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那句语声没人能听懂,那么场地里的银光和唐小手一定听明白了。银光以为公子对待初一和冷琦一般,是护犊心切;而唐小手凭借女人的直觉,知道这个黑衣少年在秋叶依剑心目中地位绝不平常。

唐小手心底如海般翻滚时,又听到了秋叶依剑阴恻恻的语声:“唐小手,我数三声,再不动手,我担保让你活着进曹门街。”

众人面色俱变,因为京城人都知道曹门街乃宫外柳街暗娼丰盛之地,大多王公贵族喜爱狎玩曹门少年少女,秋叶依剑说活着送人进去,那便是要此人生受摧残折磨,而且无人敢质疑此话的真假。

冷双成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栽倒于地。

秋叶依剑看也不看一眼,口中冷冷数道:“一。”

银光不禁走上前,急欲扶起冷双成身子,看到公子冰雪寒冷的眼光,只得惊呆不动。

“二。”

楚轩微微叹了口气,似是面对权高位尊的秋叶依剑,也只能无语。

“三。”

话音一落,秋叶依剑阴鸷双目落向了唐小手双掌,唐小手眼中含泪大声嘶吼:“杀了我也没有解药!”

秋叶依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直视她的双眼,森然开口:“唐七,如果我将你剥光,你说唐经天丢不丢得了这个丑?”

直至此时,唐小手身子仿若遭受重创,簇簇抖动不停:“你这恶魔,为什么我会……”眼看身旁侍卫在秋叶依剑示意下又待动手,才哭着喊出:“在我帽子里……”

秋叶依剑凌空一抓,唐小手窄窄黑帽被吸附下来,露出了一头如云般秀发。

就在秋叶依剑走向倒地的人影时,场下所有人惊呼,楚楚和软软睁大双眸,面色上转过深深的震撼与了然:唐小手原来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毒王唐经天唯一嫡传女儿唐七!秋叶依剑居然为了一名府卫大动干戈,传闻辟邪少主护短心切睚眦必报,果真不假!

秋叶依剑目视银光,吐出两字“清场”,然后走到冷双成身旁,提起他的腰身,衣襟飘飘转身离去,脚步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到达宣德门前,将他放置马车上,关上车门轻敲两下,车夫会意缓缓驰行。

秋叶依剑捏住冷双成下巴,将药丸碾碎灌入他口中,又掏出一颗珍珠如法炮制送他服下,面目冰冷一片。一番迟疑之后,又将他左手手腕翻转过来,细细查看,眼光掠过一阵阵飘忽不定的阴霾。

睡梦之中,冷双成只觉眼前漆黑无边,一点点光亮都要随沉入的夕阳幻灭,不禁心急火燎地在原野上奔赶,前面一直有道白色的影子轻微晃动,追逐着阳光越走越远。冷双成突然大喊一声“天啸”,冷汗淋漓地醒来。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晶莹深亮的黑眸。

一位白衣赛雪的女子静静地伫立于窗前,双瞳剪水,玉润冰清,尤其身上散发的柔和娴静的光芒怎么让人也移不开眼睛。

冷双成讷讷一笑:“白总管……”

白璃微微点头,温婉一笑:“冷护卫,时辰不早了,公子吩咐过,梳洗后去议事阁听差。”

冷双成从粗硬的床板上直起身,触及到身后的伤口,不由得咧了咧嘴。白璃看到他这番模样,悄悄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冷护卫这件袍子想是不能再穿了,奴婢又带了一件过来,请公子笑纳。”

冷双成慌忙起身,身后一疼不禁伸手按住了右肩,微笑说道:“有劳白总管。”

白璃淡淡点头,而后转身优雅离去。冷双成眼光一直注视着她身后,看到她仙姿婉约的背影,心里暗道:原来除了银光公子,辟邪中还有如此温良端庄的女子,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也会喜欢上她。

今日凌晨初到叶府,冷双成一人站在回廊里无人问津,正是这名女子极其温和地接待了她,并送来了冷琦的衣衫,而且令人神奇的是,由她亲手改制后,居然大小刚好适宜,冷双成便知晓这女子眼力与持家的精细,她想了想,就推断出是银光所提及过的“白总管”。而众人听从公子吩咐,也一并将她当做第二个“冷护卫”看待,冷双成心里发秫只能接受。

