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是啊。”

“她不是阮萌的闺密吗?天天形影不离的。她干吗不直接跟阮萌说,跑来跟你说?”

薛嵩微怔,过了半晌也没想出合理的解释。

“也对,为什么跟我说?”

[八]

晚自习结束后回了寝室,阮萌开了台灯继续改剧本。虽然薛嵩说话难听,可也有点道理。这剧本比重的确不太合理,得给大家都多加点戏份。

“你还不洗漱?”戚可馨催着。

“等熄灯再洗漱也来得及,我动作快。熄灯后就不好改剧本了。这么多人的台词都需要现编,挺麻烦的,晚一天写好,排练的时间就少一天。”

“那你加油哦。”戚可馨客套地嘱咐一句,就转出门左拐进了同班的另一个寝室。

那寝室漂亮女生分布比较多,有三个演员都在。

见戚可馨来了,急迫地打探到:“怎么样?阮萌同意换剧本了吗?”

戚可馨面露难色:“她还是坚持要拍《海的女儿》。我和薛嵩都劝过她,她就是固执己见。”

“啊——?怎么这样!”几个女生都挺不满。

有个不死心的,把希望寄托在强硬派班长身上:“薛嵩跟她说,也不行吗?”

“下午回教室的时候,她还拿剧本打薛嵩的头呢。你们没看见么?”

“啊!我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意外呢!没想到她故意的啊?真下得去手,连薛嵩都打。薛嵩脾气还真好。”

“其实吧,阮萌和薛嵩挺要好的,平时就经常大大咧咧地打情骂俏。这倒无所谓了。”

话题在不经意间折了个弯。

不仅那三个争不到戏份的演员满腹牢骚,连剩下的几个女生也对阮萌同仇敌忾起来。要知道,薛嵩可是大众情人。

“唉,男生就是容易被蒙蔽双眼,薛嵩没觉得阮萌又蠢又贱没教养吗?薛嵩怎么会喜欢她啊!”

戚可馨露出一派天真的神情:“因为阮萌和男生相处比较放得开吧。”

以那几个女生的智商,完全没听出戚可馨在明褒暗贬。

“说白了不就是骚嘛!”

“我看薛嵩才不会喜欢她,是她倒贴吧。”

“她这么坚持要选《海的女儿》,不就是想借机跟薛嵩演对手戏吗?自己是文体委员,自己选自己当主角,哪有这样的事!她会演什么啊?”

“就是!坚持演这个还不是因为主角戏多话少么?别的本子就算当了主角,她那么蠢也背不出台词吧。”

“…”

这把怒火引得足够成功,戚可馨满意而归。七嘴八舌了好半天,她回到自己寝室时已经熄灯了,阮萌匆匆洗漱后又爬上床打着手电继续改剧本。

戚可馨看着那从被子里透出的橘色光点,不禁冷笑。真是蠢得够可以的。拿出与全世界为敌的态度来坚持这个剧本,甚至不惜和薛嵩较劲,是为了什么?一点都不识时务。

正因为有这种不识时务的闺密,才有自己上位的机会。否则,女生们各怀鬼胎,无论谁当主角都难以服众。唯有让第一任主角怨声载道,临危受命的第二任主角才能不成为众矢之的。

与此同时,在另一寝室,直到被宿管老师敲门警告,也没能平静下来。

喜欢着薛嵩又当不上主角的女生们对阮萌的仇恨简直能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了。

阮萌正在给你们加戏份,她笨得光做不说,戚可馨又怎么能让你们知道呢?

[九]

阮萌以前从没有产生过把戚可馨当竞争对手的念头。在她眼里,戚可馨可谓是闺密的典范,文静大方,天真开朗,没什么心机,成绩也不错,是同学敬服的班委,也深受老师喜欢。戚可馨样貌虽然仅仅称得上清秀匀称,但不可否认,班级舞台剧的主角并不完全取决于长相,更取决于人气。

阮萌不是没想过把主角让给戚可馨,毕竟让给自己的朋友总比让给其他人强。可薛嵩这么看扁自己,阮萌非得争一口气,至少得把剧本改好,让所有人没有怨言,就算要换角,也不能把烂摊子一股脑扔给戚可馨。

出乎阮萌意料的是,改剧本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晚上在被窝里打手电写到两点半,终于熬不住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半边被子没盖严实,全身酸疼,看来是感冒了。

课上到上午第三节,已经出现了卡他症状,没完没了地打喷嚏,头也昏昏沉沉,第四节课本是自修,按计划应该能写完,可体力不支睡了一整节课,得不偿失。

中午吃过饭刚想硬撑着继续动笔,同班同学又跑来打断:“数学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奇怪了。最近作业都老老实实地写了交了,数学老师又有何贵干?

阮萌拖着不爽利的腿去了办公室,老师抽着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像盘丝洞。见女生战战兢兢地出现在门口,他扬手招她过来:“阮萌你是不是在班上人缘不太好啊?”

