的。这样耿直的人,日后可怎么做将军,要不他真去做军师好了。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沈来宝还站在廊道那,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方才花铃说的话。

这样直爽的小花,他怎么会不喜欢。

好在她没有遮掩,否则自己真要胡思乱想了。

楼道残留的一丝香气已经随烟雨飘散,但她的一颦一笑还刻在沈来宝脑海中。想着,又有点喘不上气。

等回到明州,回到南风小巷,他就去寻她的母亲,攻略未来丈母娘!

然后把小花娶回家,每天亲一口,每天抱一抱,和她说话,看她绣花。将她闺房里的东西都复制粘贴在他的房间,从此再不是隔壁。

想的太多,好像事情已成,沈来宝有点晕了。

晕乎了好一会,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他才进房间,站在门后开了缝瞧。但脚步声是往右边的,并没有来这。他等了许久,才听见一阵轻微声响,远远都似有清香扑鼻,是花铃身上的淡淡干花香味。

花铃瞧见沈来宝住的房间门缝微开,也往那边看,这一看就看见了他,正站在门后看自己。她微微睁大了眼,却没留步,只是快过去,才朝他莞尔一笑,又吐了吐舌头,就是不停下。

沈来宝真想出去抓住她,然后吃掉她,吃掉小花!

花铃见他干巴巴瞧着自己,奈何兄长和父亲还在同一条廊道看着自己进去,没法停下脚步和他说话,唯有乖巧开门进去了。

沈来宝立刻往墙壁看去,似能听见花铃在隔壁走动的声音。

似乎坐下了,似乎在倒茶喝。

忽然他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等会她洗澡闹出水声了怎么办?!

沈来宝只觉心头一热脑袋也跟着轰隆隆炸出声响,差点就用一秒的时间联想到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来。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沈来宝不想去想这些,可念头一瞬涌出,连控制的机会都没有。他忙打开门准备出去淋个雨冷静冷静,谁想他已然忘了花铃回来了那她的父亲和兄长或许也…

“宝弟?”

花朗一声惊呼,将沈来宝心里的火焰噗嗤噗嗤熄灭了。花朗三步并作一步,快步上前,猛拍他肩头,朗声,“宝弟,真的是你,巧啊!”

沈来宝干笑两声,不知为何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明明他和小花只是说了几句话,并没有要拐走他妹妹的念头,“巧。”

“你怎么会在这?”

“和我爹一起去西关府参加今年的商会,可是没想到前路塌方,就逗留在了这。”

花朗连呼太巧,花平生没有过去,只是在那边廊道看着,方才他看女儿过去的缓慢脚步就有猜疑,等看她忽然对那门缝似有动作,更是确定。所以那房里出来个沈来宝,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沈来宝快步走到花平生面前,同他问好。花平生心中仍在感叹女儿和他的缘分,又觉安心。只因他着实欣赏沈来宝,待女儿又好,做女婿足矣。但他也知道妻子对沈家有意见,所以也不能当面表态支持女儿,免得伤了妻子的心。

长子的婚事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女儿的婚事,一定不能再给她心里添伤。

比起沈来宝来,不得不说,花平生更在乎自己的妻子。

他面色温和和他说了几句话,那原本在呼呼大睡的沈老爷忽然起来了,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宝,我怎么听见你花家叔叔的声…咦?!花老弟,果真是你!”

都说他乡遇故知,总会多几分亲近感,如今沈老爷就是这种感觉。他连呼太巧,因十分欢喜,便拉着花平生去喝酒,丢下两个小辈。

花朗知道沈来宝不胜酒力,便没提。可沈来宝不想留在屋里脑补太多,也拉着花朗去楼下喝茶吃花生米。

四人一走,这廊道上的人陆陆续续从楼下回屋,喧闹的客栈也开始安静下来。

沈老爷拉着花平生在楼下喝酒,花朗拉着沈来宝在邻桌喝茶。沈来宝见老爹兴致高,也没拦着。他爹除了喜欢纳小妾,还喜欢喝酒。现在纳妾的毛病已经不犯,就光爱喝酒了,难得他高兴,就没管。

喝酒总比喝茶散场快,毕竟喝茶是不会醉的。

花平生因记挂女儿和沈来宝的事,颇有多年心愿放下的意味,更因为女儿要真嫁了,那就在隔壁,多好呀。一高兴,也跟着喝了不少。

花朗颇觉父亲今晚好像高兴开了,也不知道为何这么高兴。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喝醉了,沈来宝便唤了下人来将他们送回房里去,自己继续和花朗剥花生吃。

“对了,宝弟,你知不知道我妹妹也来了?”

