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眸眯了眯,抬眼示意跟前人搀扶起了陆贵妃,陆贵妃如蒙大赦,面上却是一副愁苦的模样,立即站到了太后身畔,欲说还休。

太后道:“贵妃怎么了,有甚委屈说出来,哀家为你做主。”

陆贵妃不敢看皇上,扯出帕子在眼角掖了掖,这才梨花带雨地道:“臣妾自知近来百般不讨陛下欢心,并不敢在圣前逗留惹得陛下心烦,只是今日实在关乎姜国安危,臣妾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也是要说的——”

事已至此,既然他心里没有自己,她只有豁出去了,今日不把德阳弄倒,梁子却已经结下,他日她必成心腹大患。

“太后,臣妾亲眼所见司郎君…”她假作失言,见太后面色微变,继而道:“臣妾亲眼所见,她在侧殿里头鬼鬼祟祟,若说没有偷窃殿中宝物,为何不敢让臣妾验证?显见的是做贼心虚,身在姜国心在她梨国,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再留在陛下身边怎能叫人安心——”

画贞站在阮苏行身后,脑袋里却一片混沌,她木着脸站着,感受到袖中沉甸甸的分量,心也逐渐沉甸甸起来。

自古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说,这不是她,她有这个企图,然而今日却不是为此而来。她要给哥哥一个交待,也要给自己一个交待,假虎符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可现在它却成了催命的符咒,她脚下虚浮,像踩在云朵里,一个不慎便要从天上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太后面冷心硬,素日对儿子多有依从,然一旦涉及国家她也不含糊。动了动手指,命身边两个年老的宫人上前搜身。

有心仪的女子是好事,却也要看看是不是当真值当。

这德阳公主女扮男装潜伏于此,而今又擅入侧殿,图谋不轨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更何况,还有一宗儿外人都不晓得的,她身上的血曾是今上身上香囊的药引,她念及这点情分姑息她至如今,看来是错了。

两个老宫女冷着脸走向画贞,她进退维谷,很想径直从阮苏行身后走出来,大大方方地随她们搜查。可是她不敢让他失望,纵然她没有做,身上却有“虎符”存在,便是看出这是假的,却也难说她不是来以假乱真的。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画贞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两个宫人从侧面过来的时候她呼吸都要停止了!别无他法,她宁愿拔腿就跑也不能让他失望,脚跟动了动,她缓缓后退了一步。

阮苏行却仿佛洞悉一般,他踅过身来看着她,盛烈阳光下清冽的眼眸从未如此清晰,“站着,不要妄动。”

他一句话,她便成了定在原地的木桩子。

“我相信你。”他道,抬手止住了那两个宫人。

画贞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的手却被阮苏行握住了,她条件反射地后缩,他却握得更紧,面无表情转向太后及众人。

“朕亲自查验。”

皇帝亲自来,谁还敢有微辞,便是陆贵妃都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她知道的,他一定是怀疑的,只要起了疑心,他们之间便有了裂缝。没有人会永远相信除己意外的旁人,遑论疑心甚重的一国之君。

陆贵妃十分确定画贞的袖子里藏着见不得人的物事,当时她要看的时候她的反应不是装的,那是下意识的惊慌。

“你抖甚么?”

阮苏行把手往画贞袖拢里探,她整张脸都白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越是这么想心里的慌乱就越是止不住。

他突然停下来,声音呓语似的,只有她能听见,“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

“我…没有。”她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实话却并不能带给她安宁。

因为下一瞬,阮苏行就摸到了一个虎符形状的硬物。

他深深地闭眼,仿佛在冥想,唇角却微微地翘着。

画贞不怕被发现,也不怕被关起来受到任何对待,身份暴露也好,怎样都罢,她忽然意识到比起看见面前男人失望隐忍的表情,她宁愿自己一早就被发现,被驱逐离开,那样会好过此刻千倍万倍。

她张了张嘴预备解释,可是周围一双双眼睛望着自己。

即将离开,想来说再多也不过徒劳。不会再见面了,不妨就让他以为她一直在骗他…

她就是刻意接近,想要他的虎符,想要害死他。或许这样会让他心中滋生出些微的恨意,他会多记挂她几年,在今后漫长的她再也见不到他的岁月里。

“什么也没有。”

阮苏行突然看向太后,他态度自然,重复了一遍,“朕看过了,什么也没有,母后要亲自查验么?”