冷双成抖开长袍,发觉这次黑色衣襟上,绣上了暗红的叶子,心下一凛,想到马上要见的辟邪少主和心里隐约的疑问,心思不宁地慢吞吞走了出去。

6.摇晃(下)

一阵清淡细腻的香风袭来,迎面走过几位宫装侍从,风姿美妙眉目如画。见到回廊上慢悠悠的冷双成后,掩嘴轻笑:“原来长得这般模样,可比不上原来的冷护卫……”

冷双成也不在意,抬头温和一笑。众女子见冷护卫突绽笑靥略为一呆,均羞赧颜色福了福:“冷护卫见笑了……”然后环视四周抿嘴一笑,款款离去。

冷双成看向远处,发觉白璃沉默地立于一处楼阁前,身后的雕栏玉栋烟云水树成了这幅仕女图的背景,美人淡淡伫立如临画中。

“这位白总管在府中极有威严,无需她说什么,丫鬟们就警觉四视生恐失言,想必平素御人有方。”冷双成稳住心神迈步向前。

到达议事阁前,白璃温柔一笑,替她推开门扇。冷双成带着一身浴后的氤氲湿气,沉默地走进了阁内。

锦阁内有三个人,冷双成都认识。她走上前匍匐拜礼:“见过公子、庄王。”

秋叶依剑褪下了那袭暗黑朝服,白衣如雪泠泠坐于正中,即使换下深沉的外袍,他的面容一如雪峰,仍是千年不化的冷漠。

庄王和银光看向公子,察觉他冷漠地盯视空气中,自是不好叫一名侍卫起身。

“庄王,人到了,你仔细说给他听。”秋叶依剑冷淡开口,目光落及冷双成后背。

庄王微微一怔,这才明了刚才沉默不语的秋叶世子原来是一直在等这名府卫,也就是日前东阁先生托付的初一。听闻庆典上公子的所作所为,他便揣度公子待这名少年甚是倚重,但他沉浮官场十几载,即使心下惊异也不会在言辞中轻易表现。

“楚轩公子身份有些繁杂,其父是先扬州府尹已故去,母亲子樱来历不浅,是东瀛忍术密宗一支,传闻夫人美貌倾国,是以先嫁楚轩之父后,再次转嫁六部之首王怀锦时,王尚书待她仍如正室宠信。”

“王怀锦是一昏庸好色之人,所有政令主张均是受这位夫人唆使控制,她的目的不仅为了扰乱朝政,还有个更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找寻十五年前漂流到中原的小主人。王尚书带领前朝将令降服圣上,圣上为聚民心不能轻易杀他,这点也是子樱夫人肆无忌惮的原因。”

“年底圣上突然将王怀锦降职户部,令王怀锦心神不定,开始反思自己的荒唐行为。前月起王怀锦得知子樱还遗有一子,心生厌恶欲以此点落下夫人口实,那子樱夫人也心狠手辣,居然连亲生儿子都追杀。楚轩大约是不想弑母犯上,又不得不照顾义妹身危,一路躲避来到都城。”

“子樱夫人收留唐门余孽,在阮姑娘的药汁中灌了毒药,要挟楚公子一定要用特制的玉笛演奏,笛子中暗藏迷药楚轩一旦运力时势必奏效,所以才有今日众人迷糊之处。楚公子虽不明计划详情,但依言所奏,刺圣罪名判定,如今被下死狱,等待秋后问斩。”

庄王不急不缓地说完,目视公子,等着下一步的裁夺。银光垂头沉吟,似是不明公子将楚轩事情告知初一有何目的。

秋叶依剑冷漠地注视冷双成背影,冷淡地带着一种矜贵语气开口:“初一,你怎么看?”

冷双成匍匐在地将庄王字句一句一句铭记在心,也不抬头只是恭敬回应:“敢问庄王几个问题。”

“冷护卫请。”庄王忙不迭地说。

“既是制定刺圣计划,为何昨晚还要在十三间水底追杀楚轩公子?”

“整个刺杀过程一击即止草促而行,不知是何原因?”

“为何王尚书月前才知晓楚轩公子的存在?”

