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成替他擦汗,笑问:“小白很喜欢下棋?”

小白点头:“在家乡清修的时候,爷爷给我定下规矩,要我静心钻研棋道,不必过问繁浮世事。”

双成抬眼看我:“南景,我们陪小白下棋罢?”

我们三人很快进入战局,双成和我一起对抗小白。这一盘棋下得极久,从午后薄阳一直杀到烛火初上,最终我们以两子之优险胜小白,小白侧着头,微熹光芒洒落他面容上,看起来无比认真:“双成,你这招‘双星卧河’哪里学来的?这种招式是古棋谱中才有记载,爷爷教导我时,也只能描摹个大概。”

双成微笑:“我以前见过。”小白睁大了眼睛:“棋式是两百多年前的啊!你怎么能见到?”

双成转身走进里间,过了会拿来一本镶了黑绒的古书:“就是这本。”

小白和我凑了上去,都很好奇:“你怎么有这卷书?”小白更是想法奇特:“如果典当,这棋谱价值连城啊!”

双成看了棋谱半晌,抬头一笑,语声悠长:“原来这么贵,早知道多带几本出来。”

每日小白外出时,双成会安静坐在树下看书,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在看什么。

原来她也是喜爱棋艺,难道她凌厉的棋风就是这样练就的?很快,双成就解答了我的疑惑:“我棋技低劣,不过善于模仿。公子有时闲来无事,会在雅苑里摆上棋局自行参琢,看得久了,我也偷学到一招半式。”

红枫渡风景优美,落叶飞舞,繁花盛开,我看见双成静静躺在林间,面色平静无依无助。

我把她带离了宋境,前番有了悔恨的经历,我只想带她回荆湘,完全拥有她。

青山绿水、水月两重天,如此秀雅的荆湘国土一定能治愈双成的伤痛。

归途中,客栈里,一盏孤灯总是伴我直天明。

双成一动不动地沉睡,我仔细注视她的容颜。如此地接近而无距离,就像身体发肤一样的真实自然,有时候看得久了,会产生错觉,只觉得她的脸庞轮廓仿似淡远青天,无喜无怒,与世无争。

记得宋人曾吟唱过“独坐莫凭栏,任沧海桑田红花绿树”,在这豆点光华里,我和她全身蒙上淡白的辉纱,静美柔和,仿似为了这一刻的安宁,我等待了很久,她走了很久。

心中有了怜惜与不舍,我想就此静静陪着她,直到永远。

秋叶依剑贴出告示,举世哗然。

南府世子一反宫廷传闻,亲自擢定九月十八举行婚典,显然不是迎娶开年定下的灵慧公主。

我知道他在找谁,看着双成平静的睡容,心里疼痛难抑。

为了她的坦然,为了自己的牵绊,为了秋叶依剑的情深。

情与义,难以取舍。于情,我不想再后悔,我只想和双成呆在一起,哪怕只能这样看着她;于义,我难逃责问,因为双成对我如此信任,将她完全托付给我。

双成仍然躺在车厢里熟睡,我站在林道前陷入了两难。

再往前走,就是荆湘,永远都可以不放她回来;调转马头,就是宋境,最终双成会被送还秋叶依剑。

风抖动叶子直响,它能告诉我什么?

“问心无愧。”这句话浮起在脑间,我满心不舍,但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中原盛传一个奇迹。

秋叶世子怀抱王妃拜天拜民,其情震撼上天,沉睡数月的王妃终于转醒。

消息传来时,我正站在水畔。清水流逝,无关情感。临水一照,我这才发觉身躯竟是如此消瘦,好像是一段披了衣袍的枯木。

不过我不后悔。因为蒙天垂怜,双成最后平安。

每每想到这个奇迹,慨叹之余,令人泪流满面。

今年元宵,扬州花火漫天,晶莹之色映照天幕,持续了整个昼夜。

小童听信了我的话,送驺虞给世子府,作为替苍生祈福的礼物。

我想秋叶依剑能明白我的意思。

此时,我站在一品居二楼,看着街市角落里的双成。她身披锦貂斗篷,攒竖的立领使得容颜更显苍白,可能是大病初愈不能感染风寒,她一人立于楼道下,繁多的衣饰牢牢护住了她的身子。