提及花铃,沈来宝的心就跳了起来,“知道。”

“要不是太晚了,真该喊她下来一起聊天的。”花朗不知他们已经见过面,叹道,“宝弟,你当真不喜欢我妹妹吗?我妹妹就这样不好?”

沈来宝认真道,“小花她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沈来宝顿了顿,看着好友真挚殷切的眼神,说道,“我喜欢小花的。”

花朗见他说得如此自然,还以为这喜欢只是对朋友对小辈的喜欢,自己又叹了一气,“你都不知道那些媒婆,当真烦人。什么都往死里夸,可我一打听,这是哪跟哪,尤其是那个知州的儿子莫公子,表里不一,媒婆把该隐瞒的都隐瞒了,把好处都夸上了天,我母亲差点心动,还劝铃铃选莫家。”

沈来宝默默为再次躺枪的莫公子点了根蜡烛,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花婶婶愿意让小花自己选?”

花朗点头,“我们家不一样,我娘是不乐意的,可我爹坚持,好像也是劝了我娘好多年,我娘才答应让我们自己选。不过因为我大哥一事,我娘要是真瞧不上那个女婿人选,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吧。”

沈来宝知道花续和秦琴一事对花家婶婶的暴击太重,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听他娘说,如果秦琴能为花家开枝散叶,花家婶婶也不会在意了。可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回事,三年了还没个孩子。这就更让她恼怒,如今花朗说花家婶婶可能会插手小花的婚事,他也不意外。

就算主动权真在小花手上,他也想让她母亲点头,毕竟小花和她母亲的感情那样好,他真抢走了小花,那以后她怎么面对她娘?

沈来宝发现原来要把小花带回家,需要经历这么多难关,而且每一个难关都比做任何事都要更用心,不想走错一步,和她有缘无分。

“花二哥,要不让小二上一壶清酒吧。”

花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这一杯倒的渣就不要想着喝酒的事了,我可扛不动你回房。”

“…”

“对啊,花二哥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一杯倒的渣。”

两人皆是一愣,只因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两人猛然回头看去,那负手蹦着步子过来笑盈盈的少年可不就是盘子。

盘子轻步走到他们面前,顺势坐下,摆手,“哟。”

花朗讶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还没等他答话,他就亢奋了,“缘分!缘分!”

盘子翻了他个白眼,“缘什么,我是特地追着你们来这的。”

沈来宝问道,“追着我们来这做什么?”

“找你们玩啊,我一个人待在明州真的是太无聊了,人都要憋出毛病来了。”盘子拿了颗花生在手,剥了壳吃了一粒,实在是晒得太硬,把剩下一颗丢进“壳山”中,“这里的茶真难喝,不如我们去外面喝茶吧。”

沈来宝皱眉,“你还没喝过这里的茶吧?”

盘子微顿,拿了一杯茶就喝了一口,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果然难喝,我都成先知了。”

花朗瞧着被喝得空空如也的茶杯,又倒了一杯,“还是挺好喝的。”

“我发现一家很不错,一起去吧。”

盘子今日表现着实反常,沈来宝没动,直到他又喊了一声,两人才起身。

到了外头,连马车都备好了。盘子自己先跳了上去,两人随之上车。沈来宝见他面色愉悦,似心情大好,可总觉得里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奸诈…

他真的对盘子没有偏见,可他做事实在是太不靠谱,也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不能怪他多心。

他正要问,就见盘子在腰间摸了一把,掏出个白瓷瓶子来,不过巴掌心大。花朗问道,“你拿的这个是什么?”

盘子眨巴了下眼,“迷魂药啊。”

“你拿迷魂药有什么用?”

“废话,当然是迷晕人用的。”盘子说着就将里头米分末倒进手掌里,“这米分真细,也不知道掺和了什么东西。”

沈来宝狐疑,“你要迷晕谁?”