冷双成纹丝不动地连问三个问题,庄王一楞,这才察觉的确有自相矛盾之处,一时之间无法回答。银光不禁也暗暗揣摩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边又偷偷打量着公子。

秋叶依剑注视地上之人半晌,突然开口道:“坐下说话。”

冷双成抬起头,艰难起身,面目上涔涔汗珠,双唇紧抿。银光这才察觉到他背后渗出一丝丝的血迹,在黑色常服掩映之下,不仔细观察还真是不易看出来。

庄王看向秋叶依剑,依然对刚才冷双成提出的疑问很困惑。秋叶依剑转向庄王,冷漠说道:“无论用什么方法,把子樱那女人找出来送到我面前。”目光落在冷双成面目上时,又问道:“初一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冷双成面色苍白,几缕沾湿的头发贴在她脸庞上,更加衬得双眸幽深冷澈,她目视前方,口中颇有些吃力地应道:“谨听公子教诲。”心下却加了一句:只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秋叶依剑身形不动,口中冷漠说道:“你数好了,一共是几句话,日后我势必要追还回来。”

“我出现在庆典上,敌人始料未及,不是草率而是余下的都不敢动。这事还不是无大脑的子樱这么简单。”

“刺杀楚轩是我安排的人。”

“王怀锦得知楚轩的身份是子樱故意泄密。”

“楚轩在庆典上演奏曲目《龙凤呈祥》到了尾音发生改变,变奏成商音哀乐,是为了向我示警。”

“初一一定会对密宗失踪的少主感兴趣,因为那小孩名叫童土,正是南景麒贴身书童。”

秋叶依剑故意将密宗讯息留置最后,成功地看到了冷双成面目上的耸动与惊疑。他冷漠双眸瞬间不移地盯着他的脸庞,神色不变。

冷双成面色更加苍白,垂下眼睑微微颤抖:秋叶依剑在我还未到开封时,已经掌握到朝政上内幕,再加上楚轩公子这个诱因,我这次来刚好撞上了其中的一折戏,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跟着秋叶依剑一定会一层层揭开谜底。他刺杀楚轩居然是为了逼我出手,试探我是否是初一,在庆典上根本难以听出乐音的变化,秋叶依剑估计自小熟喑棋琴书画,当先一步果然是警告暗处的敌人。最令人担忧的就是南景麒,为什么偏偏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冷双成心思快如闪电转过,面上竭力持续平静而沉默,正在极力思索如何使南景麒知道这个消息,如何避免被辟邪少主抓到。

秋叶依剑看了眼阁内两人,银光和庄王会意,在冷双成的呆滞中拱手离去。

秋叶依剑长身而立,缓步走到冷双成面前,见面前之人仍是未曾察觉,遽然伸手掐向了他的脖颈。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渐渐用力,冷酷的瞳仁一点一滴地凝聚成针,面上俊美却完整不变。他一寸一寸地收紧手掌,眼眸注视着冷双成:“初一,你可知你该死?”

冷双成的呼吸越来越紧,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回公子,初一早就该死了。”

——这话不是你一人说过,想我死的人有很多。

可惜气息困顿后面的心声无力开口。

秋叶依剑沉默地凝视冷双成面目,眼里含冰雪之光,融雪后哗啦啦地流淌,一路顺着面前之人的眉眼、脸庞向下,波光粼粼闪烁不停。惊见他憋红的脸庞和散乱的双瞳后,秋叶依剑猛地撤了手侧落于身旁。

冷双成未曾提防,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身躯摇晃着朝前栽倒——正好撞在了秋叶依剑胸膛之上。她心里一惊,急待起身,却又被身前之人按住了头发。

鼻端传来那股熟悉的淡淡熏香,有些冷清而冰凉。冷双成大骇,尽管刚才吃力难受,还来不及理顺呼吸,可是此刻靠在秋叶依剑胸口前,她怎么也不敢动,更别提发出任何声音。

秋叶依剑伸出单手半搂半按住冷双成,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头顶,静寂了许久才听到他极其冷淡的声音:“即使你该死,我却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冷双成闷在他怀里颤抖着咳嗽了两声,秋叶依剑惊闻,松开了手。他退开两步,默默地看着冷双成的脸色。

冷双成一获自由,顾不得脸上红白交杂十分狼狈,迅如惊鸿掠开一两丈,面上带着一层薄怒,急声说道:“公子,你……”

秋叶依剑看到他如此防备,眼中一凛,似是突然察觉自己的失态,转过身又慢慢地走上了主座,翩然坐定。一当坐下,他又恢复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秋叶依剑语气,冷冷地说:“初一,记得银光对你说过的话吗?”