身前身后满街的喧嚣繁华,惟独她还是那么安静。

双成提着一盏玉兰灯,出神地看着游人嬉戏,看了一刻,又自然地笑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现一阵波动,众多游客如同分花逐浪,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我知道是谁能引起这大的反应。

秋叶依剑身着绛紫礼服,徐步从人群中走出,无需说他深邃的容貌,单是这身深沉的紫色,在一众穿行游玩的人间,极能引人注目。

他抛却了矜贵作风,亲自来接双成,想来也有很大的改变。

秋叶依剑如同我一般,在络绎不绝的人流里第一眼看到了双成。他走了过去,伸出了左手。双成回过眼神,看到是他,自然地握起他的手掌,挑着灯随他离开。

灿烂焰火绽满夜空,那柄玉兰灯盏已完全泯灭了光华。

一紫一白的身影并肩融入人流中,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们的背影依旧紧密相依,无法分离。

仿似紫白对映的云朵光霞,相合为一,洗尽铅华。

我转身离开扬州,继续探访名山大川。

2.秘密(上)

历史烟尘掩埋了许多东西,每当人们怅然回首,才发现其中隐藏了最原始最真实的感情。

(一)前世

唐玄宗时期,政治清明,街头巷尾习武者比比皆是。长安皇城兴庆宫前,黄金雕栏搭建的比武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红绸飞舞,鎏金光彩流泻如水,大红擂台锦缎铺就,静寂等待勇拔头筹的翩翩少年郎。

人们围台四散,或是成团群坐,或是立于沉香亭阁中,个个抱臂环视左右,揣摩此届夺取武状元的人选。

白衣儒雅的冷布贤静立亭柱侧,描漆流丹的廊柱烘托出他俊逸身形。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说道:“落英,此届最大的夺标人物在对首,兵部伍尚书家的公子,人称‘美宋玉’的伍文赋。”

伍文赋站在一棵沉香树下,侧对古亭敛眉远视,墨黑衣饰,俊美面容,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梅落英上前一步,在阳光下露出了她的全身。她着一袭白衣,缓衣玉带清冷而立,颇有几分俊丽出尘之姿。

伍文赋此时转过头来,透过漫天琉璃光彩,面朝她微微一笑。

梅落英眼珠微移,继续查看四周动静。

冷布贤抬手还礼,又看向梅落英笑道:“伍公子估计也听闻你入围前三甲、进了对垒名册的事情。我遍观全场,觉得只有他才是你最大的对手。你要多加小心。”

“我看过他出手,剑术的确精妙。不过不碍事。”

在最后的对决中,梅落英才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伍文赋嘴噙浅笑,自始至终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可他卷起的鞭影一点也不优雅。

他弃剑不用,使一条松软柔韧的玉带,据说由千年雪蝉丝编攒而成,斩不断,划不破。

而且这条雪蝉玉带是月光的克星。柔曼无枝,牢牢缠住剑身,宛如相拥而不可分离的恋人。

打擂有规定,不得攻击对手下阴,只能以震飞出局或是击中上身为胜。伍文赋带影漫卷,轻忽鬼魅地只攻击梅落英一个部位:前胸。

梅落英白衣四绽,尽在风声中哲哲飞舞,她沉敛回避百余招,气力渐渐不续。“一川春雨”这招袭来时,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抉择。若再回避胸口,帽子就会被扫落。若顾及帽子想继续掩饰女子身份,胸前就得受到他的侮辱。

梅落英冷冷一笑,突然空出胸前大穴,拼尽最后力气,长剑斜挑。伍文赋见她两方都不顾,嘴角一弯,鞭影去势不减。一黑一白两条人影飞速衔接又分开,恍若游龙惊鸿,台下围观群众在闪掠间未明战况,台上两人已分出高下。

梅落英紧抿薄唇,面色如冰凛然。乌黑流云秀发轻扬,几缕发丝飘拂于面颊,遮不住幽黑瞳仁里的寒气。随着她冠帽落地、长发披泄,众人惊呼不已:原来梅相公是个清凌凌的大姑娘啊!