“诶?”怎么会是这个话题?女生被惊出一个喷嚏。

老师以为她是被烟呛着,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支烟灭了,从桌上翻出一张纸条拍在她面前:“你看,这是夹在作业本里交上来的,打你小报告。”

纸条上就写了一句话:阮萌每天的数学作业都是抄陈峄城的。

没有署名。

字挺清秀,看着出自哪个女生。

“夹在谁作业本里?”

“薛嵩的。可这明显不是他写的。估计交作业时趁人不注意随便塞的吧。真讨厌这种小偷小摸的人了,太拙劣!小时候就开始干阴损事耍阴谋诡计,长大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整天靠给领导打小报告混饭吃。”

阮萌没想到数学老师会站在自己这边,刚想感激涕零。老师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真是的,”翻出她自己的练习卷摊开,“你看看你,抄作业都能抄错位,这里漏抄一题,从此以后填空题答案驴头不对马嘴,没一格对的。你也太粗心了!抄作业也能出这种纰漏,你这还需要别人告状吗?你这不是自取灭亡吗?你可长点心吧。”

阮萌一看,答案还真的全部错行了,不禁吐了吐舌头。

“我说,你也别抄作业了,不会做的,你让陈峄城教你,或者你直接来问我也行。你每天这么敷衍一下,又浪费时间,又没意义。以后作业自己做啊!下次考试别垫底了。你个女孩子,我都不好意思再当着全班面说你。”

阮萌脸红到耳根,点了点头夹着卷子回了班级。

眼下比抄作业被抓包更令人在意的是,那小报告纸条会是谁写的?王琼?还是别的对舞台剧不满的女生?把纸条夹在薛嵩本子里究竟是随机而为还是故意的呢?

阮萌吸了吸鼻子,陷入了毫无章法的推理揣测。

[十]

由于身体的缘故,比原定计划推迟了一天,剧本终于完工。阮萌没顾得上向生活委员申请班费,直接自讨腰包去打印店打了十几份。兴冲冲地通知了所有人晚自习在音乐教室排练,可是,按预定时间集合的只有薛嵩和戚可馨。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阮萌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向门口张望:“怎么会还没来呢?我明明每个人当面通知的。要不我去看看吧,你们在这等一下。”

女生急匆匆地跑回教室,无论叫谁,对方都是一副懒洋洋爱理不理的神情,嘴上敷衍着“哦,等会儿来”,身体却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最后,阮萌连一个“演员”也没能拖下楼。

过了半小时,戚可馨看了看表,回头对薛嵩说:“我们也先回去吧。不知道阮萌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呢。看来今天是排练不了了。”

大家都还没有看过新剧本,

为什么连排练都不愿出席?

阮萌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埋头赶剧本的这两天,戚可馨也没闲着,“工作”可没少做。

也不知是不是受不了打击,阮萌身体忽然垮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开始发低烧,第二天早晨起床,嗓子彻底哑了。

阮萌坐在床上发呆半晌,排这剧还真被薛嵩言中——不吉利。果然腿还没完全康复,声音也没了。

嗓子哑了便没办法参与排练,什么时候能痊愈也未可知。阮萌不仅不得不更换主角,而且连组织大权也让给戚可馨代为行使。让她有点意外的是,闺密竟无视这些天来自己的劳动成果,第一时间把剧本更换了。

由于其他班级几乎都已经上交了剧本,可挑选的余地不多,第二天眼保健操时间,戚可馨将几个担任主要角色的女生召集到门外走廊商议,很快定下了改排《睡美人》的计划。虽然有些人需要饰演反派,但戏份都不会太少。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每个走进教室的女生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经过阮萌座位时,她们没有侧目,似乎已把她遗忘。

阮萌蔫蔫地趴在课桌上,心里半是失落,半是对闺密的埋怨。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退让妥协,一场无关紧要的娱乐活动,只要参与者都开心尽兴就好了,为了什么要去与这么多人为敌?谁会这么傻?

一起吃午饭时,戚可馨才表现出一点忐

忑,小心翼翼地问阮萌:“你不会怪我吧?”

女生发不出声音,摇了摇头。

[十一]

从这天开始,阮萌算是彻底被踢出了局。每个课间、晚自习,一大群人风风火火地进出教室,不是对台词,就是联系服装布景,空气中整日洋溢着节庆气息。这热闹全是与阮萌无关的。

戚可馨作为组织者和主演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时间再和阮萌同进同出共叙闺密友谊。一连好几天,阮萌都是拖着不利索的腿,独自去食堂吃饭,独自在课间去厕所,独自去小卖部买零食,声音沙哑,形单影只。

到了平安夜当天,她嗓子倒是快好了,不过说话还带点鼻音。为了空出演出场地,教室中撤走了大半桌子,阮萌的也在其中。她不得不整理好抽屉里的东西带一部分回寝室去,其间理出一大沓整齐的A4纸,她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停滞了一下。

是自己花钱打印的《海的女儿》剧本,甚至没被第二个人看过就闲置起来,堆在抽屉里再不见天日。真让人觉得委屈。

阮萌坐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仍觉得比她们后来七拼八凑弄出的《睡美人》要好得多,配角们戏份已不少,人物性格也很丰富。

