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因已经猜到了小猫在想什么,心里暗悔自己做的过分,他拦住了勺子,温柔的说:“吃不下,我们就先不吃了。”林可欢一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是不是怒极之下说的反话。可是卡扎因的脸色分明是带了一点心疼和痛惜的,就象……自己被鞭打的那天。

往事已成追忆,回忆只是一瞬。一滴眼泪掉在了勺子上。

卡扎因抱着林可欢躺在床上。他亲吻林可欢的额头,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柔唇。每一个动作都是温柔的,带着歉意的。小猫很乖,分外安静的乖。只是不断有细小的泪珠儿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渗出来。

卡扎因叹息:“对不起。”小猫摇摇头。

卡扎因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走的。你等我。”小猫点点头。

卡扎因紧紧搂住林可欢,生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傍晚的时候,林可欢晕晕乎乎的睡着了,她的嗓子有些发炎,体温也升高了,触手之处滚烫一片。

卡扎因抱着小猫,依然是阿曼达一点一点喂她喝水。小猫紧锁眉头,即便昏睡着也仍然抗拒吞咽。这期间,卡扎因问了无数个问题,阿曼达都据实以告。卡扎因才有一点明白,无所事事、望眼欲穿的等待,对于小猫来说是怎样的煎熬。然后,他问到了今天阿曼达与奇洛的争吵,阿曼达仍然实话实说。卡扎因恍然大悟,原来这只是奇洛今天刚刚提起的建议,原来他的小猫并没有打算背叛自己。

阿曼达最后说:“少爷,你有空的话,就多回来吧。我看着她实在可怜。她每次发呆的时候,我都知道她是在想你。幸好最近她一直为贝斯看病,才稍微快乐了一点,前些日子,她……,”看到卡扎因拧紧的眉毛,阿曼达没有把话说完。

入夜,林可欢因为发烧一直昏睡着,卡扎因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很多话,在林可欢清醒的时候,是不能说的。可是现在,他知道他的小猫听不到,而他说出来,心里多少会好受些。

“小猫,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不是我不肯带着你,如果可以,我希望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天天都可以抱着你。可是,这次我要上战场,那个地方充满危险和未知数,我真的不能带你去。”

“我知道,你又要骂我没人性。可是,事关我的家族,我的父兄,我即使讨厌战争,也还是要站在父兄这边。我承认我杀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是该死的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来,我一定立刻带你走,永远都不再离开你。”

“我爱你。我的小猫。”

清晨,林可欢的烧退了大半,她慢慢睁开眼睛,喉咙依然有些痛。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明明记得在迷糊的时候,她好像一直都被那个人抱在怀里的。

她叹口气,自己还想他干什么?那个言而无信的大混蛋!那个凶恶残暴的刽子手!那个羞辱自己的暴君!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望,就因为他说不能带自己走,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就因为害怕他抛弃自己。眼泪又软弱的掉下来,林可欢把脸藏进丝绸里。

楼下的门打开了,有人走上来。林可欢急速的把眼泪擦干净,再也不让那个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可是进来的不是那个人,是阿曼达。林可欢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接受阿曼达的照顾。洗漱完毕,嗓子不再痛的扎心,却依然没有胃口。

阿曼达忧虑的说:“多少还是要吃的,你这样,卡扎因少爷怎么能放心呢?”林可欢终于没忍住,嘶哑的声音问:“他人呢?”

阿曼达有点不忍的说:“少爷今天很早就离开了,他返回基地了。”

林可欢呆呆的愣在那里,心一下就凉了。

一整天,林可欢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多数时间都是睁着眼睛盯着某一处失神,只要阿曼达试图让她喝水、吃东西,她就马上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阿曼达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她印象里一向柔顺温和的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只是,她这么赌气折磨自己的方式,更加让人不忍。

阿曼达忧心忡忡,矛盾不已。几次话到嘴边,又临时变成了劝解:“无论如何,你也要吃一点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卡扎因少爷这次是真的很忙,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匆匆离开的。”

林可欢并不是要故意为难阿曼达的,一天下来,心情还是调整不过来,但是总算意识到,自己这么一来,可把无辜的阿曼达累的够呛。林可欢终于坐起身,有点歉意的看着阿曼达,淡淡的说:“阿曼达,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别担心我,过两天就好了。”

阿曼达看着林可欢有些苍白的脸色,听着她如此淡漠不在乎的语气,怎么能放心?那个神采奕奕教她急救法的小姑娘才两天的工夫,怎么就像花一样的要枯萎了呢?