听见这话,画贞瞠大了眼睛,阮苏行的手从她袖拢中撤出,脸颊朝向太后。他面目清正,不怒自威,他说的话总会叫人认为是真的,即便是连自己也骗不过的谎言。

画贞垂下眼睫,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明白他到了这时候还愿意维护自己,怎么她心里却越发空落落的。

太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半信半疑,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有质疑的权力。

知子莫若母,别人瞧不出来,她却看得透彻,这么说来,德阳的袖拢里确实是藏了东西,她也的确不怀好心。

这才是最让太后不能容忍的,在亲手摸到了证据的情况下还选择包庇,他被灌了*汤不成。皇帝可以姑息,她则万万不能,然而此际再要发难却不能驳回他的话。

太后看向陆贵妃,话锋一转,“早前儿你便同哀家提及过司郎君乃是女儿身一事,哀家只道你是小孩子心气儿,同陛下闹变扭说胡话,不想今日亲眼见到她…”

陆贵妃心念一转,又有了希望,捏着锦帕接口道:“臣妾原也只道是底下丫头看错了,后来还暗悔向太后禀告了此事。如今却恨不能早日发现,”她叹了口气,忧虑道:“梨国毫无诚心可言,连个质子也要用女儿身的公主替代,这其中,当真细思极恐——”

言下之意,她们是把矛头瞄准了她冒充质子这症结上。

画贞神思恍惚,她已经不在乎了,她是梨国公主,再不济也不会失了性命,了不得便是送回梨国。可是送回梨国,她并不愿意。

太后朗声道:“德阳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再滞留御前恐怕不便。哀家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你可愿随哀家来?”

话说得婉转动听,语气却是强硬的,不是她愿不愿,她是一定得去。

画贞鼓起勇气看向阮苏行,他却冷淡地别开了脸。

她知道的,以他的小心眼一定会记恨她,这样她就放心了。这一走就不会再见了罢,离别前她要仔细地再看一看他的眼睛,他的眉毛,鼻子…

“那,我随太后娘娘去了。”她语气微顿,喉头哽了哽,“我知道你动气了,所以最近我可能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要太想我,等过段日子,我估摸着你不气了,就、就再来找你。”

“不要再出现。”

他垂眸,漆黑的瞳孔像结了冰的湖面,映出她没有血色的脸,“朕不想再见到你。我给过你机会,你回报我的是什么?”

“对不起。”她落寞地勾了勾唇,笑容里意外有几分释然,“这些日子打搅了,我会听你的话,不会再来烦你了。”

太后等人早已到了殿外,阮苏行头也不回地向内殿走去,画贞抬袖抹了抹眼睛,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络绎不绝。

她想起姐姐说过的话,为了大义,儿女情长素来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当时突然之间就要离开陆庭远,她一定很难过。

太后把画贞带到自己寝宫,她对她的忌惮远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而她的固执也远远超出她的预计。

太后所问的问题无外乎画贞来到姜国的目的,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她是否另有同党潜伏在宫中或长安城内。

画贞一直很沉默,直到太后命人将她关进一间黑屋子里她也没说过半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

过了两天,期间只有宫女进来送过一顿饭,她坐在角落的垫子上,害怕饭菜里有毒,一筷子也没动。外人都以为她就此离开了,世事难料,她却被软禁在太后的寝宫内。

画贞甚至有丝病态的快乐,和太子约定的交虎符的日子已经过了,她不是不如约而至,她也没有办法把无论是真的抑或假的虎符交到他手里。

随他们去罢,她再也不想牵涉其中了。

长时间不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画贞扶着墙壁走到隔扇门前,侧耳听见有脚步声往这里而来,听上去,应该是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来盘问她一番的那面目可憎的宫女。

她靠在门后养了点力气,不过须臾门便被推开了。

骤然而至的光线让画贞眯起了眼睛,那宫人一看室内空空如也,险些儿惊叫出声,不过她的异常仍是引起了看守在外小太监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吓得忙四下里巡视。