这可不是我的损失。

心里这么想着,阮萌也只能无奈地收起这摞废纸,回头看了看教室最后的垃圾桶。

被搬走桌子的同学每人都整理出一大堆废品,小小的垃圾桶早已不堪重负,更多的人只是象征性地把东西扔在垃圾桶周围等值日生来收拾,于是垃圾桶的周围被临时拓展出一大片“垃圾中转站”。

阮萌走过去,把剧本们齐齐地码在了垃圾堆的外沿。

[十二]

演出不能说不成功,不过是没有惊艳之处。

四班不算是班费最多的,不像一班那样能够租来华丽的服饰,美女也不多,不像九班那样整台剧光看人都养眼。这些童话故事人人都已烂熟于心,剧情上更不可能有什么闪光点。总而言之,来看四班演出的学生并不多,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为了看看薛嵩。

阮萌和那些围观的学生们一同站在黑暗里,看着薛嵩最后的出场。周围的学生们开始起哄。

有什么可起哄的?

这个故事里的王子,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花瓶一样的角色,显得薛嵩也像个没脑子的傻瓜。

他可不就是没脑子的傻瓜么?

阮萌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满腔怒火,看不下去,就算是借位也看不下去,从教室后门转弯出去,身后又是一阵更响的喧嚣。

女生去其他班看了看演出,意兴阑珊地回到教室时,只有薛嵩一个人在教室里。男生见了她微怔,然后问道:“你还要拿东西么?我准备锁门了。”

考虑到全校文艺演出就要开始,教学区人去楼空,怕被人钻了空子偷东西,薛嵩觉得还是把门锁了更为稳妥。

阮萌原本不是来拿什么的,只是没有同伴、漫无目的地逛了回来,但眼下不拿点什么仿佛会有些尴尬。她心里气还没消,没有回答薛嵩,径自从他身边穿过去,从自己储物箱中随手拿了两本英语书。整个过程男生的目光都跟着自己,阮萌知道,可是她看也不想看薛嵩一眼,虽然她说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气,薛嵩今天没招惹她,她也没必要迁怒于薛嵩,但一想到对方像个傻瓜一样地表演、被一群女生起着哄,她就气不打一处出。

已经走到了门口,阮萌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我承认,我这个人表现欲是有点强,可我想排《海的女儿》并不是这个原因。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睡美人》这么肤浅的故事,只要出身高贵、闯祸也没关系、哪怕是躺着也能得到幸福,什么也不用付出、王子自然会披荆斩棘破光而来。呵!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被阮萌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点…薛嵩先前没深思过,眼下也觉得心虚。原本没表情的人笑着,笑得不太自然:“可…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童话么?”

因为是童话,所以不必较真。

花瓶就花瓶,玛丽苏就玛丽苏,随便热闹那么一下,什么都不必较真。那么之前自以为是地乱扣“爱表现”“无视班级荣誉”的大帽子又是什么立场?

阮萌第一次对薛嵩露出轻蔑的表情,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就这种程度而已。”

第四章

[一]

也许是因为接连遭受打击,阮萌一病就病得跨年。元旦假期回来,她嗓子是基本痊愈,可却演变成了咳嗽,脸上始终带着两块病态的红晕,在听觉与视觉的双重夹击下,周围人也不免担心起来。

第一节课间,阮萌瘸着腿艰难地挪到饮水机边,接了杯冷水想冰一冰嗓子,刚艰难地挪回座位,薛嵩打身边路过,顺手拎走她的水杯,直接转身出了教室。

什、什么情况?

女生半晌没反应过来。

恶作剧吗?

片刻后男生又拎着杯子折回饮水机前,兑了半杯热水,用手在水杯上方试了下温度,然后回来放在阮萌面前。

“生病不要喝凉水。”语气却是比凉水还凉。

这算什么?求和吗?

虽然薛嵩属于男神级别,又是死硬派,他主动来说句话,就已经算屈了尊,但阮萌可是还生着气较着劲呢。要命的是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了,可不能露出马脚。

女生淡然接过水杯暖暖手,故作镇定地从水杯上方抬起脸,揶揄一句:“怎么像我爸一样啰唆!”

瞬间被贬低成欧吉桑的薛嵩倒是毫不在意,继续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圆柱形的小罐子:“吃点泡腾片吧,能好得快一点。整天咳得像肺痨似的多影响别人!你也就是体质太差,平时练早操都不愿下去做的后果。”

真啰唆!这话阮萌不爱听,不过看在面前有吃的又病得没什么力气的分上,就不跟他纠缠了。

男生回了自己座位。阮萌抠出一颗泡腾片扔进水杯里,看着它上下翻滚放出气泡,突然想起了舞台剧,又再度伤感起来。

大课间做操,阮萌请了假没下楼,没想到陈峄城回教室时带来一大包零食扔在阮萌面前。“我请客,随便吃。”

“怎么这么好?”女生感激涕零地扒拉着塑料袋,有肉粽、薯片、奶茶,都是爱吃的。

“刚才上课的时候你咳得太吓人,感觉你快死了,就想最后对你好点吧。”

女生顺手掏出一袋薯片往男生肩上甩过去:“你才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