阿曼达轻轻叹口气:“你别生少爷的气,他不能陪你也是有原因的。”

林可欢又想起了苏毅对自己的评价,逸出一丝苦笑,有点象自言自语:“是我太笨了,总是给别人添麻烦。谁跟我在一起,我就拖累谁。…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事情就一步步变成今天这样了。”实在是又委屈,又无奈,心里堵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掉下来。

阿曼达手忙脚乱的跑到浴室拿毛巾帮林可欢擦眼泪,嘴里急切的说着:“不是的。根本不是那样的。你一点都不笨的,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你懂的事情那么多,会那么神奇的医术,现在连巴拉也都夸奖你呢。”

林可欢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阿曼达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少爷巴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呢,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他也不用离开你去前线了。”

去前线?谁?谁去前线?林可欢惊愕的抬头看着阿曼达,不确定的问:“谁上前线了?为什么要上前线?”

阿曼达说:“其实少爷不让我们告诉你,可是我想,你早晚也会知道的。老爷带着少爷们一直都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占领首都了。卡扎因少爷这次就是要带兵去首都的。他怕你担心,所以才不让你知道。”

林可欢半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脑子里的念头瞬间转了好几个。难道他是来跟自己告别的?他是因为前线危险才不肯带自己去的?可是,自己却冲他发脾气,还…还赌气不理他。天,昨天自己都干了什么?

“他…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危险?”林可欢一把抓住阿曼达拿毛巾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曼达摇摇头:“现在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不过我想占领了首都应该就快了。”她觉得肯定会有危险,但是不敢直说。

其实就算阿曼达说没危险,林可欢也不会相信的。如果没有危险,他也许就会带自己一起走了。再说,那是战场,是要拿生命和鲜血来搏的,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这次轮到林可欢内疚了,她仔细回想昨天卡扎因回来后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当然,具有侮辱性的,就自动忽略了。她记得他见到自己的喜悦,记得当自己提出要离开时,他的愤怒。现在才明白,昨天自己全想歪了,也终于理解他最后那句话了。他说:以后再敢说离开我,我会真的杀了你。不,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除非是你不要我。林可欢在心里说,可是,他还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阿曼达以为林可欢明白了原因,会宽慰一点的,却不料林可欢干脆抱着她痛哭失声了。

阿曼达更慌了手脚,不断安慰她:“很快的,只要占了首都,他就会回来了。别担心,他和扎非少爷都打了那么多年仗了,他们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

林可欢哽咽的问:“他还说什么了?他临走前都说什么了?”

阿曼达说:“少爷就是不放心你,说等前方有了好消息再把他去前线的事告诉你。还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一定得让你吃东西,无论你想吃什么,都务必安排仆人准备。”

林可欢心如刀绞。

阿曼达又说:“对了,老爷会经常派信使回来的,巴拉也会报告庄园的情况,你要是身体老不恢复,少爷怎么能专心打仗呢?战场上可不能分心啊。”

林可欢一惊,哭声渐渐小了,万分后悔的说:“我会好好吃东西。你不要告诉巴拉。”

阿曼达松了口气,告诉她实情果然是对的。

入夜,林可欢把卡扎因的枕头抱在了怀里,在心里默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接我。一定要回来。……”两个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