——银光公子说了许多话,不知道他指的是那一句。

这话冷双成在如此气氛下不敢贸然开口,沉默着低首。

秋叶依剑如何不明白面前之人的想法,他又冷漠说道:“想必银光提及过对主人要绝对忠诚,初一,可知今日庆典上你做错了什么?”

见到面前的冷双成仍旧无语呆立,秋叶依剑心底发狠,决定要用点手段逼迫他好好思索下,否则每次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对方一律罔视,岂不是日后更为艰难?

“楚轩和阮软,你选一个。”

秋叶依剑双目牢牢锁住她的眉目,冷冷说道。冷双成一时木讷,来不及转动心念就脱口而出:“选择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刺圣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楚轩和阮软,你选择谁?”

冷双成微微抬首,偷窥到秋叶依剑冷酷阴鸷的双眸,心里只觉得迷雾缭绕,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她低下头极快地推敲,沉默不语。

“秋叶依剑明明知道是刺客故意损坏高台,想利用高台刺杀皇上,即使我不明了台柱上有何秘密,但干娇弱的软软何事?那名官员所施的‘天一圣水’是唐门密毒,楚轩被迫刺杀还出声警示,为何他还一味欲置楚轩于死地?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而且选一个无辜之人来当替罪羊?”

冷双成猜不透秋叶依剑的心思,只能踌躇地垂首无语。但事关两人性命,又不能丝毫马虎大意,于是她面上沉静,内心如焚,不由得蹙起双眉冥思苦想。

秋叶依剑不发一语冷漠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冷双成突然忆起了他的那招隔空取物,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这才察觉到方才场上竟然是他的试探,他竟然出手试探自己是否对他忠诚!

想到这点,她不由得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初一知错,初一应该先护卫公子。恳请公子放过这两人。”

秋叶依剑冷冷一笑,不知道这笑容是对他猜对答案的肯定还是对他要求的自不量力。

“还有呢,初一。”

冷双成额上冷汗未歇,一直涔涔渗出:“公子能否明示?”

秋叶依剑站起伫立,双手垂落身侧,冷淡说道:“想出来我就放了那两人。想不出来就不准出这间楼阁。我只能警告你,日后若是对我话里的涵义少理解一层,势必就要多吃一点苦头。”说完似是不曾看见冷双成默然呆滞的眼神,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冷双成惊呆半晌,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一团雾的迷惑中清醒过来,不过心底却滑过了一句质疑:银光不是说过自家公子不喜多言吗?

作者有话要说:秋叶依剑并没有回头,他一直不动地盯视银光双瞳,冷冷伫立。(警告银光了:再看剜你的眼睛。初一刚来不好对银光牵怒,先记下了这笔帐。)

她有些惆怅地收回目光,微微扭头,就撞进了秋叶依剑冷漠无波的瞳仁里。他的眼睛似琉璃珠子一般闪闪冷耀,盯着她一眨不眨。(在秋叶眼里初一就是勾引了银光,不仅一路不思悔改,还到处左顾右盼,看到唐小手也不报告,罪加一等。)

“右手剑?嗯?”秋叶依剑盯着冷双成苍白的脸,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我只小惩你左手,留着右手等会使剑。)

“下次再发现你蛊惑银光,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众人寂静之间,秋叶依剑又冷冷开口,“已经为你死了两个,初一,再不知节检,下次可就没人能救你了。”(半天见她没反应,敲山震虎,再接近银光两个都死定了。)

秋叶依剑见冷双成一直望着人群发呆,心里冷哼一声,快要把他的侧脸盯出个洞来,那人才有所察觉,回神目视。(你到底看哪里?怎么不好好工作?)