那太监正站在门边往外看,脖子突的一凉,还没来得及叫人后侧颈就被肘弯重重一击,晕了过去。画贞喘着气,恰对上那宫女惊惶的脸,她用匕首指了指地上的内侍,“别动,也不要叫人,否则在他们赶来前我保证你已经先见了阎王。”

威胁一个手无寸铁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的宫女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画贞把她和那个晕倒的太监绑在一起,又换上了这个宫女的衣服才走出去。

此时她已是气若游丝,天上的太阳,竟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下了台阶,眼前只恍惚看见一个人影,脚下一软便栽了下去。

来人匆忙将她扶住,他左右看了看,犹豫着把她打横抱起。

看着怀里虚弱的“司灵都”,这张与阮苏行几分相似的面孔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微凉的指腹点了点她眉心的朱砂痣,他嘴角扯了扯,疑惑道:“上一回你我偷听母后同皇兄说话也是我救了你,不过...眼下本王却弄不分明了,你究竟是不是你?”

第32章

漱王自出生起,还未曾在这世间见过真正的双生子。

是以,他此刻俯身撩开纱雾一般的锦帐,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司灵都”。宫里头已然传遍了梨国质子司郎君实乃女子一事,而她的去向却成了谜。

说是在太后寝宫的,然后太后近日对外号称吃斋念佛不许人打搅,仿佛她老人家一心礼佛,宫中并无他人。也有说被圣上保护起来的,然而这说法委实站不住脚又不大靠谱,需知圣上清心寡欲闲人勿进,藏一个梨国“质子”,多少显得古怪。更有说,“司灵都”已然离开大明宫离开姜国回到了她梨国,这...这般无声无息便走了么?姜国岂是她梨国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以为是甚么地方?

因为都不靠谱,猜来猜去,猜成谜,流言四起,甚么说法都有,此起彼伏如海边一刻不歇的浪潮在宫廷的各个角落波及涌动着。

漱王今日来在母后的宫里倒的确是想要一探究竟的,这偌大的宫廷,除了他便唯有皇帝可以在太后下令不准人打搅的情况下仍旧悄无声息进去她老人家寝宫的。

熟门熟路,他连哪儿最有可能关人都一清二楚,犹记得曾经父皇尚未宾天前的一位前朝宠妃尤氏,活生生叫她那会子还是一国之母皇后的母后关起来弄死了。

他的母后太后娘娘,从来不是个善茬儿。

她自己偷男人生下他皇兄,却容不下别的女人瓜分她在夫君跟前的宠爱。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呵。

漱王对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兄长的态度素来是晦涩的,他在无意中知悉了一切,可是他不能发泄自己的不满,他甚至认为自己才是皇位最合法的继承人,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的才是真正的姜国皇族血液。而哥哥呢?是母后同玄迦的禁果。

玄迦他暗下里已然调查过了,玄迦竟是陈国上一代原本的皇位继承人。

可笑不可笑,他的哥哥,他分明可以去陈国同另一个人争夺天下,却偏偏占了自己本该享有的万里山河,还有,他心慕的女人。

漱王在床沿坐下,他拨开眼前人面颊上的凌乱的碎发,她闭着眼睛,鼻子小巧却挺翘,唇瓣儿润润的,像是花圃里新开的玫瑰。弧度适当的眉眼,弯弯浓密的眼睫,这么样可人爱的面模子,过去自己真是瞎了眼。

然而也并非如此,他想了想,情不自禁又去抚弄她的眉心,仿佛有种诱惑,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确认她并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司灵都”。也即是,不论过去的司灵都是否是真正的司灵都,总之,面前这位不是过去那个他认识的人。