基地军官公寓。

卡扎因一直都没有睡意,白天极度的忙碌,时间倒还容易打发。可是现在夜深人静,无所事事了,他的内心又被思念和担忧所吞噬。他靠在摇椅上,回想昨天小猫被自己强迫后无比可怜的样子,又想到了第一次刚见到小猫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也是被自己吓的要死,可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立刻就变成了勇士。是她救了自己一命。卡扎因伸手摸上身上的伤疤,心底泛过一道暖流。

也不知道她的嗓子好点没有,能不能吃下东西了。卡扎因更加的懊恼,昨天不该那么欺负小猫的,虽然她说出的话,确实该被揍一顿屁股。

本来想走前看看她好让自己放心的,可是这么一来,自己更不放心了。怎么一遇到小猫,自己就那么容易失去理智,变得冲动呢?

阿曼达说,小猫在给贝斯看病和治疗的时候,才会充满生气,才会发自内心的快乐,才会如同换个人般的神采飞扬。

阿曼达说,小猫的医术让奇洛医生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奇洛医生对别人用过如此谦恭的语气和态度。

阿曼达说,真的可惜了小猫是个女人,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大有作为,会对家族有了不起的贡献。

卡扎因想起小猫倔强时的神态,是啊,她是从一个先进发达的、人人平等的国度来的,她怎么能够接受,更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奴隶。当时自己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却没想过,从此就折断了小猫的双翼,禁锢了她的才能,断送了她的理想。这是爱她的方式吗?

幸好,后天才动身,自己还有时间补救错误,虽然不能亲自回去了,但是,希望小猫会喜欢这个礼物,希望她在后面等待的日子里不会太难过。

次日临近中午,林可欢安静的倚在窗台旁,默默的想念那个人。当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沦陷后,她就自动忽略了那个人强迫自己时的恶劣,而是只念着他对自己的好了。要不是他,自己早就被残忍杀死在基地了;要不是他,自己在操场上会是怎样的下场,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受了伤,是他彻夜不休、细心呵护了那么多天,他还答应带自己走。林可欢默默向上天祈祷,请保佑他在战场上平安吧,保佑他早点顺利归来。

阿曼达沿着楼下的小路跑过来,林可欢露出了笑容,又快吃午饭了,她是负责‘监工’的。

林可欢下楼等着,几乎下一秒,阿曼达就推门跑进来。有点气喘吁吁,却是一脸的惊喜和兴奋。她拉着林可欢快速的说:“少爷,少爷让人给你送来了很多东西,都先放在前院儿了,他还同意你给庄园里的女人和孩子看病了。”

林可欢看着满满四大纸箱东西,百感交集。被宠爱,被理解,被感动……,等等等等的诸多情绪,汇聚在了一起,让她没法控制的又一次热泪盈眶。好在有头巾和面纱掩饰着,才不至于在巴拉和阿曼达面前丢脸。

卡扎因将基地里,军医们留下的医疗器具和各类特效药品中的一大半儿,都给林可欢送了过来,以备她行医之用。

林可欢一样一样检视着,医疗器具就不必说了,林可欢闭着眼睛摸都能区分出来。关键是那些药品,她多数也还算熟悉,但是也有少部分,因为名称不够明确,她需要细细看一下说明书,才能分门别类的指导阿曼达根据用途登记下来。好在这些高级药品都是哈雷诺家族运用特殊渠道,从法国购进来的,说明书均是多国语言,英文标识的很完整,个别的甚至有繁体中文。俩人足足忙活了半天,才算彻底理清楚。虽然都是满头大汗,可是又都兴致勃勃。

巴拉是帮不上任何忙的,他之所以一直等在旁边,是因为他还有话要说。卡扎因少爷随物品还捎来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他有必要告诉林可欢。

巴拉慢慢的说着,注意着林可欢的反应。遇到她不太懂的地方,阿曼达就会帮助他再解释一下。

好在林可欢天天都和阿曼达交流,阿拉伯语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很快,就弄懂了巴拉,不,确切的说,是卡扎因少爷的全部意思。