伍文赋翩飞衣衫盛开于风中,身子有如浮云坠絮,徐徐落下擂台。足尖轻点台面,他又勾嘴一笑:“承让了,梅姑娘。”

右耳至颌下仅有一条血痕而已,无损他俊美魅惑的容颜。

“落英!”人群中隐隐传来一道担忧的呼声。

伍文赋笑容未退,转视台下,阳光映照他墨黑瞳仁,如同打底涂料,勾芡出丝缕冷冽。

梅落英审时度势,后负双手朝伍文赋微微鞠躬。以示诚服后,她不待场下校官下令抓捕,双袖微晃,一片白云似的飘出宫墙。

咚的一声,台侧小司清醒过来,首先擂下了胜负定音一击:“兵部伍公子胜!”

瞬时,彩绸漫卷,礼花毕现,锦缎长台上初生一名新科状元。

伍文赋长身而立,面带杨柳春风,光彩夺目地立于高台。乌黑眸子缓缓挪移众人面目,他最终在一张干净温和的脸庞上定住。

“冷布贤,能让我遇见梅落英,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第二天,长安所有的茶楼赌坊都流传一个传闻:江南梅家大小姐私下喜爱伍文赋公子,比武中处处躲避手下留情,暗助情郎折取此届状元桂冠。

流言迅速席卷中原大地,人云亦云,传得绘声绘色。

冷布贤和梅落英在客栈用早膳时听到了这个传闻。

相对于梅落英的冷淡,冷布贤有些歉然:“落英,小蝶(冷双成娘亲,此时还未和冷布贤成亲)这次要求你来打擂,的确太过于任性,而且还连累你的名声受辱……”

“不碍事。”梅落英抿口早茶,头也不抬说道,“小蝶本意是要我分组淘汰对手,暗助你夺得武魁名衔,哪料到你是去拔了文状元头筹。”

冷布贤交叠洁白双袖,正襟而坐,仿似一位置身雅亭饱览山色的文衫秀士。他想了会才说道:“名声对于女子极为重要,落英虽说胸怀开阔,仍需多加顾虑。”

梅落英抬起头,平日晶凉的眸子乌黑沉笃:“你娶我?”

“好。”冷布贤微微一笑,脸庞绽放柔和光华,“你的清誉因我们而毁,理应我来承担后果。”

梅落英左唇轻轻一掠,嗤笑一声:“得了吧,冷布贤,首先不说小蝶对我的情分,单是你这慷慨赴义的模样,我看了就觉手掌生痒。”

冷布贤只是笑,不说话。

梅落英又看了一眼他的笑容,道:“伍文赋无非是趁他登科之际,制造点风浪掩盖其真正意图,只要我不回应,日子长久了,谣言自然会平息下去。”

对于伍文赋这个人,梅落英还是想错了。

两年中,传闻里的梅大小姐失去踪影,未对暗助情郎一事作出任何表示,两年后,被恋的伍文赋公子首次现身江南,向世人昭示了清风皓月般的胸襟:伍文赋面见梅老太君,恭恭敬敬三叩首,表示愿意迎娶梅落英,挽救姑娘家声誉。

梅家由时近八十高龄的梅老太君坐镇,对外宣称拒绝这门亲事,引得江南人士议论纷纷。

半月后梅家张灯结彩,庆贺老太君八十寿宴。梅落英披着一身清雅花香走进正厅,按照往日习惯,先恭恭敬敬给老太君磕头问安。

“一梅,这位是兵部伍尚书家的公子,他为了迎娶你进门,在梅家已经等候数天。”

老太君话音未落,梅落英就极快抬首,冰雪丽颜上怎么也抑制不了惊恐。

珠链清脆碰撞,一道墨竹绣纹飘拂开来,宛若美玉雕刻的容颜随之显现。

伍文赋缓缓从卷帘后走出,负手而立,面朝梅落英微微一笑。

只一瞬间,梅落英脸上掠过阵阵阴云,她的双眸一寒,身子快如鬼魅欺近。伍文赋浅笑躲避,双手并未收回,墨黑衣饰在厅内绽放如菊。

“住手,一梅!”梅老太君一拄银杖,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啊,你就放肆成这样,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吗?”