最恰当的推理,这一位想必便是过去那一位的双生姊妹了。

那么她一定也不晓得阮苏行龌龊的身世罢——

漱王挑起一边唇角,唇边仿佛展开一朵罂粟花,他很好奇这个女人在听到他那皇兄不堪的身世后会是如何反应。

他爱慕陆贵妃,阮苏行却将他心爱之人弃若敝履,诚然这是他所希望的,可当他看到她一日日面露不甘的愁容时胸臆里不免为她不忿。

漱王心里有一个声音,将皇兄的身世告诉眼前这个“司灵都”,她毕竟是梨国人,同阮苏行的逢场作戏总该到一个尽头,她需要台阶,他可以给她。

兴许她得知阮苏行的身世后,会送他一份“厚礼”。

试问一个血统不纯正的皇帝,如何坐得稳龙椅?只是这些事不能由他自己来做,他受到的约束太多,心灵的枷锁也不允许自己让母后伤心难过,兄长待自己也不差,不差…

漱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床上的人却微微嘤.咛了一声转醒。

他一怔,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刷过他的手指。他好像被烫到,闪电一般收回手。

“你醒了,身子还好么?”漱王说道,从他一进屋起便高举着甜白瓷小碗的宫人手里接过清粥,声音很是平和,“你好几日没吃东西了,一时大鱼大肉也不好,先用点清粥罢!”

画贞脸上还残有被人碰触的感觉,她警惕地看着漱王,同时余光里打量着这出所在。然而她目力所及大半的光线都叫他坐在床畔的身子遮住了,只瞧见吊顶的帐子华贵无匹,中心挂着细碎的小宝石,漱王轻轻一动,床帐便幽幽地晃动,就像水面荡起的涟漪。

小舟在湖面上,涟漪叠起,可是她担心去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不用了,我不饿。”画贞出口的声音有丝暗哑,她好几日没怎么说话了,抿了抿嘴吧,桂圆一般的眼睛向上掀起望住他,依稀有些怯怯,“如果可以...我想喝点水…”

“喝水?”

漱王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放下碗却险些儿弄翻,越过殿中服侍的宫人亲自走到矮几边拿起水浒沏茶。

画贞趁着他离开的间隙撑着手臂坐起身,她探身出去打量周遭,一瞧便知的,殿中摆饰奢华,考究,约莫是这位闲散王爷的寝宫。

“如此说来——”她想起来了,接过漱王递给自己的水“咕咚咕咚”下肚,冒烟的喉咙好比缺水的庄稼得到了雨水的滋养,“如此说来,竟是王爷救了我。”一码归一码,她知礼,揖起两手鞠了鞠,表情认真地说道:“谢过王爷了,没有王爷,我此刻不知身在何处。”

漱王反思自己当时救下她的举动,纯属是一时脑热,他讪笑了下,扫了眼空了的杯子,“还要么?”

画贞摇摇头,她掀开被子爬到床前,脑袋里还有些余震似的晕眩,突然喃喃问道:“你带我回这里,你母后知晓不知晓,还有...陛下也知情么?”

“你说陛下,”漱王从床沿站起来,他低头看着皮肤白得近乎病态的她,“本王行事素来妥帖,我不想叫人知道,便不会有人知道。”言下之意,无论是圣上抑或太后,此二人皆是不知的。

画贞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高兴,阮苏行决绝的声线陡然在脑海中响起,“不要再出现。”

两日前,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她攥紧了手指,心里蓦地铺天盖地地充溢满难过的情绪。

“你还想见一见陛下么,如果你想,本王念在…可以安排。”漱王悠悠地道,双手抱胸垂眸睨着她。倘或是这般的容貌,加之她此刻身子虚弱无形中透露出的楚楚可怜,阮苏行动了心也不叫人不可理解。

床边的人却小小声地道:“不必了,他不想见到我…我不想自取其辱,也不想,不想他为难。”

漱王闻言有丝触动,以他男人的角度来看,阮苏行不见得不想再见到司灵都。人么,气怒的时候甚么样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愿意带她去见他。

或许是自己得不到想要的女人,也不想看见阮苏行江山美人事事如意。

有得必有失,万事顺遂的人,老天爷会降罪的。

他在帮他,一颗心全是为的这个哥哥着想。

画贞和漱王说好了,漱王答应今日便送她安全出宫,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事到如今,她期待的不多了,也不敢奢望甚么。就这样罢,离开大明宫,离开姜国,离开这场短暂存在阮苏行的梦境。

她是梨国的公主,只要忘记这一切,未来都会是光明灿烂的,只要把阮苏行忘得一干二净,她就不会有烦扰,也再不必纠结。

宫殿的侍女服侍画贞沐浴更衣,过了一遍水,再吃了点小米粥,她的精神状态分明好了许多。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宫中普通宫女的服饰,只是姜国人风气开放,这胸前露出的肉着实令画贞羞赧无法适从,她戴上画帛,往胸前遮了遮才走出去。