大致归纳起来有这么四条。第一,林可欢只能为庄园里的女人和小孩儿看病。

当然了,庄园的含义是很广泛的,如果从大的方面说,就是包括了宫殿、农场、以及所有从属于哈雷诺家族的各个村落。卡扎因之所以没有把范围仅仅局限于宫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了解小猫的性格,在小猫的眼中,病人是没有身分的差异的。如果让小猫只为贵族服务,而不管贫民甚至是女奴们的生死,小猫迟早还得一意孤行,惹出祸端。那还不如他提前就给巴拉打好预防针,给小猫开个绿灯呢。再者,这样也可以让小猫忙碌一点,他更愿意相信,小猫忙病的概率会比闲病的概率低。

第二,在宫殿门口距离不超过30米的地方加盖简易土屋,作为林可欢行医的地点,门口要设置士兵岗哨,全天保护林可欢。

第三,阿曼达务必全天陪伴和协助林可欢,如果有出诊的需要,则还要另派至少五名荷弹士兵跟随。

第四,不得参与任何为庄园内成年男子的出诊或者会诊。

对于这一条,卡扎因是坚决的,但是也存在担心的。他实在没把握,一向把救人看作第一要务的小猫,能真正做到对男病患置之不理。可是如果不严加约束,别说他自己不乐意,恐怕父亲和巴拉都不会再允许小猫行医了。反复考虑之后,卡扎因还是稍微的放了点活话儿,就是阿曼达可以在紧急时刻,充当中间人,转述林可欢的治疗建议给村里的医生奇洛。

对于能够走出房子,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林可欢已经相当满足和感激了,这四条细说起来也没有任何为难的地方,自然就全部答应了下来。

巴拉也对卡扎因提出的这几条规定很满意。在他看来,只要林可欢严格遵守这些规定,就可以避免给家族的名誉抹黑,只剩下提升家族的威望了。\

巴拉本来已经对林可欢的印象有所改观,现在又看到对方丝毫没有异议,很顺从的答应,就放心的离开了。

等巴拉的身影看不见了,林可欢欢快的环住阿曼达的脖子,在她耳边无比开心的说:“阿曼达,我们有事情做了,我终于又当医生了。”阿曼达自然也是格外兴奋,她比奇洛医生幸运多了,她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两天后,一座简单崭新的土屋出现在宫殿大门的旁边,同时一张写满阿拉伯文字的白纸贴在了土屋的外墙上。不到一天的工夫,庄园里四处都在议论着,族长德里斯老爷体恤族人,特意指派那个在农场施展神奇医术的女人,为村子里的妇女和小孩儿免费看病。这番说辞自然出自巴拉的意思。

最高兴的莫过于得到消息的女人们了,以前她们病了,完全是看老天爷的脸色,熬的过去,就活下来,熬不过去,也得认命。按照传统,她们的命是完全不值钱的,没有人在乎她们是不是生病了,更不会有男人会舍得拿钱出来给家里的女人看病买药。即便是自己的亲骨肉,只要是女孩儿生病了,也是扔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消息,先不论消息是真是假,凡是身有旧疾新病的女人,只要还能走路的,都在第二天赶了过来。一时间,宫殿门口比过节时候的集市人还多,巴拉只好又多派了两个士兵帮林可欢的小屋维持秩序。

林可欢忙坏了,几乎又回到了刚来Z国时在首都的日子。她争分夺秒的为每一个患者认真听诊,忙中不乱的开药,把药递到对方的手上,然后详细的嘱咐药的用量。从来都没受过如此待遇,更没有见过这么珍贵的药片的女人们,无不对林可欢感激涕零,她们看着穿着高贵罩袍的林可欢,几乎都把她看成了神女来膜拜。林可欢实在拦不过来,只能让阿曼达给不断下跪的女人们解释,请她们不要这样,好好回去吃药休息,让身体早日恢复。