盘子抬眼看他们,双眼一弯,忽然将手上米分末往他们脸上一扫,扑得他们满脸米分末。

这药米分是他跟暗卫讨的,效果奇佳。饶是两人武功好,可被这近距离一扑,又全无防备,登时晕眩。冥冥之中只看见一张得意笑脸,落下三个字——“你们呀。”

客栈几近无人,此时却有个少年负手悠然走上楼,哼着小曲慢慢走到花铃房门前,边用脚踢踢门,边拿出块布把脸蒙上。

花铃问了一声是谁,但没人回答。她瞧着门纸外的影子,看身形好像是沈来宝,不过个子好像矮了一些。她想不到有谁会这么晚过来,还不吭声的,许是屋外光火映照的缘故,才让个头看着矮了点。

她取下栓子,还没开个门缝瞧见是谁,就见一封信从门缝被塞了进来。她抬头看去,门外一个人站着个蒙面人,还抬手朝她打招呼似的。不等她拔簪护卫,就见他转身跳上栅栏,竟是直接从那跳了下去!

她惊了惊,没有立刻出去,反而是将门紧关,生怕门外埋伏有人。她懵了一会才回过神,忙拾起信来拆开。

看见信函内容,更让她惊心。

“尔兄尔邻已被抓,明日黎明速带五十两白银来救,不许声张。”

那信纸上没有落款,只有地址。花铃紧抓着信,有点不敢相信,沈来宝的身手不差,她哥哥的身手更好,可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抓了?

她对此存疑,忙收好信去敲兄长房门。敲了数下,不见房门开,倒是隔壁父亲住的房门打开。花平生见是女儿敲门,问道,“怎么了,铃铃?”

“爹爹,二哥呢?”

花平生说道,“方才还在楼下和来宝喝茶,对了,你沈伯伯也在,记得明早和他问声好,这会就别去了,已经喝醉躺下。”

花铃一听,更觉这信上所说不假,极力掩饰她的惊慌,“那我下楼跟来宝哥哥打个招呼。”

花平生方才也喝了不少酒,有些晕乎,没有细瞧女儿神情,便没看出端倪来。可心里也还在为女儿着想,提醒道,“夜深了,别闲聊太久。”

花铃应声,等父亲关了门,拔腿就往楼下跑,冲到一楼,差点将要往各个房间送茶水的小二撞着。

文贤楼的大厅上,已经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在喝茶的人。花铃愣了愣,猛地问小二,“刚才是不是有两个年轻人在这里喝茶?”

小二讪笑,“姑娘,来这里喝茶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您问的是哪一个?”

花铃转念一想,又道,“都是在这儿留宿的,都住三楼,一个姓沈一个姓花。”

小二这才恍然,“姑娘说的那两位都出手阔绰,记得记得。对啊,刚才还在这的,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三个人就一起出去了…说起来他们好像一直没回来。”

花铃心头咯噔,愈发觉得信上说的事不假。

她紧抓着信,踱步回楼。每走一个阶梯,就在想一点对策。

信上要她一个人去交赎金,可以理解为如此就对绑匪没威胁。但反之,是可以轻易将她也捉住,这样就有三个肉票了。

所以她既要去,也不能听从绑匪的话。

花铃细思片刻,又喊了小二来,问了他那地址。知道离这不远,约莫是两刻便好。她低眉细想,来回就是半个时辰,算上和绑匪交涉的时间,怎么想,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想通对策,上楼的脚步也顿时快了起来。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敲了葛嬷嬷的房门。

她一开门,花铃就笑道,“嬷嬷,今晚我偷偷喝了点酒,有点累,反正明天不用早起赶路,我想睡晚一些。要是巳时您还没见我出房门,就自个开门进来喊我。”

葛嬷嬷轻责,“又偷偷喝酒,回去非得告诉你娘。”

花铃说了几句好话,葛嬷嬷才不责骂她,还让她赶紧回房歇着。

花铃回到房间,就立刻拿了纸笔,写了封求救信,大意便是如果巳时她仍不在房里那定是去救人遇险了,他们赶紧来救他们。

如果巳时之前她回来,这封信她也会烧掉。如果回不来,绑匪又将她绑了,那这封就是求救信。

做好准备,花铃才忐忑地躺下,继续思量明天要怎么样行动,才能把危险降至最低。

末了她又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奇怪,这样的绑架手法,委实怪异。

而且方才那人,好像有些眼熟。

第70章 勇敢小花

春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半夜停了一会,不到凌晨又淅淅沥沥倾洒。

花铃听着屋顶瓦片传来的窸窣声响,一晚没睡的眼睛微微泛了红色血丝。直到屋外一声鸡鸣,她才蓦地坐起身,喝了杯茶水就拿上伞将门关上,轻步往楼下走去。

她从后门穿出,踏步湿润积水的巷子,走过安静空无一人的小巷,绣花鞋都湿了。她打着伞往那飞雁巷走去,希望小二记性好,不会让她走错路。她握紧了伞柄,又想她是不是该推迟让葛嬷嬷来敲门的时辰,免得等会她去晚了,回来又耽搁了时辰。

她面色淡定,可手心已经渗出点点汗珠来。她有点害怕到了那给了钱,万一绑匪还是不放人怎么办?