其实给她穿的这一身已经最是只露出个锁骨罢了,外头的女人不定穿成甚么样呢,自然了,这是个人习惯,不好强求的。

漱王站在梨花满头的树下摸了摸下巴,从头至尾打量了她一遭儿,他突然恶趣味地想,要是能让皇兄看见他和他看重的女子在一道儿就好了,做什么且不必说,只怕光是站在一道儿便能气到他了。

他忽觉自己的想法十分孩子气,摇摇头,上前笑道:“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届时即便是本王,要出宫也是不容易。”他转头,“随我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从今晚后,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说什么?”画贞拎起裙角小跑着追上她,清澈的瞳孔像一面镜子,映出他微微拢起的眉心。

漱王脚下滞了滞,转头笑得万分和气,“没甚么,我叫你跟上我,勿要走丢。”

“怎么会走丢呢。”她歪头一笑,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妖冶嚣张。

恍若跋涉许久,突然在万里无人踪的雪地里,迎面是一株傲然覆雪的红梅。拥有这般美好的容颜,确实有叫阮苏行今日亲自去太后宫中索要她的资本。

漱王喉口溢出一声嗤笑,太晚了,先带走她的人是自己。他偏执冷清的哥哥,竟然也有迷上女人的时候,不惜惹得母后震怒,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不信母后的话也罢,她目下的确不在太后寝宫,也并非被太后私自囚禁。

“你适才用饭的时候说,你是双生子中的妹妹?”漱王道,面露好奇的神色,“本王先前便瞧着你不对劲了,你果然是冒充的,你看看你,如果是你姐姐,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决计不会将自己弄到如你这般田地的。”

“我现下挺好的…”画贞没有底气地说,想了想,补充道:“画扇和我不一样,不一样的人,作出的抉择自然不同。”

“也是。”漱王搓了搓手掌,心里却暗道她说得不错,上一个司灵都拥有相同的容貌,却并没有能耐走进阮苏行心里,反而弄得自己眼睛失明,和阮苏行两相厌憎。

然而他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缘由的,上一个“她”,同如今已经获准离开姜国的陈国质子陆庭远感情深厚。这男女之间,还能是什么样深厚的感情呢。啧。

上了马车,辘辘的车轮一圈圈碾过大明宫的土地,他们将要经过一道又一道的金吾卫排查,最终才能离开王廷。

画贞心里有千丝万缕,上车后,像只霜打的茄子坐在角落,她想宫外的哥哥几日联系不到自己一定十分急迫,她真怕他在担忧之中作出甚么事来!

这算是她的后知后觉了,画贞坐直身子,毫不炎热的天气,额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慢慢看向边上仿似在闭目养神的漱王,她陡然有些不安,“王爷为什么要帮助我,按理说,我是梨国人,而你是姜国的王爷。你这样帮我,不怕我当真如宫中传言那般,窃取了姜国宝物,你放我,岂不是放虎归山?”

在漱王眼中她才不会是老虎,至多一只有利爪的猫儿。他掀开眼皮微微地笑,与友人品茗一般闲适安逸,突的靠近她,凝神嗅了嗅。

画贞后知后觉地避让,后背撞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不要紧张。”漱王喟叹似的,道:“哪有这么好看又香喷喷的老虎,至于放虎归山,你恐怕当不起。”

她听见这话,面色微微不自然,他正了正神色,复开口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只是正巧你现下提及,为了给你一个交待,本王也是不得不说出来了。”

漱王捏起眼前矮几圆形碟子里的花糕往嘴里塞了一大块,“人都有私心,我亦不例外。我帮你,除了看在同你姐姐的交情,还因为,我原本想着,你我是除了太后和陛下以外唯一知晓他秘密的人。”

“他的秘密?”

“是的,可惜知道这秘密的人是你姐姐,并非你。”窗外金丝线一般的光照进车厢,在漱王脸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横影,“你想听么,陛下的身世。”

第33章

太后面色不虞地坐在正殿首座,她的儿子,当今圣上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殿中央向自己行礼。