心怀感激的女人们,路过宫殿大门的时候,又都纷纷跪下磕头,巴拉骄傲的站在大门口,不光很有面子,心里也是无限的得意。

如同打仗一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还有少许人没来得及看完,林可欢本意是坚持到底,可是阿曼达听着林可欢已经嘶哑的嗓音,看到她汗流浃背的样子,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让剩余的人回去,明天再来。林可欢慑于阿曼达说要报告卡扎因少爷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威胁,只好同意。

因为午饭没顾上吃几口,到了晚饭,阿曼达不依不饶的非要看着林可欢把桌上的饭菜全吃干净才算完。林可欢哭笑不得的求饶,并且努力的吃下了大半,才终于换得阿曼达的赦令。

疲惫不堪的林可欢依旧抱着卡扎因的枕头,心存感激的对着枕头喃喃自语:“我今天过的很快乐。谢谢你。我很想念你,你一定要多保重。我等你。……”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卡扎因坐在车里,带领着部队前进。虽然也着急赶路,但是因为要守卫父亲车队的安全,速度自然无法跟扎非当日的急行军相比。天色已经黑尽,他命令大家原地休整过夜,次日再接着前行。

父亲的军用帐篷早已经支架好,卡扎因拿着两个军用饭盒走进来。非常时期,德里斯吃的和士兵们的都一样。见到儿子进来,德里斯露出慈爱的笑容,马上示意他赶紧坐过来。大敌当前,卡扎因已经不记恨父亲了,他把饭盒打开,摆在父亲面前,一边说:“父亲,您赶紧吃吧,吃完早点休息。”一边走到父亲身后跪坐下来,给父亲揉捏肩膀和脖根儿。

动作一点都不娴熟,他是第一次做。他曾经有两次无意中见到大哥给父亲按摩,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的肩膀受过重伤,大哥每次觉得父亲有可能劳累的时候,就会帮他按按。今天一直坐在车里忙着赶路,父亲的肩膀只怕又会疼了。

这是小儿子第一次给自己揉捏已经发僵的肩膀,手劲儿好大,技术也太差,似乎肩膀更疼了。可是德里斯心里无比开心,甚至有点激动的泛上了几点泪花。

人家说‘父子如冤家’,越是个性相近的父子,越是水火不容。德里斯苦笑,他和卡就应在了这句话上。几个儿子里,就卡的性格最像他,也就是卡最爱跟他较劲,似乎总跟他格格不入。可是,德里斯知道,卡只是在做表面文章,内心里,除了母亲,就最舍不得他这个父亲了。

德里斯又‘享受’了几分钟儿子的亲近,才拍拍肩头儿子的手背说:“行了,已经不疼了。你也快来吃。累了吧?”

卡扎因执拗的说:“我不累。我再帮您按一会儿。明天还得走一天呢。”

德里斯又让卡扎因揉了几分钟,拉住儿子的手,坚决的把他拽到了身旁,将其中一个大饭盒推过去:“吃。”

卡扎因只好盘腿吃起来。德里斯不知从身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油纸包,刚刚打开第一层,里面的香味儿就飘出来了。是家族秘方烘制的传统牛肉干儿。德里斯专注的盯着卡的表情,卡扎因先是极力忍耐,可是被父亲盯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

德里斯有点奇怪的问:“你怎么不馋了?我记得就是去年吧,你一闻到肉干儿的香味儿,还会流口水呢。”

卡扎因几乎要吐血了,磨着牙说:“那是我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了,好不好?”说完自己也觉得更丢人了…。

爽朗开怀的大笑声传出司令官的帐篷,外面的人不知道,司令官的小儿子正红着脸,狠狠的撕咬着肉干儿泄愤呢。

忙碌的日子似乎会过的特别快,林可欢的‘小诊所’开张已经一个多月了,庄园里长久以来累积的众多患病妇女,多数都经过治疗,恢复了健康。虽说林可欢仍然是从早忙到晚,但是,最初那几天病患总是排长队的情形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病情相对较重,需要由家人抬送过来救治,或者就是一些久病不愈转成慢性病的病人,偶尔,林可欢还会带着阿曼达出诊。