他心里又是冷哼一声,顺着冷双成的目光,看向了高台上的人影。(看女人还能接受,现在居然在看楚轩,还看得心思恍惚,楚轩也死定了。)

秋叶依剑听闻声响,转眸回视一眼后,(看你出了事在救哪个)

冷双成眼角掠到秋叶依剑细小的一个动作——他右手虚抓时,运劲将摇晃的彩台拉扯向了自己这方,身子却不躲避,仍是站在前场一动未动。(不是试探她忠心,而是赌气试探他在她心目中是否留有位置……答案:没有。)

摇摇晃晃的彩台轰然倒地,冷双成瞥到那道依然如故的身影,大惊而呼:“公子……”(好歹叫了一声,如果一点也不记得他,估计下场就很血腥了。)

簌簌几下,方才牢固不可催的台柱即刻化为齑粉。众人惊呆间,只闻一道冷森森的语声响起:“我秋叶依剑的人,何人敢动!”……银光担忧地看着冷双成,发觉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听闻此声后身子微微颤抖。(一语双关啊,以后台边这个傻站的人天下人都不准动,只能我动。怎么没听到那傻子的回应呢?她甚至都没说话动作,似乎心里震撼一直在颤抖,到底是在装还是真的没听懂呢?)

秋叶依剑看也不看一眼,口中冷冷数道:“一。”(让你先疼会,惩罚下你,身上中了毒还不察觉,充大爷去救人。)

银光不禁走上前,急欲扶起冷双成身子,看到公子冰雪寒冷的眼光,只得惊呆不动。(私人物品,闲人莫动。)

秋叶依剑捏住冷双成下巴,将药丸碾碎灌入他口中,面目冰冷一片。一番迟疑之后,又将他左手手腕翻转过来,细细查看,眼光掠过一阵阵飘忽不定的阴霾。(我心里在摇摆不定啊,谁来告诉我我心里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着将她私有,这就是感情吗?)

“庄王,人到了,你仔细说给他听。”秋叶依剑冷淡开口,目光落及冷双成后背。(听完了你就会求我了,求我就会注意我说的话了。背上的伤我故意不给你治,痛在你身上希望长个记性。)

秋叶依剑注视地上之人半晌,突然开口道:“坐下说话。”(这傻子没知觉,我看得心先疼了。)

果然,秋叶依剑身形不动,口中冷漠说道:“你数好了,一共是几句话,日后我势必要讨还回来。”(后文的伏笔,以后我要你掏心窝的话还我。)

“初一一定会对密宗失踪的少主感兴趣,因为那小孩名叫童土,正是南景麒贴身书童。”

秋叶依剑故意将密宗讯息留置最后,成功地看到了冷双成面目上的耸动与惊疑。他冷漠双眸瞬间不移地盯着他的脸庞,神色不变。(我知道你和南景麒的事情,看你是否喜爱他。)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渐渐用力,冷酷的瞳仁一点一滴地凝聚成针,面上俊美无缺完整不变。他一寸一寸地收紧手掌,眼眸注视着冷双成:“初一,你可知你该死?”(不管我是否摇摆不定,我多少已经动了情,你怎么毫不知情还在想着别的男人?)

冷双成未曾提防,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身躯摇晃着朝前栽倒——正好撞在了秋叶依剑胸膛之上。她心里一惊,急待起身,却又被身前之人按住了头发。(杀了她吗?肯定不行,我下不了手,而且我下意识地掐住她是为了让她回神,我承认我在妒忌,我想她靠近我。)

秋叶依剑冷冷一笑,不知道这笑容是对他猜对答案的肯定还是对他要求的自不量力。(恭喜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秋叶依剑站起伫立,双手垂落身侧,冷淡说道:“想出来我就放了那两人。想不出来就不准出这间楼阁。我只能警告你,日后若是对我话里的涵义少理解一层,势必要多吃一点苦头。”说完也不管冷双成默然呆滞的眼神,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我的终极目的)

总结:小秋没谈过恋爱,也没看过猪走路,太过于自我为中心,心思很矛盾,请原谅初恋的人摇摆不定的揪心,一句话:是个感情白痴。

7.寂静

秋叶依剑一袭白色宫袍,云袖微卷,足不沾地地走过长廊,冬末春初的夕阳洒落在他身上,如同白云悠悠,一显繁华落尽后的飘逸之美。

冷双成跟在这道影子后,三尺见远,低眉敛目带着一种防离之色,默默无言牢牢尾随。距那日议事阁事情已有十日有余,所幸的是秋叶依剑后来行为举止一切如常,恢复了冷酷高贵的世家公子模样。

那道影子落在淡黄晕红的光影里,斑斑驳驳,带着风声流云漫卷满天余晖。冷双成低头看着足下面色平静,心里沉重,只觉得暗藏的疑问快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吴有到底在哪里?他还好吗?