梅落英回头看了看地面,那里留着一枚深深的坑印。她硬生生顿住掌势,回身叩拜老太君前,手指拂散,又不甘心地抓掴伍文赋颜面一记。

老太君银牙一咬正待发作,伍文赋连忙赔笑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太君身子要紧,千万别动气……”

梅落英伏拜于地,不闻声息。

被逼着坐上花轿之前,她才从小妹口中得知所有隐情——

伍文赋来到梅家提亲,礼书文聘样样精备,一见梅老太君就恭敬三拜。

鹤发童颜的梅老太君沉身而坐,丝毫不避受了当朝才俊的大礼。她先是低微地叹气,细瞧了伍文赋半晌后又拄杖站起,语重心长说道:“也罢,也罢,我就把一梅托付给你,她的性情倔强,你可要多顺着她的脾气……孩子,这也是你的选择,望你日后记得这磕头跪拜之礼,好好珍惜这个求来的媳妇。”

伍文赋斯文一笑,显得无限俊秀。他又落地深深叩首,恭声说道:“多谢老太君成全。彩礼和花轿我早已置办妥当,就等老太君择定吉日下嫁落英。”

梅老太君亲自扶起他,说道:“这孩子心性我知道,半月后就是我八十大寿,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唤她回来,她一定不会归家成亲,所以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只要她回来,这亲事就算准了。”

梅家当日可谓双喜临门,梅老太君亲自盯着梅落英梳洗打扮,待她走回前堂主持大局,新娘子却迟迟不愿动身出阁。

伍文赋微笑回应宾客,得到老太君目视后,朗然迈入梅落英房阁中。

梅落英绾发除冠,仅着绣帔静寂立于桌畔。满室流溢璀璨光霞,衬得人若桃李娇艳,那一桌一人,仿似一幅意境深远的画卷。

伍文赋走到她跟前,垂首俯视淡漠的眉眼,低叹:“落英啊落英,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愿被迫嫁给我,但是我三年前遇见你,就一直紧追着你跑,你却从不回头看我一眼……我别无他法,只得出此下策……你别生气了,啊?”

梅落英挣开他的手,坐下冷冷说道:“今日一偿所愿,状元郎想必得意不少吧?”

伍文赋俯下身,沉敛俊容望向她眼睛:“落英,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心意么?我说过,只要能为你做到的,我都恨不得找来堆在你面前,只求你多瞧我一眼……”

梅落英垂下长长慧睫,沉默不语。

“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上花轿?”

梅落英仍是冷漠无语。

伍文赋看了看静如雕塑的人形,突然一撩吉服袍底,嗵的一声跪在她身前:“我一连叩跪皇上、父亲、老太君三人,才求得今日这场婚事。现在我叩拜你,梅落英,只求你最后成全我,答应做我的妻子。”

梅落英抬起眼帘,静静看着面前这张脸。他的脸庞难抑悲痛,眸色黝黑,深处隐隐抖动几丝星火。右侧耳廓下血迹浅淡,还残留着她的指痕。

伍文赋直直看向她眼底,见无所应,咬牙便待伏身叩拜。梅落英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抚住他的左颊,淡然道:“不敢愧受夫君大礼。今日既是如此,我便跟了夫君去就是。”

伍文赋破颜一笑,紧紧抱住她腰身,将脸庞埋进她膝前云霞裙幅间:“落英,为了听到这一句,我已经等了很久。”

扬州雨花溪畔,垂柳婀娜,烟光弥漫,正是一处风景秀美绝佳之地。

伍文赋牵着梅落英的手,带她走进锦绣阁楼。

“看,落音。”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朝前指点:“前面就是梅林。等到寒冬腊月,白梅绕阁清香四溢,你的园子就像人间仙境。”他回过头,温柔地笑:“好看吗,落音?”