阿曼达每日陪在林可欢的身边做帮手,已经熟悉掌握了打针、输液、抽血以及理疗等简单的专业护理技能,受益颇多。最让她胆战心惊、但也兴奋不已的是,她还直接参与了三起外科手术。当然,在林可欢的眼里都是很普通的手术,可是阿曼达却被‘刀光血影’给震撼了,真正见识了现代医学的神奇之处。

相对于阿曼达的兴奋和自喜,奇洛医生就很郁闷了。当初是他建议林可欢行医的,本意是想多交流学习。可是眼看着林可欢每天给那么多女人看不同的病症,他却丝毫没有观摩的机会。甚至于,他都不能靠近。第一天被守卫的士兵拦下来后,他就猜到了个大概。后来的某一天中午,阿曼达单独回宫殿给林可欢取东西,他才终于找到机会问个清楚。就更证实了自己猜的一点没错。哈雷诺家族的女人是不被允许接触陌生成年男人的,就算是与他这个医生探讨医术也不可以。

他暗自失望,却依然忍不住打听林可欢这几天的行医情况。阿曼达立刻滔滔不绝兴奋不已的说了起来,奇洛越听越感兴趣,当阿曼达颇为自豪的说到林可欢给病人用刀子做手术,让自己当助手的时候,奇洛简直要妒嫉死了。要知道,他本人都从来没给病人做过手术,他没有那个本事。他虽然知道军医会用手术的办法替受伤的士兵取子弹,但是,除此以外用于治病的手术方法,他是想学都没地方学的。家传的医学,只是一些土方和草药,对于开膛破肚的东西,是想都不敢想的。

话又说回来,也就是那些病到快死的女人,被家里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敢让林可欢手术治疗的,若真是族里的男人生病了,他即便会手术,也没人敢让他这么治。

可是作为医者,奇洛一直都相信,手术是所有治疗手段中的巅峰,这也是为什么他只会崇拜军医的原因。

如今,掌握手术方法的人就在眼前,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却与他擦肩而过,怎么能不叫他为之扼腕。

阿曼达看出了奇洛的极度沮丧,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了,也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反而安慰奇洛:“你和她是一样厉害的,你们治疗的病人不相同,你是为男人看病,而她是为女人看病,用的方法自然就不一样。你一直为族长看病,不是更厉害吗?”

奇洛叹息一声摇摇头:“你不懂。我相信她如果有机会为族长看病,一定丝毫都不会逊色于我,可是,我未必能救得了她治过的那些女人。她会手术,在我看来,只怕就没有她治不了的病了。”

阿曼达事后把奇洛的话转述给林可欢听,林可欢笑着摇头:“医学是很精深的,没有人能够包治所有的病。世界万物都在发展变化,各种新的疾病也会出现。我们医生只能一个一个攻破,一个一个战胜,永无止境。”

阿曼达又把这些话传给奇洛,奇洛更加信服林可欢的医德,暗自请求阿曼达有时间的时候,多给自己讲讲林可欢治病的过程和方法。阿曼达自然无法拒绝。果然,奇洛后来经常在晚上听阿曼达讲述白天的事情,无奈,阿曼达对于林可欢讲过的病理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全部记得清楚,讲起来,更是模模糊糊,让奇洛回去经常是对照着唯一的骨骼图,琢磨一夜,也不得其要领,未免更加的泄气。

林可欢哪里知道奇洛的着急,她每日过的忙碌而充实,脑子里除了医患还是医患。至于其他的,她根本无暇考虑那么多。有关她的好口碑早已经传遍整个庄园的各个角落,除了奇洛,罗伊也是心如猫抓。与奇洛不同,他更想做的只是占有这个独特的女人,把她圈起来好好蹂躏。可是他也明白,这个女人今天的身份地位与当初做农场里的奴隶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拜巴拉那个老东西所赐,如今他连靠近一下都没机会。但是他一直都不肯死心,随时都在等待机会。