也不知道她哥哥和沈来宝现在怎么样了,绑匪会不会打他们?

明知道想这些没用,花铃还是想了足足一晚,到现在每走一步都满附担忧。

小二说从这里去飞雁巷只要两刻,但花铃不熟悉路,怕走错,故而走得小心,便更慢了一刻。好在她算足了出门的时间,这会到了巷子口,也并没有晚到。

她抬起伞面,看向巷子,巷子很长,又幽深,像山林猛兽张开大嘴,等她进去。

“你猜小花会不会来救你?”

被五花大绑的沈来宝醒来后,差点没被盘子气死。这会盘子悠然坐在他一旁,一本正经地问他,如果他的脑袋能看见烟,那肯定已经炸开一整个明州城的烟火了。沈来宝的肺有点疼,“我只知道等我松绑了,就该是你考虑有谁会来救你了。”

盘子听着他磨牙的声音,朗声笑道,“沈来宝,你是老鼠吗?”他无奈道,“我明明是在帮你,你说小花要是真的敢一个人来,还不带伏兵的,那肯定是喜欢你喜欢得不行,那你还想什么,赶紧娶回家呀。我还想捏你儿子的脸欺负他呢。”

“…”沈来宝继续咬牙,磨牙,恨不得咬死盘子,“快松开我,小花要是受了惊吓,我非得揍死你不可。”

“不放。”盘子靠在椅子上,轻摇扇子,“就不放,你不感谢我,还想揍死我,我不开心。”

“…”盘子根本就是个人来疯!沈来宝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他就是有点傲娇本质还是个好孩子。

天真如他,盘子哪里是个好孩子,分明就是个熊孩子队长!

沈来宝真想问苍天问大地,他怎么就招惹了这么有个性的熊队长。

盘子又摆了摆扇子,“小花敢来救你,肯定是喜欢你。我帮你确定了她的心意,你到底要怎么感谢我?”

沈来宝继续磨牙给他看,“松绑。”

盘子猛地站起来,把手中纸扇“啪”地合上,白了他一眼,“亏我还怕你俩害羞,特地把花朗给挪到后院去了。你真是一点都不好玩,我去找花朗了。你就等着小花过来送赎金,然后好好确认她的心意吧。”

沈来宝听他屡屡提起喜欢、心意两个词,忽然明白过来,盘子来晚了,还不知道他跟小花已经互表心意。可盘子却觉得他有天大的使命感要帮他们两人捅破窗户纸,所以才绑了他,再让他看看小花为了自己有多勇敢。

他张嘴要告诉盘子他们已经心意相通,可盘子已经不耐烦了,手指一勾,暗卫就从房梁跳下,拿了个布团就塞进他嘴里,沈来宝顿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背对沈来宝的盘子哼着曲子去后院探望花朗,全然不知道背后的人正在对天流泪。

——死盘子!

盘子摸了摸鼻子,浑然不觉他又被沈来宝骂了一百遍,悠悠往后院走去。

到了关花朗的地方,盘子还在屋外就听见呼呼声了,他嗤笑一声,猪么这是。

他拿了钥匙打开锁,果然看见花朗正躺在床上大睡。他又笑笑,“睡得真好,羡慕。”他走到床边,用扇子戳了戳他,不见醒。

他俯身去瞧他正脸,想看他睡相,谁想酣睡中的花朗忽然睁眼,翻身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用力往床上一揪。揪得盘子脸着木板床,差点鼻子都压扁了。花朗一个立身,用膝盖往他腰间一压,盘子浑身哆嗦了下,瞬间没了反抗的力气,像条咸鱼趴在床上。

“死花朗!”

花朗怒道,“为什么要迷晕我和宝弟?”

盘子努力偏头,朝他瞪眼,“啊,你以为我想对你们做什么,迷奸啊?”

花朗做事向来刻板严谨,听见这词手都抖了抖,“混账盘子。”

“你才混账。”盘子被他的膝盖抵着命门,半点力气都使不上,稍微一动浑身就哆嗦,“你够了啊,沈来宝我还将他五花大绑,你这我就只是锁了个房门和窗户。”

“再加派六个护卫。”

“对啊,不加护卫,你早就跑出去坏你宝弟和你妹妹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