梅落英环视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伍文赋眉梢眼底尽是笑意,他情难自禁地环抱住她,在耳后轻轻说道:“这里是落英阁,是我为了迎娶你特意修建的宅子。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梅落英螓首稍稍后仰,靠在他肩上,目视极久满园春色后,仿似轻轻地一声低叹:“好。”

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这也是多数凡夫俗子的心愿。

伍文赋擅长音律,闲来一一撰写曲辞心得,偶尔也指点一二登门拜访者,他只求这样风平浪静地守住梅落英,好好地和她一起生活。然而两年后,等他回禀了朝廷的差事赶回家中,梅落英留下书信一封,带了刚满周岁的女儿不知所踪。

江湖风云诡异,正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阴谋。伍文赋、冷布贤、梅落英等一大批青年才俊,无法在政局洪流中独善其身,纷纷被卷进漩涡,逐渐被吞噬得不见踪影。

这些,又是后话了。

时光荏苒,年华似水,十八载光阴过去,江湖已经忘记一些人的名字和一些事情。

扬州夜市繁华喧嚣,处处一片歌舞融融的景象。水巷小桥、绮罗春船、千灯碧照、红袖盈街,笙歌曼舞连影转,火树银花不夜天。

冷双成徐步走上古朴拱桥,遥望波光粼粼的水面。星点焰火洒落水波,亮亮映出花红印迹。她罔顾漫天光彩,只是皱眉忧思。

偶遇铸剑师卫子夫后,大师告诉她寒冰淬炼的利器有两把,一名月光,一名长佑,但如果想克制这对鸳鸯剑,必须出神兵之首,炽烈无比的古剑蚀阳。

五十年前蚀阳散落中原,不知所踪。

“大师,如何能找到蚀阳呢?”冷双成追问。

白发苍苍的铸剑师眸光清澈,慢慢问道:“孩子,你要蚀阳做什么呢?”

冷双成恭恭敬敬地磕头:“仇家所持利器长佑,他的武功修为逾越我至少三十载,凭我手中月光实难战胜他。”

卫子夫摇头:“孩子,你肯定弄错了,长佑出炉至今未沾染丝毫血腥,它是把仁义之剑。”

冷双成不住流泪叩首:“我生无所念,唯一愿望就是手刃仇人,望大师成全。”

“起来吧,孩子。”卫子夫叹口气,感慨说道:“真是执念的孩子!小小年纪满面忧戚,何苦来哉?”

冷双成伏地不动。

“既能遇见我,也算有缘。好吧,我就告诉你一个秘闻:蚀阳主人姓叶,隐居在扬州雨花溪畔。至于你能否见到他,又得看你造化了。”

卫大师果真没骗她,叶姓家族默默无闻,典籍秘笈上从未记载,而且无论她怎么寻找,无法打探到叶宅所在。

难道真的无法借到剑,战胜汝南王?冷双成站在桥上沉思,如果不能利用蚀阳,那她只能铤而走险服下红硕果,靠它激发寒毒来提升内力,相应地,三十岁时她就得耗尽精力而死。

远远的街道传来鼎沸人声,她不禁抬头望去。

莹白灯盏映照长街,几辆华美马车徐徐停下,凤吐流苏款款轻拂。有那样金鞭络绎的排场,一定又是王侯家公子结伴相游宝阁香斋。

几名衣饰浓烈的公子下了马车,个个俊美如仙气质优雅,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冷双成远远望去,认出了其中一人:汝南王之子李天啸。

小时候救过她一命的白衣公子。

李天啸面带微笑,一一和身畔众人回礼,即使隔得这么远,他的面目尤为生动,衣带当风仿似鹤立群涧。

冷双成起身朝街尾走去,既然他是她的恩人,不是她的目标,她选择回避。

人群之后,一名宝蓝衣袍的男子从容走过,街畔灯盏迎风晃荡,洒下些微熹之光在他侧脸上。眉目俊挺,薄唇坚毅,脸部轮廓线条流畅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