又辛苦一天的林可欢送走了和自己一起吃晚饭的阿曼达,粗略的洗个澡,就爬到了床上。她抱过卡扎因的枕头,开始跟他说悄悄话。也只有每天的这个时候,林可欢放任自己随意的想念卡扎因,把患者的事情暂时放到第二位。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阿曼达不是说很快就能占领首都吗?林可欢强自压抑心底日益加重的不祥预感,不断安慰自己,这个时候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首都已经形势恶变、风云再起,反政府武装功亏一篑,在胜利的前夕,也是决战的最后时刻,被突然而至的维和部队从后夹击,腹背受敌,在整整被围困了二十天后,靠着拼死顽强抵抗,才得以部分人马突围成功。激战异常的惨烈,有两次甚至到了双方近身肉搏的境地。好在扎非和卡扎因都是擒拿格斗的佼佼者,手下的精锐也大都凶猛骁勇,这才能看到一点生还的希望。

兄弟俩联手拼死保护父亲,以无比的勇气激励自己的士兵,愣是杀出一道又一道重围,艰难的突破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直至退回到首都外围,才勉强摆脱被对方围起来打的危险境地,重新回到了双方对阵僵持的局面。

可是父子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再无胜算。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两百人,弹药和供给也最多只能再支撑三、五天。可是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撤退,他们还要拖延时间,家族里的老幼妇孺必须先离开庄园,辗转跋涉到与邻国的交界地,混身于滞留的难民中,才有一线生机。

这里的战争已经延续了几十年,失败一方的部族被胜利者屠杀殆尽的先例比比皆是。以往与夏希比政府的罅隙是历来部族冲突中最大最深的,此役一败,即便他们撤退,也未必能再保留基地和庄园。政府军必然借助维和部队的力量倾尽全力将他们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扎非和卡扎因在突围成功的当天,就分五批派十几个亲信徒步赶回庄园报信,只要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活着见到巴拉,巴拉就会知道怎么做,族人就有救。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长时间的拖住对方,给族人创造逃亡的机会。他们绝对不能先撤退,否则,被歼灭是迟早的事情,而政府军的下一步就是摧毁基地和庄园。

又一个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天际边隐隐透出一丝光亮。难得寂静没有炮火的黎明,卡扎因靠坐在工事一隅,短暂补眠之后,慢慢睁开眼睛,仰望遥远的天际。宫殿得到消息了吗?小猫看到自己的信了吗?她一定又要大哭了吧。对不起,小猫,我真的不舍得让你哭的。原谅我,小猫。

林可欢猛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坐起身来,卡扎因在叫自己,他在叫‘小猫’。窗外已经发白,林可欢擦擦额头的汗,翻身下床。还没站稳,不期然的有点晕眩,她立刻扶着床沿坐下来。只是十几秒钟,晕眩就过去了。可是一阵强烈的反胃又接踵而至,令林可欢措手不及,慌乱的用手捂紧嘴巴,冲向了浴室。

林可欢趴在马桶上不断干呕,除了少量胃液,并没有更多的杂物。好一阵子,胸口处的憋闷和胃里的不适才慢慢过去。林可欢满头大汗的站起来,给自己接水漱口,心里暗忖:昨天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呀。

凉水不断拍在脸上,终于感觉清爽一些。林可欢对着镜子把水珠全都拭去,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随手把毛巾搭上铁架,林可欢转身要往外走。又是一阵反胃,林可欢再次弯腰对着盥洗池干呕起来,同时把水量开到最大,哗啦啦的冲洗着池子。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模糊的念头闯进脑海。水声小下去了,林可欢慢慢直起身子,看着镜子里有点苍白的脸色,眼睛里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光芒。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林可欢飞快的跑回床边,拿过床头柜上的小台历翻看。日子对得上,可是,就那唯一一次的欢爱,居然也会中奖吗?林可欢激动喜悦万分,却还是不敢完全确定,毕竟自己的周期自从来到非洲以后,就再也没有规律过,万一这次不是呢,林可欢笑容又有点垮下来,要是有试纸就好了。她把手轻轻放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心情忽上忽下的。卡扎因,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好想你。