——软软和楚轩怎么办?

——南景麒在荆湘吗?怎么通知他这个消息?

——孤独凯旋怎么没有一丝讯息?

——唐小手是死是活?

她不禁心里长叹口气,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去考虑别人的事情。

那日秋叶依剑虽离开,但是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居然靠在椅子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第二日又在白总管的叫唤下醒来,当时她还猛地一惊:自己似乎功力退化了,有人来自己面前也浑然不觉,甚至那日在高台上救软软一刻也是如此!这几日身体时时轻微悸痛,她仔细检查了全身又没有发现丝毫异样,秋叶依剑曾提及过有人想取她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也是让她心情沉甸甸不能舒展的原因。

还有一点便是银光公子。

她找准了个机会靠近银光,想从他嘴里套出上述几人的任何讯息,银光这次极为警觉,不答反问:“初一,公子到底要你做什么?和平日督责冷琦护卫不大一样啊!”其实这也是冷双成疑惑的一点,面对银光好奇的目光,她只能微微一笑:“我也不甚明了,你家公子很是反复无常。”

银光似乎对初一在他面前的口无遮拦比较自然,也不追究还以一笑。

秋叶依剑突然止步返身看向背后之人:“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冷双成谨慎顿步,抬头目视:“公子有何吩咐?”

秋叶依剑面目沉寂如冰,冷冷道:“我不说第二遍。”

冷双成想了想,似乎刚才正在苦苦思索时眼前之人提及过一个词语“元宵”,可她不是很肯定,断然不敢轻易开口。

秋叶依剑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冷双成只得默默地跟着他前去。

一路上众多府卫丫鬟匍匐行礼,秋叶依剑目不斜视冷漠前行,冷双成在他身后却是左躲右闪苦不堪言,众人见公子在场不敢放肆,面上都带着狠狠压抑的神情。

书房里,秋叶依剑坐于书案前一动不动看了两个时辰的案卷,冷双成立于暗处一动不动地站着想心事。

房间内静寂无声,似乎没有一丝人烟,只流淌着微微淡雅的衣香。

秋叶依剑牢牢地盯着面前的书册,半晌才去掀开一页。如果不是凝神捕捉的那道冷淡药香,就会给他一种身后无人的错觉。在这片窒息的死寂中,秋叶依剑转目凝视身后之人,冷漠说道:“你去用膳,完了来伺候我就寝。”

冷双成呆滞长久的面目有了一丝松动,听闻此句后欣然回应:“是,公子。”

秋叶依剑目视那道欢欣鼓舞迈过门槛的背影,眸中转过一丝丝阴暗晦涩。

冷双成胡乱地在自己那间陋居里草草用膳,又心事重重地沐浴完毕,检查了下自己后背的伤口,见无大碍心下稍宽,吹了灯慢腾腾地朝秋叶依剑寝居走去。

秋叶依剑长发尽散,垂于身后,如锻般闪着幽暗旖旎之光。乌发白衣下,肤似寒冰眉如远峰,如一尊雕塑,勾勒出全身淡漠冷峻的色彩。他静静坐在锦榻里,等待着冷双成的到来。

烛火微晃,伴随着一阵清淡茉莉花香,娴雅走进一道白色身影。

秋叶依剑不用抬眸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冷漠地坐于窗畔案榻上,眼光仍是落于室内的黑暗。

来人默默走到跟前,双膝跪下,眼光紧紧聚于秋叶依剑眉目上,温柔唤道:“公子。”

“出去。”秋叶依剑看也未看,吐出两字。

女子身躯重重一震,娇软伏身:“今晚就由奴婢伺候公子吧。”

秋叶依剑眼眸转向地上的身躯,冷冷道:“白璃,别让我说第二遍。”

白璃直起身,眼中含有如烟般雾气,仍是咬着菱唇勉力说道:“公子为何变了,宁愿叫所有人等也不许催冷护卫起身?宁愿自己宽衣沐浴也不准白璃近身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