阿曼达奇怪的发现林可欢早饭吃得恍恍惚惚的,似乎脸色也不大好。尤其是林可欢几次一接触到她探询的目光,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似乎还带着些害羞。可是真等她开口问,林可欢又摇头什么也不说。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着急。

阿曼达在楼下等着林可欢上楼穿罩袍,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她跑上楼,看见林可欢蹲在马桶前干呕。阿曼达大吃一惊,赶紧上前帮她拍背。林可欢很快顺过气来,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阿曼达担忧的说:“你是不是真的病了?今天休息一天吧。我会去和她们说的。”林可欢漱漱口,终于忍不住有点犹豫的问:“阿曼达,你...你…我…那个…我…。”阿曼达等着,心里已经猜到别的上面去了,她想到林可欢的性格,一定是不好意思批评别人的,于是干脆替她说出来:“你是不是觉得…饭菜不干净?我一定会告诉巴拉的,那些仆人就是这样的,不经常教训一顿,就不会好好干活。”

林可欢瞪大眼睛,着急的摆手:“不是,不是的。我是说,那个,你以前刚怀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说完,脸变得绯红。

阿曼达反应了一下,马上惊讶的张大嘴指着林可欢,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怀孕了?”然后笑的满脸都是折子:“这就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是上次小少爷回来时候的事吗?感谢真主,这下小少爷也有后了。”

林可欢脸色更红了,生怕万一不是,可就成笑话了,她恳切的说:“我不确定,也许不是。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再等等看吧。”阿曼达大笑:“肯定是了。我一看就知道。我当初也是一个劲儿的干呕,可是又吐不出东西的。这里的女人怀了孩子都是一个样子的,我见的多了。我马上去给你配点药来,吃了马上就不吐了。要说照顾孕妇,庄园里只有我会。”

林可欢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阿曼达,真的别说出去。尤其,先别告诉巴拉行吗?如果万一不是的话,他…可能以为我是故意装的。我有点怕他,求你了。”

阿曼达知道上次是巴拉鞭打的她,她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自己也觉得她好可怜呢。阿曼达点点头:“好吧,我先不告诉他。其实,他后来也很后悔,你不用怕的。只是,你先不要再看病了吧,最好卧床休息几个月。”

林可欢马上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阿曼达:“不要啊,那样我会憋死的。我保证不劳累就是了。”

阿曼达想了想说:“那好吧。不过以后的饮食和休息,你可都得听我的。”

林可欢笑着点头。

阿曼达的药果然管用,林可欢喝下一碗后,一整天都没有再吐,即使偶尔有点轻微的恶心感,喝上几口水就压下去了。林可欢暗叹,原来哪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偏方,以后不妨和阿曼达互相学习。

林可欢看阿曼达那么肯定,自己也觉得应该就是了。一整天都忍不住傻笑,反正有面纱挡着,也不怕人前出丑。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一手抓着枕头,一手轻摸自己的肚子,喃喃的说:“宝宝,爸爸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你爸爸连封信都不来,都快急死妈妈了。不过现在好了,有你陪着妈妈了,我们一起等他吧。好不好?……”

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林可欢微笑着睁开眼睛,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她正在孕育一个生命,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的骨血,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早饭先乖乖的喝下一碗药,然后按照阿曼达的要求,尽量多吃,阿曼达说的对,一切都为了宝宝。

吃过早饭,林可欢和阿曼达一起出门。今天宫殿的前院儿有点乱哄哄的,好像在搬东西。阿曼达一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不该她问的事情,她从来不乱打听。

巴拉一直站在宫殿门口,神情异常的沉重和严肃,看见林可欢她们走过来,眼神颇为复杂的把林可欢看了又看。林可欢直觉知道,一定是首都有消息了,是卡扎因有消息了。她的步子沉重起来,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巴拉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她简直不敢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